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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冬事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雁池散人
    并没有人理会他,从小他的人缘就不是很好。

    他很孤独,所以才会说扫兴的话吸引大家注意。

    多希望有人能回答自己一句啊,哪怕是大吵一架也好。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透明人......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在生产队大院里,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在教一个小朋友玩吹泡泡。

    只见在大人的指导下,那个孩子拿着一节稻草杆,蘸着一碗水,腮帮子一鼓。

    “呼......”

    那么小的稻草杆口处竟凭空冒出一串串水泡泡,有大有小,有的飞上天,有的落了地,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五彩斑斓,甚是好看。

    太美了。

    赵亚军在门外看得出了神,痴在原地。

    “爸,门口有个大哥哥,好像也想玩吹泡泡,我能跟他一起玩吗”男孩问。

    “扑通,扑通......”

    听到这句话的赵亚军突然心跳加速,下意识要跑开,就像往常一样。

    既然有可能被拒绝,那还不如自己先跑掉......

    “当然可以呀,你可以跟他成为好朋友,只要他愿意。”男子说。

    孩子听到爸爸应允,欢快的朝他跑来,赵亚军就站在原地,惊慌失措。

    “哥哥你好,我叫丁满仓,跟爸爸妈妈刚搬到这里来,我今年五岁了,你愿意成为我第一个朋友吗”。

    面前这个大眼睛的小男孩歪着头问赵亚军。

    说完,双手把那小碗神奇的水递给赵亚军。

    “我愿意,愿意愿意愿意......”赵亚军在心里回复了无数遍。

    “哦,我叫赵亚军今年十一岁......”他平静的回答道,接过碗和稻草杆。

    学着满仓的样子,他也把稻草杆在水里蘸了一下,鼓起腮帮子一吹......

    这是赵亚军童年最快乐的一天,漫天飞舞的泡泡,和面前开怀大笑的父子俩,一起晕染了他本来灰黑无比的人生画布。

    红胜火、粉胜霞、白胜雪。

    ............

    “发特么什么呆,小兔崽子!”

    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了赵亚军脸上。

    眼前的泡泡瞬间都碎了,张发出现在他面前。

    “快给老子加柴火,火灭了第一个叫你脑子开花!”张发举起猎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赵亚军的脑门上。

    枪口是温的,一股火药特有的焦臭味道,钻进赵亚军鼻腔。

    “好...好...张叔,求...求你...”赵亚军连呼吸都不会了,眼泪混着鼻涕一股脑喷了出来。

    “不听话宰了你!”丢下一句话,张发收回猎枪,跟在不省人事的丁勇后面,头也不回的跑进帐篷中。

    赵亚军瞬间瘫坐在地上左手掌处一股湿热之气传来,低头一看,手掌底下,都是血迹......

    13岁他只敢小声呜咽,胸部高高隆起,又快速瘪下去,饥寒交迫一个人在风雪中,在微光前,在群狼围困下抽泣着。

    这对一个孩子来讲,究竟该有多么残忍。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属于他的噩梦,徐徐而至......

    泡沫再美,终究会破碎,对吧

    帐篷内,丁勇稍微恢复了意识,腿部依然是血流不止,李坤到帐篷外捡起赵亚军遗落在地上的剔肉刀,把刀刃在衣服上蹭一蹭,拿到屋子里,又拿起绳子,一用力,割下来一段。

    “队长挺住,俺给你把伤口绑上,流太多血了......”




第八章 食人惨案(下)
    凛冽的风裹挟着雪花,刀子般割着赵亚军的面庞。

    听村里的老人说,人如果迷路了只要跟着北极星走,总有一天会回到家乡。

    赵亚军抬起头,却看不到星星......

    他木讷的向前走,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或者说此刻恐惧与悲伤对他来讲已是奢望。

    的的确确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心里空旷得就像星辰之间的空间。(钱德勒《漫长的告别》)

    终于在前方不远处,赵亚军隐约发现了什么东西卧在雪中,他不觉加快了脚步,饥饿是生理反应,他抗拒不了。

    赵亚军甚至闻到了烤肉的香气,他对生活又重拾了一点点希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眼前的物体逐渐清晰,他只想快点把狼肉拿回帐篷,他深知自己体力到了极限。

    “噗通...”赵亚军终于体力不支,脚下一软,向前倒去,正好摔倒在这堆物体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赵亚军把脸埋在雪里,失心疯般的大笑起来。

    这笑声响彻山野,

    哀转久绝......

    在他面前,分明只剩下白森森的狼骨,杂乱细碎的皮毛,以及整块已经冻住了的殷红的血冰......

    真他娘的畜牲,连根肠子都没留下!

    穷途末路,心灰意冷。

    ............

    赵亚军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爬回帐篷里的了,饥饿感已经榨干了他所有的力量。

    他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张发等人......

    人与动物的差异即是文明与野蛮的区别,人类通过漫长的进化,学会直立行走,学会生火与种植。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逐渐主宰了自然界,于是出现了精神文明,衍生出道德与羁绊。

    文明与野蛮开始对立。

    人类站在了自然生物的对立面,我们称曾经的伙伴为野兽、为鱼虫、为牲畜、为禽鸟......

    请设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我们脱离了法律与道德的限制,不被文明所左右之时,我们还能不能被称之为:“人”。

    虽然有一根绳子止血,但之前流血太多,加之环境恶劣,没有食物,此时丁勇已经不省人事了。其他四人挤在一处。大家都知道,他挺不了太久了。

    天渐渐亮,风推着积雪抵在帐篷的迎风面上,越堆越高,已经把那一侧帐篷的龙骨压弯,另一侧的火还在燃着,但柴火已经所剩无几,没有人有力气去砍树枝了,如果这是一盘棋,那此刻便是死局了。

    各类棋种,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不允许自己的棋子吃自己的棋子,这是不被道德所容忍的。

    “要不然我们吃了丁勇吧,反正...反正他也...活...活不成了......”张发小声说道。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赵亚军只觉得自己身体所有的汗毛都瞬间直立了起来,纵使山穷水尽,弹尽粮绝,他也从没有过这种可怕的想法。他用余光瞟了眼其他二人,果然,他们二人也都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我不吃”

    “我也不吃”

    反应过来的二人,都坚决反对了。

    “那就她妈一起饿死吧,好人你们做,坏人我来当!”张发吼到,随即迅速把头转向赵亚军,恶狠狠地问道:

    “你吃不吃......”

    赵亚军缓慢地抬起头,眼前浮现出丁勇教他和满仓制作肥皂水,带他们吹泡泡时的场景,多快乐多温馨啊。

    好想再回到那段时光,真的好想......

    “我吃。”赵亚军转过头,看着丁勇,用最微弱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就当我是一只饿狼吧,我只想活着回去,为了活命,我什么都能放弃。

    在这修罗炼狱里,我是最可有可无的棋子,如果你不受伤,那今天被吃的就只可能是我了。

    “小兔崽子,队长对你不薄啊,你怎么能...”没等冯春说完,黑漆漆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既然不让吃他,那就吃你吧!”张发阴森森地笑着,眼神中充满轻蔑。

    冯春“噗通”一声瘫坐到地上,便没再言语,张发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话,随即拍拍他的肩膀,收起了自己的猎枪。

    “我吃...我吃...”冯春似着了魔一般,喃喃自语。

    “丁勇死了,咱们大队调去乡里工作的名额,就是你的了,到时候你就是真正的公安了,谁还当这狗屁队长...”张发给冯春念了这段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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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十二年后的重逢
    回到井口村已经一周了,从回来那天起,赵亚军就没再出过门,每天都站在窗子前,直盯盯的望着那条通往南山的崎岖小路。

    上午九点,他看见一个女人拉着孩子的手出现在小路上。

    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了,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凤英和满仓,她们又去南山找丁勇了。

    井口村南山属于长白山脉的分支,不甚陡峭,但绵延起伏没有尽头,听老人讲,很多年前村里有一个疯女人自己跑上山,也凭空消失了,有人说是被熊瞎子叼走了,也有人说是失足掉进了山坳里被雪埋上了,总之,再也没回来过。

    赵亚军在窗前目送二人,变成两个小黑点,直至消失在视线里,他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回身坐到炕沿上。

    今天,这母子二人比以往晚了半个小时。

    “你们别找了,这个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这些话他又哪敢对她们讲。

    活着...提心吊胆的活着。

    ............

    还有几天就是元旦了,队里欢天喜地的把仅剩下的那只小羊宰了。

    本来是该留着过年杀的,但这不消停的狼,老下来偷羊。大家一合计还是提前动手,把肉按工分儿分成二十几块,给大家吃。

    因为丁勇不见了的缘故,村民一致推荐年轻能干的冯春成为代理队长,他算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的最后一批生产队队长了。

    剔羊肉的活儿自然分配给了张发,他把肉剔下来分别盛装好后,冯春过来清点和记录。

    “一、二、三、四......”冯春数了两遍,对张发说道:“哥,我查两遍,感觉缺了一袋呢”。

    “嗯...我想着,反正我也不爱吃羊肉,就把我的给...给丁...不对...给凤英家送去吧。”张发没有抬头,边小心翼翼地清洗自己的剔肉刀边说道。

    冯春在面前的一堆肉里摸索了一会儿,找到自己的那一包羊肉,一股脑也倒进了凤英家的袋子里。

    满满的一袋儿羊肉,在这堆肉袋儿里,特别引人注意。

    村民开始陆陆续续来大队部领肉了,大家都很好奇,都问这一大包肉是谁家的。

    “哦,我两家不爱吃羊肉,把肉留给小满仓吃吧...”每有人问,冯春都如是解释着。

    “真是俩懂事的小伙儿......”

    “你说这丁勇,高高壮壮的,怎么就找不到人了呢......”

    “听说老杜大哥给他算了一卦,说这人没了......”

    “还记得前些年孟老师家那个傻儿媳妇不孟老师儿子不正经,儿媳妇受气,竟把自己憋疯了,也跑南山去了,再也没回来,造孽哟,这山怕不是馋人吧......”

    “唉,可怜的小满仓......凤英命苦啊,以后这孤儿寡母的,咋活啊......

    张发和冯春一言不发,听着大家细碎的交流,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测,句句都揪着二人的心。

    自责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逃无可逃。

    案板上只剩下一包肉没有被领走,最大的一包。

    ............

    下午六点,赵亚军还站在窗口张望着,东北的冬天日短夜长,此刻已经看不到窗外的景象了。

    “一天天的,你老在那瞅啥呀,来吃饺子,刚你妈在厨房尝了,老香了。”赵亚军父亲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从厨房推门进来。

    自从自己的儿子从南山回来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吵着出去疯了,也不爱吃饭了,就在窗前张望,一望就是一天。

    老两口看在眼里,很是担心,试探着问过原因,得不到答复,也就不再问了。今天亚军儿妈刚领到的羊肉,就赶紧拿来包孩子最爱吃的饺子。

    “哦......”

    赵亚军坐下来,心思却不在桌子上,他夹起一个热腾腾的饺子,放到嘴里咀嚼。

    真香,熟悉的味道从口腔顺着食道传到胃中......

    忽地,赵亚军只觉得一阵恶心,连忙扔下筷子,夺门而出。

    只穿着保暖内衣和秋裤拖鞋的他,站在凛冽的寒冬中,扶着墙根,弯着腰,呕吐不止。

    “呕......呕......呕”一阵接着一阵的恶心感,怎么就吐不完呢......

    肉的味道,强行拉扯着他,坠入回忆的漩涡之中,深不见底的漩涡。

    队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赵亚军感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背上,他心头一紧,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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