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沉寂良久的枪声响起,几乎是一瞬间就将跑在最前面的那些民夫一扫而空。真正的辅兵,上过阵,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总是知道守御的一方使用的火器是需要装填的,甚至就算是弓弩也有或长或短的装填间隙,最没有必要的就是跑在最前面送死。
他们的经验,在枪炮声响起的第一瞬间救了他们一命。眼看着那些民夫被打倒在地,不少一时未死的也顾不上那些土包沙袋了,捂着身上的创口发出痛苦的哀嚎声。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他们当即便拿出了比之方才更大的气力,发足狂奔。
他们的目的,无非是跑在明军装填的间隙完成他们的任务,从而踏上逃回来的路。这是生死攸关的间隙,已经不止一次救过他们的性命。奈何到了这一遭,他们正开始发足狂奔,半月堡上,射击完成的明军射手退后,新的射手替换上前,铅弹便再度如同是不要钱的一样扫了过来。
这样的场面,发生在每一个即将遭到攻击的半月堡。明军有意识的集中火力,这对清军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对此,清军也不在意,辅兵和民夫本身就是炮灰,消耗明军的火药和铅弹,就已经够了,若是能够将土包沙袋投入护城河,更是赚出来的。
明军凭着快速轮换的方式展开了密集射击,清军第一波次投放的辅兵和民夫根本没有几个能够冲到护城河前,将被俘的土包沙袋投入其中。这样的幸运儿终究是少数的,他们如果能够活着逃回去,更是可以暂且休息片刻,至于那些投机取巧,或是被明军火力吓破了胆的,在他们随手丢下土包沙袋向后逃亡的同时,他们就已经被判处了当即执行的极刑!
督战队上前砍杀溃兵,伴随着攻城器械的滚滚向前,第二波次的辅兵和民夫也在这等恐怖之下冲出了器械的掩护。
第二波次的辅兵和民夫与第一次波次的待遇没有什么区别,明军依旧是集中了火铳手对其进行密集射击。但是有了第一次波次的那些溃兵的下场,这一次已经基本看不到向后逃亡的了,更多的土包沙袋被投入到护城河中,哪怕是依旧是微乎其微。
投入之后,便是逃回,这是固定的模式。而待这一次的冲击结束,伴随着清军的攻城器械缓缓驶入半米的距离,明军沉寂已久的火炮也开始针对那些望台的射击。
炮声急速响起,轰鸣之中,早已瞄准多时,凭着那些为火炮标定位置的梅花桩的帮助,在明军炮队的数量操作之下,当即便有了望台在炮击中轰然倒塌的盛况。后面的清军夺路而逃,但是台子上的射手们却又哪来的生路,最多也就是在倾倒的过程中闭目跳下,将命运交给未知。
这样的精准,是建立在全方位的准备之下的,当即便打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数架望台轰然倒塌,清军登时便是一片大乱,但是大乱之中,这支绿营的丰富战斗经验也体现了出来,在基层军官的控制下迅速得以恢复,并且少有阻碍到后续前进的。
清军依旧在步步进逼,而伴随着攻城器械越来越多的进入到射程,明军火炮和火铳也将更多的注意力倾注在他们的身上。辅兵和民夫们的压力骤减,更多的他们能够靠近护城河,直到将护城河填平,冲车就可以顺利的抵近到半月堡前,实现对堡墙的突破。
一切都开始恢复到正常的规律,岂料就在这时,半月堡靠近基座的位置,数块土石被推入护城河中。伴随着不懂的动静,一门门虎蹲炮的炮口伸出,对准了那些正在冲过来的清军就是一阵轰鸣。
老子把潮州府各府县的城守炮,以及南澳岛的库存全都搬空了,这次不让你们这些狗鞑子感受一下热兵器战争的洗礼,我他妈名字就倒过来写!
第八十五章 坚城(下)
虎蹲炮里装着的并非是炮弹,而是铁砂和碎石子,点燃引信,喷射出的散弹席卷开来,反倒是比方才的射击更为致命。
顷刻间,清军的辅兵和民夫便倒了一片,这样的场面,即便是那些跃跃欲试的清军战兵们也被震慑得不轻。
明军的射击强度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如此密集的杀伤,当即便引起了清军的一片惊呼。这是难以避免的,明军有史以来并非没有出现过高强度的火器射击——戚继光的车炮营乃至是关宁军编练的那些车炮营,其火力密集程度都是首屈一指的。奈何前者辉煌的走完了一生,缔造的传奇军队就淹没在了体制的深潭之中;而后者,勇气不复存在,屡屡为清军在射程外骗光了弹药,将火力倾泻给了空气,如之奈何。
这一遭,明军的沉稳让人难以置信,清军处于攻城的一方,更是不可避免的要暴露出更多的破绽来。突如其来的杀伤,使得清军为之一挫,但是随着战鼓声的响起,闻鼓而进,再加上身后尚有藩兵作为后盾,清军重新鼓足了勇气,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就在这档口,清军的火炮也已经准备就绪,还击开始,炮弹稀稀疏疏的扫过冲击坡,唯有一枚炮弹轰入了护城河,溅起了一片水花。
紧张的情绪凭经验的瞄准方法以及缺乏明军那般的全方面准备,射击的效果很是不好。不过这也仅仅是第一次的试射而已,谁也不会放在心上,接下来无非就是重新调整射击角度和方向,重新装填罢了。
岂料,就在这个当口,明军的主堡突然爆发一连串的炮击,那些明显在口径上又大上一个等级线的火炮们瞄准的恰恰正是他们。
黑色的轨迹在半月堡上射击的明军头顶在冲击坡上奋勇前进的清军的头顶上一闪即逝。劈头盖脸的轰向了清军的炮兵阵地。
滑膛炮的精准度受限,饶是明军的准备更为充分也同样是不可避免的。炮弹扫过清军炮兵阵地的那一片区域,绝大多数的一如他们的对手那般,但却有一枚鬼使神差的直接砸在了一个尚未打开的火药桶之上,那个炮组以及邻居的一个炮组的方位当即便化作了一片火海。
爆燃的烈火之中,清军的炮组成员转瞬间就被点燃。这一刻,炮长炮手装填手辅兵,在烈火之下,一视同仁。
尖叫着哀嚎着,熊熊烈焰由于缺乏足够的可燃物而导致火势迅速的减退,但是那些引燃的烛火却依旧是在逃亡打滚,试图熄灭那些正在吞噬着他们的精灵,却也只能在这无谓的挣扎中耗尽生命的活力。
后方的爆炸,动静实在不小,但是冲击坡的最前线,战斗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哪一方也没有功夫去注意这些。
这功夫,望台已经被轰塌了数座,零零星星的还有几座,显然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明军没有在最远距离射击,这是命中率得到几何倍提升的一大关键因素,但是放清军抵近,亦是莫大的危险,当清军集中力量发起猛攻之际,仅凭着半月堡的火力就势必会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在付出了两座望台和数辆冲车的损失后,清军好容易将一辆冲车推到了护城河畔。这里乃是两处半月堡之间的区域,明军倾泻的火力不多,除了前方主堡延伸出来的锐角结构看着有些压迫感之外,此刻反倒是最安全的一处所在。
清军毫不犹豫的将冲车推进了护城河,木制的车体尤其是用来防箭的顶子甚是坚固,为首的一个清军刀盾兵一跃而上,三两步间便借此越过了护城河,旋即便引起了一片的欢呼。
这样的勇士,最是能够振奋士气的,是故封建军队对先登之功的嘉赏总是极为丰厚的。然而那刀盾兵冲过了护城河,摆出了持盾掩护后续清军的姿态,眼前却是一片平坦直抵主堡,但却依旧有五六米的堡墙需要攀登,而那座城门,则更是高出了这片区域两三米的样子,靠着木制架设的桥梁与半月堡的后方相连。
这是一个整体化的防御结构,这里算是一个比较安全的桥头堡,其主要还是得益于清军在正面给予了半月堡以极大的压力。但是再想继续前进,却显然是要暴露在明军多方向火力之下,甚至就在紧随他身后的那几个清军越过护城河的片刻,主堡延伸出来的锐角上方,明军的射击毫无预兆的倾泻而来
居高临下的射击,这对以刀枪为主体的冷兵器军队而言实在是被动挨打。伴随着最后一辆望台的轰然倒塌,清军的士气再也无法维持下去,在冲击坡上如同是潮水般退去,而明军则更是送上了枪炮的交响作为作为最后的赠礼。
第一天的攻势仅仅维持了这么一轮就宣告结束,在这两支绿营兵背后坐镇的藩兵没有轻动,也没有阻拦绿营兵的退却,大军就这么收兵回营了。
回到大营,黄应杰和张道瀛自是垂头丧气得恨不得将脑袋扎进地里。他们两镇的兵马,对两个堡垒同时发动进攻,结果一前一后的败了下来,战后统计,光是战兵就算是不下五六百人,已经超过了十分之一的伤亡线。而这一切,还仅仅是战兵,关于辅兵关于强征来的民夫伤亡,更是他们不愿去触及的数字。
相对的,他们的战果,无非是几条靠着冲车推进护城河来制造的浮桥,至于对明军的杀伤,则几乎全部是由望台上的射手造成的,微乎其微。
这姓陈的也太阴了吧。
黄应杰和张道瀛组织了抵近前沿的军官士卒们,将堡垒外围的具体形制绘入图中,呈现给了耿继茂。
大帐之内,两个绿营将领一副垂头丧气,不敢多言,但是徐得功却是跟着耿继茂的老子耿仲明多年的亲信,看着这幅图案,豆大的汗珠子就开始往下流,若非是这句话出口,只怕旁人还会以为是生在辽东,还不能适应广东四月份的天气呢。
不似中式城墙那般兼顾军事要塞和保护城内的效用,明军这一次修建的堡垒是纯军事化的,而且更为麻烦的是,由冲击坡护城河半月堡主堡以及附属其上的一系列防御结构组成的防御体系,透过今日一战便可以看出,这分明就是为了更好的发挥火器的威力。
居高临下的射击,清军大半的人马以及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况之中,这非常难受。尤其是一旦越过了护城河,很可能面对的更将会是多角度的夹击,这一点甚至两支绿营都没有能够太过切实的将明军的火力网试出来。
两个堡垒的夹角,肯定会遭到两个堡垒的夹击,绝对不能从这里下手。
想破主堡,显得拿下前沿的这些小堡垒。里面看样子是有两层,但兵力应该不多,但是那个斜坡和护城河实在是恶心人。
连帅所言甚是,还是要先拿下小堡垒,再攻主堡。而攻下小堡垒的关键又在那护城河上面,必须设法填平了才是。
这样打下去肯定不行,无非是白白送死罢了。虽说是绿营兵的命不值钱,但是也没有必要为此无谓的消耗清军在广东的有生力量吧。
指着地图,连得成和徐得功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想法尽数倒出来以供耿继茂参详。而耿继茂这时候也顾不上鄙视绿营将领了,叫上黄应杰和张道瀛一起,试图从这外围的工事上面寻出些破绽来。如此,便是两个时辰的功夫。两个时辰之后,众将皆是口干舌燥,但是应对的战法也总算是琢磨出了一些来。
绿营兵死多少,耿继茂一点儿也不在乎,此刻凭着这些牺牲换来了经验教训,却还是有益的:休整两日,继续打造攻城器械。两日之后,只攻北堡,南堡用骑兵监视。这一次,连帅领兵,咱们靖南藩的藩兵好好教训教训海寇。
:最近事情比较多,更新时间有些晚,抱歉。忙完这段,争取恢复正常更新时间。晚上应该还有一章,具体时间待定。
第八十六章 铁壁(上)
按照黄应杰和张道瀛的攻势,如果还是原本的营寨,或许也就是不太那么容易守得住了。
是啊,藩兵一到,这两个混蛋就好像疯了似的。
八旗军在辽东的屡战屡胜已经俨然是一神话了,入关之后,有八旗军在场,就连那些绿营兵也都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说白了,无非是心理优势的存在,提升了他们对于胜利的信心,而此消彼长,作为八旗军的对手,于能否取得胜利一事的怀疑自然也就会出现上升,而怀疑更是进一步的降低了对伤亡的忍耐能力。
靖南藩的藩兵,说起来真正入了汉军旗下的只有前年耿仲明从辽东带出来的那一千多人,也就五六个牛录罢了,剩下的藩兵都是南下时沿途补充的绿营兵。不过这些绿营也大多是各地的精锐,战斗力上无甚差距,有的可能还要在一些汉军旗的弱旅之上。
有了藩兵,哪怕只是几个牛录的藩兵作为后盾,这些绿营兵也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承受了比预期更大的伤亡才被明军击退。不过既然最后还是被击退了,明军这边的情绪也远比清军那边要轻松得多。说到底,毕竟是清军连主堡都没摸到就败了,适当的乐观还是可以有的。
下一次,来的可能就是藩兵了。
一盆凉水泼下去,陈凯环顾众将,却不曾见得有丝毫畏惧之色。这是对他的主持的粤东战场的信心,更是源于这些将帅与清军势不两立的决心。
能与诸君共同抗敌,乃是我陈凯的荣幸。
是夜,作为胜利者的一方,明军杀猪宰羊,犒赏有功将士。与此同时,夜不收则加倍的撒了出去,以免清军展开夜袭。
夜袭没有出现,看样子清军也还是没有摸到门道。第二天也同样是没有动静,甚至到了第三天还是如此。有的,无非是清军的探马依旧在凭借着兵力的优势遮蔽着情报,防止明军看到更多的东西罢了。
到了四月十五,清军再度来袭。这一遭,在堡垒上透过望远镜,陈凯很清晰的感受到了清军的准备更加充足,甚至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传令下去,准备乙计划。嗯,等待我的命令。
清军大举而来,这一次绿营的旗号退到了两侧,显然是在护卫大军的侧翼。陈凯一语成箴,这一次来的真是靖南王府的藩兵,而且看主力部队以及攻城器械的位置,更是对准了他此刻所在的北堡。
不过,这对于明军而言似乎并不存在着什么区别。有了上一次的胜利,堡垒的守军士气正盛,哪怕是藩兵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清军已经没有了劝降的**,稍作准备,靖南王的帅旗前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旋即响起,大军的士气为之一振,在望台冲车等攻城器械的掩护下,大军滚滚向前,当即便是一个铺天盖地。
藩兵的气势更胜,天知道耿继茂一个纨绔子弟是哪来的如此威望。陈凯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一如他的沉默那般,北堡也同样是以死寂作为回应。
大队的清军继续向前,这一次,在里许的位置,清军的主力部队没有继续前进,反倒是直接从阵后放出了大队的辅兵和民夫,让他们背负着沙袋土包迈步向前。皮鞭的驱逐开场,哭嚎声响起,陈凯透过望远镜看去,极目远眺,清军驱逐向前的队伍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显然是从左近区域强征来的百姓。
陈凯很清楚,这些百姓都是清军的炮灰,就像是前几日的那些辅兵和民夫一样。而这里面的区别在于,藩兵对于使用老弱妇孺来填壕上更为熟练!
杀鸡儆猴,督战队跟在后面,用滞留不前的百姓的性命作为说辞,被驱逐着向前的百姓们便再难生得出抗拒的意志。百姓蜂拥而来,在督战队的催促下不敢有丝毫的裹足不前,然而哭嚎声响彻战场,换来的则清军放肆的狂笑和明军的面色冷峻。
还远远没有进入既定的射击距离,尚有考虑的时间,但是压力却已经明明白白的传递到了陈凯的身上,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
如果只是民夫和辅兵,杀了也就杀了,甚至不光要杀,还要把首级砍下来作为记功的依据。但是那些老弱妇孺,一个个的背负着土包沙袋都足以让他们步履蹒跚起来。虽说,在这样的时代,杀良冒功也是从未少过的,但是真的到了他自己这里,现代人的道德洁癖却依旧在噬咬着陈凯的内心。
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或许,这又从来都不是个问题。
那些被驱逐而来的百姓前进速度算不得多快,但是一步步的靠近,距离冲击坡也越来越近了。哭嚎声渐渐迫近,陈凯的呼吸也越来越沉重了起来。负责守卫北堡的军官知道,文官在这方面是不同于武将的,此刻等待着陈凯的命令,心中的焦急更是让他升腾起了满头的大汗来。
老弱妇孺越来越近,清军那边在此时也动了起来,攻城器械滚滚向前,压迫感更是随之而来。负责的军官更是再也按捺不下去了:总制,杀,还是不杀?
听到这一声喝问,陈凯转过头,看向那个军官,也扫视着周遭的明军将士。不说什么这两座堡垒是背后的潮州闽南明军百姓的生死线,不说一旦此地沦陷,靖南藩的藩兵便可以带着成群结队的绿营兵杀入粤东闽南,率兽食人,只说作为主帅,这本就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杀!
一声暴喝出口,军官得令,只是一个摆手,旗手便挥舞旗帜,只在转瞬间,爆响刺破了硝烟,铅弹如暴雨般扫过人群,当即便在冲击坡上留下了一片无声的尸骸以及一时未死的苦痛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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