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畅谈了好半天,到了饭点儿,陈凯干脆拉着王江一起用饭。吃着饭,陈凯猛的想起一事,干脆直接向王江问道:长叔,你以为此物若是鼓励种植,如何?
陈凯所指的,乃是一块红薯。王江看了看红薯,未多思索,便对陈凯回道:此物,亩产不逊水稻。想当年徐文定公也曾上疏朝廷,请以政令的方式在全国推广,以缓解北地的粮荒,但是未能成行
徐文定公是王江对徐光启的敬称,源于徐光启的谥号文定。由于曾樱去世前曾拿他与孙承宗徐光启二人对比,陈凯倒是对这个谥号并不陌生,但是徐光启曾经干过这么穿越者的事情,却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个中厉害关系,王江一个生员而已,对此也不甚了了。陈凯未有多问,寻思着日后找些在崇祯朝的朝堂上做过官的人物再行扫听,便把当年为何没有实现的疑问放在了一边,转而向王江咨询起了推广种植红薯的利弊。
这事情,下官还需要时间调查清楚才能给陈道台答复。
浙江那边,红薯种植不多,究其原因,还是在于浙江并非福建和广东这样先期引进的省份,也不是像上海那般有徐光启带头推广。王江并非农业专家,所以还需要时间,这一点,陈凯表示了认同。
公事上,你称我为陈道台,我也用官称称呼长叔。这私下里,便无需如此,你称呼我竟成或是近南,我称呼你长叔,就很好。
借着纠正称呼对王江进行了拉拢,王江也没有如何扭捏,便应了下来。一顿饭很快就吃过了,陈凯很是开心。吃过饭,王江便循着陈凯的思路去研究红薯去了,而陈凯在批复着文件的同时,很快便有一个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人巴巴的跑来求见。
不见!
来的是原军器局下属军服制造工坊的主事蔡诚,关于这个老鼠须子的贪腐一案,自案发开始,此后两个多月的时间便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个家伙大手笔没有,也就敢占占小便宜,老鼠须子侵吞的数额确实不大,放在这个时代大概也就是寻常贪官的一个零花钱都未必有,但是这个苗头必须压下去,郑成功罚了老鼠须子一笔银子,拉下去鞭笞了一顿,便罢免了职务,赶回了南澳岛。
规规矩矩的闭门思过了几个月,眼见着陈凯在潮州地位不断稳固,又生出了一份投效的心思来。
对于这个老鼠须子,陈凯很是了解,做贪官的胆子没有,也就是贪些小便宜来改善一些生活条件,主管那么一个部门几年,结果贪污的数量连郑成功的性子都没有将其拉出去砍了,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贪污的问题是性质问题,陈凯早前就提醒过他,但是却还是遏制不住那份贪小便宜的毛病。陈凯在返回中左所时,郑成功就提及过此事,他当时也是非常之不满。哪怕是时间长了,根据陈松的了解,这事情或许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他也依旧如此。
叫他回南澳岛继续闭门思过去!
挥退了下人,下人便直接将这原话回给了老鼠须子。对于吃闭门羹,老鼠须子早有心理准备。说到底,当年陈凯是明确表示过态度的,他也表示过改正。现在到了这个份上,也怨不得旁人。但是这话听过了,开始他还没有细想,但是出了潮州城,上了船,老鼠须子重新回味起这句话来,却仿佛是看到了一丝光明。
老鼠须子回去闭门思过了,陈凯这边的公务却处置不下去了。这桩贪污案,问题在于蔡诚,但是内里面有着他暂时离开的影响,尤其是在人心方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虎不在山,猴子称霸王。对于他的政治遗产的瓜分,有了郑成功的背书,冯澄世近水楼台,把住了最重要的军器局。而根据陈凯回来后对于这一切的了解,冯澄世也是有意的在驱散他对那个复合型军工企业的影响。
这本无可厚非,如果是他接掌了冯澄世主持的军器局,他也一样会建立个人的影响。冯澄世在很多事情上做得并不算难看,比如推荐林德孝入戎旗镇,比如修改规定,比如撤掉守具防具院匠头林正中,甚至暗施手段拿下蔡诚,这都没什么好稀奇的。此人本就是历史上郑成功幕中最重要的幕僚之一,不肯如大督造陈启那般萧规曹随也属正常。
但是问题在于,冯澄世已经出招了,哪怕是他不在的时候这么做的,现在他回来了,依旧要顾及那些旧部的感官。而冯澄世既然已经站了出来,会否成为施琅那般来自于内部的下一个挑战者,也确实是个问题,尤其是在于冯澄世的儿子就是那个绰号一剑无血的冯锡范的情况下。
冯澄世,此人,不得不防!
第九十七章 永历六年的夏(下)
西线的战事减缓,整个五月,陈凯都在忙碌于潮州的民政事务。相对的,作为战略布局中进攻的一方,郑成功在获知陈锦遇刺的消息后,也迅速的起大军东进,直薄同安县城。
同安县城位于漳泉两府之间,西为长泰东至南安,向南跨海便是中左所。城墙周长两千七百一十米,高七点四米,有十余座敌楼和十座炮台,城池坚固,尤其是在于那十座炮台,更是将城防的水平进一步的推向了面向热兵器战争的时代。
这里在历史上曾一度为郑成功所得,随后在清军的围攻之下,再度陷落,就连城墙和守城建筑也被拆毁良多。陈凯的潮州之谋避免了同安血流沟的惨剧上演,但是城池未遭攻伐,此处依旧还是那一座坚城。
只不过,再坚固的堡垒也须得有坚定的守卫者来守护才能发挥其效用。战争的最大关键点在于人,而伴随着漳州府城陷落和陈锦遇刺身亡这两个惊天噩耗传来,清军人心惶惶,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待到明军的探马刚刚出现在同安县地界,城内的守军,连带着城外的福建提标和右路镇标就连忙弃城而走,直接退向了泉州府城。
不战而取同安县城,郑成功很庆幸那五门巨炮没有随军带来,而是由水师搭载着等待后命。分配了守御,大军继续向东,很快就杀回了安平镇。
安平镇是郑芝龙当年大力兴建起来的陆上海贸枢纽,由此至中左所,便可以实现海与陆之间的货物往来。石井郑家很多亲近族人都在此居住,后来随着陈凯截杀马得功成功,未免报复,郑氏族人大多迁居到了厦门岛,这里也就剩下了澄济伯郑芝豹还在继续留守。
由于海贸利益上清廷的福建官场也有涉及,张学圣虽说是勃然大怒,但却也没有为了马得功和黄澍这两个死鬼犯众怒的打算。安平镇得以保存,待到郑成功大军抵达,做叔叔的郑芝豹连忙出迎,半点儿不敢摆亲叔叔的架子。
还是四哥更懂得见人见事,大木真不愧是我郑家的千里驹啊。
五叔过誉了。
郑芝豹对郑成功很热情,但是郑成功对这个五叔却是很冷淡。去年被三个叔叔坑的旧事确实是过去了,但是疙瘩却没那么容易抚平。对郑芝莞的严酷处置对郑鸿逵的怀疑排挤,如今见了郑芝豹,冷漠以对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喋喋不休的说着恭维的话语,郑成功却往往只是几个字就回了过去。到了后来,饶是郑芝豹的脸皮不薄,也尴尬的不行,在邀请郑成功进入镇子休息的请求遭到回绝后,他自知着郑成功信不过他,也没有再行多言。
一方是委曲求全,另一方则根本不打算给这个面子。郑成功在此驻扎了两日,大军就继续向东,并且很快就抵近到了晋江之畔。
泉州府城位于晋江东岸,郑成功由西而来,大军自然是驻扎于晋江西岸。这里乃是海贸云集之所,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自古而今更是东南海防重镇。
清军可以不战而放弃同安,但是泉州既是府城,又是重镇,却绝不能轻易放弃。为此,清军在此处集结重兵,包括抚标提标右路镇标以及同安守军和陈锦的残余部队在内全部集中在了此处。现阶段,他们是凭晋江而守,包括蔡兴章云飞在内的福建水师云集,称得上是一个严阵以待。
相对的,郑成功在抵达晋江之畔后,也没有急着渡江,而是分派部队扫荡永宁卫城福泉千户所城以及石湖城等地,全取晋江以西的泉州南部各处要点,从而便可以确保中左所成为腹地。
这是闽南战略的一大战略目标,郑成功对于夺取泉州也并不甚急切。待到这一切先后完成,确保了中左所高枕无忧,已经是六月了。而此时,随着一纸命令的下达,集结于中左所的舰队扬帆起航,浩浩荡荡的直奔泉州而去。
千帆驶出,陆师更是早已出征。厦门岛上的军营里开始变得空荡荡的,倒是各处商船使用的港口却依旧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而且看那样子似乎是大有越来越繁盛的趋势。
这是来源于明军的连战连捷,信任的提升,使得更多从事海贸的人们开始相信厦门岛的安全程度。而恰恰是安全,便可以带来更多的商机。
看过了武器随着舰队驶离,冯澄世转而返回军器局工坊。这是为泉州一战准备的武器火药以及战守物资,是最重要的一批,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批,几乎是把库房都搬空了才准备出来的,否则也用不着他一个主管的官员巴巴的赶过来。
离开了港口,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冯澄世向港口的官员点了点头,便自顾自的走向了不远处的马车,期间还有些认识不认识的过来打招呼,他也是笑容以对,直到上了马车才将额头上的汗水拭去。
去铸币院。
铸币院是军器局下属的一个新建的部门,专司负责铸币一事,算得上是冯澄世负责管理军器局以来的最重要的一项拓展。
成品,早已诞生了,如冯澄世手上的那枚,重七钱四分,背面上端镌足纹,下端镌通行;正面横书漳州军饷下方看似为一图案,实则是草书签押朱成功三字于一体。不同于旧式的铜钱和银锭,这是一枚银币,无有中间的方孔,仅为一个圆形而已。看样子,更似欧陆一些国家使用的银币。
如此设计,就冯澄世所言是为了区别于军饷和制钱,以免遭致非议。对此郑成功也表示了赞许,因为他也确实没有必要去贸然改变奉行了两千余年的孔方圆钱旧制。
伴随着铸币的展开,冯澄世在军器局的地位日渐稳固,于郑成功幕中,也开始被旁人视为是继陈凯之后最得郑成功信重的幕僚。当然,陈凯的幕僚身份随着地位的不断提高已经日趋淡化,尤其是在其出任粤东总制,并且取得了剿灭苏利和对耿继茂的防御战胜利之后,就连那些鼓吹退婚的郑家子弟都大多闭口不言了,双方的差距依旧是一个质的级别。
不过,这却并不影响冯澄世在中左所的炙手可热。一如在港口的那般,冯澄世每出现在一地,总会有上前阿谀的,由于其人是举人的身份,属于传统士大夫阶层,很多士人对他也多有好感,这无不使得他在如今的地位如鱼得水一般。
抵达铸币院,这里距离军器局工坊不算太远,但却是个里三层外三层,被明军团团包围,严加保护的所在。冯澄世步入其间,前后数道岗,就算是对他也是层层盘查。这是他定下的制度,为的就是以策万全。
检查完毕,冯澄世便带着从人进入到工坊。行礼完毕,工匠们继续劳作,这里的温度很高,乃是由于须得融化金属再进行模铸。待到一切完成之后,出现在他手上的便如他坐在马车里把玩的那枚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尔等做得很好。
表示了赞许,接受了恭维,冯澄世巡视完毕便返回到军器局继续坐值。他的儿子冯锡范最近在家闭门读书,并没有跟着他出来办事。冯澄世返回公事房,审阅过了一些文件,未及下值,一份新的公文送抵,冯澄世看过之后,干脆把陈启一起招了过来。
陈督造,南澳的库存还有多少?
冯澄世所指的南澳库存,并非是总镇府的库存,而是军器局在南澳的库存。军器局在南澳的工坊依旧在生产各类武器,产量自然是不能与中左所相比了,但是那里的配套设施比较完善,又不在冯澄世的眼皮底下,相对来说反倒是更加轻松一些。
此刻,冯澄世问及,陈启回忆了一番,给出了一个实在不怎么好看的数字。对此,冯澄世又细细翻阅了一番本地的库存,旋即对陈启言道:至于中左所的出产,近期国姓正在大踏步的向福建虏师发起进攻,绝不能轻动。把南澳的库存全给陈总制送过去,潮州方面处于守势,让他们省着些用。
说到此处,冯澄世转念一想,旋即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我亲自修书一封与陈总制说明情况为好。
第九十八章 惊变
冯澄世的书信写得很客气,高度赞颂了陈凯构建的粤东防线,以及这一防线对整体战局的巨大作用。随后详细描述了郑成功的闽南战场上的全胜之势,到了最后,借着战事的规模巨大和频率过高,委婉的表示了军器局的生产压力过大,产出已经不敷使用了,所以希望作为战略防御的一方,陈凯以及广东众将能够相忍为国,节省些武器的损耗,尤其是节省火药的消耗。
哼,节省火药,那就是要将士们用命去换喽!
对于封建社会的文官武将而言,士卒不过是贱民,是可供消耗的数字而已,甚至就连武将在很多文官眼里也不过是比贱民头子罢了。什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到了明末的时候更多的还是文官打了败仗将黑锅扣在武将头上的托词。
但是,军官士卒,无论是封建军队,还是近代军队,在能够令行禁止,并非是营混子的情况下,战斗经验越丰富其战斗力就越强悍。陈凯从来不认为老兵的损耗是无所谓的,但是有些人却显然是并非如他一般。
狗日的封建官僚。
哪怕身在封建官僚体系之中,作为封建官僚的一员,陈凯也忍不住要骂出口来。军器局是他打下的基础,基础之雄厚,已然是冠绝华南的存在。奈何到了冯澄世的手里,一年的时间,竟然还是那个样子,长足的发展都体现在了铸币上面,现在反倒是要求他节省损耗,实在是没有道理。
官僚,在什么时代都是会以自身政绩为第一的,本是无可厚非。但是,现在冯澄世是以牺牲西线战场的将士为代价的话,那么陈凯自觉着也没有必要再指望他什么了。
想到此处,陈凯已经不觉得还需要顾及什么,干脆直接给郑成功写信。有些东西是不可能直接绕过郑成功的,不光是在于郑成功和众将的感官,更重要的还是在于有些东西是并不能绕过他们身后的郑氏集团的。
书信在第一时间发出,陈凯则提早的就已经开始了相关的准备工作,因为他相信郑成功一定会同意他的计划。
一边为突如其来的状况进行准备,一边陈凯也得到了王江关于番薯的调查结果。用王江的话说,番薯的产量极高,而且不限地形,并非肥沃田土方能种植,哪怕荒山岛屿上也不受影响。唯独的是,这东西最好不要代替米面之类的主食,否则对身体未必有好处云云。
无非就是蛋白质和淀粉的问题嘛。
在后世,番薯的产量骇人听闻,乃是全球范围内极其重要的农作物。就算放在明末清初的今时今日,同为高产作物,番薯对环境的适应速度,以及提升至让人趋之若鹜的产量所需的技术高度也远比土豆玉米来得要低得多。虽说是无法与后世的产量相提并论,但是已经并不逊色于水稻了。
吃不饱饭的时代,能吃饱了才是第一要务。但是,粮食生产也不能因此而受到影响才是。
推广,无疑是需要时间的,而且还不能因此干扰到正常的农业生产周期。王江的计划是先行准备,等到秋收之后再说。对此,陈凯也表示了认同,毕竟吃的问题事关重大,作为主政一方的官员是绝不可轻忽的。
抛开潮州本地,陈凯也专门修书一封,建议郑成功在闽南的岛屿和不便种植其他农作物的地方来种植番薯。不过他倒是依稀记得,好像以前看过关于鲁王在金门做寓公期间日子不好过,被称之为番薯王的段子。也许,这东西在闽南的种植本就比他想象中的要有更大规模,也是说不定的。
夏日里,酷热难耐,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很繁杂,这是避免不了的。陈凯忙碌于庶务的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六月底的时候,陈凯便接到了螺河一线的明军报告,说是清军的动作日趋频繁,似乎是即将有所举动的样子。
大夏天的,顶着烈日炎炎,清军的探马居然还要跑出来屏蔽情报,压制明军探马,如果并非是敌对的一方,陈凯甚至都想替这些17世纪的劳动模范们找耿继茂讨要高温补贴了。
陈凯接到报告,但却依旧在府城里高坐,饶是西线的守御事关重大,绝不可轻忽,他似乎也一点儿也不为此感到什么焦急。而清军那边,既然这么热的天都要跳出来折腾,单单说是耿继茂咽不下那口气,只怕也没那么简单。如果陈凯没有猜错的话,这显然是陈锦之死的连锁反应
陈锦那个奴才死了,福建的绿营兵也是一群酒囊饭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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