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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耿继茂很生气,在海丰县的县衙里是暴跳如雷。这里自然是没有办法和广州那富丽堂皇的靖南王府相比,单单是这份酷热,就算是从广州城里大老远的运来储藏的冰块也完全化解不了,甚至能够缓解的都只能用微乎其微来形容。

    这样的气温还要征战在外,火气自然是免不了的。单单是这几日,已经有了不知道多少个下人遭了秧。等到他接到陈锦遇刺身亡的消息后,物伤其类的同感自然引发了更大的愤怒,尤其是在于这一切还是附带着清廷的极力催促的情况下。

    王爷,红夷炮和炮子都已经就位,赶哪天凉爽些,运到那堡垒前,再给那些海寇一个教训!

    这么热的天儿还要打仗,军中早已是怨声载道。那两支绿营兵还好些,毕竟只是绿营,汉军旗在边儿上他们是不敢乱翘尾巴的。但是藩兵来自于辽东,最近的也是北地,广东的酷热用史料的记载是连弓上的胶都融化了的,虽有夸张成分在,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下作战,估计用不着收兵回营就得先有一大半晕倒在战场上。

    耿继茂知道厉害,但是清廷那边的焦急也是看得出来的。为此,他自然是左右为难。所幸的是,亦或者说是不幸的是,很快他就暂且不需要再继续为难下去了。




第九十九章 转折
    永历四年十一月,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攻陷广州,定南王孔有德占领桂林,驻于梧州的永历朝廷在同一日闻听两座省会陷落,当即便是乱成了一团。梧州位于两广之间,于现今的形势乃是处于备受夹击之势。不需要太多废话,朝廷上下仓促而逃,直奔南宁而去。

    南宁是广西南部的重镇,永历君臣打算到了南宁,起码是暂且脱离了清军的兵锋之后再做打算。待到途径浔州地界,庆国公陈邦傅决议降清,准备将永历帝献给清军,结果被永历帝提前获知,冲雨而过。未能将永历帝作为投名状送给清军,陈邦傅干脆劫掠了一番随行官员,随后杀了撤退至此的宣国公焦链,凭此与其子文水伯陈曾禹向孔有德投降。

    脱得虎口,但是两广即将陷落,再加上撤退时的漫无组织,乱兵乘机劫掠,一些有心追随朝廷的官员也裹足不前。

    到了此时,随行的只剩下了内阁大学士严起恒锦衣卫马吉翔太监庞天寿等少数官僚。除了镇西将军朱旻如在昭平县阵亡被革职的朝臣汪皞投水自尽以外,如明末四公子之一的方以智和五虎之一的虎牙金堡剃发为僧,逃入禅宗;如兵部尚书刘远生及其弟五虎之一的虎皮刘湘客避入深山;如鲁可藻钱秉镫王夫之等人都是在这时脱离永历朝廷返回清政府统治下的故乡以遗民自居。

    相对这些脱离明廷的,身在广西的大学士唐諴户部侍郎张尚大理寺丞吴德操广西巡抚余心度督粮参议魏元冀等均先后向孔有德降清;而那些在广东的高官显宦们,如黄士俊何吾驺杨邦翰李贞何吴以连等同样是投诚恐后,其中黄士俊年已八十二矣,有嘲之者云:君王若问臣年纪,为道今年方剃头!

    除了这些人之外,素来以风节自命,曾降于清廷,也曾跟随李成栋反正的虎头袁彭年和虎尾丁时魁,一个在广东向尚可喜投降,另一个则在广西向孔有德摇尾乞怜,并且有志一同的自称当年在广州反正是受到了李成栋的逼迫所致。

    广州桂林,两处失陷,大军败溃星散,更有如陈邦傅者转而降清的,而忠贞营在此事也已经无法于两广立足,只得北上夔东与其他大顺军残部汇合。

    明廷在两广的统治大有树倒猢狲散的势头,永历朝廷哪怕是逃亡南宁也同样是朝不保夕。广西清军步步南下,永历朝廷下诏令郑成功率部勤王,奈何中左所遭到突袭,郑成功不得不原道返回;自请督师夔东的首辅大臣文安之在路上遭到了孙可望的扣留;至此,永历朝廷也只得再度向孙可望让步,册封其为冀王,结果自然是被一心求取秦王封号的孙可望所再度否决。

    永历五年二月,广西清军南下柳州,南宁岌岌可危,永历朝廷已退无可退。眼见于此,孙可望连忙派出亲信部将贺九仪张明志领劲兵五千赶赴南宁护驾。二将抵达南宁后,杀兵部尚书杨鼎和,逼死阻挠封秦的首席大学士严起恒。到了次月,永历帝不得不正式承认了陈邦傅胡执恭矫封孙可望的秦王爵位,为滇封一案画上了一个句号。

    由于大西军前来护驾,清军的攻势渐缓。待到大半年之后,清军再起大军,并且于腊月占领南宁。

    这期间,前来护驾的贺九仪和张明志则早前由于永历朝廷在是否进入大西军控制区的事情上犹豫不决,因而拔营而去。等到孔有德的心腹大将广西提督线国安攻占南宁,他们也只得狼狈逃窜到了大西军的控制区,得到了大西军的保护才算是转危为安。

    永历元年正月,永历朝廷进入云南,并且在次月被安置在了贵州的安隆千户所加以软禁。而孙可望于永历五年吞并贵州军阀匡国公皮熊和忠国公王祥所部,全取贵州一省后,在省会贵阳兴建秦王府,设六部,任命范鑛马兆羲任撰万年策等人为尚书,自称国主,代掌国事。

    大西军出滇,并不仅仅在于贵州。就在两广清军全取各处府县的同时,孙可望任命刘文秀为总统,进取四川。大西军兵锋强劲,川军众将或死或降或逃,更有北上清军控制区向清廷投降者。而夔东众将则扼险自守,差人申好,凭着软硬兼施的手段才得以幸存。

    并吞明廷旗下的势力的同时,于永历五年四月,孙可望遣大将冯双礼率马兵一万步兵数万战象数十攻克沅州,但是在辰州遭到了辰常总兵徐勇和续顺公沈永忠的竭力抵抗。

    双方对峙一载,至永历六年四月,也就是陈凯凭陆丰双子棱堡挫败耿继茂的攻势的同时,已经作为明军身份的李定国统大军与冯双礼汇合,并且在五月中旬展开对靖州的进攻。

    辰州府在沅州以北,而靖州府则在沅州以南。李定国大军南下的同时,沈永忠派总兵张国柱领兵八千名往援,在靖州陷入明军重围。经过短暂的交战,清军大败,损失官兵五千一百六十三名战马八百零九匹,几乎全军覆没,这其中还包括满洲八旗军一百零三人。

    靖州大捷之后,张国柱踉跄奔回,李定国趁势收复靖州府和宝庆府南部的武冈州。而沈永忠那边,向孔有德求援遭到拒绝后,也是仓皇北逃,竟直接从宝庆一路退到了长沙。

    沈永忠逃亡长沙,冯双礼趁机渡过枫木岭,夺取宝庆府。至此,李定国和冯双礼一南一北,全取宝庆一府之地。此时,不过是六月之初。永历六年西南明军的全线反击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明军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作为靖州大捷的主导者,李定国则在稍作休整过后,亲率精锐自武冈州新宁县南下进取全州。

    全州者,广西承宣布政使司桂林府最北面的一个州。由此南下,经兴安灵川,就是定南王孔有德所在的桂林府城!



第一百章 桂林之战(上)
    永历六年五月二十七,广西桂林府城内的独秀峰,这里原本是明王朝的藩王靖江王世代居住的王府。

    靖江王一系,出自朱元璋的长兄,追封为南昌王的朱兴隆。其子朱文正既是朱元璋的侄子,更是明初名将,著名的洪都之战的胜利者。朱文正因私通张士诚被软禁而死后,朱元璋在洪武三年册封了其子朱守谦为靖江王,也是明王朝在甲申前唯一一个非朱元璋直系子嗣的藩王传承。

    甲申之后,时为靖江王的朱亨嘉曾一度自立为帝,但很快就被明廷推翻。但是不同于明朝历史上起兵造反失败的安化王和宁王被直接除爵,明廷留下了靖江王的爵位,册封其弟朱亨歅

    为靖江王。但是这位靖江王本就是就藩于乱世,还是个其兄留下的烂摊子,好日子没怎么过,连郡王的爵位都没有顶上几年,伴随着永历四年孔有德攻陷桂林,他那一家子便被孔有德处死,就连王府也改换上了定南王府的牌子。

    本王爷年未及弱冠便追随毛大帅征战,多年来,临阵先登,摧坚破阵,若论东江众将,某言第二,无人敢言第一

    承运殿上,定南王孔有德谈及过往,侃侃而谈,自有一番顾盼自雄的之色。甚至当众提起曾让清廷挠头非常的毛文龙时,也是全无顾忌。

    这一次,宴请的乃是朝廷派来巡视广西一省的刑部主事施闰章。原本,孔有德倒也不甚瞧得起这么个上一科才中进士的小主事,但是广西巡抚王荃可极力赞颂其文采风流,引了孔有德的兴致,便在此宴请。

    并非王荃可夸夸其谈,施闰章出自宣城的理学世家,受业复社名士沈寿民,博览经史,勤学强记,工诗词古文学。少年即有文名,曾去北京,与宋琬严沆丁澎张谯明赵锦帆周茂元等以诗相和,时称燕台七子。

    这是个正在冉冉升起的文坛新星,王荃可自然不会放过在其微末时抬举一番的机会。而此时,孔有德似乎也是谈兴浓厚,聊起他的过往旧事,就更是滔滔不绝了起来。

    天聪七年,本王爷率部归附大清,献红夷炮攻旅顺掠朝鲜,无役不与待到大清入主中原,本王爷随豫王剿灭流寇李自成,镇压江南

    皇上授本王爷平南大将军,攻取湖广等到那些绿营兵连湖广都快守不住了,本王爷便奉旨再度南征,一路诛杀伪留守瞿式耜伪广西总督张同敞及伪靖江王

    那姓李的贼寇,年不过而立,欺负欺负沈永忠那等小字辈也就罢了。放在本王爷手里,捏死他不会比捏死只蚂蚁多废多少气力!

    一顿酒宴吃下来,施闰章按着王荃可事先的指点,对孔有德很是追捧了一番,换得后者更是洋洋自得。可是回到驿馆,施闰章却并不打算在此多待,反倒是让从人准备好车马,只待这几日全了礼数便启程离开桂林城。

    少爷,这一路匆匆忙忙,未及休息,况且桂林城中多有名胜古迹,何必急于上路?

    随行的家中老仆很是奇怪,明明在路上时施闰章多次提到桂林城的名胜,游览之兴甚浓。然而到了现在,反倒是这般急急忙忙的,实在奇怪。

    对此,施闰章叹了口气,回了句王命在身,便不再多言。但是当屋子里就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在桌上拿起了一支毛笔,蘸了墨,才慎而重之的写下具言其生平及粤西用兵曲折王顾盼叱咤自豪,言出皆诺,无能后之语。骄横之状,跃然纸上。

    施闰章匆匆离去,孔有德还有些不甚满意,但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又过了十来天,原本孔有德与沈永忠有隙,才不愿出兵相助,但是时间长了,他思前想后,最终唯恐清廷在事后追究,还是让李养性和孙龙二将到宝庆府走上一遭,去助沈永忠一臂之力。

    此二人是孔有德在五月二十七时派去协防全州的,但是听闻靖州大捷的消息,他却并没有把驻扎南宁的广西提督线国安驻扎柳州的右翼总兵全节和驻扎梧州的左翼总兵马雄调回,保持着对广西各处要点的控制,依旧还是那副广西王的架势。

    这时候已经是六月十六了,岂料到了六月二十三,孔有德惊闻宝庆失守的消息,一边唾口大骂沈永忠无能,一边调回李养性和孙龙回防全州,以为拦截之效。只不过,拖了那么长的时间,明军早已完成了战略目标的转换。

    六月二十八,李定国亲率明军主力从新宁的大埠头沿着小路向着全州进发。他所率领的并不是唯一一支南下的明军,但却是大军的主力。此时此刻,李定国骑在战马上,脑海中却在计算着抵达全州的大致时间。

    这位大西军四大王子之一的西宁王九岁的时候便跟着张献忠投身到明末的农民起义之中,至今虽然只有三十一岁的年纪,但却已经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余年!

    饥饿和混乱是他少年时代最深刻的印象,所以此番领兵出征,尤其是第一次以明军的旗号作战,李定国临行前订约法五条:不杀人不奸淫不抢财货不宰耕牛不放火,凭此确保军纪的严整。大军自贵州出发,拔靖州夺武冈,战无不胜,势如破竹,所到之处亦是本着不扰民的作风行事。

    为此,他的义兄孙可望苦心造诣的筹措了大批的粮草,这里面甚至还不乏他们在云南这几年的积蓄,凭此支撑着他率领的东征大军以及刘文秀的那支意在收复四川的部队。

    靖州一战,湖广南部清军已然丧胆,但是他却并不敢大举攻城略地,因为广西的威胁依旧存在——那毕竟是孔有德的定南王府藩兵,这支战斗力更胜绿营的部队不光是威胁着湖广南部的明军新近收复的地区,更重要的是由此向西他们更是可以直接进攻明军在云贵的腹地。

    大军还在行进之中,绵延远去,直至视线之外的队伍中,步兵排着整齐的队伍一言不发的前进着,其中却也有不少散漫的,倒是一个个的披毡铣足,不似汉家兵士打扮。骑兵早已经洒出去了,可行进的队伍之中,却还是有不少可供骑乘的动物,庞大的体型压着沉重的步子,显得分外乍眼。

    就这样,大军一如他们的主帅那般默默的行进着,直到良久之后,一骑快马飞奔而至,大军依旧沉默着向前进发,而他们的主帅却已经在道路边上分析着偏师的进展。

    禀报大王,冯帅在驿湖大败虏师,斩孔逆麾下骁将李四,虏师余部遁逃我部追至全州双桥,遭遇虏师李养性部,一战将其击破,李养性授首。

    很好!

    冯双礼的进展很迅猛,按照他的计划,冯双礼在夺取宝庆府城后先期南下,经祁阳直奔全州。抵达全州后,攻击城池,逼迫全州守军向桂林求援,引孔有德主力至全州决战。

    这是比在广西清军随时回援的情况下猛攻坚城要来得更加稳妥的计划,他要面对的只有孔有德留在桂林及其左近的部队,而非包括线国安全节马雄在内的定南藩全部实力。此间有了冯双礼的野战取胜,全州之围当可轻而易举的形成,接下来他无非就是找一个合适的地点,等待孔有德的大军抵近后与冯双礼配合将其歼灭。

    信使返回,带回的是李定国的赞许和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的命令。奈何,未及良久,又是一骑快马抵近,却送来了冯双礼已经攻破了全州城,并且击杀了孙龙的报告。

    计划,由于冯双礼的进展过于迅猛而导致脱离了既定的轨道。李定国当即下令,大军改道,不入全州,直奔严关而去。

    既然没办法和孔有德在全州决战,那么就在严关好了。反正,我在那里也不是没有准备。



第一百零一章 桂林之战(中)
    大军改换了道路,李定国目光所指便是这支大军的目标。

    严关,位于桂北兴安县湘桂走廊南口的狮子山与凤凰山之间,该地地势险要,两边为高山峻岭,中间留有一通道,严关就建在其中。实为楚粤之咽喉,历来岭南战事,尝系于此。

    这里并非是桂林与湖广南部唯一的通路,但却是战略意义最为至关重要的一处。恰如李定国所思的那般,早在六月十五,孔有德派李养性和孙龙北上的前一天,他就已经派出了西胜营总兵张胜与铁骑右营总兵郭有名率精兵通过西延大埠直达严关,以卡住桂林的咽喉。

    所谓西延,就是后世的资源县,这两营精锐穿越山区,潜行南下。至此时,也早已抵近严关之侧,但是按照李定国的命令,却并没有急于攻城,反倒是等待良机。

    李定国大军一路南下,于六月二十九抵近严关。值此时,孔有德已接到了全州陷落的紧急军情,连忙抽调桂林的部队北上救援明军南下的必经之路——严关。

    早已潜伏在此多时的张胜郭有名二将略施手段便夺取了严关,待到孔有德大军匆忙抵达之际,明军已然在严关之南列阵以待。

    夺回严关,便可以御敌于外,否则明军自此便可以长驱直入,直抵桂林。这是孔有德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李定国最急于去达成的目的,既然如此,双方只是稍作休整,便迅速的拉开了阵势。不过,这一次却并非是清军急切的夺回严关,反倒是明军率先发起了进攻。

    沉重的脚步声践踏着大地,并不仅仅是列阵而行的步兵,五十头高大的战象如同时一座座移动的小山似的,压迫感铺面而来。庞大的身躯之上,驭手射手以及长矛手居高临下,在起伏的山峦上时刻准备着向清军发起致命一击。

    战象身后,大队的明军步兵簇拥而来。这样的场面,是出自辽东北地的定南藩藩兵所绝少见的,当即就是一片的目瞪口呆。

    换做是寻常军队,震惊很快就会转化为恐惧,进而在恐惧中溃散。但是这支藩兵久经征战,只是稍作惊愕,随着战鼓声如云间的滚雷般响起,反倒是迎着明军的势不可挡冲了上去。

    旗鼓示意,阵型变幻,长枪手上前,列阵而行。双方的骑兵伴随着战争的迅速靠近而退散开来,及至百步,漫天的箭雨便从南北两个方向腾空而起。

    劲射而起的箭矢在天空中划过了一道抛物线,抵至顶点,登时便化作狂风暴雨般席卷双方的战阵。

    清军俱是征战多年的老卒,明军这边也不乏跟随大西军转战南北的锐士,就算是那些到了云南扩编起来的部队,生于土司遍地的所在,民风彪悍,也不乏好勇斗狠之徒,大西军经营多年,李定国苦心操练,此刻面对的清军第一波次攻击,也全无半分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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