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此事,下官自当禀报于国姓知晓。只是,下官多句嘴,敢问殿下以为该当如何行事?
第十五章 站队
陈凯目光炯炯,回想了一番此前的情状,心中已是一片了然。
最开始,李定国极力拉拢郑成功联手夺取广东,本就是有着联手制约孙可望的意图在。为此,永历朝廷下属的外围机构——粤西文官集团奉命与其联手,极力游说粤西明军各部参与李定国席卷广东的军事作战。
这,与粤西文官集团和粤西明军各部的利益自然是相悖的,并非是与李定国相悖,而是与他们与郑氏集团存在着广东一省的权利争夺,尤其是在文官集团上面。但是为了永历朝廷,为了制约孙可望的野心,外围集团选择在陈凯抵达后与其合作,并且实现了对广州的收复。
接下来,他们利用捷报一事,引陈凯和他背后的郑氏集团表态,形成对孙可望的政治压力。而这,实际上还仅仅是一个开始,现如今,永历朝廷与秦王府之间的矛盾已经达到了顶峰,他们干脆就由轻到重,循序渐进的引导陈凯以及他背后的郑氏集团彻底站在保皇派的阵线之中。
多余,就算不引导,难道老子还能和孙可望穿一条裤子吗?
英雄还是狗熊,陈凯自问这时代没有人比他更能分得清楚了的了。更何况,与孙可望合作,还是与永历朝廷合作,这里面的成本和收益率完全不成正比,连李定国和刘文秀都知道现阶段想要反清就要扛住了拥明的大旗,难道他还能不懂这个道理吗?
照着陈奇策他们的说法,巡抚一职是孙可望的秦王府打着永历朝廷的旗号任命的。那么,这时候估计孙可望也已经开始跳脚骂娘了,大骂老子接受了他的好意,转过头就又去和李定国勾勾搭搭。
想到此处,幻想出了这么一幕,陈凯突然间很想笑出声来。奈何,刚刚还郑重其事的问过李定国的想法,现在若是笑出声来,却是把人家郭之奇连城璧好容易渲染起来的氛围给破坏了,那就有些太不够厚道了。
此事,下官自当禀报于国姓知晓。只是,下官多句嘴,敢问殿下以为该当如何行事?
始终与陈凯讲述孙可望的篡位野心的是郭之奇和连城璧,尤其是后者,说的最多,也最是义愤填膺。但是,陈凯很清楚,无论是督师大学士,还是两广总督,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都不是能够说了算的,归根到底,孙可望始终凭籍的还是其雄厚的实力,是那十几万的大军和云贵两省官吏将校的拥戴,是他大西军四大王子之首的地位。这些,只有李定国才能够加以撼动,乃至是颠覆。
问题转到了李定国的身上,然而,没等李定国开口,郭之奇却是抢先夺过了话头儿,直接向陈凯问道:陈抚军,关于此事,老夫倒是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郭之奇开了口,李定国似乎也有些默认的态度。显然,三人在他抵达前就已经有过了默契。这份默契就是永历帝向李定国下达的那份后者倾心接受的诏书,而双方为此也在进军广东期间合作无间。说明白了,就是双方签订了合同,并且已经完成了初步阶段的合作,而陈凯这边虽说是有过合作,彼此间也有了合作的意向,但是合同却还没有签署。
问题又回到了他这里,陈凯也没有犹豫,直接便向郭之奇言道:照着郭督师和连制军的话说,是孙可望已经准备谋逆了。如此危急存亡之秋,下官以为还是要尽快将天子护送到安全的所在。但是,这里面有个问题,那就是朝廷被孙可望软禁在安龙,一个行差踏错,到时候弄不好就会有不忍言之事,所以须得计划妥当了,确保天子安全之万无一失方可。否则,掷天子于危难,实在不是人臣之道!
话,陈凯是挑明白了的,无论是这二位文官,还是李定国,无不是如释重负。陈凯再次确定了他作为保皇党的存在,自然不会再与孙可望合作。
陈抚军言之有理,是当细细筹划。
永历六年二月,永历朝廷在清军兵锋之下被迫进入安龙,为孙可望所软禁。这事情,倒是与两百多年前的龙凤小朝廷皇帝韩林儿之于朱元璋很有一比。如,朱元璋领兵把龙凤皇帝韩林儿迎至滁州安置,一切大政方针都由自己裁决,发布诏令时用皇帝圣旨吴王令旨,表面上挂个大宋国号,暂时保留龙凤年号罢了。而孙可望发布的诏书也常用皇帝圣旨秦王令旨,颇为相似。再如,任僎之流的天命在秦,同刘基的天命自有在也如出一辙。
孙可望的专横跋扈在他的言行中已表现得淋漓尽致,已然是将永历帝视作为朱家老祖宗曾经遵奉过的那位龙凤小朝廷的皇帝韩林儿了。
但问题在于,那时候暴元统治正在土崩瓦解,汉人武装势头正猛,无论是朱元璋,还是陈友谅张士诚,这些南方枭雄都有问鼎天下的机会。而现在,却是满清初起,正处于一个全面的上升期,哪怕是八旗军的战斗力已经开始出现退化,但是实力犹存,威慑力强大。比之暴元,满清的统治方略更加灵活,将自身包装为入夏的夷狄政权,而非纯粹的蛮夷,如此便可以驱使大批汉人武装为其所用,力量之强大,哪里是元惠帝至正年间那般只能依仗王保保之流的地主武装才能勉强撑着大元的纸架子。
明弱清强的现状并非是短暂时间内就可以逆转的,越是这样的情况下,就越是要团结一致。奈何,孙可望的野心熊熊燃烧,已经让他看不清楚当前的形势了。天知道,这等被猪油蒙了心的货色会不会铤而走险,将永历帝如韩林儿一般送到江里面喂鱼去。
想学,也须得先灭了满清再说。否则的话,在流经贵阳的南门河淹死永历帝,这与在长江淹死韩林儿,能特么一样吗!
这话,陈凯是绝计不会说出口的,自觉着哪怕是将心比心,孙可望也显得太着急了。这样的货色,还要学朱元璋,拜托先把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九字真言背熟了好吗?
碰上了猪队友,陈凯从来不是什么就此认倒霉的好性子,即便是隐忍些许,也总要把账目重新算个清楚,就像是对付当年的施琅一般。这一遭,对手却是明军各势力中最为强大的秦藩,自身匹马的进入贵阳秦王府,一枪对准了孙可望的脑门儿,打他一个红的白的喷溅满地,实在是不现实的。必须,有着足以与其对抗的势力参与其间,才能有胜算二字。
下官以为,就算是出兵迎驾,也须得西宁王殿下亲自前往。若是旁人,很可能会被盘踞云贵的西营旧将们视作是外敌来袭,引得他们同仇敌忾,事情就不好做了。但若是殿下,下官思来,于那些人而言,大抵也会被视作是兄弟阋墙,可以少了不少的阻力,于天子那边也是最为安全稳妥的。
此言既出,郭之奇当即便是拊掌而赞道:陈抚军不愧智谋之士,确是一语中的啊!
下官附议。
本王亦有此心,今番得竟成分析透彻,实乃国之大幸啊。
显然,李定国早就想到了这般,无非还是碍于内衅一起,徒伤人命罢了。可是现在的情状,天知道孙可望会不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这是他们所无法预见的。为今之计,最好的还是把永历朝廷营救出来,只要摆脱了孙可望的软禁,有了君臣大义的加持,开战孙可望就是个孤家寡人,不开战也可以借众力以钳制其人。
想,只会是越来越兴奋。但是,此时此刻,李定国却并没有平日里的那般豪情壮志,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只是大军疲敝,总还需要些时间休整。最快的,只怕也要下半年才能成行了。
苦战一载,军士疲敝,这是现实问题,没有一丝一毫的水分。陈凯对此亦是点了点头,表示明军刚刚收复闽粤两省,正是气势最盛的时候。这时候,无论是清廷,还是孙可望,做什么事情都要掂量一下,永历朝廷那边当是最安全的时候。只是迁延太久的话,等这份压力在孙可望的心中褪去,亦或是秦藩大军取得了大捷之后,有了更大的底气,孙可望便更有可能去铤而走险。
下半年,下官愿意出部分军器粮草,以壮殿下形色。待天子脱离险境,西南局势稳定,北伐之期亦可见矣。
陈抚军所言,亦是本官所想。届时,本官同样愿意贡献军器粮草以充军中所用。
话赶话的,这桩大事就定了下来,三方四人交换了一番对当前形势的看法,基本上都是认为最近几个月清廷都不会有太大的动静。旁的不说,只说这周边的力量,清廷也是捉襟见肘的。而若是将北地京城的大军南调,也同样面临着路途遥远的窘境。
会议结束后,众人散去。郭之奇和连城璧返回总督衙门,那里是连城璧在广州城内的衙署所在,也同样是郭之奇暂时驻扎之地,因为这位督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广州,毕竟他是要兼顾两广的督师大学士,尤其是在连城璧现阶段必须留在广州的情况下。
公务,还堆了不少,事项繁杂之处,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位封疆大吏的手下都有些何种程度的行政经验。
二人在回来的马车上早有默契,此间暂且也不理会这些,直接回到了郭之奇的书房。屏退闲人,关上房门,眉宇间深锁的忧虑便不必再瞒着旁人了。
陈凯此子,眼光能力,实在是老夫这些年仅见的了。只可惜,他是郑赐姓的幕僚出身,并非是朝廷嫡系啊。
话虽如此,但二人也很清楚,陈凯没有功名,在一个正常的文官集团里是很难混出头的。但是,在一个藩镇的幕僚团队之中,有机缘有能力,出头受到的阻力也小上太多。如今的陈凯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幕僚了,更是郑氏集团的二当家,理所当然的不可能与他们穿一条裤子。
陈凯今日提出要襄赞军需,定是刻意的!
就算不是刻意的,到时候咱们一样要出。这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站队。
那么,西宁王走后
如白,还有半年的时间,咱们已经先下手了。过些时日,老夫只怕也少不得要学学那徐子先。
话至此处,郭之奇已经完全是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架势。
二人商讨之际,陈凯也回到了位于广州番禺学宫的那处行辕。事务,还有很多需要处理,可是陈凯的脑海里写满了的却都是当初收复广州之初,脑子里一热时所充斥着的协调李定国和郑成功并力收复南京的幻梦。
十八先生之狱,他并非不知道,也很清楚是去年就已经发生了的,更加明白君臣大义的重要性,那里必然是李定国和粤西文官集团所必救的所在。只是当时意气风发,便顾不上这许多了。现在转过头再想想,其实就连郑成功攻浙江李定国攻江西他在其中协调也是存在问题的。一个在于清廷的援军,而另一个则是在于孙可望。
清军不谈,猪队友,从来都是上限明明白白的放在那里,下限却是如同无尽深渊一般根本望不到头的。天知道,一旦他们过于顺利了,孙可望会不会与清军脱离接触,放洪承畴的大军进江西。到时候,胜负就不那么好确定了。
洪承畴这三个字始终如同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这个狗汉奸可以说是当代中国大地上能力最为强悍的文官了,他和他一手缔造的长沙幕府在清廷于湖广的统治行将崩溃之际,一点一滴的恢复了统治秩序,产出了大量的钱粮用以供给大军,将西南明军死死的堵在了云贵,进而步步蚕食明军的控制区,最终等到了契机,完成了对明廷的翻盘。
洪承畴。
陈凯很清楚,这个名字的主人或许会是他未来几年最大的敌手。但是,就现在而言,还是要解决当前的问题,立足根本,才能有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那一日。
李定国走后,广东就会出现一定的真空。现在落子已经晚了,那就照着我自己的节奏,换个玩法好了。
第十六章 布局(上)
坚定了这份心思,陈凯便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潮州府的公文,基本上都只是报告,那里有着完备的行政体系,从府衙到县衙再到各坊巷村镇的乡老里正们,如同是人的神经网络一般,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如果非要说不足,那就是这等网络的组织力与后世还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同样的,还有琼州府那边送来的。林察杜辉郑省英蔡元分别报告了琼州沿海状况陆上防御民政以及石碌铁矿的发展状况。旁的事情还都是平平无奇,唯有铁矿方面,蔡元表示开采进度缓慢,而且还要面临着人员损失较大的困难,希望陈凯能够酌情再发给一些俘虏。
关于琼州府的铁矿资源,陈凯是记得有两处很出名的,一处是石碌,另一处是哪却记不清楚了。不过有印象的是,石碌的开采比较早,县志有记载,当地人也应该知道具体在哪里,而另一处的开采时间较晚,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然而,这石碌铁矿早是早,但是想要成规模却不能容易。这两年来,靠着人力开采和运输,在那片老林子里,哪怕是修建了一些水力机械,收益上也是远低于预期。如潮州的制造局,那里所需的铁矿铁料资源也是主要来自于程乡兴宁长乐等地。从石碌那里开采的,更多的还只是一个补充而已。
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伏在案上,就着烛火,翻来覆去的看过蔡元的报告,陈凯细细的思索着,但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头绪来。既然如此,干脆就直接将其放在一边,先行处理其他的事情,只当是换换脑子了。
这两处,都是经营有年的控制区,比较稳固,在这些年受到天灾**摧残的程度也比较小,税赋等方面都有着一个相对稳定的受益。这样的例子,对于整个郑氏集团还有漳州府和泉州府这两处,都是恢复了两三年的控制区。但是对于其他地方而言,却并非是这么回事了。
福州府缺粮延平府缺粮兴化府缺粮福宁州还特么缺粮!
根据陈凯早前的建议,郑成功择人在漳州府泉州府乃至是潮州府收购了大量的番薯。其中一部分是用来果腹的,而更多的则是用来种植的。凭这等高产作物来填饱百姓的肚子,至于什么胀气之类的事情,暂且也就顾不上了,总要先把百姓成批饿死这个问题杜绝了再说其他的。
这个建议,应该会是行之有效的,因为这种作物在万历年间就已经传到了闽粤两省,在两省都有种植,基本上已经解决了外来品种对本地水土环境的适应问题。但是,这里面的问题在于农作物是有生长周期的,种植和收获都是有迹可循。甚至,由于福建一省的地理环境所致,就算是收获了,也未必能够满足一省的需求,还是免不了要向外购粮。
漳泉两府的府县库房已经竭尽全力了,郑成功还在向大员日本以及江浙等处购买和走私粮食。怕是,杯水车薪啊。
郑成功在书信中要求陈凯从广东,尤其是新近收复的府县向福建运粮,好撑过这段时间。陈凯细细盘算,潮州府的粮食储备,很大一部分都用在了去年最后几个月的战事当中。剩下的,陈凯早早就责成潮州府送往福建了,而琼州府那边,粮食产量不比潮州,库存中也有不少在战事期间运到了香港,具体还有多少,陈凯重新翻过了郑省英的报告,将这些数字放进了草稿纸上,该如何去做,也就分明了。
抚军有令,将香港五成库存粮食装船发运中左所,叫下面的人都行动起来。
粮食,从库房搬出,装船发运。香港岛城守副将聂一娘依旧是束着头发,英姿飒爽的站在码头上,看着麾下的将士们在那里协助维持秩序。
如许多的粮食出运,略显秀气的眉头微锁,但却没有说些什么。她是负责岛上防御的军将,很清楚这些仓储是去年从潮州和琼州两府运来的,用以供应大军使用。如今大军尚在广州东部驻扎,这些应急储备的军粮却运走了,联想起从福建传来的一些耳闻,如此也是免不了的。
大帅,末将扫听过,抚军是有心将琼州府的储备再运来一些的。
聂一娘的身旁,一个军官打扮的汉子侍立在侧。他是当年跟着聂一娘一起从救护队出来的,如今也是管一个营的游击将军,最是一个亲信。此刻,军官转过头,默默的将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随后亦是默默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去年的战事,广州东部各县以及惠州府地界,战事持续时间短,烈度也比较低,对于民间的破坏远远比不过粤西地方。各县,还有不少军粮储备,夏税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抚军肯定是经过了严密计算的,不会有错的。
话,轻轻地飘出那张不算大但也并非樱桃小口,聂一娘的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似乎更远的地方。唯有,那军官依旧侍立在侧,默默的看着她的侧颜,一动不动。
远处,码头的另一侧,一个员外打扮但却显得颇为精瘦的中年人行色匆匆的登上了一条海船。船,是向西走的,过零丁洋,出十字门,而后继续向西,一路漂洋过海,直至皇明唯一一处海岛自成的府。
船抵岸了,中年人早已知晓了,起身走出船舱,神色中的匆忙似乎是从香港一直带到这里的。下了船,码头上已经有一众同样员外或是掌柜打扮的人物在船下候着,中年人走出船舱来,便有从人在耳畔低语,未及言尽,那匆匆之色便已褪去,换上了一份从容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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