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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这,便是在后世,亦是如此。以辛亥革命为例,在满清必然出局的情况下,民族主义建国的南京方面是从体制外向内的推翻,清帝退位与否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能够北伐成功就足够了;袁世凯的北洋本是清廷的一部分,袁世凯更是身居高官要职,想要取而代之,无非是以军队堵住南京方面,防止其北伐成功,推翻满清,同时借南京来压迫清廷,逼迫其退位,他才能够成为推翻满清的英雄。而那一纸退位诏书,其中还特别指出了要袁世凯来组建政府,完全可以理解为是另一个形势的禅让。

    放在当下,大西军原本是体制外向体制发起冲击的,起码在张献忠时期是这么回事。但是,随着形势的变化,满清成为了头号大敌,大西军集团转而归附明廷,举起了大明的旗号,孙可望更是位尊秦王之显赫。从理论上说,这时候孙可望再想改朝换代,确实是缺了一道禅让的手续。

    范鑛和任僎都是人精,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除此之外,他们更加清楚孙可望对于禅位的执着也并不仅仅在于满清在侧,他需要继承明王朝的正统地位,实在是东南的郑氏集团膨胀得有些太过惊人了,哪怕是有这么一道手续他们都不太可能慑服郑成功和陈凯这对东南双璧,但总好过没有。

    “国主,以微臣之见,禅让确实还需要皇上出场,这是暂时做不到的。但是,以清君侧、诛乱臣的名义代行皇权,先把加官进爵的事情做起来,总好过让朝廷在云南刁买人心要强。”

    任僎如是说来,孙可望便不由得思量了起来。一边琢磨着是否可行,一边他又看向了范鑛,而后者亦是做出了肯定的回复。

    “不能再拖下去了,方编修是着急了,但是孤以为,他有一句话说得没错,那就是越拖下去就越对咱们秦王府不利。”

    下定了决心,孙可望便开始为接下来的部署谋划。商议了良久,直到深夜,二人才告辞而去,而孙可望则回到了他的“御书房”,本想要继续将对麾下大将们的爵位名号进行考量,却看到了一封从云南送来的书信,才想起来其实在会议开始之前,他其实是还在看这封书信来着。

    “永历小儿,还有李定国、刘文秀这两个叛徒,他们知道我已经骑虎难下了,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实在可恶至极!”

    抓起书信,只三两下便将其撕成了一地的碎片。愤怒,是不可避免的。从本心上说,孙可望对明廷从来就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忠诚,他在主观上是有谋朝篡位的野心的,所以此前架空永历朝廷,乃至是一次次的逾越,甚至是企图行那禅让之礼,其实都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的。这,只是从他个人的立场来看,至于民族大义什么的,反正他也稀罕那一套。

    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越轨的事情做得多了,他便更是没有机会在回头了,因为一旦交出权柄,任谁也不会相信他能有个善果。更何况,权利这种东西,本就是有上瘾性的,比之冰毒、海洛因丝毫不让。

    “都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蛋,李定国是蠢蛋,刘文秀是蠢蛋,就连那些闯军余孽也都是些蠢蛋。他们就不想想,这天下本就是我们这些流寇搅乱的。现在是形势比人强,朱家要靠着我们夺回天下,可一旦大明朝廷翻身了,咱们还能有个好,我这个孙字倒过来写!”

    从现实情况上说,李定国和刘文秀有救驾的滔天大功,双双晋封了亲王的爵位,亦是托了孙可望的“福气”,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便是那些大顺军出身的,比起孙可望也不是一个档次的——大顺军余部为明廷征战多年,功劳和苦劳都从来不少。

    至于甲申的事情,袁宗第之流没有参与的不谈,就算是进了北京城的,官职大多也不是最顶尖的。黑锅嘛,自然可以让闯王李自成、丞相牛金星、军师宋献策以及权将军刘宗敏、田见秀这样死的死、降清的降清的家伙们来背起来,尤其是有孙可望这样的乱臣贼子作为背景板,他们就更显出了忠贞不渝。




第十六章 顺治十四年(三)
    李定国、刘文秀率领的讨逆大军一片愁云惨淡,士气亦是不免出现了低落。这是兵力上的巨大差距,孙可望大军十八万,李定国和刘文秀则只有六万,虽说比之历史上的那三万的数字已经高出去一倍了,但却仍只是对面的三分之一罢了,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改变。

    用一个再简单的数学题,三倍的差距,也就是意味着一个明军要杀三个叛军以上的叛军才能取胜。当然,战争并不是这么算的,可问题在于哪怕不知道具体数字,甚至不知道大概数字,讨逆的明军将士们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也会产生类似的计较,这便不可避免的会造成军心的浮动。

    军心如斯,李定国和刘文秀一边安营扎寨,一边试图抚平军心,振奋士气,忙得不亦乐乎。相较之下,十里之外的孙可望亦是得到了讨逆军的大致情况,当着白文选、马惟兴、张胜等一应将帅的面下令将双方的兵力对比通报全军,进一步的振奋士气。

    “此一战,便要定了乾坤!”

    原本有消息指出李定国在广东得陈凯助力,广州一战,兵员有所损失,但也得到了补充。随后瓜分了尚耿二藩的积蓄,陈凯的制造局又打造了大批的兵器送到军前,孙可望一度还高估了李定国的实力。现在看来,却还是李定国在军事成就上的积威所致,双方的差距只比他预估的要更大,而非是更小。

    众将闻言,亦是提前恭贺了孙可望的胜券在握。不过,李定国毕竟是李定国,孙可望不敢有丝毫的小视,仍旧是沉下心来,按部就班的为决战做着准备工作。

    十五日的安营扎寨,十六、十七两天,双方的探马你来我往,便在这十里的区间上演了决战前的开胃菜。

    九月十八的傍晚,孙可望与作为临敌总指挥的白文选商议着部署,更是传来了张胜、武大定等将帅。

    “张帅,你可率领武大定等将选铁骑七千,连夜走小路至昆明暗袭。城中有王尚礼、龚彝等人,皆是心向于我,可为内应。你等攻入昆明城,李定国和刘文秀知道根本之地已失,必然仓皇退兵,我则率部在后掩杀。功成之日,你等便是第一等的大功!”

    “末将等遵命。”

    既是连夜出发,张胜、武大定等人便连忙启程。这边,孙可望则写了书信,派人送到李定**前。内容,自然并非是重归于好,哪怕是如是说了也没人会信的。倒是约定了决战的时间,扬言要堂堂正正的击败他们这些叛徒。

    “今天是九月十八,约定九月二十一决战。三天的时间,张胜、武大定他们就算是爬也该爬到了。”

    “国主已有妙计,微臣自当严格执行。这便去巡视众将及前沿各营,以免出了纰漏,坏了国主的大事。”

    “如此也好。”

    说起来,白文选原本在大西军入川建制是为前军府都督,便是孙可望的部下。后来大西军转进云南,孙可望有中军都督兼御营提督王尚礼、前军都督白文选、水军都督王自奇,以及在艾能奇死后统领其部的冯双礼等大将的支持,由此才能在实力上压服了李定国和刘文秀。

    这些年来,白文选始终是为其统领驾前军,最是一个亲信。唯独是安龙一事上,白文选处置失当,使得永历帝为李定国劫走,一度失了宠信。不过,长久以来的信任,外加上白文选素来人缘极好,众将、各官们不断地为其说清,到了这一遭孙可望便又一次用他为前敌指挥,亦是有着使过不使功的心思。

    “冯双礼、马进忠都已经封王了,现在你也心急了吧。”

    看着白文选匆匆离去的身影,孙可望不由的便是嘴角轻扬。说起来,麾下大将之中,王尚礼、王自奇都陷在了云南,他亦是有留二人做内应的心思。大军出征,贵阳必须有人留守,这前敌指挥之责无非就是在白文选和冯双礼二人之间而已。至于马进忠、马惟兴等将,多是归附其麾下的旧明军将帅,他并不太放心这些家伙的能力,甚至就连冯双礼都曾是李定国的手下败将,所以这一次的任命亦不乏有不得不如此的现实在。

    “交水这里有十七万大军,已是稳妥了。只等着张胜、武大定他们的奇袭成功,便可一战抵定全局。只可惜,王自奇前些时候醉酒误杀李定国部将,带着部队逃到了永昌府,这一次是指望不上了。不过,这么大的优势,也不差他那万余兵马。”

    李定国的回书很快就到了,确定了九月二十一的决战日期,并且最后对其进行了一次劝说。只是对此,胜券在握的孙可望更是毫无兴趣的,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起了该当如何处置李定国和刘文秀这二人。至于永历帝,处置之前总要先把禅让的手续做全套了,也算是九五至尊的身份最后一次护佑了一回。

    重新夺占云南、禅让、称帝,随后亲率大军攻入湖广,解决掉尸位素餐的洪承畴,进而顺流而下,重新将楸枰三局做下去。如此,北方的清廷便不足为虑了,当年张献忠未尽的事业他也可以一鼓作气的完成。

    这一夜,孙可望想了很多,甚至很多畅想都是他早前没有想到过的,这一次借着即将到来的大捷,亦是打开了思路。

    与此同时,作为前敌指挥的白文选理所当然的也没有闲下来。先是巡视了一番本部的营寨,随后便赶去了马惟兴的大营。从马惟兴的营寨出来,夜已经深了,但白文选却仍旧没有回营休息,一如他对孙可望所言的那般,亲自到最前沿去巡视,甚至还进一步的出了前沿的营寨,行了很远,不可谓不是一个殚精竭虑。

    然而,第二天天还没亮,确切的说是白文选刚刚躺下,原本已经约定了九月二十一决战的李定国和刘文秀却突然开营出战。前沿的探马得到消息,连忙将这一变故告知了孙可望和白文选,而二人亦是连忙应战,双方不断逼近,最终在交水的三岔口将战事推向了最**。

    双方加一起已是二十余万的大军,有道是人一上万,无边无沿,这二十余万哪怕是出自交战双方,亦是早已看不到边际了。李定国和刘文秀是事先商议妥当的,他们兵力较少,既然要速战速决,那就要争取一战击破,不能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一旦展开交锋,李定国和刘文秀便直接派出了麾下最为精锐的部队。这一点上,李定国有两厥名王和收复广东的战绩,部下也都是经历过多年血战的百战之兵,自不待提。而刘文秀那边,虽有保宁惨败,后来更是两度被投闲置散,但是大西四王子之一的底蕴尚存,麾下诸如祁三升、李本高等将具是骁勇善战之辈。

    大战甫一爆发,便以着最为激烈的方式展开。作为处于劣势的一方,李定国和刘文秀却率先发



第十七章 顺治十四年(四)
    历史上,孙可望掀起内战,白文选在背后串联了大批心向明廷的将帅,其中就包括马进忠、马惟兴和马宝这南明“三马”。马进忠没有出征,却是坐镇贵州的安顺府;马惟兴此刻与其一同背刺大胜在即的孙可望,亦是居功至伟;而那马宝,则是抵定了张胜、武大定的功臣。

    现如今,马宝由于陈凯那边的势头大好,所以并没有因其兄马惟兴的关系而投入孙可望的麾下。但是,这样的改变却直接导致了孙可望派出奇袭昆明的部队中缺了同谋的内应,这使得那里的情况更加对明廷不利。

    李定国、刘文秀、白文选他们并不知道历史上还有马宝在其中搀和了一手,但是张胜所部的立场却是知之甚详。他们的存在,尤其是昆明城里还有一个王尚礼,这使得明廷哪怕是在交水击破了孙可望的大军,但却仍旧不能摆脱这巨大的威胁。

    “今张胜往袭云南府,王自奇又据永昌,我当回救;汝可同文选急追可望,必擒之而后已。”

    迅速的做出了分工,刘文秀和白文选便继续展开追击,尤其是针对孙可望的追击。而李定国这边则已然顾不得军士的疲惫,连忙带领本部兵马往昆明赶去。

    交水,乃是在曲靖府城的北面不远,而曲靖则素来是昆明的门户。李定国和刘文秀在此与孙可望决战,亦是抱了对王尚礼、王自奇的担忧,但是现在多了一个张胜,内外交困之下,之于昆明,危险系数更是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大军匆匆而返,但却仍旧需要时间,比之昨夜就已经连夜启程的那七千铁骑,他们在速度上市绝对处于劣势的。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昆明城那边能够多坚持些时间,起码要坚持到露布飞捷赶到才行。

    “现在,就全指望靳统武和沐天波了。”

    胯下的战马随着大军的前进而迈向南面的远方,李定国的视线所及,自是无法看到那座昆明城。

    倒是如今的昆明城,人心惶惶之中,那些没有选择去旁处避难的士绅、百姓们一如朝堂的皇帝老儿和当官儿的似的,皆在等待着前线的战况。只是比之朝堂上的那些显贵们,他们选择的压力更小一些,也更大一些,无非是身处于不同位置所致罢了。

    早朝已然结束,永历帝留下了靳统武和沐天波二人。此二人,一个是李定国的亲信,另一个更是明朝从建国起便传承下来的勋贵。这是他此刻最能够信得过的两个人了,有些话,亦是只能对他们说来,因为他也不知道除了王尚礼以外,到底还有什么人是在与孙可望在暗地里勾勾搭搭的。

    “请陛下放心,无论战事如何,臣必当以死护卫天子。”

    沐天波郑重其事的拜倒在地,永历帝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近前,将沐天波重新扶了起来。

    “黔宁昭靖王曾是太祖高皇帝的义子,朕与国公便是自家的亲戚。若是国家不存,朕自当效烈皇死国,国公不过是比朕早走一步罢了。”

    说着,永历帝便已然是双目含泪,直看得沐天波亦是一个老泪纵横。关于黔宁昭靖王是干什么的,靳统武读书少,若非是见得这般场面,那是绝难意识到会使沐家先祖的。关于沐英曾是朱元璋的义子的事情,他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此刻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个上面,眼看着这对君臣一个劲儿的死啊死的,实在晦气得不行。

    “陛下,晋王殿下必可击破孙逆!”

    这还有一个李定国的亲信部将在,永历帝闻言,亦是连忙表态,表示他是绝对相信李定国的军事才能的。只是这昆明城中,靳统武的部队只有几千人,而沐天波则更少。倒是那王尚礼却掌握着比他们加一起还要多的部队,实在让他们如坐针毡。

    “微臣始终在盯着那厮,若是敢有所异动,末将自当斩其首献于阶下。”

    靳统武的武勇和忠诚,这两年来永历帝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相信,李定国有令,他一定会拼死血战。但是,是否真的能够如其所说的那般,他却完全不看好,因为王尚礼所部本就是孙可望留在云南坐镇的精锐,当初也是全靠着李定国、刘文秀这双大西王子的威信,外加上他这个皇帝的身份才能够加以慑服。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显然对方就已经无视了他的皇帝身份,就凭着靳统武和沐天波的那几千兵马,哪怕是前者亦是晋王麾下的本部精锐,只怕也未必能够落得了什么好处。

    “还是要设法控制住王尚礼才行,可若是强行如此的话,倒是只会逼得王尚礼的部下掀起叛乱,反倒是坏了大局。”

    ………………

    “臣,王尚礼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靳统武和沐天波尚未离去,永历帝又派中官传旨请了王尚礼过来,说是要商讨关于战事的事情。

    王尚礼是孙可望的亲信,与其商讨对付人家效忠对象的军情,不光是靳统武和沐天波,就连王尚礼也同样是满心的困惑——就他而言,以着他的身份,这时候永历朝廷应该是对其严防死守的,哪怕是睡觉都要睁着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才合乎情理,现在反倒是这般,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下旨召见了,他也没有不来的道理。此间永历帝就着前线传回的关于李定国与孙可望大军在交水接触上的军情很是咬文嚼字了一番,随后又拉着靳统武、沐天波以及王尚礼一起探讨了起来。探讨双方的攻防路数,探讨双方的胜算,探讨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以及意外状况发生后的应变处置,详细到了若是放在万历朝肯定要被文官集团说教的地步。

    从下午一直探讨到了晚上,永历帝很是一个茅塞顿开。一高兴,便留了三人在宫中用饭,用过了饭才让他们各自回了府。

    “国公,皇上那边……”

    “就是问了些关于战守上面的事情,本国公瞧着,皇上大概是觉着靳统武和沐天波的能耐有限,所以想要听听本国公的意见。”

    询问王尚礼关于如何战胜孙可望,这样荒诞的戏码,王尚礼陪着演了一下午,待回府之后已然是精神疲倦得不行了,稍加洗漱过后便倒头大睡。哪知道到了第二天一早,他才刚刚起床,早饭还没来得及用,昨日来传他的那个中官就又来了,竟还是叫他入宫见驾。

    “爱卿尚未用早饭吧,正好,朕也没有用早饭,已经叫御膳房准备了,咱们君臣边吃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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