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海风云

    “哼，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为了这件事情，我帮你跑了多少天啊，腿都要跑断了，总算看中了几家，就是迟迟不见你来，最后都被人家牙行给租给别人了。”陆丙言一提这事儿，就对李天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看着。

    “都是小侄的错！！”李天佑小意陪着小心。

    “算了，看在你知错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陆丙言这也只是余怒未消，被李天养这一提问，给勾了起来：“呐，这是西弄里一家商行的店面，这家商行运气太差，下南洋赶上了台风，整个商队都给覆没了，最后只能倒闭清盘。我看这位置虽然清僻，但是面积够大，后院儿又紧挨着码头，交通上到也算便利，便做主帮你给买了下来，只是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中喽。”陆丙言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丢在桌上。

    “小侄那是万分相信世叔的眼光，怎能入世叔之眼的店面，那想必是极好的。”听到陆丙言这样回答，李天养心里咯噔一愣，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虽然知道以这么多年的交情，陆丙言帮他们所购置下来的店面想来也不会太差，但实在是囊中羞涩，他的腰杆儿挺不起来啊。

    月港毕竟是个大港口，居住在其中的人口，加上流动人口，最少也有几十万人，可想而知，其中的地价必然不会太低，若真像陆丙言说的那样，面积不小的话，那花费恐怕也低不了。李天佑只担心，自己所带的那几百两银子，未必够这付栋房产的价格。他本来是打算请陆丙言帮忙，先租一家店面，把商号先给开起来，以后有钱了再想办法购置一个铺面或者仓库作为他们在月港的落脚点的。

    然而人家陆丙言既然都已经买下来了，那李天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大不了这次所运过来的货物，就直接卖予德福轩了，算是抵消购置铺面的一些费用。

    “只是不知，这店面花费几何，小侄也好把银钱还给世叔啊。”

    “算你小子运气好，这家东主急于脱手，好举家搬往北方，躲避那高利贷的纠缠，这回购置倒是比平时要低上三成左右，否则我也不会不等你来，就帮你决定购置下来了。”陆丙言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就等着李天佑感恩戴德呢：“本来像这样的铺面加仓库，每个上千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这次只花了七百两，算你小子赚到啦！”

    “那还不是要多谢世叔吗”李天养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心里却在滴血，这回带来的银两加起来也不过才八百余两，这一下子就去了多半，接下来他们三十几个人的日子可就难过喽。

    “一会儿我就着人带你们去瞧瞧这个店面，你们也好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陆丙言很满意李天养的表情，高兴地说道。

    “那就有劳世叔安排了。”李天养赔笑道。

    两人又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知道前堂伙计进来，请陆丙言出去跟人商量生意上的事情，李天养才施施然在一个伙计的陪同下，前往自己的店面了。




243 番地
    崇祯十一年正月起，明朝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入川平乱。

    当今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杨嗣昌并非无能之辈，自他上任兵部尚书以后，就积极推行他都“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镇压政策，同时积极与农民起义军头目联系，采用柔和的招安政策，更是让不少的农民起义军头目接受了招安，转头成为镇压农民起义军的先锋。

    自此，李自成等人在陕甘一带的军事行动屡次遭受重创，逼不得已，只能朝着川北一带撤退。

    此番洪承畴西进四川，就是为了彻底歼灭以闯王李自成为首的农民起义军最后都主力。

    入川之后，洪承畴督帅一边命令川军诸道严守要害之地，一边命令四川各路衙门坚壁清野，让李自成等农民军久困无粮，最后再秘密派出川军守军假装押运粮草补给梓潼，而自己所带领只陕西兵则秘密潜伏其中，使得无粮供应下的李自成所部深陷伏击当中，败走梓潼。

    李自成带着残兵再次杀回陕西，后面跟着几个一心想要他命的洪承畴麾下将领曹变蛟、贺人龙等将领，将其一直追赶到了陕西番地之中去。

    “将军，咱们已经跟闯王他们分散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原属明朝哈密卫土地的刚察小镇当中，与闯王李自成失散的一股五千余人的农民军队正在镇中休息，一个蓬头垢面的农民军头目，伴在头领洪养堂身边忧虑的问道。

    “现在闯王身边有狗贼曹变蛟等人追缴，我等若是前去与闯王汇合的话，怕是正好落到曹贼手上！”

    洪养堂面貌三十不到，剑眉星目，气质与一般起义军头目不大相似，可具体哪里不同，却又让一般人说不出来。

    但是就此时大家狼狈不堪、正值逃亡之际，别的人都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可就洪养堂这位将军虽然衣衫仆仆，可依然精神抖擞。

    “倒不如大家现在暂避一下狗军的锋芒，在此休整一番，等到闯王杀出重围以后，咱们再去与他们汇合不迟。”

    “可是这千里廖无人烟，小的训镇中的牧民打问过了，这里也就是平时牧民们与外界贸易的固定地点而已，现在咱们往这一呆，恐怕周围的牧民是不敢前来交易了。”

    “要想在茫茫草原里找到一群拖着四条腿跑路的游牧民族，咱们怕是够呛啊！”

    底下头目担心地说道。

    李自成自陕西入了番地以后，最后又因为番地当中人丁稀少、补给不易的关系，再次折返回了陕西，因此才跟后面的洪养堂他们失散了。

    “正是因为草原艰苦，咱们才能有着番机会休养生息，否则若是在那川陕一带，咱们又哪里有这么好的机会修养的！”

    “吩咐下去，从今天起咱们队伍得粮草供应实行供给制，大家没事的时候也出去草原上打点野味、挖点野菜补充充当粮食。”

    看洪养堂这位少将军的决心已定，跟着他一起走南闯北好几年、深知其秉性的头目只能就此做罢，领命下去吩咐将士们安顿起来。

    不过好在这支与农民军主力失散的偏师所备粮草还算充分，以现在所有物资倒也还能坚持一两个月，在辅助一点草原上的肉禽之类，满足三月之需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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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月港开埠
    洪养堂他们算是在番地暂时扎根了，接下来又会如何发展，就看他门自己的选择了。

    而同样的情况，在大明朝的武官体系和农民军中一一发生，无人知道这些或骁勇善战、或练兵有方、抑或狡猾如狐的大小头目武官，却是来自同一个地方__洪门。

    去岁自虎门事件之后，英国人主动向李天养示弱，表示出足够的尊重，这让他们搭上了洪门的关系，开始在洪门所属的基隆港中贸易，倒也是因祸得福了。

    在基隆镇中交易之中，不知不觉英国人也开始跟南洋商会的成员打起了交道，建立起较为亲密的关系来。

    有了与南洋商会之间的关系以后，英国人反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在大明朝中进行贸易的可能，这也真是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今岁正月之时，工科给事中傅元初上书请开开始，设立税监通市佐饷，在明朝财政困境之际原本持闭关之想的崇祯皇帝终于开放了福建的海市，重新让停歇了好几年的福建海市运营起来。

    然而此时洪门基隆镇对外贸易的中枢地位已然根深蒂固，受到洪门在南洋方面的影响力、控制力，重新开放月港海禁的明朝贸易寥寥无几。

    不过对于英、荷、西等外国人来说，他们倒是愿意重新踏足月港，去跟内陆的明朝商人进行一番贸易。

    而爷因此，一直饱受洪门荷南洋商会把持垄断的海洋贸易，终于对晋商、徽商等北方贸易体系露出了一丝裂缝。

    不少来自北方的晋商团体纷纷前来月港淘金，想要建立起跟西方人之间的贸易关系，一时间月港再次有了几分当初对外埠头的繁荣面貌。

    范家、王家、靳家、常家等几家商号是晋商其中最积极的，同时也是晋商当中最有实力的商号。

    这几家商号一直以来都有流传，说是在这些年边关封闭政策就是他们在背后使力运作，同时又暗地里走私无数的钱粮铁等军备物资出关，贩运回关内大量被清人从入寇活动当中劫掠都金银，实力堪比国库。

    受到陕甘等地一直禁绝不止的农民起义影响，晋商在北边的贸易活动屡次遭受中断，同时贸易风险剧增，虽然掌控了与清人之间的垄断贸易，然则他们却也不无觊觎江南一带平和富庶的贸易渠道。

    此番取消海禁之策，其中同样不乏这几家晋商从中出力。

    因为海上实力的不足，晋商几大家族合力曾跟南洋商会暗中交了好几回手，在陆地上他们占了不少优势，可是因为海上实力与洪门之间的差距，就算下了海也不得不被洪门给逼退回来。

    望着海洋上这么大一块肥肉吃不着，晋商几大家族心中不无愤恨，因此在今岁正月工科给事中傅元初上书以后，他们几家商号就开始运作己方支持的一干官员纷纷附和，这便为福建开海禁免去了无数的麻烦。

    海上实力不如洪门，是他们几家实力不济，可是开了海禁以后洋人自己到月港来采买物资、香料，他们晋商几大家把控住大半货物来源，却也算是曲线救国，绕了个圈分润几分这大航海时代的红利。

    英海军上尉威德尔自上次出师不利之后，收到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严厉批评，随后他通过英国和葡萄牙商人之间从中说和，跟洪门、明朝官府最终和解。

    不管是英国人、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都根洪门曾经有过纠纷，因此在大明朝福建海禁打开了以后，纷纷前往大明朝中进行贸易，以期



245 大订单
    西洋人注重契约精神，明朝精明的商人们在与他们交往贸易几次之后，就已经差不多摸透了他们的脾性。

    因此，对于双方签署了贸易契约并赋予一定比例的定金以后，范氏商号的掌柜这便很是放心的往总部那边派出伙计，收购货物了。

    “您好走啊！！”

    西洋人心满意足地走了，范氏商号的掌柜这便同样满意，加上这一单买卖，这两个月里他促成的交易就已经达到了三十余万两银子。

    等到年节只是，他作为掌柜应该分润到的利润，怕也是比往年要高尚不少，而且年底的评绩他也能在诸多掌柜当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

    “掌柜的在吗我可是又給你介绍生意来了啊！！”

    就在范氏商号掌柜出神之际，门口突然又传来一个语气怪异的口音，范氏童掌柜抬头一望，却是跟他们商号做过两次买卖的英国商人埃布尔。

    与埃布尔打过两回交道，童掌柜对这位性格开朗、举止大气的英国洋夷很有好感，前几日这位洋夷掌柜得甚至还介绍了他们一个英国船长到这里来采购，更是让童掌柜笑开了花。

    “哟，原来是埃布尔大人来了，我还说今日这喜鹊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贵客登门啊！”

    也不管这位洋人掌柜明不明白他们东方人的故习，不过光是这位童掌柜连山那灿烂的笑容，就已经足以说明其态度了。

    “你这回可得招呼好了，今天我介绍来得这位大人，可是我大英王国狄更生男爵家的管家，他们采购一批货物的，足够你们商号干上半年了！”

    或许是因为这次带来的客人身份尊贵，童掌柜都能够感觉到这位埃布尔船长对身边这个面容憔悴，可是神情却趾高气昂的洋夷充满了奉承。

    既然与西洋夷人打交道，自然少不了要了解对方王国的情况，当听埃布尔介绍说这位是来自英国贵族之家时，童掌柜的脸色却是更加的灿烂了。

    “明白明白，这位狄更生大人里面请！请！”

    童掌柜拿出十二分热情招呼着这位贵客。

    带着这两位英国人和他们的随从，在商号铺面上走了一番，童掌柜口若悬河地介绍着自家商号的产品，同时将自家商号背后范家的实力一一述说，力求打动这位贵客。

    直到从这位贵客眼中，瞧出点感兴趣和欣赏的神情，童掌柜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喝了一口清茶解渴，继续为其引导。

    日渐西沉，在范氏商号当中呆了足足两个多时辰之后，这位由英国商人埃布尔介绍来得贵客终于开口了。

    “要不是埃布尔介绍我来这里采购，说真的我们公司是不会跟你们这种在月港名声不显的公司合作的！”

    由埃布尔翻译，通过语气神情都让童掌柜感觉到了这位来自遥远西方的贵族家庭掌柜的倨傲。

    “是是是，请客人放心，虽然我范氏商号在月港名声不大，但是我们在北方的实力却是很强大的，就连北方抢答器的大清朝官方都跟我们商号做买卖呢！”

    童掌柜连连解释，范氏月港商号一直在南洋商会的打击下，经营是半死不活的，加上前几年的封埠更是让往昔繁华的月港顿时清冷太多，商业买卖着实不好做啊！

    “那我可得跟你说了，这回我是代表我大英帝国东印度公司采买的货物，量上可是需要很大的，你们能保证按时交货吗”

    狄更生冒似还是有些犹豫，皱着眉头质疑对方的实力。

    “没有问题的，只要您选好您的货物总量，交付日期，我们商号保证在预定时间之前交付货物。”

    童掌柜头点得跟啄米得小鸡一样



246 繁华再现
    “好了，那我十五天以后过来接收货物了！”

    在晚饭之前，狄更生与范氏商号的买卖终于达成，在签订了契约，交付了由南洋商会承诺兑现的一万两汇票以后，这一笔买卖算是大功告成了。

    “二位大人你们慢走啊！！”

    目送着狄更生和埃布尔两个英国仁离去之后，童掌柜这才快乐并痛苦着计算该如何应对这一单规模巨大、时间紧迫的买卖。

    “小马，你今夜就赶紧出发，打马回去跟东家他们报信，让他们加紧为咱们准备这一批货物！”

    转头将店铺大门关闭以后，都来不及吃晚饭，童掌柜就叫过一个伙计过来，交给他这个艰巨的任务。

    “好嘞！”

    伙计转头就往马厩方向行去。

    好在范氏商号在苏州那边还有一个中转库房，这边加紧时间走动走动王氏、常氏商号，请他们搭把手，应该能在规定时间里完成这笔买卖的货物给凑齐。

    “咚咚咚！”

    刚刚打烊的大门有人敲门，伙计开门迎进客人，却是哪位去而复返的英国商人埃布尔。

    “怎么样，今天这笔买卖够意思吧！！”

    埃布尔一反之前跟童掌柜锱铢必较的性子，大大咧咧地往童掌柜身前一坐，却是显得跟童掌柜他们很是亲近。

    “确实厉害！”

    童掌柜笑着回答这位财神爷。

    “那你答应我的回扣之事，是不是该兑现了”

    埃布尔眼冒金光，却是一副财迷模样。

    “大人切莫着急嘛，这几笔买卖不是还没有交付吗我们这尾款都还没后拿到，拿什么跟您结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