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根

    “哎呀，哎呀，春霞啊，这是要笑死我啊，这个大婶刚才还跟我辩论着，说她就是你的大姨，怎么现在又成了你婶了呢，这身份时来回切换自如啊！”

    “国梅，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跟着形式走，不光做生意讲究与时俱进，就连现在春霞对她的称呼，都得看什么情况了。”站在郝国梅身边的方正，乐不可支的说着。

    “这个大婶我算是见识她那张嘴了。”郝国梅笑的捂着肚子，依靠在李春霞身边。

    “国梅，你见过罗凤英”李春霞笑着询问着。

    “可别提了春霞，这个大婶的口才和势利眼，我可是领教了。”郝国梅看着盘山路上一前一后往下走的身影，指着前边肥肥胖胖的罗凤英对李春霞说。

    原来，郝国梅班上有一个学习特别好的女学生，这几天一直没有来上课，郝国梅打听同学得知，女同学兄妹四人，她是家里的老大，孩子的爹娘认为女孩上学是一种浪费，现在是农忙时节，家里忙的不开开交，让女孩辍学回家帮着家里干农活。

    郝国梅一听着急了，刚刚上初三的孩子，身子骨都还没有长开呢，怎么能回家当劳力使唤干农活呢况且孩子成绩那么好，现在辍学多么可惜！依据孩子现在的成绩，来年考县一中是没有问题的！

    郝国梅一路打听着，终于来到了女学生的家里。

    用篱笆做成的栅栏门，院子里散养着几只乱窜的鸡，筐子、水桶、?头、锄头等干农活的用具散乱的扔在院子里，屋子里不时的发出孩子打闹哭叫的声音；一头猪圈养在靠近院墙的猪圈里，饥饿的猪不时的拱着猪圈，发出阵阵嚎叫声，一个穿着不合体衣服的面黄肌瘦的小女孩，费力的拎着一桶猪食，从窑洞里走了出来。

    郝国梅跟小女孩打着招呼，当小女孩看到来人是自己的语文老师郝国梅老师时，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不敢直视老师的眼睛。

    “老师，您来了”小女孩实在不好意思让老师走进自己家的窑洞。

    老师是从深圳大城市来到这个乡镇的，老师曾经给孩子们讲述过大城市的生活，小女孩清晰的记得，老师说过，城市里的人们居住的楼房里，墙壁洁白、地上铺着地板砖或者木地板，出入屋子都要更换鞋子，睡觉的卧室与生活的客厅有明显的区分，而自己的家的破窑洞，不光睡觉做饭都在一个地方，墙上被烟火熏的黑乎乎的一片，住人的窑洞里，地上还养着一些兔子，地上到处都是圆球一样的兔子屎。

    这些不算，屋子里空气实在是太污浊，弟弟刚刚在屋子里拉了屎，屋子里臭烘烘的喘不过气来，娘还没有空收拾。这样的屋子，怎么好意思让老师到屋子里去坐呢

    郝国梅帮着小女孩将猪食抬到猪圈前，正在窑洞里给孩子喂奶的小女孩母亲，听见说话的声音，袒胸露乳的抱着一个约莫五六个月的小男孩走了出来。

    看得出来，来家里的年轻人穿戴非常的时髦，一看就不是四十里铺镇子上的人，抱着孩子的婆娘用甘肃土话高声询问着小女孩：“翠屏，这是谁啊。”

    “是我语文老师”小女孩不敢抬头看郝国梅的眼睛。

    等郝国梅说明来意之后，小女孩娘无奈的对郝国梅说。

    “老师，不怕你笑话，我嫁给翠屏爹之后，接连生了三个女娃娃，翠屏下边的这三个孩子，全都偷生的，到现在都没有户口。没有户口就分不了地，全家六口人只有三口人的口粮地，吃都不够吃的，没有法子，孩子爹只好起早贪黑的到山上开荒，孩子又小，不让翠屏回家帮着干活，这日子没有法子过啊！”脸色蜡黄的孩子娘，小声对郝国梅说着让翠屏辍学的原因。

    “大嫂，再穷不能穷孩子啊，你看看，你家院墙上不都写着这样的标语吗再说翠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农活呢孩子成绩那么好，不上学，不是太可惜了吗”郝国梅耐心劝导着翠屏娘。

    “可惜什么！”一个胖胖的婆娘走进了院子，高声吆喝着。

    “翠屏娘，计生办上的王主任托我给你带话，赶紧让你家把超生罚款缴到计生办上去，再不交，他们过几天就带着人来家里了！要是计生办上把你当家的逮起来，你和你这一窝子没有户口的黑人们连口凉水都喝不上了！”

    胖胖婆娘不耐烦的跟翠屏娘说着话，说话间不停的上下打量着站在院子里的郝国梅。

    “这是哪里来的城市人呢，穿的这么洋气”胖婆娘一改刚刚跟翠屏娘说话时不耐烦的语气，笑嘻嘻的跟郝国梅说着话。

    “罗婶，这是翠屏的老师，这不不想着让翠屏上学了，让翠屏回来帮着干点农活，这日子太难熬了”翠屏娘像是一个低人三分的下人似的，说着毫无底气的话。

    在农村就是这样，家里光景烂包了，乡亲邻居的没有一个能把你放在眼里。说句话也是夹枪带棒的讽刺着。

    “日子难熬你和你男人一个接着一个生，不生出男孩子你们得生一个排是不是看看你们家日子过的，还像个人家吗上街要饭的那些人家不都比你们家强”罗凤英翻着白眼说着。

    “罗婶，你跟计生办上熟悉，罗婶你本事大，你好好跟他们说说话，等我家稍微宽裕点了，一定把钱交上”翠屏娘可怜巴巴的哀求着，任凭怀里的小男孩不停的哭泣着，也顾不上安慰一下。

    “等你家的家境能宽裕了”罗凤英冷笑了一声，指着破破烂烂的院子。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夕阳下的村庄
    郝国梅同方正在李春霞家里吃过晚饭过后，依依不舍的跟春霞道别。

    李春霞同杨小兵一直送郝国梅二人到路上，看着夕阳下两个携手前行的背影，李春霞和杨小兵相视一笑。

    夕阳下的大山，像是镶嵌了一道金边，连绵起伏的山脉，青松翠柏的如画的山峦，梯田一级级的沿着山脉延伸到山脚下，一条蜿蜒曲折的盘山路，沿着山脉一直延伸到到四十里铺的镇子上，劳作了一天的人们，肩膀上扛着干农活的农具，手里牵着一头慢悠悠往前迈步的老黄牛，老黄牛在地里耕耘了一天，四个蹄子费劲的踩在松软的泥土路上，尾巴不停的摔着驱赶着蚊蝇，偶尔低头吃一口路边的青草，身边的主人轻轻的拍打着老黄牛的后背，老黄牛生气的冲着前面，仰头大声“哞”的叫了一声，随后无奈的低头，继续跟随在主人的身后，慢腾腾的往前走着。

    山村里的炊烟渐渐的多了起来，砖瓦房上的的青色烟囱里，窑洞里的灰色的烟囱里，冒出一缕缕迎风飘舞的炊烟，农村特有的饭菜香味四散飘逸过来，夹杂着玉米香甜的味和红薯淡淡的香味，李春霞贪婪的嗅着，这些记忆中的饭菜味道，是李春霞最为怀念的。在村子里玩耍的孩子们，手里攥着糖果，飞也似的跑了出来，嘴里应着娘的呼唤，“来了，来了”

    “小兵，看看，夕阳下的山村多美啊！”

    李春霞欣赏着夕阳下的山村，抬头看看站在身边的杨小兵，笑着说道。

    “是啊，春霞，这里的风景，这里的乡亲，还有你，都是那么美”杨小兵在李春霞耳边轻轻的说道。

    李春霞亲昵的拉着杨小兵的手，“小兵，等咱们老了，咱们就回到这里好不好我们种几亩地，养几只鸡，天天坐在这里看夕阳。”

    “想想都美呢”李春霞将头倚靠在杨小兵的肩膀上，憧憬着将来的样子

    “爸爸，妈妈”

    一声呼唤惊醒了坐在路边相依看夕阳的李春霞二人，回头看时，李小军拉着天天的手朝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爸爸，妈妈我要找杜爸爸”天天蹦蹦跳跳的来到李春霞面前，拉着李春霞和杨小兵的手，仰着小脸撒娇的说道。

    “好好，咱们回去跟爷爷说一声，我们一起去找杜爸爸好不好”杨小兵俯下身子，将天天抱在怀里。

    “看看这两年长的，都成大孩子了，等再过两年，爸爸都抱不动你啦！”杨小兵亲亲天天的小脸，笑呵呵的说着。

    “小军，你把这些东西给你王二伯捎过去吧。”李建国听孩子们说要到王柱子家去玩，赶紧收拾了一大包东西，交代着李小军。

    李小军接过包裹一看，里面全是中午招待客人之后酒席上剩下的饭菜，吃了一半的鱼，被人咬了几口的肉丸子，被来吃酒席的邻居亲戚们吃的只剩下了丁点肉的烤鸭，李小军生气的将手里的袋子扔到了一边。

    “爹，你以为人家王二伯家里还是以前揭不开锅的时候人家蕙兰现在找的对象可是个大老板，有的是钱，人家能要这些剩菜剩饭，你膈应谁呢办事的时候就不知道用脑子想想你打发要饭的呢”

    “小军！”听到儿子说出这样的话，守着女婿和亲家一点也不给自己留情面，李建国气的浑身打哆嗦，再看着儿子一副嫌弃不耐烦的样子，李建国不自觉扬起了巴掌。

    面前的李小军比起离家出走时候的李小军长高了许多，李建国看李小军的时候，需要仰脸才能看看清小军的脸。

    小军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扇巴掌的熊孩子了，李建国重重的叹了口气，将扬起的巴掌放了下来。

    “小军啊小军，你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你就拿自己不当庄户人家了咱们庄户人家过日子，哪个舍得这么浪费谁家招待客人剩下的饭菜不留着下顿吃谁家舍得顿顿能吃点鱼肉荤腥的你上村里人家看看，谁家不是吃着窝头就着咸菜你倒好了，这就跟着城里人学着糟蹋粮食了”

    李建国越说越生气，下巴上的胡子微微颤抖起来。

    “爹，别生气了，我拿过过去，让王二伯热热吃。”李春霞走到李建国的身边，搀扶着气的大口喘气的李建国，小声劝慰着。

    “小军，去，把那些菜拿着，别惹爹生气。”杨小兵小声嘱咐着李小军。

    李小军不服气的看了眼李建国，李春霞抬头瞪了一眼李小军，示意李小军赶紧照着爹的吩咐去做，回家呆这么短的时间，就跟爹吵了好几次了，就不能忍耐一下，不招惹爹生气吗

    李小军及其不情愿的拿起剩菜，一把抱起天天，大步往外走去。

    “春霞，你和小兵也过去坐坐吧。这么久没有回来了，过去看看你王二伯，快十月一的时候，我自己在家里差点病死了，你王二伯黑夜里来家里，为了照顾我，一下子掉了沟里去，把腿都摔骨折了”话刚说完，李建国懊悔的直拍脑袋。

    怎么突然就把自己生病的事情说了出来呢春霞知道了得有多担心千叮咛万嘱咐，生怕闺女春霞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王满堂婆娘会说漏嘴，到头来，自己一下子全吐露出来了！李建国恨不得扇自己的几个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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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生病的大牛
    进来的是大牛爷爷，老人一改中午喝醉酒稀里糊涂的样子，皴裂的脸上全是焦急和恐慌，两个浑浊的眼睛无助的看着李建国。

    “快，建国，赶紧找找家里，给春霞写红喜字的红对联纸还有吧，再给我几张烧纸！”大牛爷爷提高了音量，带着哭腔大声喊着李建国。

    “怎么了大牛病了”李建国急忙起身，来到墙角的柜橱旁边，翻开里面归置的乱七八糟的物品，拿出一沓烧纸和一张对联纸。

    “可不是，今天下午回去，又拉又吐的，吐的都是黄黄的水，晚上饭一点也没有吃，试试身上烫的厉害！这不隔壁刘婆子过来看了看，试了试大牛的脉象，说大牛今天冲撞了小鬼了！小鬼本来想着找春霞要些喜钱，春霞身上阳气太重，不敢招惹春霞，就找到大牛了！”大牛爷爷着急的额头冒着汗，一把抓起李建国手里的烧纸和对联纸，扭过头就往外跑，转眼间拖拉着鞋子的大牛爷爷就消失在黑夜里。

    “爹，我过去看看吧，大叔这么大年纪了， 一个人照顾着孩子，别有什么事情。”李春霞跟爹说完，套上外套，拿起放置在炕头上的手电，快步走出了院子。

    “爹，妈妈，我跟着春霞过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杨小兵急忙一把抓起外套，跟随着春霞出了门。

    坐在屋里的杨小兵妈妈，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夜，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大牛爷爷，过的真是不容易啊。”

    “亲家，咱村里过穷日子的人家有的是啊，要不说人生下来命就定了呢，你看看亲家的命多好啊，看看我们这些庄户人家，一辈子跟土坷垃打交道，跟头驴子似的卖命的干，忙活来忙活去，来一场病灾的，就打趴下了。”

    李建国起身，看着外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担心的说着。

    “大牛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长毛病呢，不会说不会道的，爹和娘都不在身边，这孩子的命啊，真是够可怜的。”

    李春霞打着手电，拉着杨小兵的手，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去大牛家的路上，山村的路崎岖不平，不知道哪里就会出现一块石头，会出现一个凹陷的坑，李春霞脚上穿的半高跟鞋走在坑坑洼洼的山间小路上实在是费事。

    李春霞索性将鞋子脱了下来，拎在手里，拉着杨小兵一路小跑向前走去。

    等李春霞和杨小兵走进了大牛爷爷家的时候，听见屋子里传出嘀嘀咕咕奇怪的声音，像是在唱歌，又像是是在哀嚎，这是干什么呢

    站在大门口的李春霞，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大牛爷爷家隔壁的刘婆子，正跪在大牛身边矮板凳上，闭着眼睛，五官扭曲的刘婆子，两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不时的冲着面前的大牛磕头叩拜，嘴里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

    小小的大牛蜷缩在脏兮兮的炕上，身上的衣服脱的一丝不挂，露出瘦骨嶙峋的小身躯，只见肋骨一根根的凸出来，肚子出奇的鼓了出来，大牛身上到处都是脏兮兮的污垢，看起来像是一年没有洗过澡一样。大牛躺在炕上，一动也不动，两个眼眶都凹陷了下去，整个脸烧的通红。

    大牛爷爷焦急的看着跪在对面的刘婆子，虔诚的朝着刘婆子磕着头，嘴里小声念叨着，“仙家啊，钱我都给送过去了，快离开我孙子吧，我孙子还是个小孩子，什么事也不懂，哪里冲撞了您了，您老别怪罪他，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老头子啊，别折磨孩子啊，我孙子受的苦够多了”

    刘婆子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将面前的烧纸和红纸扔到了床头的火盆里，尖声尖气的冲着面前下跪的大牛爷爷喊着：“去找李春霞，让她给出马仙送些钱财来！不然我饶不了你孙子！”

    “仙家啊，你要多少钱啊，我这就去要！”大牛爷爷慌忙磕头询问着刘婆子。

    “拿二百块钱来！”刘婆子说完话，像是一下子有什么东西从身上飘走了似的，刘婆子浑身变得瘫软，一下子从矮凳子上摔到地上来。趴在地上的刘婆子，嘴里只有往外出的气，像是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似的。

    大牛爷爷急忙扶起刘婆子，小心问道：“大嫂子，这事办完了吗钱都给仙家送去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都给仙家送去了，大牛明天就醒了，刚刚仙家没有嘱咐你什么事情”刘婆子眨巴着一双小眼睛，露出狡邪的目光。

    “嘱咐了，我待会就去办。”大牛爷爷耷拉着个脑袋，小声说道。

    大牛爷爷也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儿子出门这么久，再苦再难也咬着坚持着，孙子是自己家的孩子，再累也得把孩子拉扯大，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儿子的不是，更不会拉下脸来求村里人帮自己一把。

    可是今天大牛病成现在的这个模样，刘婆子上身的仙家告诉自己，要跟春霞要二百块钱的喜钱，这个钱，怎么开口要呢

    要不然就跟春霞借二百块钱吧，只要这个钱是从春霞手里的出的，就可以满足仙家的要求了，日后等卖了粮食，再还给春霞二百块钱就是了。

    大牛爷爷打定主意，跟刘婆子嘱咐了几句，拔腿就往外走，打算赶紧到李春霞家去。

    “春霞，你过来了”刚刚出门的大牛爷爷，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春霞和杨小兵。

    “大叔，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大牛好点了没有”李春霞本来不想冲撞了刘婆子，打算刘婆子走之后再到屋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