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纳楼兰
对面的身影愈来愈消瘦。
从壮硕的中年,到枯瘦的老年,再到骨瘦如柴的身体支架……洛长风知道,当对面的身影化作风沙散尽之时,一切便为时晚矣。
他准备落子。
风忽然紧了。
常青树上有片绿意盎然的叶子脱离了树枝,在亭中窈窕飞舞,而后轻轻飘落在面前的玲珑残棋上。
落在无子空荡处。
洛长风瞧了一眼那片绿叶。
他看到大片的黑子沦陷,而后……棋局大开!
洛长风的双眼藏着惊奇之色。向死而生,原来竟是这个道理。
以不懂棋局的自损手法落子的行为看似愚昧不堪,实则撞开了棋局,让黑白僵持之久的局面变得豁然开朗。
失中有得,得中有失,福祸相依!
洛长风抬手执黑。
江都城外风雪墙内的沈天心也在此时抬手执黑,不知是灵犀所致还是鬼使神差。
洛长风落子,落在那片绿叶之上。
面无神色的沈天心同样落子。
只见玲珑残棋之上,成片的黑子消亡殆尽,这万年的棋局终见洞天。
“恭喜你。”
天九刃的声音传入耳中。
洛长风面露喜色抬头望去,风化的人形石像剩最后一缕烟尘,终随随风沙散尽。
洛长风站起,遥望着那缕尘烟消散的方向。
霎时间,他感到元神震颤。一种无法形容的撕裂感觉沿着脑海神经袭遍全身,他猛然握拳,身体骤然僵直。
天灵之处窜出神圣的霞光。一缕缥缈的烟霞悠然游出,而后犹如画卷般铺展而开。
洛长风元神出窍。
那描绘着宛如仙境般山河九重的社稷山河图离了元神,从洛长风头顶翩然飞去,飞到九霄穹天之上,画卷开始无限制的膨胀放大。
数年以来,洛长风无数次梦里登山河九重,只因身在此山中,却没有一次真正见识过社稷山河图全景。
这一次他站在图外,终观山河图貌。
九霄云阙之上的仙气霞光消散,那张铺卷而开至无边无际的山河图景清晰无比
第六十五章 那年,那愿,那些人
/p>江都王李太白双眼盯着豁然开朗的磨盘棋局良久之后深深叹息。
在大燕帝国他贵为江都王,可以说是尊皇燕白楼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许多年前在都江堰三千尺剑壁悟剑时偶得生死磨盘棋,他误打误撞入了棋局幻境连斩千名灰衣甲,自此修为境界一步登天。
他位列圣人之下的十天显圣之一,号称棋剑双甲,多少年来无论剑道棋道皆未尝一败。
然而就在今日,大雪封燕的日子,棋剑双甲的江都王李太白竟败在了一代年轻人手中。无论是引以为自傲的棋道,还是因孤寂而封剑的剑道,均是一败涂地。
风雪墙溃然散去。
那欢快的雪花在眼前飞舞缭乱。
李太白苦笑。
他觉得真是一种讽刺,连风雪也在讽刺。
他凄然起身,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你们走吧……”
李太白转身负手。
那一袭白衣与苍茫的天地融为一体,似真似幻。
洛长风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同情。
江都王虽拥磨盘棋为至宝,却始终被棋局幻境的真相蒙在鼓里。若凭着真正实力,来自社稷山河图的生死磨盘棋恐怕会将沈天心与离落囚困一生。
而他自己,也唯有拼死一搏。
与李太白的这一场棋剑交手,他们之所以胜,纯属气运使然。
天九刃隔着万年光景留给他的气运。
洛长风望着大雪中失落的白衣背影,虽于心不忍,却还是出声唤住那位江都王。
“前辈且慢。”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判断或者接受棋局幻境里发生的一切,现在的他,只想着一件事。
破江都!
他没有忘记此行所为。
残忍也好,无情也罢。世间总有些事无可奈何,总有些人身不由己。
他要取江都,身不由己!
……
江都城外,风雪从视野辽阔的大地之上滚起,像是海面上卷起的汹涌狂涛。由散碎的雪花滚成愈来愈大的雪球,朝着那道白衣背影碾压而去。
风雪起自洛长风身后。
洛长风身后有位旦夕百年的独臂老者。
白发苍苍面色憔悴的离落伸出枯黄的手掌,虚推了一阵风雪,一柄颤鸣不止的长剑在风雪中凝现。
得自棋局幻境的破甲千军剑在虚空留下一道笔直的剑痕,刹那追赶而上巨大的雪球。
爆碎声响起,雪球崩碎。
破甲千军剑凌空翻滚了数十个跟头,而后径直插入大地之中。
被洛长风唤住负手而立的李太白面色不改,他微微转头望向身侧触手可及的那把剑,目光开始有些冷。
洛长风望着那道背影:“江都城,今日必取。”
大雪中风烛残年的离落也眯了眯眼:“这百年身,总要有个了结。”
生死磨盘棋消耗神识而咳血的沈天心缓缓后退而去。破江都,她扰了李太白心境,余下的事情,自己已帮不上什么忙了。
输了棋局,毁了幻境,而今又被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挑衅,城门外的李太白此时此刻已乱了心境。
有今日之事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便是他日后重返十天显圣的境界怕是也难达昔日巅峰。
于是那双眼中隐有杀机起。
欲重铸破碎的心境,必然要亲手扼杀这段心头魔障。
“那便只有让你们有来无回了!”
李太白冷漠的声音回荡着。
天地骤然在此刻静止了下来。
风不再吹掠,雪不再飘落,城楼上重重的守卫犹如雕像一动不动,便是那威凜的燕旗也耸着肩。
这种举手投足间的可怕让洛长风皱眉。
李太白随手拔起那把剑,转身一步步走来。
昔年都江堰三千尺剑壁悟得大河剑道,李太白便封剑于棋局之中。除了不久前与同境界的大欢喜菩萨一战之外,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动用这把剑。
他并不是小题大做,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生死磨盘棋幻境之中千名灰衣甲的实力。磨百年而斩千甲,那归来已是百年身的独臂剑客的修为实力已然不输于自己。
李太白一步踏出,轻柔地向着身前递出一剑。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静止的天地之间有洪流声,而后是惊涛声。有狂暴的寒风扑面,掀起衣袂摆列。长发张狂的洛长风提剑掩护着沈天心连忙后退,视线之中,阴暗的天空里恐怖的剑势洪流如天河之水冲击而来。那股言语难以形容的剑势轰碎了静止在虚空的无数雪花,以无敌之姿势不可挡滚滚而至。
离落微微抬眸,那张不再年轻的脸平静如初。
他用一百年光景磨练剑道,修为虽未步入神引,却已有十乘十的信心于化劫境剑道无敌。
他没有二十四招剑式,毕生所学之剑破千甲后仅剩两招。
他追求剑道至高境界的化繁为简。因此便有了这一横一竖,十字离剑。
离落并指虚点,天地间起一道光。
那道光起于指尖,伸向无穷无尽的九霄云天,不知终于何处。
那是一道剑光。
如果说李太白的大河剑势是满天伸展的云织,那么这抹剑光就是一条射线。当它与遮云避空的大河剑势洪流相遇的刹那,宛如春意绵绵的雨线滴入幽静的平湖,以接触的点为中心,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无声无息波荡而开。
涟漪不是水纹,是剑势的涟漪。
水纹波荡是一种传送,随着蔓延的范围愈广逐层而弱,剑势波荡同样如此。无边无际的天空注定让那滔天剑势随着涟漪的扩散而削弱,最终归于寂静。
大音希声。
江都城外天地之间仍旧是一片沉默。
那风没有骤起。
那雪依旧悬浮半空。
唯有论剑的两人各自退后了半步。
离落的嘴角溢出血迹。
棋剑双甲李太白脚下的地面碎裂一片。
这位大燕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江都王眼眸之中隐藏着可怕的战意:“好一招纵剑!不知这第二剑,你可还接得住。”
江都王持剑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人未动,剑却已经动了。
剑也未动,动的是天地间的风与雪。
风不是剑,风与它吹拂而过的轨迹是剑。雪不是剑,雪与它飘落而下的虚痕是剑。天地间有无数剑,因为天地已然成为一片剑林。
这便是李太白的第二剑:“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离落不是唯一一位入棋局幻境破甲千军的人,因为除他之外,作为生死磨盘棋的主人,李太白也有同样的经历。
他的大河剑也有两剑,动极之剑与静极之剑。
黄河之水天上来是取势的动极之剑,动极生静,所以天地在静止。而这第二剑是取意的静极之剑,静极生动,所以天地风雪皆为剑。
……
在李太白出第二剑之前,洛长风已于周身结起一片剑域将沈天心与自己护在其中。
可当天地风雪化而为剑的刹那,周身的剑域便顷刻被无数道风痕雪迹贯穿,像是无数点雨点扑打而来。
风痕划伤了脸颊,雪迹削断了长发,衣衫上尽是整齐的剑痕,剑域千疮百孔,人也狼狈不堪。
而反观离落,却在风雪由静为动的同一时间凛然出剑。
十字离剑的第二剑,与其说是一道剑,不如说是一个字,一个‘一’字。
一刀可以两断,一剑自然也可以两断。
横剑一字随剑而出。
无数道风痕断了。
无数道雪迹断了。
天地剑林里的无数把剑纷纷断作两截,天地之间再也无剑。
然而那个一字仍旧在切割。
它从棋剑双甲李太白的腰间拦腰闪没而穿过,而后那条横线消失在雄浑壮阔的江都城城墙之上。
下
第六十六章 天涯海角,盼你安好
/p>从天而降的是红叶寺青魔手赵勾。
宣佛号踏雪而来的是南山禅师李星云。
滚滚铁甲是江满楼红袍嫡系三千铁浮屠。
坍塌城楼的黑袍领头人是重振魔门的新任门主重阳。
声呼着岂曰无衣的是月影七杀行三的月三人与莫相期。
二人身后银白天地间的黑色洪流是武修阳率领的十万细柳军援军……
自洛长风躺在忘情川里走一遭鬼门关之后,曾经的十子同袍便各自天涯。记不得有多久,约莫两年有余的光景,十人便再没有相聚过。
在青魔手掩护之下背起百年身离落的洛长风,心中百感交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破江都他孤注一掷,算是赌对了。
……
银白的大地。
殷红的晚霞光。
残破的城楼。
城楼上孤独的人影。
雪后的黄昏别有一番景致,像是一幅画。只是城楼上的画中人却无心思欣赏烽火狼烟里短暂的平静。
这一战曲折离奇。
社稷山河图脱离元神与苍茫大地融为一体,洛长风苦思许久也无法通透当中玄机。
他仍有许多疑问。
他不知自己是否已开了大世,不知那所谓的乱世劫是否是人云亦云的世人荒诞之言,更不知生死磨盘棋幻境之中所经历的一切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
然而他内观元神,社稷山河图确实已然不复存焉。
武修阳披甲悄然来至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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