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乱

    大夫叽里咕噜说了大半天，公玉少站在边上一个劲点头，生怕漏掉什么信息，然后又不敢催着大夫快点施针，紧张得嘴唇一下干涩了。

    半个时辰的施针时间，大夫的眉头微微皱着，每每下去一针，都分外小心，公玉少也站在边上屏住呼吸。




第二十六章 别告诉阿少我打你了
    冰冷，咬牙切齿的冰冷，恨不得把面前这个人撕碎的那种冰冷，甚至还带着即墨楼所不常有的嗜血。第五贺麟与他对视着，饶是见过那么多次血腥，他还是禁不住被即墨楼这个眼神给惊着了。

    杀了他！这是第五贺麟的第一反应。

    然后又猛然惊醒，他怎么可以对这么一个上处于病危状态的人有这样的念头呢使劲甩了甩脑袋，第五贺麟用额头紧紧抵着即墨楼。

    牙齿咬得咯咯响，似乎是要咬出血来，又似乎是要把牙齿咬碎，第五贺麟真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吞了。不知为何，即墨楼不再挣扎，只是紧紧盯着面前咫尺距离的第五贺麟，心脏在狂跳，在耳边犹如擂鼓。

    “你发什么疯”第五贺麟低沉了嗓子，几乎是将这句话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即墨楼的表情却丝毫不变，嘴角忽然上扬了一个冰冷的弧度，同样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比第五贺麟更为低沉，也更为沙哑:“我要杀了你。”

    第五贺麟一愣，皱紧了眉头，即墨楼还在耳边说着话:“杀了你，替小昙报仇，如果不是你，小昙不会死，如果你不中计，如果不是你狂妄，如果你可以回来的早一点，小昙就不会死，是你，是你……”

    第五贺麟抿紧了嘴唇不说话，摁着即墨楼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很想去死，他想辩解，但是辩解什么呢即墨楼说的没有错，一点也没有错。

    即墨楼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着不间断地指责着，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尖刀刺在第五贺麟心上，血流了满地，第五贺麟闭上了眼睛，他从来没觉得如此挫败过。

    他杀过多少人，手上有多少无辜的鲜血，连他自己都快要麻木了，却不知道终有一天是要遭到报应的。而那梦境，不是早就告诉他了吗

    忽的，即墨楼突然使出了大力气来，看第五贺麟分了神，狠狠用额头撞了过去，第五贺麟吃痛，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就看见眼前一大片阴影挥过来。出于本能，第五贺麟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准确的抓住即墨楼的手腕，眼中立刻充血，便要一拳头打过去。

    但是当拳风刮起，当即墨楼苍白的脸孔映入眼帘，第五贺麟犹疑了。即墨楼却不管不顾扭头一口咬上了第五贺麟的手背，咬得很深，鲜血立刻从即墨楼的嘴角滑落了下来，滴在干净的床单上，开出了一朵红花。

    第五贺麟皱了眉头，连哼也没哼一声，风风雨雨走过来，这点痛算什么另一只手立刻掐住即墨楼的后脖子，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逼迫即墨楼松了口。紧跟着狠狠一击，

    即墨楼连喊都没喊一声，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第五贺麟别过头去，还是让血糊了半张脸。

    紧跟着，怀中便多了一样重物，第五贺麟还没忘记刚才大夫说的话，赶忙将即墨楼拍醒，吼道:“不许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起来！不许睡！”

    “作甚”即墨楼闭着眼睛，轻声问。

    此时的他比之刚才来平静多了，脸色虽然还苍白着，但那一脸煞气已经消退。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第五贺麟满是鲜血的脸庞，即墨楼伸手抹了一把，竟还放在嘴边舔了舔，笑了声，说:“真是抱歉了，毁了第五小爷的倾世容颜。”【！&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本尊怎么从不知道楼药师还有如此幽默的一面”第五贺麟没好气地将他扶起，让他背靠着门框，自己则随意拿了袖子擦脸，好容易擦干净了，结果衣服也不能



第二十七章 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
    倾城府中，琉璃白半眯着眼睛站在院子里，双手负背，昂首挺胸。冷风吹过耳边，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擦过，似要擦出血来，但琉璃白却动也不动，若非看他胸膛还在起伏着，恐怕会有人觉得他已经被冻死了。

    “落水呢”琉璃白突然开口问道。

    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在问谁

    忽的，身后屋檐下窜出来一个黑色人影，一席黑色劲装，垂着头，单膝跪在琉璃白身后的地上，恭敬地回答:“僧人受了伤，如今还在绿尘斋养伤。”

    琉璃白微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伤得可重”

    “很重，咳出了一脸盆的乌血，自从当日从水央小筑回来之后一直没能从床上起来。”对方回答地一字一顿，诚实地让人想打他。

    琉璃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挥了挥手，身后那人略一点头，随即身形一闪，再次影入屋檐下的黑暗之中。琉璃白在空荡的院子站了一会儿，身后是凋零的落叶，“啪嗒”，落在雪地上，再无声响。琉璃白回头，盯了一会儿，随即冷哼一声，一脚踩过，徒留下一地呻吟。

    夜半，落水僧人仍旧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已经一天没吃没喝了，并不是身边没有人照料，只是吃了就吐，最后连酸水都吐干净了。他望着床顶，面无人色，但是嘴角却扬着，不知道是不是饿得疯了，开始精神失常。

    白天的时候，琉璃白来过一趟，但很匆忙，说了几句话就被童贯派来的人叫走了，具体是什么事，落水也不知道，只是看站在门口的琉璃白脸色不太好。他不愿多想，反正这个时候多想也没有用。

    原本他是想起床的，但是无奈四肢就跟没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好不容易撑起来，不多会儿又倒下去了。琉璃白看着他这样，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好，给他盖好被子，看了他很久很久。

    嗯，落水感觉上是很久，但其实只有短短的几分钟时间。

    那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奇怪，琉璃白的眸子很黑，但是这一次黑得很彻底，落水不由自主地掉了进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琉璃白已经走了有一刻钟时间了。

    “出来。”落水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随即，窗外迅速窜进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落水床前，一点声响也无，只是床罩稍稍摆动了几下。

    “僧人有何吩咐”这个人就是先前回答琉璃白的那个人，也是先前一直趴在水央小筑外墙上的那个影子，轻功很不错，但若是对敌就弱了点。【…#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去把药拿来。”落水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床顶，淡淡说道。

    黑衣人微皱了

    一下眉头，显然知道落水说的药是什么，单膝跪在地上犹豫了半分，说道:“爷说过，那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

    “去拿来吧。”落水故意忽略了黑衣人的好意，很是疲累的闭上了眼睛。

    “可……”黑衣人还有顾虑。

    “放心，只管去拿来。”落水打断了他的话。

    黑衣人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飞出了窗外，不消半刻，那颗所谓的药就已经摆在了落水的枕头边，而那黑衣人不知去向。落水知道，他是去报告琉璃白了，但是那又能如何呢

    那颗药很小，和一颗普通的珍珠差不多大，通体莹红，放在阳光下似乎还能照出光来。落水捏着它，双指轻轻揉搓着，最后还是一口吞入，随即便



第二十八章 拜帖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慢腾腾了。看了看略略带着褶皱的手掌心，落水知道，时间已经开始了。

    当他赶到倾城府的时候，琉璃白刚出门没多久，无奈之下，落水只好待在前厅等着琉璃白回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前厅里面皱着眉头转来转去。一看到琉璃白回来了，就赶紧迎了上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从未见你如此心神不宁过。”琉璃白一脸淡淡，问道。

    落水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烦躁不安，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不利的。一听琉璃白的话才反省了一下自己，良久才放缓了呼吸，平静了心情，琉璃白一直站在边上看着，见他调整好了，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露出欣慰之色。

    “白先生……”落水轻唤一声。

    琉璃白摆了摆手，说:“先坐下，你的身体还不允许你长时间站着，能多休息就多休息。”

    “但是时间不多。”落水虽然微微皱着眉头，但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

    琉璃白倒是一脸坦然，他刚刚从童贯府上回来，童贯已经不怎么管朝廷的事情了，如今他自身都难保。自从取回燕京之后，宋廷的**已经被金朝的最高统治者看在了眼里，一座空城换每年40万岁币和100贯代税钱，金朝真是做得一手好生意。

    但是很明显，金朝并不满足于那40万岁币和100贯的代税钱，他们要的，是整个宋朝。童贯是聪明人，他知道宋军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待一拿回燕京就立刻开始了他辞官归隐的计划，但是皇帝又怎么会轻易放他走

    如今，童贯也就只能勉强称病不上朝，偶尔上朝也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以一副威严示人。

    在皇帝心目中，他就是国之栋梁啊！

    金朝在边关游走地越来越频繁，宋廷开始受到压力，多次派出使者前去交谈，但最终都无疾而返。琉璃白虽然不上朝，但他也从童贯口中得知了一部分消息，也初步了解了童贯的想法。童贯想做什么，琉璃白永远只有支持。

    “的确，时间已经不多了。”琉璃白淡淡道，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那么就速战速决吧！落水，今日便登门拜访都指挥使府上，将这封拜帖送过去。”【！…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说罢，琉璃白从怀中掏出一封红底烫金边的帖子，摆在桌上推给落水落水皱了一下眉头，恭敬接过，欲言又止:“白先生，咱们这是要……”

    “若不出所料，这两年就该是金朝起兵的时候了。”琉璃白一只手轻轻搭着椅子的扶手，若有所思。

    落水从不理会政事，所以当琉璃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免心里惊了一下，脱

    口道:“为什么白先生会出此一言”

    琉璃白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燕京空城而回之时，想必就是金朝有意之时。金朝军力强大，宋军连辽兵都打不过，又如何打得过金兵如今金兵时常在边关逗留，你当他们是在玩吗他们在观察，在等待，在将宋廷逼到角落，一口吞掉也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那么，白先生，我们呢”落水显得有些担心，国破了，他们要何去何从做亡国奴吗还是……一死以谢天下呢

    琉璃白似乎看穿了落水的小小心思，轻轻笑了一声，说道:“不做亡国奴，也不需要一死，我们只做我们的事情，这个国家破不破，与我们何干”

    落水一愣，随即有些惘然。

    琉璃白抬了抬手，说:“去送帖子吧。”

    落水恭敬点头，迈着犹疑的步子前往水央小筑，而此时第五贺麟似乎早就知道了落水会来一样



第二十九章 没肉,不吃
    三日后，公玉少早早的便起床了，梳洗干净，还换了套新衣，裹得暖暖的便要准备出门，却不料第五贺麟比他更早。一打开房门，公玉少就看见第五贺麟双手抱胸站在门外，一双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落下扇形的阴影。

    他还在睡觉，公玉少眯了眯眼睛，这家伙不会一整晚都待在外面吧是怕自己提早跑了伸手想揉揉他的发，但手到了半空还是停下了，轻轻关好房门，公玉少也不打算弄醒他，便要径直离去。

    “就这么走了”身后传来第五贺麟的声音，带着一点低沉的沙哑。

    公玉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头:“你回屋睡一觉吧，这事我早该跟他了了。”

    “其实你二人之间也没什么多大的仇恨。”第五贺麟淡淡说。

    公玉少笑了，带着一点苦涩:“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的。”

    第五贺麟沉默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又不是当年的镜无和镜如水，整天在一起，知道对方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如今二人早已改头换面，连名字也换了，之间相隔了千年，他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可……”第五贺麟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公玉少摇了摇头。

    “你便好好待在水央小筑里，我很快回来的。”公玉少又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离开。

    加上昨天的那一眼，这已经是第二次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第五贺麟了，真让人不舒服。

    但是，他是听公玉少的话的，同时也是相信他的，既然他说会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所以他就推开了公玉少的房间，爬上了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然而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公玉少还没有回来，而这个时候天已经暗了，回头看见即墨楼一脸凝重地走过来，第五贺麟就猜到有什么事情不对了。即墨楼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就准备擦过他身边，被第五贺麟一把抓住胳膊。

    “阿少呢”第五贺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抖，他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公玉少了。

    即墨楼拍了拍他的肩，说:“无碍的。”

    随即快步离去，第五贺麟愣了一会儿，立马转头跟上，然而这一次他却没能顺利见到公玉少，因为落水。

    落水的突然出现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是他那一双通红的眼睛同样也是第五贺麟下手犹豫的原因之一。

    即墨楼被第五贺麟一把送出老远，而自己则留下来与落水缠斗。他不知道落水此行来的目的，只知道他的眼神盒子中已然多了一分先前没有的东西，是血腥，很浓重的血腥气，第五贺麟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他没来由地

    感受到了一种惧怕，是真得惧怕。并不是怕落水，而是怕曾经的自己，那个不管老弱妇孺都一律斩下头颅的自己，那个满手血腥的自己，那个拿起刀就忘记放下的自己……

    第五贺麟的双手在颤，脚步开始不稳，而站在面前的落水一脸苍白，却闪着一双精光的眸子，微微扬起嘴角，身形便闪了过去，抬手便是狠狠一掌。第五贺麟已心神不宁，根本来不及防备，刚抬起手去挡，却发现落水的另一只手从下方穿了过来，锋利的掌刀直刺胸口。

    一股凛冽的疼痛钻进心脏，如毒蛇一般势如破竹，獠牙尖锐，狠狠刺穿了第五贺麟的身体，逼得他不得不捂着胸口跪了下来，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白净的脸上钻出来，滑落到地上。



第三十章 我能看透人的生死,你信不信
    落水离开之后很久，第五贺麟看了一眼放在脑袋边上的斋菜，叹了口气，说:“你不喂我，总该要松开我吧。”

    虽然他嘴上那么说着，但心里却疑雾重重，按道理来说，自己应该早就死了，可是为什么这个人不干脆杀了他，还给他弄吃的呢这明显是要他活着啊！

    又一说，即墨楼被第五贺麟一手推出老远之后就迅速奔向公玉少的方向，但琉璃白是什么人，他能想到要拦下第五贺麟，自然也能想到要把公玉少身边其他人也都一并拦下。所以即墨楼跑出没多远，就见前方墙边靠着一个黑衣人，见他来了，冲他嘿嘿一笑。

    即墨楼武功不高，没几下就给打晕了，跑都跑不了。黑衣人连带他的药箱也都一并拿走了，扔在一个荒郊野地里的茅草屋里，同第五贺麟是一样的待遇，铁链锁着，还有满屋子混杂着软筋散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