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巫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管熠
视线掠过转角后,那里果真赫然坐着一名少女。
少女背后是楼道衔接处开辟的窗子,城市朦胧的光线透入并照亮这片狭窄的区域。
少女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盖瑞能够清晰知道她没有在呼吸,也没有丝毫热度。但她并不是他们所发现的那具“尸体”。她更像是一个人偶,睁着眼睛,脸颊上还有泪珠。
“瑞伊,依你的视力,应该能够看得很清楚吧。”走在他身后的男人开口道,“因为就算你想要开灯也是没有办法的。这里凭借术式存在,完全还原在从前的时间状态。对了,不要碰‘活着的东西’,一旦被触碰到,魔法就会失效。”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男人不过是人类的这一事实来。
盖瑞往上走几步,距离那具少女的人偶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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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做一个有关她的梦
“之前也……和你说过了,这个术式因为关乎时间,所以很难精准定量啦。所以没准我们走一圈才过几秒钟或者……乐观一点儿,五分钟”
苜蓿边爬楼边发出比乌鸦叫还要惊悚的喘息声,一副即将虚脱的模样。
青年看上去倒是丝毫没有疲态。
这已经是他们从一楼爬向七楼的第五次了。
期间,那个“人偶”女孩仅仅是换了好几个擦眼泪的动作和坐姿。再怎么说,在这逼仄阴暗而且寂静无比的地方来回徘徊,实在不是一件舒适的事。但因为罪犯迟迟不出现,于是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攀爬。
“苜蓿叔叔,”青年暂停脚步,回过头叹息道,“要不然我背着你吧”
“什么不!”
“别逞强啊。没什么难为情的,这儿又没别人看。”
男人迟缓地把手举起来,晃了两下才打到青年的脑袋:“你干嘛长这么高还有……论辈分我是你爷爷。”
“好好好……”
说着,两人又已从七层螺旋断裂,回到居民楼入口。
依旧是斑驳的墙壁与密密麻麻的广告纸,昏暗的走道与狭窄的楼梯,灰尘和霉群的气味。然而,氛围似乎有些不同了。
青年微微抽了抽鼻子。
——有之前不曾闻到过的味道。
“闻到什么了吗,小狗瑞伊”苜蓿问道。
被说成小狗的青年并未感到不快,他下意识伸手把男人挡在身后,不自觉地展露出他们这一种族的特性来:“有很奇特的气味。真的很奇特。我没有办法形容……这压根就不像是……”
“反正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蜗牛壳里的东西又不会咬人。”
说着,作为这蜗牛壳主人的巫师推开年轻警员,自己率先走上去。
当然了,要说苜蓿没点小心思那肯定是假的。
他想的是,如果自己走在前头,就不至于苦苦追着青年稳健的脚步来回快速爬楼了。这是仅仅只能允许一个成年人悠然通过的狭小楼道,让青年跟在他后头着急到吃瘪,应该会很不错。
顺着阶梯,按照自己的缓慢节奏朝上,慢吞吞来到了二楼。
背窗静坐的少女身后,出现一团黑影。
苜蓿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样子那无疑就是抽取少女血液的罪犯。
察觉到这一点的青年在他身后急不可耐地往两边探头:“苜蓿叔叔那个就是嫌疑人吧怎么了,还不往前走,是害怕吗你这也太孩子气了吧!叔叔”
“不……”
不。
将手指搭在少女肩上,弯曲身体将头倾斜到少女脸庞旁的那个人形——
夜月与百合花,布谷鸟与溪流,人的眼泪和猫的唾液,蔷薇与酸酱草;洁白的指尖,樱贝般粉红的指甲还未涂成鲜红色;手腕上有黄铜打制的手镯,手镯上刻有荆棘与符文;唇角翘起弧度,脸上挂着纯真而娇媚的笑颜;是纯洁无知,无罪求欲的夏娃……
苜蓿猛地迈开脚步往上冲去,朝着哭泣的少女,朝着即将张开红唇的人形伸出手臂。
“苜蓿!”青年试图拉住他。
男人的手指朝前张开,身体前倾扑倒。
在触碰到人形裸露肩头的刹那间,他看到人形抬起眼睛冲他微微发笑的模样,随即一切湮灭,四周墙壁纷纷坍塌,化为贝壳碾磨而成的砂砾簌簌掉落。
等到砂砾流尽,渗透到不知何处——眼前是被窗外光线照亮的楼道,警示牌、黑黄二色的封条贴,以及用白线勾勒在地的尸体轮廓,还有未及清理的干涸血污。
夕阳尚未沉沦。
这是五月十三日。
盖瑞抬起手腕看了看,电子时钟显示此时是下午十八点半。他们已经回到原本的时间。
“叔叔,你这是在搞什么”
盖瑞抱怨着,看到男人站在那儿,像是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似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这是方才触碰螺旋内“生命”的手。人形的笑容宛如诅咒般烙印在苜蓿的视网膜中。他用力地眨几次眼睛,甩甩脑袋。
下午七点不到的sk市并不如方才螺旋中夜晚所呈现得那般寂静。
汽笛声和傍晚归家学生的喧闹声响从外部穿透进来。
苜蓿转头看向满脸写着迷茫与愤懑的青年,嘴角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别生气,瑞伊……”
青年低下头,闷闷地摇了摇。他用手抓挠几把头发,收回冒出来的锐利指爪。
苜蓿接着说:“我大概……认识‘那个’人。”
-
两人走在傍晚的街道上。
登山包里装满贝壳的碎屑——是刚才向隔壁楼房屋主借来扫把与畚箕才好不容易整理干净的——当他们走出楼道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停止转动的怀表和粉碎成砂砾状的贝壳带。魔法已经结束了。
青年嗅着街旁熟食店散发出的香味,哼起一首流行歌。
男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和阴影。
锈城的夜晚已经来临,街灯逐渐点亮。从西区朝东走,街市逐渐繁华。
“喝啤酒吗,苜蓿叔叔”
他问那个埋头只管自己走路,看起来面色苍白的男人。
男人停下脚步。
他
章五.让我紧紧黏住
他如愿做了有关“她”的梦。
他将药水注入巨大的玻璃缸中,而原本不存在的她却出现在身边。
“你在做什么”
猛地抬起头,看到她站在玻璃鱼缸的另一侧。她将雪白的手臂交叠,慢慢搭在鱼缸壁上。她恍惚地如同梦境一般,与他之间宛若相隔汪洋与绝壁。她一如他记忆中那样美丽绝伦、独一无二,金发来自太阳的恩惠,双眼源自热烈的秋实。
“你在制造一个‘我’吗”
她也一如既往地看透他。
他低头望着鱼缸中的造物。那是一个拥有四肢,拥有五官的人形。漂浮在水中,安稳地沉睡着。
他在梦里点点头。
她似乎笑了。
同从前一样,那是略带嘲讽之意的美艳笑容。
“你制造出的‘我’,并不是‘我’。无论如何相像,那都不是‘我’。”
他摘下自己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黄铜手镯,这与她手上那只手镯原本是一对,镌刻着荆棘与蔷薇。他从玻璃缸中捞起人形的手臂,将手镯戴在它的手上。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完全了。这样,它看起来就与她一样了。
“我知道。”他对自己喃喃。
-
这次苜蓿没戴帽子,但用厚厚的围巾把脖子围了起来,只露出半张脸。
他站在楼底下等着。
引擎的轰鸣声一早传过来,苜蓿把脸转向小巷的转角口。
从那斜斜飞来一辆黑豹般的摩托。排气管呲呲冒烟,飞转的轮子因向心力倾斜而扫起一片尘埃。苜蓿知道过一会儿他的房东太太就要出来骂街了。
摩托车灵活地疾驰在狭窄巷道中,拐过三四个垃圾桶,随后爽快地在男人面前急停,流线型的前车架几乎顶到膝盖。急刹车激起的风浪把苜蓿吹得眯了眼睛。他嫌弃地撇撇嘴角,他从挺久以前起就已经开始弄不明白这些年轻人喜欢的刺激玩意儿。
“……瑞伊。”
摩托车上的青年摘下头盔,冲他笑了:“苜蓿叔叔!”
盖瑞克奈恩灿烂得像是童话故事绘本中夜里的大月亮,永远可以没来由地热情洋溢,不知道从那里反射来各种阳光。
苜蓿正准备开口抱怨一下对方在居民区驾驶私人烧油摩托车的粗鲁举止,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哀嚎:“哇啊啊啊啊——不行啦不行啦要撞上了啊啊啊——”
陌生的声音。
苜蓿疑惑地扭头看去,只见一辆黑白二色的警用摩托从拐角处冲了过来。那上面坐着一个正在发出可怜大叫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刚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
苜蓿同情地看着她,知道她一定没料到这里会有各种摆放不整齐的垃圾桶和坐在路旁发呆的老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盖瑞那样把这些障碍物当做刺激驾驶的一部分。或者说,对于盖瑞而言这些路障压根就不困难也不刺激。
“刹车!小洁,按刹车!”
小洁
苜蓿挑了挑眉毛。
“好的!”女孩大喊,“我按了,我按了!”
目前他们与警用摩托车之间还隔有两个垃圾桶的距离。女孩双手死死握紧刹车——同时刹死前轮刹车与后轮刹车的后果是车尾摇摆了一阵,不过好歹速度减缓下来。然而她似乎在压下刹车之后就忘了该怎么转向,双臂僵直无比。人类的理性反应在紧急时刻通常是靠不住的,但她的观察能力还算没有失效,她看到一只肥胖臃肿的大花猫突然开始横穿道路。
“我的手臂抽筋了!前辈,前辈!那只猫啊啊啊——”
女孩猛地扭过头闭上眼睛。
摩托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朝前滑行数米,终于停下来。
她稳住车子,哆哆嗦嗦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男人无精打采的黑色眼睛。
“那猫!”
女孩赶紧回过头。
摩托车轮驾驶而过的地方没有留下血迹,也没有什么小动物被撞飞的尸体。只有几张被疾风卷起来的广告纸正慢慢落回地面。
肥胖的花猫被青年抱在怀里。
盖瑞克奈恩一边抚摸花猫的后颈,一边朝他们走过来。
“不、不愧是前辈!”
女孩发出天真无邪的惊叹。
苜蓿当然清楚地看见了青年是以何种方式、何种运动轨迹,以多么快捷的身体力量在瞬间将花猫捞起并跳到路边的一只垃圾桶上,这绝非单纯一句“不愧是前辈”就能做到的事。大约那只花猫也仍然处于一种迷茫无措的状态中,没有回过神来。不止花猫和女孩,苜蓿也很感谢盖瑞,因为这只猫是房东太太女儿最喜欢的猫,没死总是比死了要好。
青年最后挠了挠花猫的下巴,弯腰将它放到地上。
花猫极为谄媚地在青年裤脚边上蹭了好几圈,才慢吞吞地走掉了,甚至无视给它喂过三次罐头的苜蓿。
“她是小洁,今年刚来sk警视厅的新人。”盖瑞介绍道。
“您好,先生!”女孩立刻从摩托上下来,站直身子,又想起自己没摘头盔,于是着急忙慌地开始扒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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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寻觅此世微弱的哀息
“宁得心明”古董店,坐落在西区一条雅致的步行街。
店主是一对娃娃脸的和蔼中年夫妇。他们显然从女儿那里听说了会有客人造访,早已准备好了中国茶和精致甜点。
盖瑞坐在小木桌边与店主们交谈,苜蓿则被一排排木架上的各种古物完全夺去了注意力。他穿梭其间并为之倾倒,各种物件带有的沉淀感深深打动他——苜蓿一向容易在古董身上找到共鸣与相互理解的惺惺相惜之情,因为他们同样古旧。
“我听说您需要罗盘是为了找到那个‘吸血鬼’,这是真的吗”女孩跟在他身后,仿佛将木架视为侦探小说中英国伦敦的暗巷,小心翼翼地问。
他转头看向少女。
年轻的女警把手背在身后,冲他露出人民公仆的灿烂笑脸。
就像招架不了盖瑞克奈恩一样,他也招架不住女孩的热情。苜蓿感到自己对于犬系年轻人十分苦手。
“如果你要问我使用罗盘的原理……”恐怕是真的说不出来。
“我来帮您找吧!”没想到女孩只是爽快地毛遂自荐,并且像学生似的举起手。
“唔。好,那就麻烦你了。”
“我到家里的储藏室去看看,没准会有新发现。我从小在店里长大的,您想要什么我都能给您找着。”
“拜托了。”
托古董店女儿的福,苜蓿很快找到了自己心仪的罗盘。
那只罗盘看上去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前的造物,不是用于航海或是野外指向,而单纯是一件复古制造的艺术品。也没准是哪个巫师(当时世界上仍然存在少数几个巫师家族)为了魔法仪式而特别定做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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