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巫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管熠
铜铁混合金打制而成的底座,微带弧度的玻璃面,鸟形指针的尖嘴直指北方。
苜蓿将手指放在上面感受了一会儿。
“很好,一切都很好!”魔法输入顺畅,指针灵活无锈,“就是它了!”
罗盘不便宜,但是苜蓿出于个人情感也十分喜欢,最后以盖瑞克奈恩做担保人,分期付款买了下来。
离开古董店时女孩还在身后热情地挥手,嘴里说着古董店女儿而非警视厅警员的专用言辞,倒是似乎与她的个人形象更为贴合:“二位的造访令小店蓬荜生辉,欢迎下次再度光临——”
苜蓿怀抱着那只罗盘。
看到他心情难得那样好,盖瑞的脚步也轻快起来:“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嗯……”
男人仍然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那只罗盘,听到青年这样问,便把头抬起来。他的视线穿过街道,朝上越过房檐和屋顶。
“去锈城最高的地方。”他说。
sk市,希尔维共和国新区与旧区的交界处,经济与通讯的枢纽之地。
她最高的地方是位于市中心公园的“生命树”。
那确乎是一棵树,但绝非此事之物。它是那样巨大,比任何一栋摩天大楼都要宏伟,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底部直径自从生长之初就占据了sk市中心公园二分之一的位置,目前以每年五厘米以内的速度缓慢生长着。据调查,目前没有任何一种已知的“历史物种”格外中意食用生命树的根茎叶等结构。
这棵树是十二年前出现的。被编号为“1-a”。
以这棵树的出现为标志,开启了所谓的“超本源现实融合时代”——这只是被官方承认的众多名称之一。
它现在已经经过十年考察期,进入了开发阶段。其中顶部枝干被开发为全新的现代化空中花园,黄金周的每日游客吞吐量达到万余。
现在是工作日,空中花园的客流量不算大,盖瑞勉强能够忍受被旁人当做神经病打量。
身穿黑色外衣的男人像个最让妈妈困扰的调皮小孩,鼻子紧贴住整片玻璃护栏墙,站在花园的最外沿,脚底就是生命树的万丈木壁悬崖。
他对着那只罗盘嘀嘀咕咕。
这一次念动咒言的时间比先前的“蜗牛壳螺旋”术式启动还要漫长。
盖瑞把头凑过去,听到他说:“……俄里亚特米诺翁,毛线团的线莲藕的丝,星宿与海潮,人鱼的眼泪和石头所开的花,让指针寻觅此世微弱的哀息——”
说着,他将掌中握着的不知什么东西燃烧而成的灰烬洒在罗盘上。
指针瞬间抖动起来。
磁石磨成的玄鸟盘绕旋转起来,等到它凝身不动的时候,它的嘴尖已经不再指向北方。
它指向西南。
西区一向被视为sk市转型过程中的一块遗留地。早期在希尔维与邻
章七.请全部进入我的勺子
“苜蓿叔叔,你的意思是,”青年紧走几步贴到男人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用魔法创造了一个‘人造人’”
“是的,简单来说就是如此。”
不可思议的问题得到同样不可思议的回答。
男人朝前走了几步,用更轻的声音说:“但我并不承认她是完全品。”
“那跟是不是完全品有什么关——”
青年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不推摩托车了,几步上前拉住男人。
“所以案发现场没有指纹,没有鞋印,”他站到男人前面,把他堵住。这年岁幽久的巫师抬起阴郁的黑眼睛望向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人体皮屑残留”
跟随指针指引,他们现在走在西区一条安静的居民区道路上。
“是的。”魔法师回答,“我没有给她设计指纹,实际上她也并不拥有人类质感的肌肤。她并不完全,压根算不上是‘人’。”
苜蓿回忆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制作她。
她毫无疑问是以“她”为模本所构筑的。
最开始时他趴在书桌前用铅笔和纸描绘记忆中“她”的模样,他擦坏并揉皱无数纸团。
“她是吸血鬼”青年问道。
“别说这种傻话,连人都不像,又怎么会——不。”他猛地顿住,半晌后摇了摇头,“不。或许正是因为……我没有想着要把她做成一个真正的人……”
“苜蓿叔叔”
男人看上去仿佛突然老去。如同被抽干汁水的叶子。
现代科学计算了人体这台机器的运作时间:人类在步入二十五岁这一阶段时,身体便已正式开始步入衰亡之途。
这是不可更改的自然规律,是刻在**深处的必然指令。
肺部开始衰老,二十岁左右;大脑与神经系统衰老,二十二岁左右;皮肤衰老,二十五岁左右;骨骼衰老,三十五岁左右;心脏与牙齿、双目衰老,四十岁左右;肾脏、大肠,五十岁左右;肝脏功能下降,七十岁左右……
因而那不死的血统给予巫师后裔以二十五岁时便不再继续被时间左右的躯体。
听说有不少“不死族”都维持在二十岁至三十岁时的样貌。
然而因为漫长时光带给他们的沉淀物与冗余积累,通常他们看上去都并不会像一个真正的年轻人。他们让人觉得更老,或许四十岁,或许五十岁,或许甚至因为过大的里外之差而令人心中产生恐惧感。
但苜蓿并不是这样。他平时从外表到里头看着都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阴郁男子,如此而已。
“苜蓿叔叔,到午餐时间了,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吧”青年放缓语调,转换男人的注意力,“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都行。拉面披萨”
“……烤肉。要有芝士条。”
“好的,烤肉。”青年温驯地点点头,拉出腕式通讯器的显示屏查找烤肉店,“我们先去吃烤肉,在店里慢慢聊,可以吧”
男人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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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出饱满油脂气味的肉块被放在火烫的铁盘上炙烤。
边沿沟槽中的芝士缓缓融化。
“叔叔,我也和你认识二十多年了,对吧,”青年拿着铁夹,给肉片和西葫芦翻面,“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的。如果有什么事让你很困扰,也可以找我商量。你说说我现在还有哪里不可靠除了不会念咒语以外哪点儿不比你强的。”
“小狗崽子,”男人夹走烤熟的牛腰,“这话你爸也说过。”
青年撇撇嘴,接着说:“如果是你讲过一遍的老故事,再讲一遍也无妨。”
“我有和你提到过‘焰生’么”
青年摇摇头:“什么”
“写做火焰的‘焰’,出生的‘生’。”
焰生。
这个名字光是说出口都让他感到喉咙烧灼。
看到青年一脸茫然的样子,苜蓿有些急躁地甩甩筷子:“她的照片你估计看过。你小时候在我的书桌上做作业,不是喜欢把抽屉里的东西翻出来玩”
青年点点头。
“有一个黄铜做的心形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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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获得肉体
苜蓿尝试做过许多事情。
他活了两百多年,而且知道克奈恩(“大”,或许也有“小”的份儿)正在为他筹备二百一十岁生日,他活得真的够久了。他还有什么没有见过呢
他儿时见过人类在鼎盛时期那无与伦比的科技文明,也不幸遭遇为了掠夺资源开启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又亲眼见证人们如何在废墟上建立起辉煌的二次家园。
可他依然无法真正说服自己:活下去是有意义的。
他开始尝试做更多的事情。
他拥有无穷的时间,因而也就拥有近乎无限的耐心。他什么都愿意尝试——当然是指在克奈恩们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不然他就得尝尝被那些毛绒绒铁掌按住脑袋暴揍的滋味儿了,没人受得了。
他学习过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常用语言,学过画画,学过拼布,甚至学过刺绣;他不太有天赋,但也背得下世界各大菜系的经典菜谱……不久前他在压制各种植物标本。
所以苜蓿认为制作人造人会是一次有趣的尝试。
这是很有道理的:
因为,首先“人造人”本身是所谓“炼金术”的禁区与巅峰,这一技术的记载哪怕是在原本便少得可怜的古籍中都寥寥难寻,这意味着苜蓿需要从头开始设想制作人造人的一整套系统流程,这本身可以花费很多时间;其次,“人造人”本身是诞生于“炼金术”,对于苜蓿而言,也就是“魔法系统”,而他一天只能使用三次,这会大大限制他的制作速度。
总之,无论怎么考量,这似乎都是一件值得一试的挑战。
然而他又不是不知道:“人造人”涉及的人伦问题甚至远远大过制造技术本身。
早在人类还没有足够的创造力之时,便已经有无数文学家开始探讨“人类与创造物之间的关系”,在克隆技术突破、干细胞研究发展迅速、人工智能趋近真人思维的当下,这个议题更是永远无法被抹去——
也就是说,苜蓿心中某处知道这是触及禁区的行为。
或者说,他清楚这对于克奈恩们来说是禁区。而他并不想挨揍。
所以他没和友人提起过这个新生的乐趣,而只是默默利用每天三次的机会,慢慢制作着人造人。更重要的是,他是幻想着“她”在制作的。
这的确是艰难的过程。
有好几他制作出来的东西与设想十分不同,不是手臂或者腿,而只是模糊的肉块,内脏之构建更是困难,但最终他还是做好了那具身体。
他念诵无数遍“克罗克的迷宫与泪泉,赐予我以获得**的机会”,嘴皮发白,喉咙干渴。
有些夜里他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听着维持玻璃钢内温度与氧气的仪器发出稳定而细微的嗡鸣。他感到无比的烦闷,几乎无法顺畅呼吸,同时却又感到一种奇特的幸福与甜蜜,仿佛他仍躺在她的怀里。她时常与人谈“情”,但从来不说“爱”,对他也一样。
“你知道‘大裂隙’理论,对吧”他开口问道。
青年点点头:“时空与时空偶然交错,会形成能够使得双方接触交互的裂缝。持此观点的人,认为我们这个世界经历过三次‘大裂隙’。第一次‘大裂隙’为地球带来了原本不存在的生命,最终生命与此世进行了较为完美的融合;第二次‘大裂隙’为世界带来了一部分魔法规则,第三次就是‘生命树’所代表的超本源异能融合时代——啊,我记得这应该是你讲给我听的”
“对,是我告诉你的。在我的父母向我阐述这一概念的时候,历史上还只有两次‘大裂隙’。”
男人回忆往昔,轻轻叹气。
“总之,虽然旁人可能弄不清楚两者的区别,但我想说的是,‘魔法’与‘异能’虽然都并非此世原本具备的法则,但二者仍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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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将我所拥有的给予你
她出生了。
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甚至也并不像一个真正的人。
她如果被摆在衣物店的玻璃橱窗内,披满衣服一动不动,或许不会让观者感到违和。然而此刻她活动着,她转动手指,查看足尖与膝盖,她便不可思议地诡异可怖。
苜蓿承认自己不是一个艺术家——艺术家若是没有天赋,是永远也做不了的,无论他活了多少年、花费多少心血学习——因而才会使得她看起来如此之不像是一个真正的活物。稍许试想一下,若是米开朗基罗的大卫王拥有血肉、断臂的维纳斯接上手臂并复苏,他们原与生者无异。
但她并不是那样。
她在运动,在探寻世界,却比大理石雕刻的雕塑更为不似生者。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失败品。
可她似乎又确实是活着的。因为他所许下的愿望,她变成了活的。
他为她披上一条毛毯,让她坐在沙发上。
她的头发很快被空调的暖风烘干。
那些发丝是一种融于夜晚的金色,他曾在书桌前苦苦调配,但此刻他感到那颜色似乎仍与记忆中焰生有所偏差。当然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他并未想过要制造出另一个焰生,他只是需要一个制作模板来创造人造人的外表(至少当时他自己是如此做想),而他又恰巧思念她。
或者说,就算他并不曾爱上她,可是但凡见过焰生的人,都会为她的美丽倾倒——因而以她为素本制作人形是再自然不过之事。
他将空调温度上调几度。
那只人形赤身**坐在他的沙发上,皮肤雪白,天真无忧,身体全部敞开。她心里没有羞耻观,且并不会引发人类的什么特殊**。
因为她本没有被制作出一整套完整的器官。
问问一个孩子会怎么画人躯干,脖子所连接的一个头,两条手臂、两条腿,手脚,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如此就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就是依据这样简单的方式,制作人造人。
虽然称之为“她”,但实际上她并不具备性别。
她的身体与焰生很不同,或者说丝毫不同。如今他只能在梦中描绘焰生的模样,实际上,在清醒时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回想都已经无法记清了。那毕竟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旧事。
“莉莉……”
他走到沙发前,试图给人形取个名字。人总是喜欢给所有物取名字的,就像希伯来神话中万物的名字是由最初之人亚当所取。
而人形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并裹紧毛毯睡去了。
当时苜蓿在一家书店做销售员,每天准点上八小时班,与同事一样,一周轮班休息两天。总之是还算标准的上班族。因而虽然家中产生了另一个活物,换在一千年前甚至是可能让他被送上火刑的惊世骇俗之事,但他还是必须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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