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巫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管熠
店家怀着孕的肚子更大,脾气也变得更糟,但对苜蓿来说没什么影响。
店家住在白蝙蝠占卜屋的楼上,与她的丈夫住在一起。偶尔他们吵架、摔东西,发出一些响动,苜蓿觉得和鸟鸣没什么区别。因而他仍然端坐在属于自己的占卜师位置上,有客人时便试着去当一个贩卖善意谎言的骗子,没客人时则随意所欲地读书。
苜蓿读书时总是非常投入。只要那是他不曾接触、了解过的东西,他就能够很愉快地沉浸其中。
——这是一个好习惯,属于优等生。如果魔法学院仍然存在,他会很讨老师喜欢。
苜蓿读书时低垂下头,尖尖的鼻子与书页几乎形成直角。
如果戴着巫师帽,那么它会不停滑落;如果没有戴着巫师帽,他的黑色头发则会垂到视线之中,迫使他一次次伸手将它们捋到耳后,最后产生将它们减去的想法,但在阅读结束后,他又会很快忘掉自己曾经这么想过。
这样的生活固然安适,但因为是生活,就必然有所不完美。
其中,饮用水是一项。
在苜蓿所坐着的位置后方,撩开黑色天鹅绒幕布,可以看到一扇现代感十足的普通金属门。那扇门里是同样现代感十足的“员工休息室”,有厕所和饮水机,饮水机很老旧,偶尔能够把水烧热,有时则不能。
而今天这台机器又罢工了。
正当他试图用店家交给他的方法(简单来说,就是对准侧面某个位置用掌根用力敲上几次)将机器修理好,但机器却并不打算配合,那表示开始工作的灯泡迟迟不愿亮起。
当苜蓿沉浸在短暂的无力感中时,又不巧从店面那儿传来了脚步声,有人问道:“请问这家店开业了吗”
他只得匆忙穿上披风,掀开天鹅绒帘子,回到白蝙蝠占卜屋中。
想到对方已经看到了店面后头那间与哥特、魔法毫不相关的员工休息室,苜蓿莫名觉得怀抱愧疚。打破什么人对待某职业的职业幻想总是很不好的。
不过来人好像并不在意。
看到有店主出现后,便爽快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于是苜蓿也整理衣服,顺便整理心情与表情,慢慢坐回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并合起偷闲时阅读到一半的小说作品,将它推到一边去。
“那么,”他清咳几声,但还是有点儿气喘(毕竟他刚刚在与一台机器怄气),“欢迎来到白蝙蝠占卜屋,您希望了解怎样的过去,希望看到怎样的未来”
然后抬起头来。
抬起头后,他才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旋即大吃一惊。
那是一名少年。
灰色的少年。
皮肤、眼睛、修过鬓角的短发,全部都是飒然的灰色。他纹着纹身,那些鳞片状的银灰色图形从衣领蔓延而上触及侧颊。他穿着一件宽松的薄卫衣,打扮清爽,只在一边耳朵上戴有一枚耳钉。
他个子不高,但比例十分漂亮,手臂线条纤韧有力。
仔细一看,觉得他或许也该有二十多岁,并非少年。然而不知为何,他的眼神让人感到其内在该是一个纯粹率直的孩子——实在有着强烈的既视感。
苜蓿盯着灰色青年,完全愣住了。
青年朝后靠在椅背上,抻了抻腰舒展身体,然后摸出烟盒来。
“这里不允许抽烟。”苜蓿出言提醒。他伸手指了指墙上那个被蝙蝠装饰物遮掩掉大半的禁烟标志。
“抱歉抱歉,没有留意。”青年笑了笑,把烟盒收回去。他的声音像薄薄的刀片摩擦。
黑猫的胡须呐。
苜蓿简直有点儿晕头了。
这一整段,完全就像是从以前经历过的时间里撬下来又安在这儿一样。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女孩儿变成了男孩儿。但这仿佛无关紧要。
这几日苜蓿读过的故事,那些奇诡绝妙的想象力感染了他,他本不是擅长想象的人,但此刻真的快要以为自己遭遇了时空逆转,也或许有人用魔法暗算了他(不,如果是用魔法暗算,那么对方应该就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人”了)。
章四十六.至少泡出一杯茶来
“她虽然原本就喜欢到处跑,但这次惹出了事,霁哥不太高兴。她又非要把那个水组的小子带回去,霁哥就更加不高兴。”
英俊的灰色青年语调轻快,侃侃而谈。
从与他的谈话中,苜蓿知道了夜月霾与夜月雯还有一个大哥,依据他们一家的取名特色,苜蓿认为那位大哥的名字是“云消雨霁”的“霁”字——夜月霁。
“霁哥说,对我说,‘你要在家里瘫到什么时候如果这么闲,不如去把霾闯出来的祸给收拾干净’。我觉得很无辜,就问‘这不都已经商量好解决完了吗’于是霁哥冷冷地瞪我。没办法,我只好到sk市来。”
青年说起话来既很慵懒又相当生动,与霾也十分相像。
不愧是兄妹。
想到这样的灰色怪人居然还不止两个,苜蓿几乎有些想要微笑起来。
“也就是说,您是过来与‘砂暴’谈判的吗”
在工作时间与朋友的哥哥闲聊漫谈,有些像是摸鱼偷懒,不过因为并没有客人进来,所以苜蓿心安理得。
“不不不,谈判什么的我可不够格。”青年摆摆手,“我做不了那种事的。我有正经工作,在甜品店做学徒呢。”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
“对啦,这是我的名片。”
苜蓿接过来看了看。
上面印着“月雯”,以及邮箱和通讯号码,职业写的却和甜品没什么关系。
“调酒师……吗”
“哈哈,”青年爽快地笑起来,“还有印理发师和厨师的名片。不要紧,邮箱和号码都是一样的。好了,说回正经事。”
苜蓿把名片收入口袋,点点头。
不过对于是否真的有所谓的正经事,苜蓿心里存疑。
“霾毕竟要上学,如果她不想说却非要逼着她说,实在没必要也不应该。所以,为了了解她究竟在sk市做了什么,我想向您打听打听。”
“她什么都没讲,但是讲了白蝙蝠占卜屋”苜蓿有些惊讶。也有点想找她抱怨。
要说他一点都不怕眼前的灰色青年,是假话,就像他也怕夜月霾——苜蓿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们背后的庞大组织他虽不甚了解,但清楚绝非善类。
青年似乎明白他的想法,笑了。
“霾很喜欢交朋友。”他语气友善,似乎的确把苜蓿也归入友人的可能性之中,“除了工作上的事,她什么都喜欢与我们说。我们一家人关系很好。”
“所以你想知道是‘工作上的事’”
“啊,不。”青年再次摆摆手。
苜蓿意识到是因为自己心虚,所以才感到不安。毕竟,那颗人造人的头颅是他交给夜月霾的,并且那颗头颅帮助她完成了身为向导接下的委托。
“实际上,我比较好奇她具体来说是怎么惹上水组的。因为我猜霁哥比较在乎的是这个。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恰好知道原委的人不多而已。”
“我觉得您应该不是单纯为此特意过来一趟。”
“哈哈,那当然。”
苜蓿已经差不多摸清了这些夜月的套路。
不过青年接着说:“不过,另一件事与您也不是毫不相关。”
“与我有关”
“准确来说,是可能有关。霾说你们打算在九月末去一趟南亚美利达洲——”
啊,看样子他们一家人还真是无话不谈。
苜蓿当然只有承认了:“我邀请她与我们一起去。”
“去哪儿玩是她的自由。”青年对此不太在乎,“我所说的,可能和您有关的人,是那个水组的小子。”
“水组的……您是说梁城先生吗”
青年打了个响指:“没错。其实我是被霁哥支使过来调查他的。毕竟算是收了新人,总会希望他的背景能够清白一些。”
暴力集团谈什么“背景清白”,实在有些滑稽,但苜蓿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所以您愿意和我讲讲您所知道的事吗只要说您愿意说的就好。”
对话顺畅的进行着。
不过,这里毕竟是白蝙蝠占卜屋,而苜蓿毕竟是在打工时间。
从门外走进来三个吵吵闹闹的女孩儿。她
章四十七.黄昏际遇
因为与夜月雯一起吃饭,饭后又点了饮料,接着闲聊(坦白)很久的缘故,那天苜蓿没有前往喷泉公园散步。
在交代完良少爷与野田贝蒂的事情之后,二人达成一致,认为在此事上,夜月霾没有哪里做得很不对。于是晚餐氛围变得轻松愉快起来。又因为夜月雯也读过《黑暗之书》的缘故,两人一拍即合聊到了**点钟。
夜月雯甚至比苜蓿还多看过几本。
他读过那本畅销榜上“蓝色鱼骨”写的旧神体系小说《虚伪之眼》,而他讲起故事来又绘声绘色,让苜蓿下决心要去网购全套。
“无知正是恐惧来源,而从某种意义上,人类永远无知——这大概就是《黑暗之书》想要表达的主旨。”
“以主观人物的视角来展现人类的客观属性,作者的确不俗。”
两人就这样用只有共同爱好者才能听得懂的话,轻松愉快地闲聊。
若不是地铁停运时间太早,恐怕他们还能继续聊下去,直到苜蓿犯困,或是青年犯困。
至于那座公园,松鼠以及奇妙的女人,全都被苜蓿暂时抛到了脑后。
实际上,苜蓿因而失去了一个可能知晓奇妙女人蓝欣存“真实”身份的机会。
彼时那个没有雨的黄昏,蓝欣存坐在喷泉边喝奶茶。
这是一个在sk市很常见的黄昏,午后下过一点儿雨水,于是傍晚是潮湿,而且灰扑扑的样子。
蓝欣存也是一个在sk市很常见的市民。她是一个具备足够经济能力,以此支撑自己的甜品摄入与闲暇安排的成熟现代人。
同时她也有一点爱演戏,有一点表演型人格。
大多数时候她很分得清真实与虚构、现实与梦境,但她很乐于投入后者之中,并加装分不清楚。这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好地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并且这也使她快乐。
她喝奶茶,并认真咀嚼里面的波霸珍珠,同时望着不远处一个倒在地上打滚的灰黑色影子。她猜测它是在做运动,或是在做梦。
最近她在这座公园认识了一个奇妙的男人。并在每天傍晚有意地接近他。
需要申明的是,这座公园距离她居住的公寓很近,而她并不乐于出门,但又需要运动和呼吸新鲜空气——因此到这座公园散步无疑是个合适的选择。至于奇妙男人,则是活动身体之外附加的好处。
蓝欣存喜欢观察奇妙的人。她不善于与人结交,可是很愿意尝试。
她现在就是在试着与那男人结交。
她喝完了奶茶,于是伸个懒腰活动僵硬的后颈和肩膀,站起身张望。
傍晚的公园里人影攒动,她试着去找一找那个男人。那个男人通常比较好找,因为他瘦削、高挑,而且打扮得像个巫师;他的外表没有太过脱俗之处,然而气场十分奇妙——这正是蓝欣存最最欣赏的一类人。
她试着找寻,于是先从深色衣服的男性找起——
她的视线掠过吵闹的小孩、步履匆匆的上班族、依偎着的情侣,被一只雪白的萨摩耶吸引走一会儿注意力,又接着看到准备表演街头艺术的小提琴家,最后则是看到了一个圆圆脸的白皙女人。
蓝欣存猛地矮下身子,然而对方已经看到了她。
毕竟喷泉是透明的,她想,本来就不能当做障碍物来用。同时讪笑着站起来,表演性地晃一晃手中的空奶茶杯:“我在捡垃圾……”
“鱼骨老师!”白色团子般的女性大踏步朝她走过来,步履生风;她虽然长相可爱,但是本性十分严肃,与外表并不匹配。而且她们认识彼此将近二十年,已经绝不会和对方假客套装客气。
“你昨天难道不是和我说过,今天一定会交稿的吗上午的时候,你难道不是说只要我到你家里去,一定能拿到稿件吗一个小时以前我问是不是可以过来了,你难道不是说‘可以可以,我已经准备好了’吗!”
蓝欣存在连珠炮弹似的精准打击中把头越点越低,心里默默回想珍珠奶茶中的珍珠数量。
指责一会儿后,白团子女人也就消气了。
于是蓝欣存就抬起头来:“我给你煮咖喱饭吃,你到我家去等吧就差最后一章没写完了,今天晚上一定写好。”
接着她们就会和和气气地回到蓝欣存的公寓里,讨论署名“蓝色鱼骨”的那些小说该怎么写、怎么改、怎么卖。她们是很好的搭档,很好的朋友。
于此同时,另一对搭档也在为工作而劳力伤神。
——他们是模特依文安洁卡厄邓和他的经纪人克劳蒂亚。
知名品牌麾下的知名摄影师很有一番艺术家吹毛求疵的毛病,在花钱租下“生命树”第四主枝上的一块风景平台后,他们从差不多凌晨开始准备拍摄朝阳,又一直忙碌到现在准备拍摄透过树影而来的模糊夕阳。
期间不幸出过各种差错
章四十八.业界新人
“是个新人。”克劳蒂亚顺着依文的目光看去,并且同样对那个少女表达出兴趣,“履历上写的是十八岁。居住地sa市,平面模特出道,是被‘游鱼小姐’看上而邀来的。”
依文对那些社会关系介绍毫无兴趣。
“她不像‘人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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