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青铜穗
“所以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也有时间也可以上们家来。不过前提是,家里得答应学这个。不然耽误读书,就太不好意思了。”
李勤听得激动得不得了:“肯答应教我,我自然会努力排除万难!”
“那就好。”晏衡笑而颌首。
……
南边前段时间洪水有点大,李存睿近日忙着关注救灾事宜,早出晚归,忙得几乎没在府里露过面。
今日正好在工部衙门里与梁尚书议事来着,说到了两家子弟,彼此也互勉了几句。
瞅着天边一片火烧云灿烂得紧,想起许久都未曾早归,便特意早下了衙。
刚进书房,金旺就来禀:“五爷来了。”
李存睿转身,果见李勤在门外立着,便跟他招手:“什么事?”
李勤立刻进门唤了声“二伯”。然后道:“前些日子梁家那事,侄儿犯了大错,很是后悔。近日便思想着改邪归正之道,绝不敢再犯错让家里蒙羞。今日特来向二伯告罪。”
李存睿坐下来,拿起蒲扇摇了摇:“倒是难得还有这份心。还有什么事,说吧。”
李勤被他一语戳破,有些赧然:“的确是有件事求二伯。是这样的,晏三哥发现从前梁诚身边的武师似有点嫌疑,故此拉着我去帮了点小忙。
“经此一行我深受触动,只觉得能为国出点绵薄之力很是光荣,便央了晏三哥,想拜他为师教我些武功。
“他答应了,说是我家里同意就教我,可我父亲八成还恼着我,二伯您能不能帮忙劝劝?”
要说这事搁在从前,倒也罢了,关键是梁家这事才过没多久,李济善那边定然没那么好说话。
全府人最开明,说话最有份量的当数二伯李存睿,要说服李济善,请李存睿出马显然是再合适不过。
“要拜晏衡为师?”李存睿蒲扇停下来。
“我亲眼见过他身手,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为什么想学武?”
说到这里李勤垂了头下去:“小时候在金陵,我常溜出门玩耍,看到了很多恃强凌弱的事情,那时候就恨自己无力匡扶正义,心里存下了想习武强身的念头。我想李家反正也不缺读书人,我若能习得一身本领,必要时还能护着家里妇孺,也是好事。”
说到这里他抬头:“我肯定不会荒废学业,这个您放心!”
李存睿思虑片刻,说道:“为什么是晏衡?他答应吗?”
“答应!他说从前在我们家读书,受过我们家的恩,如今有机会投桃报李,很是应该!”
李勤走上前,“二伯,您就答应我吧,我有点正经消遣,日后也不能再出门闯祸了!”
李存睿看他半日,蒲扇放了下来。
……
李存睿去了三房回来,只见李夫人正在窗前,信口唠道:“勤哥儿闹着要跟衡哥儿拜师习武,我想着也好过他跟外头人瞎混,去三房坐了坐。”
又道:“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挚哥儿在不在?让他叫妹妹一起来用饭。老爷我今儿要好好享享天伦之乐!”
李夫人看了他一眼。
李挚所在的礼部倒是闲,一直想把他升个官的梁赐这阵子也终于把文书递去了吏部考核,无奈李存睿忙着,这事先且搁着。
李挚生长于锦绣,身为男儿家又得到了身为军师以及太师的父亲的认可,对这些也不着急,傍晚回来带了点零嘴儿给李南风,此刻就在扶风院。
李南风正打算把裴寂的文章给他看看,银簪就过来传话了。
李挚敲起她胳膊:“走吧!先吃饭。”
自从那日之后,李南风还没见过李夫人,她顿了一下才起身。
饭摆在园子敞轩里,行完了礼,李挚在李存睿下首落座,李南风坐在李挚与李夫人之间。
李存睿兴致不错,说道:“再过两日就端午了,蓝姐儿想出去玩么?让哥带和母亲出去转转。”
李南风还未开口,这边却正好上菜了,便就止住了话头。
一家人私下自在,但是李夫人在场的时候,饭桌上还是尽量做到闭口不言。
今日没有月亮,但颇为晴朗,敞轩四面帘幔全卷了起来,只剩下纱笼隔着蚊虫,园中花木绰绰。
李南风琢磨着吃完饭还能上园子里走动消会儿食,甚至还可以采几朵荷花回去插瓶,因此更加安静,只听着他们父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半路不知哪处忽然传来欢笑声,李存睿刚抬起头,金瓶便笑着进来道:“是速大爷和隽三爷他们带着哥儿姐儿湖心亭里写诗猜灯谜,约定输了的拿私己钱出来赈灾。三老爷听说也过去了呢。”
“哦?”李存睿来了兴致,跟李挚道:“咱们也去瞧瞧。”
李南风没料到他们决定得这么快,都来不及说想跟着去,他们就已经出了门。
敞轩里忽然就安静下来,静到仿佛连彼此呼吸声都听得见。
她看了眼李夫人,李夫人很淡定。
她便也安定下来,继续喝汤。
“其实金嬷嬷跟说的话,也对也不对。”
正满屋寂静之间,李夫人忽然出声了。
“跟我的母亲除了面容像之外,别的并不像。”
屋里丫鬟不知几时也全部退尽了,李夫人自行斟着茶:“她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子,跟我都不一样。
“有的人婚后生活不幸,会选择自爱自尊,有的人会选择引颈长盼,痴等着丈夫来垂顾。我的母亲,她选的是后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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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草木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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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风望着她,她的眉目晕淡,神色不如以往端凝。
“我小的时候,也有所有孩子的天性,想让她抱抱我,但她总是只有在父亲回来的时候才会抱着我去见他。
“父亲不回来,她就哭。
“当然在金嬷嬷眼里不是这样,金嬷嬷眼里的她,是不愿给任何人带来麻烦的贤妻良母,是哪怕被丈夫冷落,被公婆不喜,也还是替女儿好好谋算着的称职的母亲。
“我也不能说她不称职,因为她确实照顾好了我,也没有打骂过我,兴许比我称职多了。
“只是被她用来挽留父亲的工具,这件事让我不太喜欢,因为父亲不回来,她就不会找我,本来父亲就不喜欢我,她再不抱我,我就很难过了。
“现在想想,她的人生也是个悲剧。被父母亲作为捆绑利益的工具嫁入高家,承受着夫家对她的不喜,却毫无反抗之力。丈夫对她如此,她也不知该如何自救。
“当然,没有哪家大户人家的内宅是容易混的,她的力量也有限,不能全怪她。
“后来她终于还是把自己熬没了,我第一次知道没有了亲人是什么感受。我很想念她,想到夜里整晚整晚地哭。
“后来胡氏来了,我就哭得更厉害了。胡氏诋毁母亲的那些话,对尚未成年的我来说,简直有摧天毁地之能。
“我不能相信我的母亲是这样的人,可是母亲到底不能说话了,她不能为自己辩白,也不在我的身边,相隔着几年,我甚至连她的长相都已经有些模糊。
“但胡氏的中伤却日复一日地在耳边响起,我又斗不过她,我哭着哭着我就想,母亲为什么要死的那么早呢?要是她还在就好了。
“她要是还在,我岂非就不会被胡氏欺负么?她若是能坚强一点,能护着我,我岂非就不必受人欺负么?”
李夫人望着夜空,声音渐隐了下去。
李南风定定看着碗里剩下的半碗汤,纹丝也没有动。
“我可能没有你聪明坚定,作为一个十来岁孩子的我,我说不出来你如今这么样有力量的话。
“那时候我夹杂在对母亲的怀念与胡氏的诋毁欺凌之中,我做不到坚定地相信什么是正确的,如果没有金嬷嬷在,我可能早在变成胡氏那样的人。
“即便如此,胡氏越是这样欺负我,我越是找不到倚仗,就也越是不明白母亲为何不能坚强一点,世间那么被丈夫冷落的女子,不见得个个都像她那么样守着丈夫活。
“我想,她为什么不为我想想?她又不是没有钱,丈夫不回来她会活不下去吗?为什么要为了他把自己的命都给熬没了?
“关键是,她的丈夫分明眼里就没有她。
“就像如今你一样,你有多恼恨我不能温柔一些,我就有多恼恨她不够强硬。我多么渴望着有母亲庇护,而她却因为得不到丈夫的关注而郁郁寡欢。
“她给我留那么多嫁妆,其实我无数次地想,我宁愿用十倍这样的嫁妆来换回她活着庇护我。
“我知道当时的我很偏激,可是偏激能让我舒服一点。草木都知道向阳呢,有让心里舒服一点的法子,我哪里还会管是什么法子?
“我对她的不理解和恼恨最终延续到了你身上。你确实是无辜的,惨的是碰上了像我这样因为得不到母爱又受到疯狂伤害而偏执的人。
“我想报复胡氏却遥遥无期,看到你,就像是见到了母亲,因为你长的跟她像,心底那份怨气终于落到了实处。
“我不想抱你,因为抱你会使我想起小时候她总是抱着我去祈求父亲关注。我也不想看到你撒娇,因为会让我想到她的软弱可欺。
“我知道这样不好,我骨子里还是知道是非的,可是会忍不住。于是就冷落你,再就是严格教育你罢,最起码让有着一样面容的你不至于落得跟她一样的境地。
“因为反正我也学不会怎么做一个温柔可亲的母亲,会抱着女儿说很多很温情的话,我变不成那样的人。”
李夫人目光落到她脸上:“每个人生命里缺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几乎我懂事后的时光都是在胡氏的刻薄里度过,我渴望温情,却又给予不了你温情。
“我母亲追求着丈夫的关注,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懦弱和退让的后果。
“我追求的是身为一个女人无论落到什么境地也要有尊严地活着,而你在我身上则看到了强硬和蛮横的后果。
“我不能理解我母亲,正如同你不能理解我。大约我们得到了一些,也注定要失去一些,不同的经历注定让世间每一个人都无法对彼此感同身受。
“你希望我是个慈爱温柔的母亲,这并没有错。就像你说的,你不能选择长成什么样,而我作为母亲,接纳自己的孩子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遗憾的是,我没有意识到。”
李南风完全没有预料过有这么一场说话。
她还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哪怕李夫人当日听到了所有的话,也不会再有什么后续,因为不管怎么样,她有着高傲的性子是事实。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您跟我说这么多话。”李南风望着汤水里灯光的倒影。
李夫人沉默着。
李南风接着道:“所以您之前是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恨您。”
“不知道。”李夫人摇头,“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恨我。在我心里,‘恨’应该是我对待胡氏那样的情绪。”
李南风别脸看着纱帐外头,园里光影如旧,一派祥和。
其实前世到陆铭那件事之前,她也没有对她产生过恨意。
真正的恨,是从李夫人在她遭受伤害还落井下石开始。
陆铭的伤害尚且令她有发泄之途,可李夫人在那当口施与的伤害,是她不能报复回去也无法抚平的痛苦,只能自己咬牙受着。
她纵然没想过李夫人会安慰她,也绝没有想过她还会跟着陆铭伤害她。
但听完这一轮,又使她有一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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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 那些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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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有着四十余年的阅历,“恨”着李夫人也有着二三十年,压抑着的郁忿变成了执念,岂非也如李夫人对周太妃无法释放的怨气。
她说道:“假设一下,若是没有晏衡,您会自作主张给我选个您满意的夫婿吗?”
李夫人望着她:“你哥哥要选何瑜,我也没有怎么反对。”
“或许因为哥哥是家里男子,您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李夫人望着前方,“高家那么重男轻女,凡是当年他们看重的都是我反对的。
“除了不重男轻女,我还反对纳妾,反对过分看中女方家世,反对轻易地续弦再娶。因为我父亲冷落正妻,助纣为虐,所以我希望你们从一而终。”
李南风心情随着晚风在轻晃,过往很多事情也由此浮上了心头。
如果李夫人这话是真的,那前世她把裴寂打发走就越来越可疑了。
程淑身边的林氏早已经暴露身份,那么早前猜测过的程淑会勾搭陆铭,会不会当真是一场阴谋?
林氏先让程淑成为她的手帕交,然后再唆使程淑跟陆铭……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很可能连那场奸情都是被安排好!
当然陆铭什么货色她自己清楚,他也不是没勾搭过府里的丫鬟,但他跟程淑勾缠上,对她李南风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而当时的李家,可全是她冲在前头咬牙把李家声势扛起来的,她当时若垮了,谁能走出来代替延平侯府说话?
李济善是旁支了,盛先生只是个先生,幕僚,让还是个幼童的李煦吗?又或是她年纪更小的长子?
然而就算陆铭程淑的事能有说法,她对裴寂下手又如何解释?
想到这里她说道:“我最近认识一个叫裴寂的年轻举子,您认识吗?”
李夫人看向她:“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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