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妖精

    仆人把唐小鸢送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客气:“唐小姐，您请。”

    唐小鸢深吸了口气，踌躇着没有立时进去。

    “进来吧。”欧阳牧野的声音传了出来，沉稳浑厚，一如从前。

    或许在中了她的那一箭以后，他的伤也并不很重，她安慰地想。

    欧阳牧野正在练字，外表和从前比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两样，穿着白色的风衣，气质依旧温润，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像大病了一场，更严重的是，他从来都明亮深邃的眼睛，这时候也疲惫不堪。

    “欧阳先生，我……”唐小鸢对破坏他的复仇大计感到愧疚，想要道歉，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欧阳牧野低垂着眼，神情淡然，好像对这些事情一点儿也不在意:“不需要多说，我想杀害你心上人在先，你还我一箭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已经扯平了。”

    他的这句话没有让唐小鸢安心，她一边观察他的神色，一边干脆地解释:“欧阳先生，我知道自己理亏，辜长喻先生以为我死了，我如果再出现，势必会牵连陆显，我实在不想因为我一个人的自私再连累别人。”

    欧阳牧野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隔了很久，也不答应她话语间的请求，只是忽然问:“能不能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她愣了愣。

    这么客气、诚恳的口吻，算是请求吗需要多大的痛苦，才能让一个原本那样坚强聪明的人，变得这么脆弱。

    她暗暗叹了口气，知道欧阳牧野被什么困扰:“您是让我去劝劝一雁吗”

    他的眼睛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动了动，嗓子




第 70 章辜家的结局
    “他的眼睛，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了。”欧阳牧野长长地吁气。

    唐小鸢心里内疚，默默地停步了很久，最后无言地退出了房间。

    牧野淡漠而疲倦，可是他并没有说谎。门被唐小鸢掩上了，欧阳牧野觉得房间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昏暗，仿佛那个时候的天幕。

    那时候，秦一雁就跪倒在浸血的草地上，抱着子寒崩溃地哭着，红衣被鲜血染成另一种色彩，触目惊心。

    那样的昏暗仿佛在那一刻又压了下来，他突然觉得胸口内脏那一处的伤口开始剧烈地疼痛，倒退一步，一丝血便从嘴角渗了出来。

    赤水省城的气候向来是很温和的，这个冬天却又下了几场大雪，轻柔的白羽覆盖了整个大唐东都。

    在一个安静雅致的小院的屋檐下，有两个人面对小雪坐着，只是两个人却都没有赏雪的兴致。唐小鸢拥着暖炉，正全神贯注地翻着手机里的消息，找的是医生。

    雪声簌簌，睁着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张诉远开了口:“连牧野都没有解药，你联系的医院，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我只相信，天下没有一种毒药是解不了的，何况，这也是欧阳先生给我提供的医院渠道，仔细地问下去，还是有些眉目的。”

    张诉远无奈地笑笑，也不反驳，眼珠动了动，慢慢把头探向了下雪的方向，问:“今天院子里移入了几株梅树吗”

    唐小鸢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眼院子，继而看张诉远，诧异:“你怎知道”

    张诉远笑起来，刻意地露出了一点得意的神色，说:“今天的雪下得算浅，倒是送来了几许清香。”

    唐小鸢笑了一下，有点佩服他:“你自从失明以来，听觉、嗅觉都比从前厉害多了。”

    张诉远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继续问:“你不是说好再过几天就送我进医院了吗还移梅花做什么”

    唐小鸢继续低头看手机，喃喃:“毕竟是牧野的院子，我想走之前留点东西给他。”

    她随口的一句话，倒是让张诉远吃了一惊。

    他好好地坐起身:“你要走了”

    唐小鸢一心都在和医生的聊天上，漫不经心地说:“是呀，只要你的眼睛有得治，我就得回家去了，毕竟陆显也不让我再掺和他的事情了，我总得回到我最正常的生活轨迹了。”

    张诉远有些话，到底没有问出口，顿了半天，说:“可我记得，欧阳的家里，种了不少梅花。”

    “他种的是白梅，我移的可是红梅。”唐小鸢一本正经地说，“白梅高洁却凝重，红梅妖娆但鲜活。你以为，欧阳先生现在需要哪一种”

    张诉远露出了赞同的微笑，却没有回答，又问:“你已经帮他安顿好一雁了吗”

    她点头:“就在百里以外的小山村。四季如春，虽然与世隔绝，民风却纯朴，百姓好客。欧阳先生

    为她安置的小院，清闲雅致，很是安静。欧阳先生不愿意让她知道，所以让我陪她过去安顿。”

    张诉远继续问:“一雁，也没怀疑吗”

    唐小鸢有些感慨的样子，说:“我告诉她说，那是子寒生前的安排。他们也确实约定过，找一个陌生的地方平静地生活。”

    张诉远没有再说话，唐小鸢看他很久没说话，终于觉得奇怪，总算抬起头来问:“诉远”

    张诉远了解她洞察人心的能力，也了解她对世事的复杂尚且不能思虑周到，慨叹了一声:“古人说上善若水，是说水澄明灵动的意思，在所有我认识的人里，谁又有子寒那样的胸襟和气度，以恩为先，不记前嫌地原谅仇人，又有谁有他那样的智慧与勇气，辗转周旋于亲人和恩人之间，在那样的危急情境下，还能保护两边的周全。”

    他一停，说下去:“还有啊，子寒坦荡，直率，虽然不可能追求名追求利，他的牵挂也非常多，更不可能踏踏实实地和一雁一起退居山林，去作真正的隐者，可惜却可惜，水至清则无鱼，就像这一个混混沌沌的世界，好像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容下这样一个人。秦一雁只怕未必想不通这一点。”

    唐小鸢无言以对。



第 71 章归路
    一切皆如唐小鸢所想的那样，几天以后，张诉远正式住进了医院。

    唐小鸢在离开赤水回家去以前，再去拜会了牧野先生一次。仆人说他去了北羽山。

    北羽山，这是个曾经葬下张诉远的父母，还有欧阳牧野的养父的地方，而今也会是高子寒的安息之地吧。

    然而，唐小鸢却没有找到任何的墓碑，只好不停往上走。

    欧阳牧野一路闯过来，是当之无愧的智者和勇者，却不见得是个仁者。他为了一个人的恩怨，也曾经牺牲过许多的人。生命的逝去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而为此投入更多的生命，在唐小鸢看来，算不上一个明智的决定。

    她理所当然地想起了秦一雁在她的新居时，曾说的一句话。

    那时候，山路上的农人正为桑麻忙碌。

    “多美的地方，”曾经的出色女演员送唐小鸢到了路口，笑得很轻很平静，“可惜牧野看不见了。”

    秦一雁聪明善良，温和能干，喜欢学习当地的风土人情，那里的居民都喜欢她，只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过去。那是一个美丽的、没有完全与世隔绝的小村落。那里的人朴实真诚，以天地万物为信奉。

    秦一雁是对的，小鸢想，即使这是欧阳牧野一手的安排，即使一雁说到这话的时候，想的是另一个人。

    唐小鸢顺着北羽山的山峰一直向上走的时候，唯有一股绵长而遥远的口琴声跟随。当登到山顶的时候，唐小鸢止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没有出声。

    周围几百米的土地都裸露出灰褐的肤色，那个历尽沧桑的年轻人就这样逆着风立在悬崖边上，手里握着一支口琴，长发飞起。

    唐小鸢长久地站在那里，她在天空大厦里听过他的口琴，悠扬清切，就敲打着好看的美玉，那个时候，他真的很像一个面带微笑、意气风发的少年。

    只是，这一切恐怕都已经回不去了，唐小鸢从来不知道欧阳牧野还可以吹出这样清静的情致，仿佛摒弃了一切的仇与怨，也摒弃了一切的情与爱，解除了尘世的束缚，要变成仙人飞上天去。

    唐小鸢站在不远处，迟迟不敢靠近。

    此时此刻，这个经历了腥风血雨、冷漠决断的年轻人，究竟思索到了什么呢

    然而，这样的感觉终究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短暂得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口琴声走过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任何的臆想都烟消云散了。欧阳牧野抬起头看向天空，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冥思，但唐小鸢走了过去。

    “高子寒……已经下葬了吗”唐小鸢问。

    欧阳牧野点点头:“是。”

    唐小鸢小心翼翼地追问:“在哪里我能不能前去拜祭一下”【　￥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没有立碑，”欧阳牧野淡淡告诉她，“诉远没有说过吗北羽的山谷里，撒下了无数火葬后的灰烬，没有墓碑，而灵魂

    是自由的，应该回到该回的地方去。”

    唐小鸢轻轻地舒了口气。

    欧阳牧野问她:“你是来向我辞行的”

    她点头。

    “你不打算等到诉远的眼睛彻底好了再走”

    唐小鸢温和地笑了一下:“反正有你盯着，有医院盯着，不会出什么事的。何况，那个医院不是也得到了你的认同吗”

    她露出温和的神色:“还有呀，那个医院的所在地，我去看过几次，很漂亮，很周到。”

    两个人暂时停下了脚步，意外地，欧阳牧野在她身后转过身，忽然又开了口:“陆显呢”她一时无措。

    “陆显”唐小鸢想了想，似乎笑了一下，“陆显的事情，我不会再继续管下去了，我已经给他，给你们，添了足够多的麻烦，接下来的事情，顺其自然，只等着看缘分。”而缘尽缘散，有时也依仗个人的设计。

    她后半句没出口，但不知道是不是无话可说了，两个人就此陷入了沉默，各有所想。

    唐小鸢首先打破了沉重，终于辞别:“时辰也不早了，我再去看一回诉远，这就得先走了。”

    欧阳牧野眉头微跳，到底也没有挑开张诉远对她的心意，接着，嘴边终究露出了温暖的笑意，慢慢说:“这样，也好。”

    唐小鸢转身。



第 72 章陆兮颜与兄长
    这一切对于陆兮颜而言，甚至只能当做一场游戏，只是她玩得深入，到最后自己也深陷其中。所谓的安叔，所谓的映月谷，全是她臆想之后，通过自己的怨念而建造出来的假象，她的念太深，虽然不是邪念，但总是让接近她的人不能自拔。

    真正的她，的确经历了大部分她在假象中发生的事，许多事，是幻象，但却是根据事实所制造的。比如她的确曾经经历过山谷中人的背叛和谷外人的招惹，比如大哥的确为了她离开山谷，比如安叔失去了耐心，抓住她以后，对她进行的种种逼供与折磨，只是，这一切终究是半个世纪以前发生的故事，再后来，她一个人孤零零死在了山谷的地牢里。

    而今世界上真正存在在世上的玉石山庄，是陆家的后嗣所新建的，只是，映月谷却早就不复存在了。

    而小丑乔克，就是为了自己的妹妹，企图动用禁术让她真正复活。

    陆兮颜看着自己的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呢”

    她重生成幻念，心思却停留在了以前。“我总是想，大哥，你在哪里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你”

    “家里已经闹成一团了，你再不回来，我真不知还会生出什么乱子。安叔说，他的人最后见你是在赤水，可为什么我在这儿待了那么久还是没有你的音讯如果你早已离开了，如果你有了稳定的生活，家里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陆兮颜的思绪与现在社会混杂了。

    她第一次在小屋看见父亲的那封信的时候，曾经一度崩溃，逆风不停地在荒原上奔跑，后来，她干脆闭紧眼睛，用手捂住了耳朵，仿佛在逃避脑海浮现的一幕幕。然后便一个踉跄，跌在了草地上。

    风迎面地刮，大口大口灌进来，微微刺痛，她剧烈地喘息着，抬首怔怔看向顾自流淌的河水，仿佛看见了母亲昔日的笑颜，伸手就能触到。然而她没有伸手，却低下头失声哭了起来。

    她知道父亲不曾爱过母亲，但她不从不曾想过，父亲会这样利用她们。

    至于小丑，十一岁的那年，作为少谷主的他曾经偷偷回小屋，那时候他就已经拆封了那封信，他一直都明白，为什么妹妹让他永远也别碰它。只可惜他竭尽全力，也终究保不住他想保护的人，早知这么，是否当时便不该抵制这一切。

    陆兮颜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交给哥哥:“你终于忍不住了，你不想看到另一个人陪我演这场戏，所以你来了。其实，我只是想把这半块玉交给你。”阿南在映月谷中的地位和她很像，陆兮颜几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选择另一条道路的自己:孤注一掷而且永无退路。但她是幸运的，即使只是一股久久不愿散去的念，她所信任的人，无论是兄长还是唐小鸢，都尽了全力保护她，直到最后一刻。

    小丑走上前

    ，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认真的表情，看上去古怪而悲伤，他说:“你等我，我很快就可以让你回家了。”

    “不，”陆兮颜摇摇头，眼底有泪，“我该走了。”她的身影渐渐模糊，像浮在半空中的玻璃。

    陆显立在稍远的地方，说出了一句公正的话:“既然是念，本来就不应该长久存在于世。”

    小丑看上去非常伤心，眼睁睁地看着陆兮颜慢慢透明的身影，直到她完全消失不见，小丑垂下了头，眼泪流了下来，紧接着，一把刀从背后刺进了陆显的胸口。

    小丑用唐小鸢的血掺和着别的毒物，抹在了刀口上。

    陆显无知无觉地倒了下去，站在他背后手染鲜血的，是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的男孩子，他眉眼清秀，却一脸冷漠，好像一只活灵活现的木偶。

    唐小鸢一直到后来都不知道，与她有关的一切身份掩护，都是陆兮颜帮的忙，包括对她背景的抹去，还有虚拟身份的伪造。她后来向花溪文化正式递交了辞呈，同时表现了自己十分的歉意。岚姐对此有什么样的反应，唐小鸢一概不清楚，从许多方面来说，是她对不起这个公司，不是在工作任务上，而是在外在



第 73 章回归课堂
    唐小鸢看不懂书中的内容，她垂头丧气地凑到顾笑笑的面前，手里捧着一本练习册，这是她自己在书店里买来充数的:“你来看看，这个要怎么解”她推了推顾笑笑的手肘，结果顾笑笑吓了一跳，好像刚刚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出了神，她看了几眼题目，指了指讲台上，小声地说:“下课以后我再跟你说。”

    这一节是自习课，唐小鸢差不多忘了自习课上不能说话的规矩了，这时候正是学习委员楚一姜值日，班主任不在办公室，班上学生活跃了许多。

    于是，事实上，喃喃的说话声虽压抑着不敢放开，可是密密麻麻聚集起来，很有一点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