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萌鬼来袭

    卖豆汁的照例是从粉房将生豆汁趸来，挑到庙上，就地熬熟。前边设个长条案，上摆四个大玻璃罩子，一个放辣咸菜；一个放萝卜干；一个放芝麻酱烧饼、马蹄烧饼；一个放小焦圈油炸果。案上铺着雪白桌布，挂着蓝布围子，上面扎有用白布剪成的图案，标出“x记豆汁”字样。

    我们便坐在长条案喝着豆汁，少年毫不客气的把咸菜、马蹄烧饼、油炸果全部吃了个遍。

    我说:“你少吃点，待会儿我们还要吃别的呢。”

    少年嗯嗯嗯了几声。

    之后我们去吃灌肠，灌肠外焦里嫩，浇上蒜汁盐水，我们用竹签扎着吃。

    不一会儿，我的压岁钱就全部用完了。

    可是还有好多东西没吃呢。

    少年笑着说:“你钱那么少啊。”

    我不好意思起来，少年说:“呐，那待会儿我请你吃啊。”

     




09 二胡只有两根弦相依为命
    少年问老婆婆:“二胡为什么听起来那么悲”

    我也望着老婆婆，对啊，二胡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忧伤呢

    老婆婆看着拉二胡的老爷爷，微微笑了，眼角的皱纹加深，她说:“因为它只有两根弦相依为命。”

    我眨巴眼睛，歪着头问:“那要是有一根弦断了，剩下那根怎么办呢”

    老婆婆叹息一声，道:“是啊，要是两根相依为命的弦断了，怎么办呢”

    老爷爷依旧在痴迷的拉二胡。

    他仿佛沉浸在那悠扬的乐曲中，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他的左手在琴杆上上下移动，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他的右手有力的运弓，我感受到了曲中二胡的低沉，低沉中又带有几分坚毅与自强不息。

    少年倚在红柱子上，似乎睡着了。

    走马灯里的蜡烛也燃尽了，光芒暗淡无比。

    而少年一直提着的那盏灯笼却还亮着。

    我似乎从未见过他给这盏灯笼换过蜡烛。

    这盏灯笼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

    周围是喧闹的，有小孩的欢声笑语，也有小贩的吆喝声。

    少年睡着了，他近乎病态的苍白皮肤在夜色中似乎有点可怕的感觉。

    我暗中观察着少年。

    少年一动不动，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就像是橱窗里展示的洋娃娃。我的心中有了一丝寒意。

    他不会是死了吧

    我模仿着电视剧里的人，打算把灯笼提的更近一点，伸手揪揪他的眼皮。

    老师说瞳孔是生命机能的灵敏指示器。光线强时瞳孔就会自动缩小，光线暗时就会散大——这就叫做瞳孔的对光反应。假如瞳孔的这种对光反应迟钝或者消失，就意味着死亡会即将来临。

    手刚刚贴上他冰凉的眼皮，还没开始揪，却在此时，我的手腕被猛地抓住，一股尖锐的痛从手腕传来！

    我疼痛之下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只病态、苍白犹如白骨的手力气居然那么大！

    力道大的仿佛再加一点力，我的手腕就会被捏碎一般。

    顷刻间，他的手缩回去了。

    我微微抬起头就看到少年用那双桃红色眼睛冷冷的凝视着我。

    我愣住了，傻傻的看着他。

    少年弯起嘴角，他的眼神隐隐中有些空洞，“你以为我死了吗”

    我嗯嗯点头。

    少年轻快的笑起来了。

    天色越来越晚，老爷爷也在老婆婆的搀扶下回去了。

    “我们走了！”老婆婆冲我笑道。

    老爷爷把他的二胡放在包里，对我们道:“你们也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学。”

    “嗯！李爷爷李奶奶再见！”我笑着对他们招了招手。

    少年等他们走了之后，对我说他做梦了，梦到两根相依为命的弦断了一根。

    我牵着他，伤感道:“那只能再买一根了。”

    少年轻笑一声，有些无奈，道:“买不到了，买不到断掉的那根了。呐，那根是独一无二的吧，没办法取代的对不对”

    我迷糊的点头，大概是独一无二的吧。

    少年带我回林子那边，我用他的那盏灯笼照明，磨磨蹭蹭拿出作业开始做起来。

    少年拿着我的铅笔，问:“呐，这是什么”

    我拿出自己的作业本，说:“这是铅笔，我们用它写字，是这么拿的。”我握着他的手，像是老师教我的一样教他写字。

    少年一边用铅笔写字一边问:“铅笔比毛笔好吗你们为什么不用毛笔”

    我拿着橡皮擦，说:“因为我们三年级才能学毛笔写字，我现在才一年级。”

    少年欢快的笑了，他用铅笔写了几个字，我喜欢阿颜。

    我望着他写的字，问:“第二个和第三个字怎么读啊我不认识。”

    他手指



10 祝你用餐愉快
    本来偷听他们说话的时候我眼睛是睁开一条缝的，现在则是完全闭上。

    我听到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听到重物惯在石头上的声音，听到嘶哑女人的吼叫，听到少年的叫声。

    ……他们打起来了

    他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会打架吗

    我看到一只大鸟抓伤少年的胸膛，少年打断这只大鸟的翅膀。

    “大哥哥！”我叫起来，装不下去了，我紧张的看着少年。

    少年与大鸟听到我的叫声之后迅速分开，那只大鸟也慢慢幻化成那个红衣女子罗素！那只受伤的翅膀也慢慢变成一只流血的手。

    罗素是妖怪

    罗素淡定的把自己断掉的手接好，活动活动之后对少年笑道:“别以为我怕你。真打起来，我们谁死还不一定呢。”

    少年胸口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笑着说:“那么我们要来看看谁死吗”

    “疯子！在古墓里呆久了，你疯了吧”罗素冷笑，说完她又看了我一眼。

    我吓得躲在少年后面。

    罗素说:“虽然是顶级的食材，放弃很可惜，但我不愿意用命来换这个食材。祝你用餐愉快。”

    说完罗素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咽了咽口水转身走了。

    “妖怪……妖怪……”我指着消失的罗素，委屈的说:“为什么总是我遇上这些妖怪啊为什么我周围的人都遇不到，就我一人能遇到啊”

    少年的脸色病态苍白，他的嘴唇也是那种病态的苍白，他说:“因为你散发着吸引那些东西的香气啊。”

    我闻了闻，明明什么都没有嘛，可能是皂角的气息吧。

    我委屈脸，问:“所以妖怪就喜欢找我吗我不喜欢妖怪。”

    少年笑了笑，他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有点可怕。

    他说:“我也是妖怪啊。呐，阿颜不喜欢妖怪吗”

    少年一边说一边摸着我的脸，他的手指很冷很冷，很慢很慢，手指苍白还带着血，我感觉他的手在我的脸上留下一抹冰冷的血迹。

    我一步一步后退，因为恐惧，我的手在抖，我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少年不急不慢，一步一步紧跟上来。

    我害怕的看着他，脑袋中突然想起罗素说的最后一句话，‘祝你用餐愉快’，这好像是吃饭的意思，我要被吃掉了吗

    我的呼吸也紊乱了起来，更急躁的后退，退无可退，后面是树。

    我的后背抵在树上，一抬头就看到少年轻笑着蹲下来。

    我平视着他诡异的桃红色眼睛，不敢说话，甚至能大气都不敢喘。

    “呐，阿颜知道我是妖怪就会讨厌我了吗”少年轻笑着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的脑子转的飞快，我仿佛一夕之间就长大了，我听见我自己淡定从容的声音，“不讨厌，一点也不讨厌，因为你是我朋友，只是有一点害怕而已，害怕你会变得很奇怪变得想要伤害我。”

    “哈哈哈哈！”少年大笑起来，揉着我的脑袋说:“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啊，那么小就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谎话，来，我送你回家。”

    其实也不全是谎话，至少，……至少有一小半是真的……

    那晚，少年背着我，把我背到家门口。

    又过了几天，我无意间听到人说老爷爷去世了。

    老爷爷年事已高，他是在睡梦中安详去世的。

    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女都回来了，吹吹唱唱，撒纸币哭丧一样都没落下。

    我远远路过他家，看到他的儿子为他守灵，他的孙子坐在灵堂。

    我看到老婆婆一个人坐在那里，她的手里还拿着老爷爷的二胡。



11 妖怪
    少年笑了起来，慢慢低下头看那条鱼，低下头的时候，他丝丝分明的白发从缓缓滑到胸前，那白发就像是雪花一般。

    我还在发呆，手却突然被少年抓住。

    他说:“呐，你喜欢那条鱼吧”

    我呆呆的点头，嗯，我是喜欢那条鱼的。

    它在水里游得很快乐。

    少年抓着我的手慢慢往下探去，我的手碰到微凉的溪水。

    我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水底的鱼。

    我的瞳孔却在刹那间放大，很惊讶。

    因为我看到那条鱼竟然向我们游过来了。

    怎么会这样每次我就是站在溪边望着它们，它们也会迫不及待的逃跑，它们是不愿意靠近我的。

    它们现在为什么愿意靠近我

    还是少年使了什么妖法

    少年在我的身边轻笑，说:“你现在可以抓住它了。”

    “不要，它离了水会死的。”我缩回自己的手。

    少年眼神中有些迷茫，他的表情带着几分天真，问:“为什么不想它死啊”

    “因为我们老师说过动物是人类的朋友。”

    “哈哈哈哈！”少年又笑起来了，他笑得浑身发颤。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他笑着说:“动物是你们的朋友，原来你们的朋友这么廉价啊。”

    我不满意的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和他说话。

    少年掐了掐我肥嘟嘟的脸，说:“还生气，好像你们不吃鱼、不吃肉似的，你们的老师真是爱骗人啊，呐，专门骗你们这种小孩子。”

    我生气的打下他的手，彻底背对他，不和他说话。

    少年继续说:“你要是再不和我说话，我就要烤了这条鱼。”

    “放了它……”我忍不住转过头，夺过他手里的鱼，把鱼放到水里。

    我还对鱼摆了摆手，说:“再见。”

    鱼刚下水就迫不及待的游走了。

    少年笑的捂着肚子，可是他的眼神却稍微有点忧伤，他说:“你以后也会去菜市场买鱼煮汤的。所以你为什么要帮助它呢反正它最后都会被人吃掉的。”

    “我不知道，但老师说，帮助别人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少年又笑了，他说:“你们老师骗你的。专门骗你们这种小孩子的。”

    我隐隐感觉少年也许是对的，但他诋毁我的老师，我不高兴……

    看到我有点郁闷，少年说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跟着少年站起身来，少年朝山林深处走去，轻声道:“跟我走，你会看到很多桃花，像是云彩一样。”

    我看到了……

    很多很多的桃花。

    即使是晚上，我还是能看清无数株桃树静静立在夜色中。

    枝丫上全是沉甸甸的花儿，它们随着风儿抖动着。

    一阵夜风吹过，花瓣纷纷掉落，似飞舞的蝶，又似纷飞的雪，美丽缠绵，桃花挨挨挤挤，一簇一簇的开满枝头，散发着淡淡清香。

    少年问:“有人送过阿颜礼物吗”

    “没有……”

    “那阿颜想要什么呢，黄金珠宝还是白银”

    ……等我长大之后，我一直怀疑少年要给我的金银珠宝可能是墓地里的陪葬品，当时我没选择收下真是太明智了。

    “我什么都不要。”

    “越来越不可爱了。”少年叹息一声。

    我说:“我也没送过你礼物，所以不应该接受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