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宫廷是我的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miss苏
雅馨重重而震。
她的次子是不满周岁夭折的,按例这样的孩子是缺少福分的,故此宫中极少给这样的孩子赐名。别说她的次子只是绵偲这样一个不得宠的皇孙的儿子,便是从前宫里这样夭折的皇子都没有赐名的,她的次子却竟然能得了赐名,那想必这个孩子在另外那个世界里,也能安慰了吧。
雅馨之前强忍的泪花儿,再也忍不住,潸然而下。
“好……奴才,奴才替阿哥爷,替奴才的二哥儿,谢皇上、皇贵妃主子的恩。”
她明白,皇上必定不会为一个不满周岁夭折的孩子赐名的,而既然有了赐名,这当中必定是皇贵妃的缘故。
廿廿点头,“有了名儿的孩子,在那个世界里就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这一世在人间的过往,便不会忘记,曾经生他养他的额娘。今儿是中元节,咱们能告慰他们的,相信是今日中元节送过去给他们,他们必定都能收到。”
雅馨含泪阖上眼帘,细细抽泣,已难成声。
廿廿离座,惇妃便也跟着离开了。
她带着听雪、听弦两个女子,立在楼阁之外的夜色里,迎着水风,却还使劲用帕子扇着风。
“憋闷死我了,哎哟,真是憋闷死我了!”
“主子,切莫受了风寒……”听雪环望这从山间、水上各面而来的风,“您还是回内里坐吧。”
惇妃冷笑一声,回头恨恨瞟一眼楼阁中的那几个人,“旁人倒还罢了,或者比我资历深,或者比我家世好,偏那个芳妃算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江南汉女,乾隆三十一年才入宫,封了常在;乾隆四十年,我诞育十公主,已然在妃位,她也不过才进封了贵人。十九年之后,乾隆五十九年,太上皇即将内禅之时,才又封了她嫔位。”
“谁成想,这刚过四年,太上皇就给她封妃了!她凭什么一个江南汉女,又从未生育过,怎么就能跟我并列妃位去了”
听雪悄声劝,“芳妃娘娘好歹与是婉妃娘娘同族,都是出自海宁陈氏……”
惇妃凄然一笑,“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你是说太上皇是看在婉妃的面上,也是看在海宁陈氏对江南安定的功劳的面儿上……如今江南的汉人不稳当,借着白莲教,闹腾得欢;他们又传说什么皇上就是汉人之子,这大清的江山啊,又回复汉家了,故此太上皇才要重视汉妃去。”
“可是,太上皇肯看婉妃的颜面,看海宁陈氏的颜面,看江南汉人的颜面……却不肯看我的颜面,不肯看十公主的颜面啊!”
人家芳妃乾隆五十九年进封嫔位,嘉庆三年就封妃了;而她呢,嘉庆元年不过是因为给太上皇请安去得迟了些,太上皇便连年例的二百个小银锞子都不赏了!
惇妃脾气一向不好,这么一耍开性子,听雪和听弦两个女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边可是惇妃娘娘”冷不丁,远处传来一声脆生生的问候。
“主子……”听雪赶忙提醒惇妃。
“谁呀”惇妃眯起眼来,看向那声音的来处。
花影婆娑里,踏着月色走出来一个人。年轻的面庞映着十五的月色,饱满、光盈。
“晚辈请惇妃娘娘的安。”年轻的福晋含笑行礼,身形那叫一个端正,足可见出身名门,家教严格。
惇妃便眯了眯眼,“我道是谁,原来是二阿哥福晋。”
来人正是舒舒。
舒舒含笑道,“晚辈正巧从旁走过,听见隐约是惇妃娘娘,这便特地来给惇妃娘娘请安。”
惇妃哼了一声,“难为你,倒有心了。”
因为是绵宁的福晋,惇妃这些年一直揣着与皇帝的心结,故此她本不热络;再者这个二福晋也是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人,惇妃这些年跟顺妃斗得不亦乐乎,又跟皇贵妃廿廿颇有芥蒂,故此惇妃对舒舒自是热络不起来。
只是……绵宁的身份特殊,毕竟是唯一成年的嫡皇子,故此此时便是惇妃也不能不客气些儿。
舒舒含笑道,“今儿晚辈没见着公主,倒要请惇妃娘娘替侄媳妇向公主转达心意。”
惇妃便傲然地笑了,心下明白这二福晋也是要讨好自己的女儿的。
舒舒觑着惇妃,缓缓道,“晚辈也是出自钮祜禄氏弘毅公家,与十额驸乃是同族呢。”
惇妃在夜色里幽幽挑眉。
她惇妃现如今,女儿便是指望,作用也有限;她自己母家则彻底叫太上皇给连根都刨了……她现在没什么能倚重的了。
不过好在,和珅是她亲家。便是看着这二阿哥福晋的意思,也是有想对和珅示好的意思。
惇妃便笑了,一扫之前的失意,高高扬起下颌来,“说的是啊,和珅家娶了我们十公主去,那是他们家多少代以来最大的造化。”
舒舒以晚辈恭顺的态度,扶着惇妃往一旁的亭榭去坐着。
跟随的太监随身带着小炭炉子,舒舒叫太监挑开了火,亲自为惇妃奉茶。
这二阿哥的福晋,一来因为是二阿哥的嫡妻,身份不同;二来自己也是名门闺秀,可是难得这位肯这样低眉顺眼地伺候她,倒叫惇妃心下十分受用。
惇妃便瞟着舒舒,“你们家房头多、支系庞大,我都分不清谁是哪房的。不过我隐约记着,十七贝勒的福晋,倒是你本生顾母”
舒舒含笑道,“惇妃娘娘怎么会记错,十七贝勒福晋就是晚辈的亲姑母。”
惇妃“哦”了一声,不由得回想了回想绵偲的福晋。
雅馨的亲姑姑就是曾经的顺妃,是孝仪皇后身故之后,与惇妃争宠争得最凶的,故此惇妃也不怎么待见雅馨,一听这舒舒不是雅馨和顺妃那一房的,倒也松了口气儿。
“这么说来,你跟皇贵妃母家,隔着倒是远”
舒舒含笑道,“是,早出了五服了。”
惇妃满意地点点头,“你们钮祜禄氏弘毅公家,说到底还是十六房的果毅公家最是显赫。你的身份倒比皇贵妃家高着不知多少去。”
舒舒淡淡地笑,不接话就是了。
惇妃满意地喝了一会子茶,这才幽幽瞟了舒舒一眼,“你这孩子,怕是有话要跟我说吧咱们也都熟了,你便也不必拘着,想说什么就说吧。”
444、“秘密”不秘密
444、
舒舒脸上一红,低低垂下头去,“晚辈少不更事,便是什么都瞒不过惇妃娘娘的。”
惇妃轻哼一声,“谁刚进宫的时候儿,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呢我当年自然也有你这般的时候儿过。”
“一切端的都看你能遇见什么样的人。后宫里能活的日子久的,个个儿都是老谋深算的老妖精,只是心下终究还是分些黑白的。你若能遇见那些能指点你的,你的日子便过的顺当;若你遇见那些算计你、利用你的,那你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惇妃说着瞟舒舒一眼,“不过你是皇子嫡福晋,还好,关起门来只管自己家的那点子事儿就是了。便是二阿哥现今也有了侧福晋和官女子,但总归就那么两个人儿,且年岁都是与你相当的,折腾不起什么风浪来。”
“再说了,你是什么人家儿出来的这后宫里、还是各家王府里,你们钮祜禄氏所出的福晋都占了半壁江山了,有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提点着你,你便也该吃不到什么大亏去。”
舒舒乖顺地垂首微笑,只是那笑意里总是免不了些许苦涩。
“惇妃娘娘说的是,晚辈若只顾着自己,那自是关起门来只管着阿哥所儿里的小事就是了。可是晚辈终究是二阿哥的福晋,夫妻一体,嫁夫随夫,故此晚辈便不能只顾着自己,还得顾着二阿哥去。”
“二阿哥是皇子,且孝淑皇后额娘已经仙逝,这便二阿哥自己想不到的,晚辈便得替他想着;二阿哥若有防备不到的地方儿,晚辈便得替他防着去。”
“哦”惇妃登时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转眸仔仔细细凝视着舒舒,“这么说来,你今晚儿来找我,不是为了你自己个儿,而是为了二阿哥”
舒舒眉间拢上淡淡的轻颦,“既然嫁与二阿哥,那二阿哥的荣辱便是我的荣辱,甚至高过我自己的荣辱去……为了二阿哥,我便什么都豁得出去,什么都做得出来。”
惇妃便笑了,伸手去握住舒舒的手,“难为你这么年轻,却这么识大体。”
惇妃心下嘀咕:这钮祜禄弘毅公家的女孩儿,不愧都是“狼家”的格格,个个儿都能狠得下心来!
惇妃点点头,“好孩子,说起来啊,我这个人跟你们钮祜禄氏弘毅公家,当真是缘分深厚。说句不好听的,打断了骨头都得连着筋。”
“我当年刚进宫的时候儿,就你这么大,我是在皇太后的宫里服侍的。皇太后老人家虽说是堂房,不过却也是你们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同族。后来叫太上皇将你们两房给合为一族,那就更是一家亲了。”
“是皇太后老主子抬举我,才有了后来我进封,我这一体一身,算都是皇太后老主子恩赐的。”
“倒不成想,我后来又诞下的十公主,所选的额驸竟又是你们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堂房……我这一辈子最重要的这一老一小,都是你们家人。”
“故此啊,我看着你这孩子就觉着亲近,冥冥之中就仿佛是皇太后老主子走了,公主也嫁出门儿了,却终究等来一个你能在宫里这么近边儿地陪着我。”
舒舒的眼圈儿都红了,“能常伴惇妃娘娘左右,是晚辈的福分。”
惇妃满意地叹口气,点点头,“好孩子,那你就更不用在我面前儿有什么顾虑。你想问什么,你想顾着二阿哥什么,你尽管都与我说就是。”
舒舒静静垂首,忖了一会子,绞着帕子缓缓问,“惇妃娘娘,晚辈年纪小,进宫又晚,倒不知道宫里立储的规矩,竟是怎样的”
“哦”惇妃扬了扬眉,面上是惊讶的,内心却是了然的。
谁让生为皇子呢但凡生为皇子的,这命运便也是注定了的,内心最关注的事情便也都是人人都明白的。
曾经十多年独此一个儿的嫡皇子,那时候十五阿哥的所儿里只见其他侍妾生女,却再不见生男,可见这孝淑皇后的手腕儿有多了得。
可惜,孝淑皇后死防死守了那么多年,最后却被一个比她小了十六岁、足以当她闺女的皇贵妃给打破了去。
虽说那三阿哥现在还小,可是也终究同为皇子;待得皇贵妃正位中宫,那三阿哥便跟二阿哥一样,都是皇后所出的嫡皇子了。那皇帝的大位给谁,都符合立嫡的规矩,也难怪这二阿哥福晋这么早早儿地就已经心下开始打鼓了呢。
见惇妃迟迟不说话,舒舒有些尴尬道,“皇上的后宫里,各位额娘都未经历过立储这回事。若想知道立储的规矩,想来也唯有太上皇后宫的娘娘们才曾经历过。晚辈若想知道其中一二,唯有来求问太上皇后宫的娘娘们。”
“晚辈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应该来向惇妃娘娘求问。”
舒舒含而不露的恭维,叫惇妃心下颇为受用。
她便笑了,“也是,如今太上皇的后宫里啊,颖贵妃是蒙古人,循妃年轻,其余婉妃、芳妃都是江南汉人,她们便是能与你讲说,也未必能说到点子上。你来找我,自是找对了人。”
舒舒一笑,急忙又再为惇妃奉上一杯茶来,“晚辈还请惇妃娘娘赐教。”
惇妃接过茶来,享受地一口一口喝了。喝完了放下茶碗,这才不慌不忙地道,“立储啊,自然是有规矩的。虽说立储是皇上自己的意思,可是立储从来就不止是皇家的家务事,而是事关国祚的大事,要上达天听的。”
舒舒咬了咬嘴唇,“可是,雍正爷不是已经立了规矩,总归要秘密建储么那若立储之时,外人岂不无从知晓了”
惇妃笑起来,“要不说你是小孩子呢。是叫‘秘密’建储,可是这‘秘密’可不是皇上一个人的秘密,那是国家大事,故此就算秘密建储,皇上们也要举行告天的仪式,甚至还要私下里将此事告诉给军机大臣们。”
“譬如咱们太上皇啊,刚登基的时候儿立皇二子端慧皇太子为储君的时候儿,便在乾清宫西暖阁,召见总理王、大臣、九卿等,宣谕:‘宗社大计,莫如建储一事,国体攸关,自以豫定为宜。朕即位已逾半载,未经降旨,实因人心不古,往往有因建储太早,以致别生事端。皇考当日建储,亲书密旨收藏。今唯有循用先例,遵照成式,亲书密旨照前收藏,待皇子年齿渐长,识见扩充,志气坚定之时,再布告天下,明正储有贰之位。’”
“太上皇将立储之事先告知了总理王、大臣、九卿等之后,这才亲书密旨,著总理王、大臣等看视,让总管太监收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之后。”
惇妃笑笑地看着舒舒,“你听见了,不仅仅是皇上立储要叫总理王大臣等知道,甚至那密旨都是要让他们看过之后才封到‘正大光明’后头的。所以啊,所谓的‘秘密建储’,实则对于天子重臣来说,根本就不是秘密。”
惇妃说着举袖掩唇轻笑,“不瞒你说,当初太上皇在九月初三日正式明立皇帝为皇太子,九月初二我那亲家和珅就已经去给皇帝透过信儿了,那就是因为他实则早就知道了。”
舒舒心下无数股波澜迅即而转。
“这么说来,倘若皇上也已经建储的话,那总归会有些动静的不是皇上至少在乾清门听政的时候儿,也要向上天奏明,已经建储了,对不对”
“即便皇上不当着众人明白说出储君是谁,可是皇上却也必定将立储这件事禀告上天,并且叫总理王大臣、九卿等知晓了,是不是”
惇妃闲适地捻着衣袖边儿,“那自然是啊。”
舒舒又深吸口气,“晚辈好像没听说过皇上已经办过这样的事儿了……”
惇妃点点头,“如果皇上已经建储了,不说旁人,至少我那位亲家和珅大人是必定已经知道的了,毕竟他现在可是首席军机大臣。”
“我倒没听他说起过,连我们十公主也没说起过,那就足以证明,皇上登基三年了,却尚未立储呢。”
惇妃静静抬眸瞟着舒舒,心下不由得寻思:是谁提醒了这位二阿哥福晋这事儿去说这话的人,也是个心思细密的,而且当真知道该往哪儿戳了才能叫这位二阿哥福晋疼。倒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惇妃这便不疾不徐又补上一刀:“便是世宗雍正爷立下秘密建储的规矩之后,可是雍正爷也罢,还是咱们太上皇的,都是在登基的第一年就已经建储了。”
“那咱们皇帝,这又算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能登基三年了,还不建储呢难道他忘了太上皇可说过‘宗社大计,莫如建储一事;国体攸关,自以预定为宜’么太上皇当年登基半年才立储,太上皇都说嫌晚了,还要特地向总理王大臣等解释一番。怎么咱们皇帝倒这般沉得住气了”
惇妃眼神飘转,“……当年太上皇立二阿哥永琏的时候儿,二阿哥永琏也不过几岁大的孩子;而如今咱们二阿哥,这都已经成年、成了亲,还不是比当年更稳妥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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