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宫廷是我的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miss苏
“彼时那太医好奇,曾拿起画师们用来修改画稿的雌黄在手中把玩,却被那西洋画师厉声警告,说西洋方士曾经验证过,那东西倘若高温加热,便是剧毒,若不小心进了嘴里,吃下就是剧毒,金石无医”
莹嫔又是一个哆嗦,“雌黄”
廿廿点头,“雌黄、雄黄,从这名儿里,就是相依而生。雌黄如此,雄黄必定更是如此。倘若有人早早儿将雄黄酒加热了,给六格格灌了下去反正六格格身上也都涂着雄黄酒,满身的酒气,便没人怀疑”
侯佳氏惊惊望住廿廿,半晌都无法呼吸。咽喉旁两块薄薄的骨,高高地耸立起来,仿佛刀刃,即将切开皮肤。
“侯姐姐”廿廿扶住莹嫔手臂,“姐姐冷静。撕开这些,不是为了叫姐姐更难受,而是要姐姐明明白白地去给六格格讨还公道”
莹嫔这才摇晃一下,深深闭眼,泪珠儿随即落下,“这是为了什么啊”
廿廿轻叹一声,“为了什么,只有那个人自己心里才最清楚。而从咱们而言,只能从那件事的后果来推测。”
“我只知道,那件事发生之后,姐姐你与大侧福晋彻底掰了,你们两个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而大侧福晋为了能洗清罪名,也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揪出真凶她性子原本就容易急躁,这便更是犯了大忌。”
“后来大侧福晋和沈佳氏,终是同归于尽。六格格没了,她们两个也没了,这三条命、两件事,前后因果相连。”
其实还不止这三条命、两件事,因为沈佳氏的死,也叫五格格失恃继而接下来一环扣一环,以五格格的性情大变,最后造成七七的夭折。
廿廿想到后面,何尝不是也同莹嫔一样,痛到无法呼吸
人在最为心痛之时,是向内的,是不能散于外的便连痛哭都做不到,只能是那样狠狠压抑着自己,连呼吸都做不到了。
“侯姐姐是谁希望你与大侧福晋、沈佳氏斗成一团是谁利用你,夺了大侧福晋得宠的可能,叫她连个孩子都没能生下来又是谁,利用此事,让一个也生有小格格、阿玛是内务府大臣衔的侍妾,没了性命的”
“在这个家里,或者是地位高,如大侧福晋者;或者是父祖官职高,如沈佳氏者;又或者是貌美得宠,如姐姐者你们会威胁到谁,姐姐心下当真不明白么”
莹嫔愣愣听着廿廿说完,已是一个踉跄,勉强扶住身后的花树,已是泪如雨下。
“那人心思之缜密,非你我单打独斗能够抗衡姐姐再回想,沈佳氏身故之后,五格格失怙。五格格必定需要有人抚养,你我便也曾因此而结怨渐深。”
“此后更有我因遇喜,无法照顾五格格,而将五格格托付给王姐姐叫你与王姐姐也因此彻底生分了。”
“那人不但要以六格格之事,利用姐姐与大侧福晋和沈佳氏相斗在先;之后还要继续利用姐姐与我、王姐姐相斗在后”
“侯姐姐你竟是在咱们这个家里,被利用得最多、最惨之人啊。姐姐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姐姐落得了什么”
莹嫔仿佛被狠狠击中,哭泣都停了,哀哀地望着廿廿。
是她,她还剩下什么了女儿夭折了,皇上的宠爱没了,自己的青春年华也渐渐地老去了,王佳氏这样一个还能说说心里话的朋友也背心离德了。
莹嫔猛然抹一把眼睛,“这个世上,害我的人、利用我的人,不管是谁,我都饶不了她”
廿廿回到“天地一家春”,酒意已然是全都冷却下去了。
她抬眸看一眼星桂,“五日后,皇上要回宫,为夏至祭方泽而斋戒。到时候儿宫里安静,后宫都留在圆明园,方便问话。咱们跟着回去,你提前预备预备。”
星桂心下也是微微紧张,却还是笃定道,“奴才明白了。到时候,奴才会不动声色。”
五日后,廿廿随皇上回宫,皇上入斋宫斋戒,廿廿则命关起钟粹宫的宫门来。
“叫四全。”
四全本就是谨慎之人,被带到贵妃面前来,见了这个架势,便已经知道不对劲了。
他缓缓地跪倒,小心试探,“不知主子叫奴才来,有何派遣主子吩咐就是,奴才这就去办。”
廿廿端起茶盅,缓缓掀开盖儿,不疾不徐地吹着水面儿上浮起来的茉莉花儿,就仿佛压根儿就不知道眼前个跪了个人,更没听见有人说话。
还是星桂在畔轻轻一笑,“你想岔了。主子没有差使,你也更不必自己想找差事去。若主子没派差事,你却给自己找了个差事去办那就不是有功,反倒有罪了”
四全眯了眯眼,“不知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笨,听不懂,还请姑娘细细说说。”
星桂轻轻一笑,“我方才这话,说的也没什么复杂的,凭四全你的聪明,怎么就听不懂了还是说,你不是听不懂,是装不懂啊在主子面前,还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岂不是要诚心欺瞒主子去了”
廿廿依旧喝茶,超然事外。
那分明也是断了主奴情分,全然不在乎这个奴才了。
四全看明白了,便凄然一笑,“主子就是这时候儿了,也不稀罕多看奴才一眼么自主子进宫,奴才就在主子跟前伺候,这些年过来,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
“奴才直到今儿也想不明白,奴才究竟是办了什么错事儿,叫主子对奴才竟然疏离若此在主子心里,奴才竟然连那个只知道活蹦乱跳的四喜都比不上”
廿廿依旧理都不理,转过身去,捡起了针线,静静绣一只小犬。
星桂轻哼一声道,“你这些年都自负,你比四喜聪明,你心里便觉着,你理所应当事事都抢到四喜头里去,是么可是你却始终都没明白咱们主子的心主子说过,用人宁肯用些憨憨笨笨的。你道主子为何这样说”
“我忖着,主子的意思是说,憨憨笨笨的才都是一个心眼儿,跟着主子一条心,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没有左右逢源的本事;倒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见天儿的吃着碗里的瞄着锅里的,总觉着自己有本事欺上瞒下,两边儿都能示好,两边儿都能得好儿”
四全的心“咕咚”一沉。
“星桂姑娘,你就算是主子的陪嫁女子,得主子信任,在宫里地位比我们高贵,可是你编排人的时候儿,也总得有个真凭实据你是想说我自以为聪明,两边儿示好,两边卖好了那星桂姑娘你倒是拿出个证据来”
星桂笑了,“你真以为我手里没有实证你那事儿办得也破有些日子了,主子容你到今日,既然叫你到眼前来问话,还能没有个实据”
廿廿这才又清清淡淡,若有似无地抬眼又看了四全一眼。
四全心下有些慌,却还没完全失了冷静。
因为他心底始终都有一重底气他当初将贵妃怀的是男胎的事儿卖给皇后那边的时候,只有皇后跟前的人才知道。而皇后与贵妃两边儿一向势同水火,皇后身边儿的人绝对不会来贵妃面前来指证他就是。
也就是说,贵妃这边儿就算怀疑他,顶多是诈他,是拿不出真凭实据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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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全也豁出去了,支棱着脖子盯着星桂,“既有实据,姑娘便给我看啊”
星桂气恼之下,便要向外叫人。
“星桂。”廿廿却给叫住。
星桂回眸看廿廿,廿廿面上依旧淡淡的,只对四全说,“事到如今,其实有没有真凭实据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四全,你也瞧出来了,你早已经失去了我对你的信任。”
“信任与否,是一种态度,甚至与有没有真凭实据都关系不大。就算你有真凭实据能证明你自己清白,可是却也不能挽回我的信任;又或者说,便是今儿星桂拿不出真凭实据来指证你,你在我这儿也早已判了死刑了。”
四全一颤,一双眼定定盯着廿廿,“贵妃主子,奴才跟在您身边儿伺候了这么多年啊”
廿廿淡淡别开眼去,“哪儿有很多年我大婚进宫,算到今日,不过六年。”
星桂便也笑了,“要攀老资格你还嫌太心急”
廿廿静静抬眸,“自从咱们挪进钟粹宫来,我叫四喜升了总管太监,叫你为首领太监,我知道你这心底下便不高兴,总想跟我讨个说法儿。”
“我今儿叫你来,就是给你这个说法儿我用四喜,而不用你,压根儿就不是看你所执着的谁聪明、谁能干。我爱用的,从来都是笨的,你这样儿的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故此我可以用你,但是不会如四喜一般重用你。”
“你想要说法儿,如今你求仁得仁,我已经给了你说法儿了,你便可退下了。”
四全呆呆望住廿廿,眼中流露出的绝望和哀伤。
廿廿却不再看他,只道,“叫人来,带他下去。”
四全凄凄惶惶地走了,星桂都有点儿急了,“主子方才主子为何还给他留一线情面他当年是怎么到皇后跟前卖主求荣的,今儿为何不当面叫他哑口无言去”
廿廿轻叹一声,“你道今日我为何只叫你一个人儿来审他”
事先,廿廿就没叫星楣回宫来,而是叫星楣和周氏都留在圆明园里,陪着嬷嬷们,一起带着绵恺去。
那责任也是重大,自然唯有廿廿身边儿的人才最放心,故此廿廿这么安排,任谁都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儿。
星桂此时听见主子问,心下便是咯噔一声,迟疑着小心地问,“主子是担心当年四全那消息是从主子身边儿的人嘴里得着的”
廿廿点头,“那会子咱们防范得原本严,家里除了咱们几个人之外,无人得知;外头阿哥爷也是下了死命令,那几个太医就算不要自己的脑袋了,也得顾及着保人的脑袋,以及全家人的性命去才是。”
“故此,四全是没本事从太医院那边儿打听着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跟咱们自家人因熟络了,这才将话儿给探听了出去。”
星桂也是闭了闭眼,“周妈妈年纪大了,有时候儿想儿子,也爱唠叨,寻常倒是四全有耐心坐下来陪周妈妈说话儿;”
“再者,就是星楣星楣的性子活泼,嘴便也快,寻常跟四喜偏是相同的性子,一到一起都是掐架;反倒是四全跟她性子互补,时常帮她提点着、找补着,这便叫她跟四全的关系最好。”
廿廿点点头。
星桂便是叹息一声,“奴才明白了。主子方才改了主意,没叫奴才当着四全的面儿将当初那事儿给抖落出来,就是不想叫四全狗急跳墙,回头反倒将周妈妈或者是星楣给咬了出来”
廿廿点点头。
无论周妈妈还是星楣,都是她舍不得的人啊。
“可是,现在怎么办主子若不说出来,这便无从发落四全去啊。难道还容得他在主子跟前进进出出的”星桂有些着急。
廿廿倒是缓缓一笑,“他们当太监的,自打进宫之日,就知道这一生都要耗在这宫墙之内。他们想日子好些,唯一的指望就是主子的器重。”
“而我今儿已然明白告诉他,他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了;而且这些日子来,他眼睁睁看着四喜超过他去,他便也该明白他在我跟前,是没什么指望了。”
“如今摆在他眼前的,有两条路。或者他是豁出去,拼尽全力重新挽回我的信任;或者他就得赶紧想辙,改弦更张,离开我这儿去,另外投奔新主子。”
星桂啐一声,“就凭他,还有那志气重新赢回主子的信任去么奴才瞧着,他必定是选第二条路的”
“那就是了,”廿廿半垂眼帘,“他是我名下的奴才,好歹曾经也是我这边儿管事儿的,他既然要走,便怎么也得往高处走、攀高枝儿,才能扬眉吐气。”
“而这后宫里,能比我这儿高的,也就剩下那一家了。”
星桂眼睛也是一亮,“他必定去投奔皇后那儿”
廿廿眸光轻袅,幽然而转,“所以啊,便是咱们今儿不用拿什么凭据来指证他,他自己却也终究露出尾巴来了只要他投奔皇后那儿去,皇上便能知道,他本就是皇后安在我身边儿的眼线。”
“只要皇上心下明辨,那他究竟做过什么,其实倒都不重要了。”
星桂这才放心而笑,“奴才明白了主子好主意,咱们就坐等收网便是”
五月十八日,为了木兰秋狝大典,皇帝奉太上皇帝圣驾,从圆明园起銮,赴热河。
皇后一如往年的例子,还是留京。
廿廿则放心不下绵恺,也不随驾。
諴妃便责无旁贷,得随驾同去。
廿廿再极力举荐莹嫔随驾伺候。
皇后有些沉吟不决,廿廿含笑道,“今年是皇上登基之后的首次秋狝大典,到热河之时,必定有诸多命妇入内领宴等事。主子娘娘和妾身都不去,一切都托付给諴妃姐姐一人照料,諴妃姐姐难免乏累。”
“莹嫔也是后宫里的老人儿,一向勤修内职,于宫中规矩最是娴熟不过。况且莹嫔年轻貌美不说,更是擅长弓马,到时候儿必定方便陪皇上入围,岂不更是两全其美”
皇后微微蹙了蹙眉。
廿廿笑道,“主子娘娘如此沉吟不觉,莫非主子娘娘心下已是有了不同的人选那妾身倒要请主子娘娘的示下,不知主子娘娘原本选定的人,是谁呀”
諴妃和春常在便都垂首笑了,不用抬眸,就能猜着皇后属意的人是谁。
莹嫔更是按捺不住,直接盯住那荣常在去。直将荣常在盯得都抬不起头来。
皇后一见情势如此,蹙蹙眉便也道,“既如此,就叫莹嫔和荣常在都去吧。皇上跟前多个人伺候,倒是没错。”
众人散了,廿廿与諴妃、莹嫔一起往回走。
諴妃道,“原本六月是咱们三阿哥的周岁儿,我还想着要看三阿哥抓周晬盘呢,这却是要错过了。”
諴妃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来,“我也来不及预备旁的,只先打好了这一挂长命锁,算是给三阿哥的周岁儿礼。等回头我回京来,再给咱们三阿哥补上,啊。”
廿廿含笑手下,这便打开来看。
只见里头的锁片儿已是有些旧了。
諴妃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听人说,送这锁片儿,若是旧的倒好些。这是大阿哥曾经用过的,你若不嫌弃便收着,给咱们三阿哥挡挡煞吧”
廿廿鼻尖儿有些酸,赶忙将这锁片儿收拢在了掌心,“刘姐姐留了这些年,自是珍贵的念想,今儿肯割舍了给绵恺戴,我自替绵恺谢谢諴妃额娘,又要谢谢长兄呢,还哪里有什么嫌弃之说”
这样的情深义重,便如同太上皇将孝仪皇后当年的首饰也都交给她,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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