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给那蓝注射一管药水,最大限度的降低他的体征,让他看起来就像真的死了一样,然后,他取下了那蓝的氧气罩,找了条白床单给他盖上。
当白床单遮住那蓝的脸时,就算知道是在伪装,纪暖也差点站不住脚,连吸几口气才能稳住情绪。
大家都死了,父母,朋友,还有那个总跟她过不去的恋人……
现在,她只剩下那蓝了,他是这一路上陪她最久的人。
如果他死了,她也真的不想活了。
临出门前,她紧紧的抱了抱张医生,老白也和他抱了抱。
毕竟这一走,就是诀别啊。
之后,老张就义无反顾的走出了病房。
按照计划,纪暖只需假扮成监督的士兵就行,这是常规程序,路上也不会有人盘问。
老白推着活动病床走在前面,纪暖抱枪跟在后面。
白医生是老油条一类的人物,一路走来神色如常,纪暖脸上有墙灰,看起来灰头土脸,也符合不修边幅的守卫形象,他们镇定的走着,小红楼渐渐落在身后,很快就走完了一半的距离。
就在纪暖以为可以顺利到达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了一声“站住!说你们呢!推车的!”
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纪暖绷紧神经,慢慢的握紧了枪。
糟糕……
难道被发现了?
。
155 赌命
白医生最先扭头,一脸讨好的笑道“长官……出什么事了?”
叫住他们的假士兵走到纪暖跟前,在她肩上猛拍一下“兄弟,走那么快干什么?借个火。”
纪暖抬手,在脸上胡乱的抹着,同时压低了声音,装成男人,没好气的说道道“没有!东西落病房了!啐!整天推死人,真晦气……”
假士兵同情的拍拍她的肩膀,白医生则笑模笑样的拿出打火机,殷勤的把火给点上了“长官,您请好。”
假士兵也就借个火,借完就走了。
幸好是一场虚惊,白医生暗暗对纪暖的应变能力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有惊无险的来到了大仓库,这里原本是个储存杂物的地方,现在,里面空空荡荡,只剩一地死人,正是昨天来到这里的一批幸存者。
即使刚刚通过风,这里也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死亡的气味,靠里的地方,被一氧化碳毒死的人像垃圾一样堆成一堆,还有几个正在死人身上撸首饰的,纪暖看得心头火起,恨不得拔枪把那几个混蛋全突突了。
白医生看出了她的愤怒,一把拽住她的手,悄声说道“小兄弟,冷静!那么多人你救不了的,记住自己的正事!既然姓赵的那么想从少校嘴里得到南云的秘密,你们就守好这个秘密,快点离开这里。”
“……嗯。”
“停车场在那边,你去开车吧。”
“嗯。”
纪暖隔着白床单握了一下那蓝的手,然后松开手,扭头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搁在以前,从敌营里逃走这种事她做梦都没想过,但世道变了,她不做,就得死。
停车场里停了不少车子,纪暖一眼扫过去,发现并没有野营车,看来徐刚强他们没有来过这里,这让纪暖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她乘人不注意,打开了一辆不起眼的私家车,钥匙还好好的插在锁孔里,钥匙圈是一只橡皮小黄鸭,看的纪暖一阵心酸。
这时,小红楼处传来一阵骚动,零星的枪声响起,门口的守卫纷纷扭头看过去,不少人都呼呼喝喝的往那边去了。
谢谢,张医生。
纪暖默念一句,然后抬起头,抓紧时间发动车子,猛踩油门来到大仓库,白医生很有一身力气,打横抱起那蓝就冲过来,还顺走了一条白床单。
守卫也不瞎,他们这一搞,仓库里面和靠近门口的守卫都瞧见了,立马就端着枪围上来,纪暖把放在后座的步枪丢给白医生,大喝道“趴下来!对着外面随便开枪!”
大部分男人都是枪械迷,白医生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摸枪,紧张激动兴奋之余,抱起枪就朝着外面扫射。
子弹在身边乱飞,有好几次都擦到她的身体,幸好没有一颗真正打中她。声东击西之后,应付这相对薄弱的两面夹击绰绰有余,纪暖带着一脸的血,咬牙迎着门口的守卫猛踩油门,速度一下子就飙到一百码,以不要命的阵势去撞挡在前面的人和门口的铁丝网。
速度加上惯性,飞驰的车子一头撞坏了昨天进来的那条特别通道,所幸连人带车稳稳落地。门外守卫来不及赶过来,昨天在外大排长龙的幸存者也被杀干净了,纪暖坐直身子,踩着油门高速前进。
车子后面很快响起了引擎声,月升团的人追来了。
纪暖丝毫不得放松,一个劲儿的踩油门,她已经在逃命中路上锻炼得像个老司机,哪怕前方是连环弯道也没有丝毫减速。
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纪暖咬紧牙关,双眼瞪的通红。
枪里子弹已经打完了,白医生赶紧给自己和那蓝扣好安全带,紧张的问道“兄弟……怎么办?”
纪暖看了一眼所剩无几的油箱,听着追兵越来越近的引擎声,也发了狠“我要赌一把!你跟不跟?”
白医生苦笑“我都已经上了贼船了,你说我跟不跟?”
“好!”
纪暖擦去脸上的血,猛打方向盘,在白医生的惊叫声中,全速冲向弯道的护栏!
“砰”的一声,汽车飞了起来,被撞断的金属护栏和车身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挡风玻璃的风景从绵延的公路一下子变成了不断上升的天空。
“卧——槽!”
这是一段环山临江的公路,公路下就是鲁江,即使正值冬季枯水期,也是一条蔚为壮观的大江大河,淹死个把人绰绰有余。
白医生攥紧安全带,开始后悔上了这条贼船。
这个疯小子!根本就是在赌命!
车子从公路上冲出来,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然后坠进鲁江,砸出一朵硕大的水花。
水花落下之后,连人带车都消失在平静的江水之中。
追兵们停在公路边上,面面相觑,好一阵子才纷纷上车,回去复命。
江水很凉,很冷。
当水从车窗涌进来把她淹没的时候,纪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越来越远的光亮,感觉自己这回是真的要死了。
只是连累白医生和张医生了,好不容易离开检查站,结果还是难逃一死。
其实,她还有件很抱歉的事。
她并不知道张医生的妻子有没有遇害,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她想让张医生彻底失去希望,然后跟着他们一起走。
张医生是个老实人,到死都是。
在没顶的窒息和朦胧中,她感觉自己被一只手给拽住了,但是——
也可能只是她的一种美好的错觉吧……
光亮消失,她也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
“呼哧呼哧呼哧……”
急促的喘息声在耳边传来,一个湿热的东西从她脸上刷过来刷过去。
纪暖猛地惊醒,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水汪汪湿漉漉的非人类大眼睛。
然后,湿热的东西再度从她脸上舔过去。
“啊!”
她吓了一大跳,推开那个东西坐起来,发现这是一只婴儿大小、黄白相间的皱脸狗,嘴还有点歪,一颗牙从嘴角露出来,整条狗看起来又痞又帅,还有点逗比。
她挪了一下另一只手,发现另一只手被人握着,而握住她的人,就是正躺在她身边的那蓝!
。
156 取暖
等等?!
那蓝抓着她的手?
他之前明明是坐在后座上昏过去的!
纪暖又惊又喜,不住的摇晃他“那蓝!那蓝!你醒醒!”
那蓝被她推得几欲作呕,表情看起来很难受,但就是睁不开眼。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她知道他还活着。
她一把抱住那蓝,感受着他越发单薄的身体,肩膀抖个不停,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赌赢了!
他们得救了!
缓过劲儿之后,纪暖放下那蓝,开始打量周围。
这里是一处水流很缓的江湾浅滩,旁边生着杂乱的灌木丛,倒是很适合隐藏,她和那蓝身上的水还没有干透,连皱脸狗也是湿漉漉的。
只是,到处都不见白医生的踪影,车上唯一的一把半自动步枪也不见了,只剩一条白床单被勾在灌木丛上。
天色渐晚,纪暖只觉得又冷又饿,伤腿也很疼,这里地势复杂,环境又陌生,不是久留之地,纪暖叫了几声,白医生也没有丝毫回音。
她不知道他们两人是怎么上岸的,她能肯定的就是那蓝肯定醒过。现在,她没法继续呆在这儿,只能硬撑着站起来,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那蓝背起来,然后用白床单把他捆在背上,扶着树,一步一步往前走。
皱脸狗在原地盘桓一阵,也呼哧呼哧的跟上来了。
那蓝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就算因伤消瘦,那副骨架的重量也摆在那儿。受伤的纪暖背着他,就像背着一座大山,每一步都艰难万分,几乎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浅滩后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初冬季节,树叶都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树干,浅黄色的残阳正一点点的从地平线消失,整座树林看起来很是阴森恐怖。
在两手摸黑之前,一直跟着他们的皱脸狗找到了一个小山洞,里面没有什么危险动物,刚好能容下两人一狗。
纪暖解下床单,把那蓝放下,又在洞外侦查一番,确定安全。
本来她是想捡点枯枝回来钻木取火的,可惜没那个水平,连一点吃喝的东西都找不到,只能带点枯枝烂叶,扶着一根充做武器的树枝回来,在洞口挖了个陷阱,然后用床单把洞给遮起来,暂时挡挡风。
初冬季节的夜风很冷,他们两人又泡过水,纪暖在外走一圈,回来后就冻得直流鼻水。
她先是用枯枝烂叶打了个地铺,把那蓝挪上去,因为直接躺在地上更冷,然后,她坐在他跟前尽量挡着风。
皱脸狗跟她溜达一圈已经很熟了,这时窝在她怀里,皱着脸,呼哧呼哧的吐气。
待了一会儿,纪暖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
这时,她务必怀念那盘被她倒在床板上的早餐,这一整天,她只喝了一口果汁还有一肚子江水而已……
饿得她都想吃狗了。
皱脸狗像是明白了她的心声,嗖的一下从她身上跳下来,转而去蹭那蓝,纪暖拖着它的后腿不让它过去“别动他,让他好好睡……”
拉扯之中,她的手碰到了那蓝的脸,那滚烫的温度让她猛地一愣。
这时也顾不得避嫌了,她赶紧过去解开那蓝的衣服,结果发现他腰间的伤口被水泡的发白,虽然没有出血,但崩裂化脓的伤口几乎跟衣服粘在一起了。
糟糕,是炎症。
纪暖手边唯一干净的就只有一直系在手腕上的蓝手帕,她解下手帕,把伤口边缘清理干净,看着那脓水,她一狠心,俯身下去,用嘴巴给他清理了伤口。
唾液能杀菌,但这方法根本就比不上正经的消炎药,可现在也只能将就了。
纪暖撕下一截白床单当绷带,给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她刚打算给他穿上衣服,发现他的身体正在颤抖,上下牙打颤的声音清晰可见。
“你冷吗?”纪暖给他扣上扣子,倾身过去抱住他,那滚烫的温度急得她想哭,“那蓝,我该怎么办才好?你快点醒过来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那蓝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在她怀里无意识的把脸往她手上贴,两条手臂也牢牢的搂着她的腰。
“冷……”他哆嗦着收紧手臂,“冷……”
发烧的人因为体温升高,会变得很怕冷,纪暖招呼皱脸狗过来,把狗往他怀里塞,但皱脸狗一点都不配合,还亮出爪子,隔着衣服挠了纪暖一下。
眼看他抖得不成样子,纪暖咬咬牙,解开了自己衣服的扣子。
她从浅滩走过来,又在外面奔走一阵,贴身的衣服已经干了。脱掉外面那层军装之后,那蓝在昏迷中感受到了舒适的热源,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像无尾熊一样缠上了她,颤抖也渐渐停了下来。
他的脸贴在她的脖颈,呼出的热气一下下的喷洒在她的颈间,纪暖慢慢伸手抱住他的肩膀,一行眼泪滚了下来。
现在,她和他真的相依为命了。
每当她回想起那些已经死去的人,都会痛不欲生,她只能暂时把这些都封存在脑海里,只想现在。
否则,她真怕自己撑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