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来谁著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汉风雄烈
可这损害的是郑家的利益啊。
虽然不大,虽然郑芝龙可以完全视而不见。但郑芝龙知道,崇祯帝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简单的设卡收税,而是要恢复市舶司,恢复的还不是他们老朱家的市舶司制,而是宋朝时候的市舶司制。
赵宋时候的市舶司制度,简单的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官府垄断制度。进出口通通把握在官府的手中,卖家卖货需要经官府的手掌,买家卖货也需要经官府的手掌。进出货物都有官府定价,官府还能先以自己的定价来收购一些货物。
崇祯帝就是要恢复市舶司制度,以此来筹集军费,所谓‘军国之所资’,莫不过如此。
郑芝龙可以无视关卡抽税,但他却决不能看着市舶司的成立。海外贸易是郑家的财政源泉,而不是老朱家的财政源泉。崇祯帝还是老老实实的去跟江南士绅前面的士大夫们撕咬吧。
这在郑芝龙眼中只是一个小事。他‘生命’的最后阶段,那宝贵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所以他很直接的让沈光楠对金陵城的崇祯示之警告,然后就又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眼下的战局上了。而不是叫黑冰台暗中联系、拉拢一些比较纯粹的商贾,让明廷内部出现分裂。
这样的做法很简单的,只要郑芝龙出台几个提高商人社会政治地位的政策就行。钱粮上很倚重于贸易的郑氏先天上就与商人阶层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提升商人的社会政治地位,由郑氏做出来很顺理成章。这跟郑氏对商人征之重税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码事。
不是说对商人轻税,才是对他们社会地位的提高。
大明的商税三十税一,很轻很轻不是但商人们的社会地位高吗不高。哪怕他们与江南的士绅阶层已经形成了一种极密切的联系,可商人社会地位依旧底下。
士农工商,哪怕商人们的实际权益早就仅次于士大夫士绅,但名义上他们还是四民之末。
郑芝龙出台几个有利益提升商贾社会地位的政策,那一旦推出就必然会牵动天下商贾们的心。
哪怕是对郑芝龙喊打喊杀的江南,也会随之产生态度上的分裂分化。
但郑芝龙并没有这么做,他把这一机会留给了郑森。甚至还叫荷兰人找来了英格兰的大宪章,找来了法国的三级会议,该如何作为这还要看郑森自己的选择。
毕竟这今后的路还要他自己来走。
郑芝龙开阔了他的眼界,早早的历练了他,还给了他亲情,现如今的郑森与历史上的国姓爷已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相信郑森即便不能像一个穿越者一样开挂,也一定能成为一个放眼看世界的君王。
何况明儒虽然一样很垃圾,但明儒比之满清犬儒好的一点在于,明儒乐于接受外来的文化,或者说是还没有盲目自大到藐视一切外来的文明,而不像满清时候的儒家,那‘士大夫’三个字放到他们身上就是对着一称呼的侮辱。
这是一种学风,这是一种社会意识。
如今时候的中国文化阶层,既然存有这么一个好的风气,那当郑氏横扫四方,建国定鼎之后,中国与西方之间便能很自然的产生密切的交流,是西学东进还是东学西进,这都没阻碍。甚至都不局限于文化、军事方面,而是关系到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
乃至在郑氏也进军天竺、美洲、非洲等地的时候,双方间还会成为竞争对手,继而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也不稀奇。
而战争的胜负也只会叫双方更加的重视彼此。
人可不是鸵鸟,打败了仗后都会知耻而后勇的,都会弄明白为什么会败,都会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当东西方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国家、民间各方面往来的时候,甚至当彼此还会爆发起激烈战争的时候,那中国的科技水准和军事水准就肯定不会被欧洲拉下。
老美南北战争的时候,大家还玩排枪击毙,但普法战争后,后装步枪便就全面代替了前装枪不是么因为战争的效果就摆在那里的。随后后装枪炮便就迎来了飞速的发展。
就像那奥斯曼帝国一样。历史上奥斯曼虽被称为欧洲病夫,可奥斯曼人的军队绝不会在敌人都普及了后装步枪的时候,自己还大量装备着前装滑膛枪。
同样是与英法交战,约翰牛和高卢鸡绝不敢只派出一两万人就打下了伊斯坦布尔。
所以,在这个时空里,便是那第一次工业革命依旧最先在欧洲爆发,中国也不会落得原时空那般凄惨的下场,百年耻辱史自也将不复存在。
因为,战争就是促进科技发展最有效的催化剂。腐朽无能如满清者,每次打败仗后都要振作一阵呢。
至于说郑氏定鼎天下之后,这普天之下的读书人又会如何郑芝龙就呵呵了。
有谁会觉得读书人敢头铁的跟当朝者顶牛,敢一条路走到黑呢历史上儒家改头换面,改弦易辙的事儿又不是没有。
郑皇帝讨厌理学,要把朱熹打入烂泥坑里,他们只会痛快的上来踩上两脚,哪怕脸上满是痛惜。
何况郑芝龙也没想彻底的灭绝儒家,千百年的光阴,儒家已经跟华夏文明彻底的粘合一处了,你怎么去灭它
你的行为准则,你的人生三观,还有这传统美德,还有这社会上的政治正确,很多东西都跟儒家死死地绑在一起,你怎么去断
那位神人掀起的狂澜都没有达到这一目的,谁会觉得自己比那位更牛
郑芝龙只是要把宋儒理学变成‘事功之学’,把谈心性变成干实事,这也是当下不少儒家士子已经提出来的主张么。
就是不说当下,就是历史上南宋永嘉学派的主张就很不错。所谓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代表人物叶适推崇“功利之学”,用他的话说“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而且人家虽然重视事功,提倡“务实而不务虚”,但也绝非“专言事功”,只是使用“功利”来衡量义理是否正确。理论必须通过实践来检验方能下结论,倘若不加检验,那么就成了“无验于事者,其言不合,无考于器者,其道不化”。在人身上表现为道德不可能脱离功利而独立存在,即“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
郑芝龙真心觉得很不错。
而现如今郑氏的内部,以陈鼎等为首的一批人,已经在开始寻找永嘉了。没办法,当年与理学派、心学派鼎足而立的永嘉学派,现如今早就只存于史书中了。
但陈鼎他们也不是真的要彻底恢复南宋时候的永嘉学派,他们更多是提取了永嘉学派的一些个主张,一些个被郑芝龙赞同、认同的主张,然后依次为中心还是酝酿来。说到底,他们就是在给自己寻一个光鲜照人的“祖宗”罢了。
可只要中国能从理学走向功利,郑芝龙就觉得今后的中国(这个时空),以它的基本盘,以他的人口和经济体量,就真可无忧了。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老子这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朝鲜义勇vs日本武士
转眼进入了五月,郑芝龙又一次踏足津门。他并没有半点辛苦的感觉,大军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先后攻克了沧州多地,那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多铎派回的兵马已经赶到了保定,但这并不能对他接下的动作产生半点影响。
汇合了津门的兵马后,郑芝龙手下已经足足有三万人,等到关外的郑鸿逵军转回,他就能出动五万以上的郑军,以及数百门大炮。
郑芝龙相信这是一股鞑子无法抵挡的力量。
因为满清的一部分主力还在关外,上千里路途,就是马军没日没夜的跑,也没有战船跑的快。
更别说郑鸿逵也不会在撤兵之前先大声的对着鞑子喊一嗓子。
而且山海关被郑军把握着,鞑子兵马只能走草原穿行,也就是早前辽金时期的古北道,从燕京北上,经过顺义、密云,北渡潮河穿过古北口,在滦平东北渡过滦河,东向插汉河套(后世平泉县),翻越燕山山脉,沿着老哈河上游西岸折而向东,沿着大凌河前往东北地区。可现在辽河上飘扬着郑军的小型战船,鞑子想要渡过辽河水道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这些都是阻碍他们回撤速度的障碍。
郑芝龙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打一打燕京,哪怕从关中回援的大队步甲,其前军已经赶回燕京。
他有不少于五万郑军,又何惧之有
现在郑芝龙就等着什么时候郑鸿逵领兵赶回来了。
……
津门城南,一座座郑军营垒威严耸立着。
自从郑芝龙引着人马杀到津门后,这里俨然就成为了一个硕大的兵营。
以营为建制,一座座营垒把津门南城都给遮蔽了,而在这些营垒当中,有两个营头却是那么扎眼。
林庆业立在义勇军营垒前,目光眺望着临近的挺身队营垒,双目中蕴含着满满的敌视。
日本侵朝才过去四五十年,双方间的敌视情绪还很浓烈。尤其是在郑芝龙这支队伍里,来自朝鲜的义勇军和来自日本的挺身队,乃是唯二的两支外藩兵马,彼此间本身就有着一种竞争。现在又填入进国仇,那彼此间的敌视就更浓烈了。
(黑番兵不是外藩兵马,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国籍,只能说是藩兵)
“林将军——”沈静容的声音传入林庆业的耳朵中,他转首看去,“参军来了啊”这沈静容可是被选去了参谋司,是沈器远一行人中被重点培养的人之一,这些日子里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大战在即,健儿们就要赶赴沙场,我无能他为,只能送来几车酒肉,全当心意了。”沈静容充满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在他的身后不远,满载猪羊和酒水的大车正缓缓驶过来。
郑芝龙是要直接攻打燕京,满清岂能退缩这般来厮杀就必然惨烈。而林庆业这个营中的士兵皆是朝鲜的根苗,寄托着沈器远厚望,可这一战后却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人来。
与沈静容的感慨不同,林庆业闻言却是精神一震,“终于要开始了吗”攻打燕京了啊!
“四将军派出的快船已经到了津门,他部的兵马用不了几日就会赶来,郑国公的意思先打出去。没必要等大军集结一处了再动身。”郑芝龙已经向崇祯帝伸手要王爵了,但这肯定要等到他这一阵打完,诏书才会送到。
“阿西吧。这一日我已经等了好久了。参军,请你放心,也请你转告府院君阁下(沈器远),我们的义勇将士会叫隔壁的倭奴们好好的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勇士。”
能打鞑子,林庆业死都心甘情愿。但要不能在战场上用出色的表现压制住隔壁的日本人,林庆业死都不会瞑目。
可是,朝鲜义勇真的能压倒日本的挺身队吗他知道日本挺身队的这些个穷的叮当响的武士们的心理是什么样的吗他们跟朝鲜义勇可是完全不同的队伍啊。
“今天我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要与将军您说一说日本挺身队的情况,我希望将军不要意气用事,无谓的丢掉将士们宝贵的生命!”
沈静容的话叫林庆业立刻脸色大变,“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是无谓的朝鲜人要胜过倭奴,这怎么会是无谓的呢”
朝鲜大将出身的林庆业内心中还是有民族意识的,对日本人十分敌视。
“这不是输给日本人,而是保存我们自己的实力。您是知道这些义勇士兵中一些人的来历的,他们就是一颗颗宝贵的种子,只要能得到时间生长,便都能长成粗壮的大树。他们是朝鲜未来的栋梁。”沈静容很冷静的道。“可日本人算什么”
“这些人就是一文不值的穷鬼,除了一条烂命外他们什么都没有。被送来中国的不少日本武士,连自己祖传的太刀都典当了出去,他们除了自己的一条小命可以去拼外,什么都不是。所以他们还很乐意去死在战场上的,因为这样他们的家人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就得到新生!”
用宝贵的义勇士兵去跟不值钱的日本挺身队做对比,沈静容很有一种瓷器碰石头的既视感。
林庆业要在战场上跟日本挺身队比个高低,那豁出去的就是义勇士兵的性命。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啊。”
至于林庆业眼中的‘国家荣耀’,沈静容也并不以为然。什么荣耀不荣耀的,他们现在可是朝鲜的反贼啊,何况就是再荣耀在郑军眼中不也是那啥么。
他们这些人早已经用“李倧”表明了自己坚定的反清立场,虽然郑芝龙现在几乎就是大明的逆臣了,可好歹人家还打着大明的旗号。至少在满汉之间,他们已经用自己的脚选择了立场。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去跟倭奴‘拼命’了。
不值得,没必要!
双方的存在已经根本没法比。
一个是沈器远系的希望所在,一个则是日本可有可无者。
就德川幕府而言,恐怕幕府将军更希望来华的日本武士一个个全都完蛋大吉才好!
“不。”林庆业沉默了好一阵才重新开口,目光闪闪发亮“他们是对幕府是可有可无,无关重要。他们是穷的只剩下一条命,但他们还有自己的国籍。”
国籍是林庆业来到郑军后学到的一个新词汇,乍然一看同‘籍贯’很是相似,但不同之处却也鲜明。
挺身队的这些日本武士再穷再贱,他们也是日本人。想想当年朝鲜之役里头,他们被小鬼子打的多么凄惨吧。偌大一个国家,说起来也有三千里山河,却个把月里就被人从南到北给整个打穿!
丢人啊。
耻辱啊。
纵然战争中出了一个李舜臣,也只能算是遮羞布。
这个时代的朝鲜可不是后世的棒棒,还没那个脸睁着眼睛说瞎话。朝鲜之役的主力军是谁,朝鲜人心知肚明的很。
这一点只看他林庆业的作为,看那沈器远的作为,那便可以知晓。
朝鲜君臣百姓对大明对中国是一百个的感恩戴德,现在的他们可不是后世那个翻脸不认人且满口胡柴的宇宙国。
沈静容并没能说服林庆业,后者在出征前夕更是开了个动员会,全军大吃大喝一顿后,整个义勇军营垒里都是‘满塞满塞’的叫声,可以说士气鼎沸。
而一寨之隔的日本挺身队则不是如此。他们的营寨中充满了一种别离与不舍之感。甚至都有人唱起了曲调悲伤的和歌。叫林庆业听在耳朵里只想要笑,自觉的这场无言的比试里,自己都已经赢定了。
然而当次日兵马开拔的时候,林庆业看着日本挺身队那肃立无言的队列,看着那么面无表情的面容,心中却忽然的打起了冷颤。
自己看到的这些还是活人吗
怎么跟躺进棺材板的人那么想象呢。
由比正雪冷漠的看了一眼高头大马上的林庆业,接着带领挺身队继续开拔,他们是大军的先头。
别看两人都是营官,都带领着一营兵,但二者间的身份绝对没有可比性的。
由比正雪所带领的这些日本武士,那就是郑芝龙手中的一把刀,也只能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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