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逐鹿

    醒悟已到时间点，五步意犹未尽地主动止住话题，正色对陆宝道：“天色将明，俺们该去给老爷请安，听候差遣了。看你是个可交的小妖，俺才多叮嘱一句，这是正事，虽然不是每日必须，但也万不能怠慢老爷的，否则自寻死路，笨鹿需得记牢！”

    妖丁可不是公司上司和老板，对自家有打骂、剥皮抽筋、上报办席面之权，可说生死操于其手，自然用比对待上司和老板十倍百倍的殷勤也不为过，其中利害伙房里的老羊妖早交代得清楚，陆宝心中也有觉悟。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二三钱这位妖丁老爷，目前是新晋鹿妖最当上心的。

    五步好意提醒，陆宝自然诚恳应承下来，又过意不去地道：“昨日劳三位哥哥受累，蛇哥又为俺解惑一夜，实在感激不尽。只是小弟现今精穷，寒舍无一物，略表心意做不到不说，连让客润口充饥之物也没有，实在惭愧。”

    “小妖多半如此，笨鹿何必在意？俺们三个成妖多年，现在还不如你好歹有这洞府哩！你若嫌寒酸，日后再慢慢置办些物什也就是了！”

    猪妖开始催促上路：“走吧，莫尽扯些皮面话！”

    于是四名小妖结伴，淋着雨往大栗树那去。

    此时的栗树下，非只就居住此地的豹妖獾妖，其他小妖居然有比他们还早到的，而且在天蒙蒙发亮前，十九名小妖已都到齐，全在树下冒着雨等二三钱醒来。

    小妖们来得如此早，只因妖丁二三钱老爷不是个贪睡的，天大明时从树洞中探出头来，打量一番小妖们，又看看天：“下着雨哩，估计山上没几个赌日辣的，本老爷今日自己上山，要随去用早饭的留下，其余可以散了。今夜应当也无月精，若申时前不放晴，不用再到老爷俺这里来。”

    “小的们遵命，别过老爷！”

    妖丁老爷没有额外吩咐，小妖们这一天就都是自由的。

    下着雨，多数小妖都不愿随二三钱回钻山洞，只蛙妖碧眼、獾妖和豹妖兄弟愿随行回本山吃肉食，毕竟煮熟又有调味品的，比自家捕食血淋淋无滋无味的生食好得多，其余小妖都不去，不能借月精修炼陆宝也不想去。

    告别二三钱，蛇妖五步、猪妖老瘟、牛妖狗宝也不再和陆宝厮混，各要去山中游荡玩耍。

    临别前，五步对陆宝道：“你若要逛山寻药，轻易莫现妖身出来吓唬百兽，要是受了惊吓，兽类会逃离山场，若跑得多了，被巡山小妖报上去，连老爷也要吃挂落的。”

    野兽是妖怪口粮和后备力量来源，这个陆宝倒想得通，连声应下。

    三头小妖也不结伴，各自化出本相，只与寻常兽类差不多大小的，分头去了。

    化妖后对普通草叶食欲大减，陆宝路边随便寻些鲜嫩草叶解决掉肚子问题。

    寻灵药是当务之急，不过仔细想了想，那是水磨功夫，之前十三年都已过了的，磨刀不误砍柴工，第一日先耽误功夫，将大栗树附近十来里路仔仔细细逛过一遍，熟悉自家周边环境地理，划区域做出相应寻药计划再说。

    第二天还是雨不停歇，再之后已经不是满月，每月宝贵的三天修炼期就此结束，在成妖第一个月，陆宝凭借月精吐纳修炼的时间只有一两分钟。

    接下来的日子，陆宝藏起苦闷心情，每天破晓前赶至栗树前给松鼠妖请安，只要未被荷尔蒙折腾未被选中参赌的小妖，是否随妖丁老爷去钻山洞口早食、观赌全凭自愿，那节目虽然欢乐，看过几次却也够了，二三钱没有别的交代，他就又复开始漫山遍野搜寻灵药。

    成妖之后，爆发力、耐久力得到惊人提升，嗅觉更进一步提升，每日能搜寻的范围自然更大。

    不过灵药依然不容易找到，陆宝能做的就是比其他小妖更勤力些，有规划一些，跑得更远些。

    陆宝从兽化为妖，一共食用了三株不入流灵药，按照双倍药力晋级的说法，之前那样的灵药需得再找到六株，才能把双手给化出来。五步曾说一年找到两株灵药就是极好的运气，自己比其他小妖勤勉些，最好情况下，按每年两株计算，刨除上交给妖丁的，五六年时间大概就能化出双臂来。

    虽然速度比从兽到妖要快多了，但一想到二十八年后灵桃山大战时自己还只是一头炮灰小妖、每年秋季里都有可能被妖丁老爷派去表演欢乐节目，陆宝就觉得危机迫在眉睫，时不我待。

    若是能侥幸寻到一株入品级的就好了，就算实在无法隐瞒必须上缴，库房也必定有奖赏发下。

    得蛇妖五步介绍，更高级的本地入品级灵药，陆宝觉得需要汇集二两重的有角细螭、十八芽新嫩云演茶、千年参等自己暂时都不用妄想，倒是夏季时紫金薯可以寻一寻，毕竟此物只是埋得深些而已。

    白天辛苦寻药，临近黄昏回大栗树附近，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小妖都回来了，他从蛙妖碧眼开始，一个个全都去拜访认识个遍，几次交往下来，可惜再没有哪个同蛇妖那般与他要好。到了夜间，偶尔也会思考以后的妖怪生涯，难入睡时就再外出跑两圈寻药，直到困顿方回石洞里趴窝。

    陆宝保持着新晋小妖的寻药热情，其他成妖多年的可没那么勤奋，多半是漫无目的游玩瞎逛，兼顾着寻药，且大半天后就懒洋洋地回来。

    这样想来，将运气这种东西刨除掉，陆宝坚信自家采药成功率应该在大部分小妖之上才对。

    蛇妖三天两头过来蹭洞睡觉，并给他的石洞取名为鹿洞，非常直观。继牛妖和猪妖之后，鹿妖也成为蛇尾夜间骚扰的对象，常把陆宝闹醒，陆宝不在的时候，蛇妖也不会客气，直接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就在鹿洞里盘蜷睡下。

    陆宝拿蛇妖没有办法，也不愿意疏远了小妖中这难得的朋友，只好一切随他。

    数日之后，本方世界二月二十二日，逢二三钱丁的征粮差事，本丁小妖全体不敢缺席，陆宝随着办了一次差，一切都是按规办事，征粮轻松得紧。

    然后又是数日，时间到了三月初一，钻山洞群妖演武之日。

    陆宝再次开了眼界。

    这日大早，刚到大栗树外候着准备请安，陆宝就听到靖平山方向隐约有鼓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并不停歇，五步悄悄告诉他：“这是聚妖鼓，声可传百里，不过野兽与开灵智之兽都听不到的，非得小妖以上才能闻，大王爷爷麾下妖怪凡闻鼓声响，需即刻赶回本山听令！”

    聚妖鼓响，二三钱也起得比往日早些，领着妖丁急往山上赶。

    众妖演武，是在大将军黑牛呵斥下，妖丁们各领麾下小妖排列，共同组成一个巨大的锥形阵，最外围全是清一色的牛妖，锥尖处就是大将军黑牛的位置，陆宝、老羊妖、五步等排在中央，按要求各化回本相，跟着阵型不停施放妖气来回冲撞，又演练各种情况下快速结阵、走位。

    妖王、二将军在高处观武，近五百妖怪卖力表演，果然是黑雾弥漫，妖气冲天。

    没有鹿角的陆宝混在妖群中，觉得这样跑来跑去有些傻，自家能释放的妖气又不多，回来后偷偷问五步，蛇妖回答他说：“俺们这阵法，众妖妖气相连，助涨大将军的气力神通，便是遇到妖王级别，也可一战，两军对垒更是有用。”

    可能是小妖级别还看不透其中玄机，陆宝只好丢下其它念头，不再去想。

    初一演武，初二日又是征粮耽误大半日，自初二那天早上起，陆宝感觉头皮上又开始发痒。

    之前有过一次经验，他知道这是新的鹿茸就要长出来了。

    应当是受肌骨再生的天赋神通影响，失去老角后，重新长出鹿茸比意料中要快很多。

    头皮发痒，醒悟新鹿茸要长出来时，陆宝心想，好歹鹿茸也是味名贵中药，大补之物，说不定也有机会长成灵药？

    如果自家就能长出不入流灵药，自产自销，凭借再生天赋的加成，化出手臂、胸膛、腿脚成为妖丁，有何难哉？

    得内视之妙，陆宝能清晰察觉，就像母亲孕育婴儿一般，鹿茸生长之处会不断汲取他身上精血之气。

    存下痴心妄想，不敢告诉五步，他就做了大胆的实验，将原本附于头颅内的妖气与精血之气一起，不断供入头骨上发麻发痒的地方。

    受月精洗练过的部分妖气已有实质不同，只是目前实在太微少，倒是舍不得供给。




第20章 20.乌龙
    “救命！”

    “救命！”

    连绵的凄厉惊呼声在安静的黄昏夕照下格外尖刺，离鹿洞还有好二三里路的陆宝听得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远处刚归巢的鸟儿也被惊起一大片，在山涧北面树梢上扑腾低飞。

    妖怪生活很悠闲舒适啊，这是什么情况？

    又一次寻药未果归来，陆宝有些迷惑，听声音就在自家鹿洞附近，忙加快速度赶过去。

    惊惶的呼叫声一直未停，循声寻到鹿洞前，倒让陆宝哭笑不得，蛙妖碧眼正在石块间飞速跳逃，每一次高高跃起时都要惨呼一声：“救命！”

    在蛙妖身后，水桶粗细的青色巨蟒正游动追逐戏耍着，它的速度完胜蛙妖碧眼，时不时就用蛇信舔一下蛙妖后腿，让对方下一次跳得更高。

    看到是这一幕，陆宝放下心来，又笑呵呵旁观一阵，估计青蛇戏耍得已经差不多，才开口打断：“五步哥哥，碧眼已经被吓惨了，今日且放过他吧？”

    听陆宝说话，青蛇才停下身躯，昂起半人高蛇头，须臾化出人头、双臂，嘻嘻笑道：“今日可吓得他肝裂！”

    蛙妖脸上眼泪鼻涕齐流，青蛇停下后，他又向前跳出几大步，还在急声呼救：“蛇妖可恶，百宝救俺！”

    “蛙哥先到俺洞里躲躲去，俺帮你拦着蛇哥！”

    今日形势紧急，之所以一直在鹿洞门口跳逃，碧眼就是指望鹿妖会来救蛙，不过他在陆宝出现前可不敢进洞，生怕被五步堵死在里面，窜逃不得。

    “靠你了！”

    陆宝应诺拦下蛇妖，早就破胆的碧眼根本不去辨真假，“嗖”一声蹿进鹿洞中去了。

    蛙妖进洞，陆宝才换上笑脸，嘻嘻道：“哥哥今日得好耍！”

    五步笑得灿烂，忍不住地嘚瑟显摆：“今日俺到他洞里一看，还没回来，俺就变小了先藏下，待他进洞时才张大口一口咬下，压印都留下了，自然吓得他屁滚尿流！”

    蛙妖的洞穴陆宝早去拜访过几次，也是一个石洞，不过才有簸箕大小，恰能安下一只巨蛙在内而已。

    有山规在，青蛇吓唬青蛙不过图取乐，他显摆一会，又问了陆宝今日有无收获，便将人情留给陆宝做，游动着去寻老瘟耍去了。

    陆宝这才进自家洞里。

    碧眼惊魂未定，见他进来，忙问：“该死的蛇妖可走了？”

    “蛙哥莫慌，五步哥哥已经走了！”

    “天杀的臭蛇，哪天追风大王来做客，想起吃蛇羹，只愿煮了他！”

    如今陆宝已经知晓妖王填水乙的两位结义兄弟，追风王为鹰妖，食虎王则是自家同类同族的鹿妖。

    碧眼开始嘴碎碎咒骂起蛇妖，比起他来自然和五步关系更好些，陆宝转换话题道：“蛙兄难得一见，不想今日得缘，俺正有疑难要请教！”

    蛙妖胆子小，平日多追随在二三钱左右，陆宝又是和五步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蛇妖走得近的，故而不是太爱和陆宝说话，难得今日被堵在洞里，倒是可以攀谈一二。

    害怕蛇妖又杀回马枪，跑回自己石洞去等着，蛙妖眼下不敢回家，在这好歹鹿妖还能帮着拦一拦，他也知晓蛇妖只是戏耍自己而已，但天性胆小，怕蛇实在是怕到骨子里，完全无法克服直面蛇妖本相的紧张感。

    眼下不敢走，听陆宝要请教什么，也就随口道：“要问什么？”

    “俺来得不久，便听说哥哥天赋异禀，两眼可发碧光，能查小妖跟脚神通，因此想问问，本丁哪些小妖身具神通天赋？”

    蛙妖抬起头，警惕地打量鹿妖一会，才迟疑地开口：“你问这干啥？”

    陆宝干笑一下，如实答道：“俺听说神通可学，新晋小妖能学些本事傍身，也是好的！”

    “啧！整日尽痴心妄想，好好寻机缘化形才是正经！”

    之前才被吓得屁滚尿流，现在蛇妖不在，碧眼马上摆起谱来，背起双手装资深：“别人的神通，谁愿意教你？便愿意教了，你又真能学会？”

    有求于这小妖，陆宝只能小翼陪着笑：“俺想着凡事有个万一呢？哥哥倒是当闲话说一说！”

    “这要戳破别人跟脚的，担着干系，知道了，谁肯和俺甘休？”

    “哥哥只管当闲话说一说，俺百宝口风定是紧的！”机会难得，鹿妖只管哄他说：“晓得哥哥不易，不过先前俺还帮着挡下五步哥哥哩！”

    听鹿妖这么说，碧眼面上一时有些挂不住，又骂了句：“该剐的臭蛇！”

    终究是本乡本土长大的新晋小妖，不似奸细模样，斜瞅着陆宝，蛙妖终于开口：“别丁的俺不敢看，看了也不敢说，本丁的嘛，嗯！”

    略顿一顿，蛙妖整理下思路，再抬头缓缓道：“你要学神通，当知第一易学的神通囊袋，可藏物件在口中，十之七八的小妖都能学会，本丁里俺、豹妖兄弟、獾妖、蛇妖都曾得老爷教导学会，不过不许小妖们私传，需得成了体己人，老爷允许才能学。”

    “那条该遭剐的臭蛇有一门神通，估摸着是替身类的；”蛙妖出卖五步完全没有心理障碍，先说了蛇妖的神通，再道：“豹妖兄弟有神通，合击的；豺妖有才有神通，当是施毒类的；蝠妖来福有神通，音波类；熊妖力士有神通，是增大力气的；獾妖阿土有神通，遁术类！”

    “本丁就这几个有神通，你自去求学罢！可不能说是俺说的，先走了！”

    生怕被继续纠缠，简单说完，蛙妖蹦蹦跳跳出洞跑了。

    碧眼还至少说漏了自己双眼神通，不过已经没必要再追问了。

    加上碧眼和鹿妖，本丁有神通的小妖倒有九位。陆宝记得自家走通妖丁二三钱门路那日，先被碧眼蛙妖神通上下扫过一遍，报于妖丁老爷，旧情、身具神通、贿赂之物三者合一，新晋仅有人头的小鹿妖才被二三钱收下，有碧眼在，本丁身具神通的小妖比例远高于别丁才是正常。

    该找谁试着学习神通呢？

    日日找寻灵药，日日不得遇无功而返，这样的日子无疑是枯燥无聊的。

    有一日在山中遇到株普通野茶树，茶叶苦涩，陆宝打量半天，拿不准是否五步所说的那种云演茶，想着能有个指望也是好的，便将它连根刨出，叼回鹿洞外挖坑栽下，又口含些山涧水来浇灌。

    待五步来时，陆宝问他，果然就是云演茶，山上有不少。

    陆宝便央蛇妖、牛妖、猪妖三个关系较好的，每日外出归来时，若有遇到野茶树，都给他挖回来。

    对这位新得雅号笨鹿的伙伴内藏的痴心妄想，呆牛、懒猪、臭蛇三个都极尽嘲讽，不过嘲讽归嘲讽，小妖中本就痴愚者多，好歹还是帮他带些茶树回来，装点鹿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