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逐鹿

    养气士同小妖一样，体内灵气尚起不得大用，便使用捉妖网也只能作个引子，这些咒符都是师门长辈平日炼化了给他等防身的，两道风符化为两道凌厉的风刃，从鹿妖身上掠过，割出两道血淋漓的大口子来。

    没能伤到骨头，对经历两次大伤的鹿妖来说只是小问题，再生神通已经在开始修补伤势。

    “道爷的符端是厉害，可还有？”

    鹿妖又走过去，黄展见这妖怪吃了两记风刃，尚犹如没事一般，自家却已半身无力，这样换伤可吃不住，急将还有力气的左手高举起：“真没了！”

    “那就把鹿茸还来，不然把你生吃了，俺老鹿懒得生火！”

    鹿妖恶狠狠地再说一句，黄展判不出真假，忙掏出怀中鹿茸，不舍地再看一眼，也就丢过来。

    陆宝已经提着松纹剑走到他身边，蹲了下去，矮胖道士大声叫道：“莫伤我性命，捉妖网是鹤鸣观记录在册的，劝你最好还回来，否则观里练气、筑基修士定要追杀不休，你小妖逃不了的！”

    “呸！老鹿倒知道六百年前元婴修士追到靖平山，被俺们老祖胡乱拍死，连元婴都一锅煮吃了！道爷说的练气、筑基修士吓死俺们小妖！”

    蹲在他身边，嘴里说着话，陆宝将松纹剑吞下，按住道士未受伤的左手，另一只手伸过去。

    妖怪手上了身，矮胖道士终于顾不得在村民们面前丢脸，忍不住惨叫出声：“妖爷爷饶命！”

    惨叫着讨饶好几句，矮胖道士才发现这鹿妖只是在自己怀里掏东西，剩下的七八张咒符都被拿了去。

    在这么多村民面前表现不堪，黄展涨红了脸，又羞又恼，伤处又疼得厉害，狠话也不敢撂半句。

    道袍之前已经赔给了张梅姑，再被鹿妖摸过一遍，外物都清得精光，他浑身上下除了小衣，已真的空无一物了。

    掏完矮胖道士身上所有物品，陆宝才满意地起身，将所有收获收进囊袋，最后看一眼院子外哆嗦着聚成群的村民们，轻哼一声，化回本相，迈着四蹄冲出张四郎家小院。

    坡脚村村民们都看着这妖怪变化成一只健壮的梅花鹿，突然越过张四郎家竹篱笆出来，围成一圈的人们急往外撤出一个大圈。

    村民无人敢拦，鹿妖便冲出人群，顺着道路直冲，最终直接出了敞开着的柴墙正门，一路跑远去了。

    待鹿妖远去，矮胖道士才哼哼着爬起身，略检查下伤势，就恨恨地吹动呼哨，招呼妖鹤过来接他。

    “道袍还你！”

    鹤鸣观制式道袍丢过来，黄展一把接到手，不会感恩半点，倒咬牙切齿地对围观村民们道：“张四郎家女儿与鹿妖有染，合谋暗算，道爷一时不察，方才吃了大亏！”

    ——

    怕真有高阶修士追来，陆宝不顾身上三处在冒血，沿着来时的路，往靖平山狂奔。

    一路上，心头又有些止不住的兴奋，第一次正式与敌交手下来，虽然靠着很大的运气成分，但最终结果表明，自己已经不是真的那么孱弱。

    那人类道士，没了捉妖网，居然这般不堪一击。

    俺老鹿的神通，还没出全力哩！

    逃奔回去的路上，他真的忍不住有些得意，化妖后花在神通上的功夫，真的没有白费。

    唯一可惜的是字还没学完，张梅姑的善意多半也无法回报。

    无主之地地广妖稀，来时没有意外，归途也还安稳，都没碰到野小妖。

    等跨过边界那一刻，陆宝就彻底放下心，北海妖怪来那日自家受重伤，神念破碎，没能亲见西望老祖的威风，但事后听小妖们说起过，有如此不讲理护地盘的妖祖在，又有六百年前元婴修士被打杀事件，不信人类高阶修士真敢为个小小养气士再追到山场。

    放慢速度，回到靖平山钻山洞地下库房，孝廉看见他，止不住欢喜道：“鹿儿回来哩！”

    鹿妖只逾期半天就回来，不用再艰难地替他顶班，几个室友自然都高兴。

    陆宝也不与他们计较，自觉去将轮值的同室小妖替换回来，顺便在库房门前养伤，还有另三个居室的值守小妖在侧，矮胖道士身上的收获不好拿出来，就顺便考虑起怎么修行纠正过的万重淬体法。

    其实轮值小妖都不安分，那三个邻室轮值的听说新来的鹿妖单独越境出去，如今带着伤，却是全须全尾的回来，都忍不住好奇，一直问东问西，陆宝好不易才将他们三个打发掉，又拒绝一起耍子的邀请，自家缩在角落里假装养伤。

    北海妖祖赔礼来的淬体法，靖平山妖怪高层不认识靠猜蒙出的有一两百个文字，其中有几十个正确，错字但意思相近的也不少，其余错字中，与原意相差最大的是“脾”字，被山妖们猜成更重要的器官“肾”，原文“妖气刺脾”一句错读为“妖气刺肾”，一字之差，意思已经大不相同，除此外次一等的错误也还有几处。

    万重淬体法，北海妖祖拿出时候想也是考量过，其实并不太利于山中妖怪炼体，“重”字是重量的重，“此法欲精进，需往深海有重压之感之地”，“受压愈重，法愈深”，功法上已说得明明白白，要精进需得借助水压炼体，海妖可以往深海修炼，山妖却不容易满足这个条件，所以靖平山修炼过的才都说进展缓慢。

    非止需要水压，还要用妖气刺激部分内脏，化腿后才生成的下丹田有藏精之效，更是修炼万重淬体法的重中之重，对于只化出头颅和手臂的鹿妖来说，如今不是不可以修行，不过效果远远达不到最佳。

    效果不佳，也要开始修炼，时不我待，鹿妖不想浪费时间。

    得了淬体法后，其它妖怪也在想办法寻找适合的修炼环境，可怜靖平山周边连个深水湖都没有，一些小妖就在瀑布下修炼，有内息的还将自己埋入深土巨石下，总之之前各种尝试都有，错误功法下修炼进度不一。




第61章 61.转变
    轮值结束之后，他才出洞寻了个隐秘之地，把从矮胖道人那捞来的好处一件件掏出察看。

    捉妖网上面附有修士神念，他一个小妖没本事破除，尚不能收放控制，只好又揉成一团放回囊袋。

    松纹剑神异很有限了，稍待着些破邪效果，鹤鸣观养气士人手一柄，没有任何禁制，上手就能用。

    剩下的几张咒符，用丝丝神念感应，立即就能知道各自的作用，输入妖气能激发出法力效果来，还剩一张风符、三张火符是攻击类的，不过陆宝亲自受过，看不上它们那点威力，只对剩下的两张静音符有点兴趣。

    其它杂物看不出什么有用。

    清点了一遍，大头还是在捉妖网上，舍不得真闲置不用，满山妖怪，想想还是寻填水乙亲自出手解除禁制把握大些。

    考虑好说辞，陆宝又回地宫深处，求见妖王。

    填水乙令他进去，笑骂道：“本王居室，常时进出的少说也是妖丁，山场五百小妖，有几个敢像你鹿妖随意求见本王？”

    陆宝心道我也才求见你两三回，平均半年还没有一次，怎么就算经常出入了？

    心里在吐槽，嘴上说的却是：“禀大王爷爷，俺都是有事哩，否则也不敢随意打扰！俺这几日偷偷出境去，不想得进人类村子里，得了机会，将万重淬体法上文字都学了回来，方才敢来与大王爷爷讨赏的！”

    “咦？”

    填水乙叫了一声，惊讶道：“前几日画蛇来禀本王，说你抄录几份淬体法备份入库，正想着怎么赏你，怎又潜到人类村寨去了？此事当真？”

    “小妖脖子上家伙还想留着吃肉，哪里敢来消遣大王爷爷？”

    妖王已不能再练这门淬体法，之前就未花功夫去背记，听鹿妖信誓旦旦，便叫亲随去唤画蛇，开库房取鲸鱼皮来对照。

    靠猜蒙出来的字上面都画了红圈，陆宝全已能反复指认，填水乙再与画蛇一起问他经过、人类村中见闻，鹿妖全如实答了，又拿出两本书来作证。

    待填水乙尽信，不由“呵呵”大笑起来，鹿妖果然是个有造化的，这么难学的字都短短时间就学全了回来！

    松鼠妖二三钱只会背不能写，他遭擒后，摘星王山场便得了淬体法内容，也是之前靖平山错蒙出来的，修正本自家要小翼防范，只择心腹妖怪修炼，断不能再让对面得了去！

    二将军尚难释疑，他那一脉妖怪，也要先瞒上些年。

    因松鼠妖意外被摘星王擒走一事，填水乙已经烦躁了好久，今日突逢喜事，心中阴霾至少去了一半，甚是高兴，咧嘴笑问：“鹿儿要本王赏你何物？鳞甲还要不要？”

    “两片鳞甲已足用，烦请大王退去左右，小妖有事求私禀！”

    不知他又有什么隐秘事，填水乙此时尽高兴，便都依他，传令妖姬与亲随小妖们全都退出去。

    闲杂妖众鱼贯退出，陆宝还与碧眼蛙妖打了声招呼，至于兽类时认得的巨鹰，成妖后没有交集，便装不认识了。

    画蛇眨巴着眼睛，看鹿妖目光转向他，却不开口，惊奇问：“俺是你老爷哩！也得出去？”

    陆宝叹口气：“得，您是俺老爷，愿留下就留下！”

    画蛇轻哼两声，他是妖王心腹妖丁，见鹿妖神神秘秘，更要理直气壮留下了，看这小妖到底讨赏什么隐秘物件。

    待再听不到外间声响，陆宝才谄笑着对填水乙道：“不敢再要大王爷爷鳞甲，小妖冒死走这一遭，补全淬体法，想来功劳也略有几分，可能与大王爷爷讨些别的赏？”

    妖王心情正好，戏谑道：“越境之罪尚未清算，鹿儿悠着些，说来本王先听听！”

    “山场小妖个个都在越境，大王爷爷哪里清算得过来？俺只想请大王爷爷开恩，赏下三事！”

    三事？这鹿妖真要狮子大张口了？填水乙笑容慢慢收敛起：“哪三事？”

    “第一事，小妖成妖后，得伙房曲盘与原征粮丁五步两位照拂不少，如今五步方改投大角丁目门下，尚不得与丁目亲近，曲盘在伙房又无妖丁关照，可怜得紧，求大王爷爷允了他俩学这淬体法！”

    只要是自家山场土生土长的小妖，多值得信任，修正过的淬体法又不是传一个少一份，除二将军门下，传谁不是传？这就只是小事，不过吩咐一句话而已，若三件事都如此，倒是不难，填水乙眉头略舒展开来，再等他下文。

    第一件事只是引子，顺手帮五步和曲盘一把而已，陆宝瞅瞅自家妖丁老爷，接着道出下面所求：“第二事，此番在人类村里，俺从那矮胖道人手上夺了件法器，只是尚附着神念，不能得用，欲请大王爷爷出手，替俺消了法器上的神念！”

    “法器？”

    填水乙和画蛇两个一起惊讶出声，附了神念的法器品级可不会低。

    “快拿出来看！”

    话既说出口，那肯定要拿出来的。

    陆宝才将囊袋中裹成一团的捉妖网取出，妖王已一把抢过，慢慢感应着察看，蟾蜍妖在一旁急得直搓手。

    仔细察看过后，妖王面上再露惊喜，断然出声：“驱散原本神念不难，此物专克俺们妖气，与人对敌却没甚大用，不过最低当由妖丁使，才见其妙，若给妖将，威力更增！这捉妖网不能留给你这小妖，本王再多与你些赏赐，换它赏给三将军，甲子战时可得大用！”

    听说妖将使用威力更大，妖王要给三将军，画蛇就死了心，不过好奇难免，搓着手道：“大王，俺也瞅瞅！”

    陆宝听得眼泪都快掉出来，心头大急，真没想到自家夺回来的捉妖网，妖王一见居然就要强行收走。

    不怪陆宝大意，这捉妖网只是法器，还比不上北海金瓜妖王赔的那对金瓜锤宝贵，填水乙所以失态，只因妖怪炼器速度实在太慢，妖气温养的法子太笨，耗时很久，百来年才出一件勉强可用的器物，数量和质量与人类都完全无法比，北海龙宫也是靠着传承日久，会些炼物之法，库房里宝物才略多些。

    这张捉妖网之所以宝贵，是其炼制材料特殊，人类再炼制出克制妖气的功效，若放在靖平山妖将手里，威力大增，甲子战时出其不意撒网，说不定就能坑死对面一两个妖将。

    陆宝心中天人交战，待下定决心抬起头，画蛇已接过捉妖网仔细端详，一脸的羡艳，填水乙也还在盯着看，都忘掉鹿妖才是原本的物主。

    要妖王改变主意可不容易，他只得小心着道：“大王爷爷，此物赏与三将军，不过是为满甲子时灵桃峰大战，现下还有二十多年哩！”

    妖王疑惑地看向他，陆宝大着胆子将后面话说出来：“好歹是俺冒死抢回来的，便由俺先保管至抢桃战前，若到时俺尚不成妖丁，这器物就交俺家老爷或三将军用，可成？”

    意思是等成了妖丁，这捉妖网就不交出来换赏赐了？蛤蟆妖丁听到，诧异地放下捉妖网，望向胆肥的鹿妖。

    妖王皱起眉，顿时暗恼：“鹿妖不知好歹、不识时务，是有每年紫金薯收成，认定到时能成妖丁？若不是修正淬体法的功尚未赏，左右才是一名小妖，便强夺了来又能如何？”

    “不过能从捉妖网下逃脱，还反夺了回来，可见真是个有造化福缘的，弄坏面皮有些不值，又把蛤蟆妖放在木鬼之前，若不应允他，蛤蟆儿估摸着也要不满！”

    考虑好一会，百宝终究才刚建一功，不好就夺了捉妖网让他寒心，甲子战确实还早，现在是不用急，到时捉妖网便只在妖丁手中也能接受，唯只怕鹿妖不安分，又出境时死在外面，连累这网也要丢失。

    脸色难看好一会，妖王才勉强点头：“便依你，不过鹿儿若要再出境，此宝需交你家老爷收入库中，不许带出去！”

    先前见填水乙脸上神情不定，陆宝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待终得同意下来，才长吐出口气，额头上已全是汗水。

    被这一转折破坏掉先前兴致，穿山甲妖王不耐烦地从画蛇手中抓回捉妖网：“待本王消除上面神念，便还你！先前所说三事，尚有一事为何？”

    填水乙语含不满，陆宝已无法挽回，只得硬着头皮再道：“俺被这网罩住时，浑身妖气都被死死定住，不能动弹丝毫，便想着此网克俺妖类，修士想来炼造有不少，将来对敌，遇之就只有一死。第三事便想求问大王爷爷，俺等小妖遇人类此等法器，妖气如何才能转动？”

    妖王哼哼着道：“此类宝物，材料也难寻得紧，人类又哪能有多少了？若真被此类宝物所困，修行日久淬炼月精多的自能硬撑，勉强运动妖气，除此外，额…”

    又仔细想想，填水乙才再道：“体内妖气自爆一部分，或可搅得其余再转动起来？”

    妖王用的是疑问句，连他都不太确定。

    “体内自爆？”

    成妖时日太短，妖气经月精淬炼得少是陆宝最大的短板，第二个答案妖王都还不确定，又弄不清楚该怎么自爆，自然免不得疑惑。

    “嗯，妖气自爆一小撮，妖体或会受创，不过妖气应可得搅动起来，得小片刻不再受禁锢。”

    妖王已经改为肯定语气，陆宝想自家定要琢磨出来，否则以后再遇同类器物，没人救命就只有任由宰割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