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千年

    姜澜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突然发现他根本无法反驳。

    尽管二十一世纪的人们没有从事喜欢职业的自由，很多终生都无法喜欢上自己的工作，但正是亿万各司其职的工人，创造了整个时代的奇迹。

    各安其位总是对的。

    而且也许是最重要的那个正确，唯一的答案。

    “我们什么时候走”

    “周四，一天时间，晚上能到，周五领奖，周六留在省城见见世面，周日一天回来。”

    ……

    周四的一天过得很快。

    姬青和姜澜一开始还能坚持着一次次靠反应通过判定，让游戏角色没有晕车，后来就直接放弃了。

    然后游戏判定他们两人的角色因为晕车失去意识，在一段短暂的黑暗之后，这一天就过去了。

    光明重新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星期五清晨，钱同学急急忙忙地将两人叫醒，然后带着他们去吃早餐。

    “你们俩还好吧”

    “没事，只不过是晕车而已。”

    姬青随手点过一个弹出来的小游戏，通过了一次头晕负面状态判定，然后坐到餐桌边。

    “这附近有没有下棋很强的或者会弹古筝的之类……”

    早餐是白粥咸菜，配上一个煮鸡蛋，钱同学的母亲是一个温柔的中年妇女




第二十四章 布局
    当姬青和姜澜爬上楼梯，走进二楼的房间，他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在一个并不宽敞，并不精致的房间里，满满当当地摆着棋盘和椅子，人们挤在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拼命吸烟，能够冲破烟雾的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一个人一块。”

    抬头看着坐在前台后面，一脸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姬青瞬间感觉一阵恶意袭来。

    他身上的零花钱总数从一开始只有五毛，就算期中考试之后父母大喜过望，也只不过一次奖励了五毛巨款而已。

    也就是说，现在姬青身上的全部家产，加起来也就只够入场费而已。

    如果他没有靠着学习小组从有钱同学身上敛财的话。

    姬青豪放地将一张十元大钞扔上前台，顺手阻止了本来想掏钱的钱同学，然后看了一眼正在下棋的人们。

    “这里面最强的那个是谁”

    “嗯”

    老板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他向前附身低头，才终于看清站在门口的三个小学生，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里面一个人坐着的那个，快点去帮他解一下闷，那货估计都快疯了。”

    姬青点点头，然后走到房间最里面，把姜澜放在空着的座位上。

    坐在对面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双眼通红，似乎已经一夜没睡了，手上是一本棋谱，封面是吴清源的照片。

    “你感冒了”

    这是姬青的开场白，他对面的男人明显愣了一下。

    “我不抽烟，这味道有点受不了。”

    “也是，吸烟有害健康。”姬青点点头，然后拍了一下姜澜的肩膀，“这个人跟你下。”

    男人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他把棋谱放到一边，然后从棋盒中抓出一把棋子。

    “猜先。”

    姜澜点点头，也抓了一手棋子。

    结果是姜澜胜，他选择了黑棋。

    棋局开始。

    双方不紧不慢，布局中没有争斗，一切就好像一艘小船在平静的水面上滑行，只要船上的两人没有开始战斗，一切就都不会改变。

    但姬青和姜澜都知道，这是第一次，姜澜终于碰上了一个差不多的对手。

    他面对的白棋拥有卓绝的平衡感。

    那多半是来自天分，同样，感受到这种力量同样只能靠棋手的直觉。

    正是这种平衡感，与姜澜面对新对手时的克制，共同制造了开局平静的局面。

    黑白双方都没有开启战斗，争夺以更隐晦，更微妙的方式进行。

    姬青能看得出来，双方谨守着底线，但在此之上，争夺无所不用其极。

    除了没有直接的厮杀之外，布局时的争夺已经算得上你死我活了。

    双方在以各自的理解分割空间。

    那看上去确实赏心悦目，就好像武侠小说里面拥有内力的高手之间的较量，没有拳脚招式，只有内力潜流。

    不过姬青依然能够看出来，姜澜像是计算的机器，而白棋却只是出自感觉。

    就算以姬青的见识来看，这个戴着口罩的人也依然是个令人羡慕的天才。

    他的棋感胜过很多拼尽全力的职业选手。

    然后布局终于结束了。

    一切急转直下。

    黑棋最先挑起战斗，为了争夺右上角。

    白棋没有犹豫，因为这一步棋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姬青看到了那双因为熬夜而通红的眼睛中出现的犹豫。

    他忍不住笑了。

    这世界上有太多喜欢围棋却不善于厮杀的爱好者，他们觉得这会是一个充满了传统，飘逸而美好，闲适而没有争斗的游戏。

    事实并非如此，认知错误的代价就是实力的缺失。

    而姜澜，或者说三十一世纪所有的围棋爱好者，都非常善于厮杀。



第二十五章 万元
    作为二十世纪末最负盛名的棋手甚至可能没有之一，聂旋风有一个著名的美谈，那就是“前五十手天下无敌”。

    小余正是众多聂旋风的崇拜者之一，只不过他的天赋远胜他人，因此很有几分棋圣的风采。

    作为这里最强的人，小余的棋力已经是全省一流，而他的布局，更是称得上超一流。

    “你们是外省过来的”

    如果是省内的高手，在这个本来人就不多的圈子里，早就已经打出名头了，能中盘屠小棋圣的龙，除非是外省来的过江龙。

    “很遗憾，不是。”

    人群中的气氛还未凝聚起同仇敌忾的敌意，就被姬青一句话砸碎了。

    “我们是村里来的。”

    “村里哪个村……”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自己都在说完之前察觉到了问题的毫无必要，只要不是外省的，就是本地人，一个能中盘屠龙省内一流的小学生，这简直就是希望之星。

    “祖师爷开眼了”

    “祖师爷开眼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叫，然后就像是壶中水烧开一样，所有人开始拼命地说话，嘈杂的声音汇聚成一片无尽的噪音。

    “你几岁”

    “你想不想下职业的”

    “你去不去首都”

    “你们是哪里人”

    无数问题像是瀑布一样喷涌而出，音波笼罩了整个空间。

    然后姜澜以一个答案回答:“我要和韩国人下。”

    以惊人的速度，本来充斥着整个空间的声音消失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要和韩国人下。”

    挤在桌子旁边的人们神情复杂，却没有再说什么。

    “唉，又是个要去首都的。”

    人们摇头叹息着，转身散开了。

    “他们好像并不怎么开心”

    姬青看着散去的人们，有点意外。

    “因为这里已经有好几个高手都去了首都，但是……”

    老板像是终于睡醒了，但是他的状态看上去依然很差，就好像是熬了一夜不睡，从早上睡到晚上终于醒来的人。

    小余接过了话头:“那其中最强的几个甚至成为了职业选手，只可惜，并不是所有的职业棋手都能下比赛，拿大奖。”

    “所以他们觉得我是个挺没意思的人，就算突然跳出来，过几天也就要去首都消失不见了。”

    “不是吗所有人说要跟韩国人下的人，最后都没下成，他们只是走了，不见了。”

    小余安静地收起棋子，然后把手中的棋谱摊开放在眼前。

    “你如果想当职业棋手，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去首都找一个职业选手开的培训班，一天下十个小时，大概两年就能冲段成功，毕竟你才七八岁吧”

    “六岁。”

    姜澜安静地看着小余，他并不了解二十一世纪成为一个职业棋手所要付出的代价。

    “那你一定能成功。多准备些钱吧，首都不好生活，而且，好的学校一般一年的学费就要花几万块钱，不过既然你一定能成功，那就都值得。”

    姜澜沉默了。

    这不是他能够负担得起的金钱，就算是姬青已经榨干了班上所有的富人，也不可能凑出来那么多钱。

    对于游戏中这个时间的人而言，上万的金钱已经是天文数字。

    “别想那么多，你是天才，只论天赋的话，是我见过最强的，就算两年不行，花个五年总行，甚至还可以趁着年轻再冲一冲，能打比赛拿奖金都说不定。”小余对着姜澜笑笑，当然，因为口罩，姜澜只能看到他双眼中闪过的一丝笑意，“加油吧，年轻就是本钱。”

    姜澜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们走吧。”

    姬青讶异地看了姜澜一眼:“现在就走不再下几局了”

    “不用了。”

    姬青没有再说什么，背着



第二十六章 稷
    第二天，两个人都起得很早。

    姬青和姜澜一起收拾洗漱，然后在出门的时候碰到了卫清。

    “哦，好久不见。”

    卫清对着姬青点点头。

    她看上去有了一点点微妙的不同，姬青知道那是因为他受伤昏迷了太久，久到卫清已经换了惯用的化妆品。

    姜澜对卫清笑笑，然后三个人一起走进了轨道中转间。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在今天这个日子，所有住在帝都的人，出门时的目的地都一样。

    “时间过得真快。”

    姬青心不在焉地感叹了一句。

    “去年的时候，我还是从学校去的纪念馆。”

    姜澜笑着抬起手，打开中转间四面墙壁的遮挡设置，让他们能够看到外面城市中穿行的轨道中转间。

    那看上去就像是银色的砂砾汇聚成河流，无数个轨道中转间在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它们从城市之下，从城市之上，从四面八方汇聚。

    城市中所有的建筑都被轨道中转间的显示软件消去，只剩下仿佛飘在空中飚飞的轨道中转间，那看上去就像是星辰在冬夜之中运转，无尽的星辰按着正确的轨道走向既定的结果，无论轨道有多么复杂，都绝不会相撞。

    所有轨道中转间都有着同一个终点，但是在城市中并没有足以容纳这么多人的终点站，所以在靠近目的地的时候，轨道中转间就会停下来。

    姬青三人走出轨道中转间的大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多层空间，透明的墙壁将空间边缘分割出走廊，而现在这条走廊中挤满了人群。

    他们安静地跟随着人群的流动，朝着走廊一头的出口走去。

    透过身边透明的墙壁，所有人都能看到这巨大空间中汇聚的无数人群，他们沿着走廊组成的倒金字塔形向下行走，向着同一个目的地汇聚。

    那是一个广场。

    三人站在广场边缘的走廊上，面前是高到胸前的栏杆，看着广场中心。

    那是一个夹在钢铁中间的矮小建筑，看上去就好像快要被挤压成粉末，又像是屹立于地上支撑地壳穹顶的基石。

    它名为社稷坛。

    当然，三十一世纪的人们更愿意用另一个名字称呼它:袁隆平纪念馆。

    这个小小建筑曾经经历过很多风波，在二十三世纪最疯狂的城市扩张时期，钢铁向天空蔓延，如同寒冬时冰层以岸边芦苇为核心开始凝结，极度渴望空间的人们将城市大幅扩展，通过钢铁分层的结构，一次性将城市的面积扩大了三四倍不止。

    但是这一切并非毫无阻碍，众多原本建在地上的古建筑都成了将被掩埋在地下的无用之物。

    人们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时间金钱，用于争吵，研究，建设，最终却并不是所有的建筑都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结果。

    但社稷坛是安然无恙的幸运儿之一。

    尽管经过计算，整体搬迁复原的成本远远小于保留，但是当时的人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支持将社稷坛保留在原地的建设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