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纪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秋枫白露
姜言点点头,将皮箱递了过去。尾随在他身后,向里走去。
“小姐,”卧铺的小间里,净榕已打开皮箱,给下铺换上了带来的床单、毯子。
站在门口打量了下,里面是个四人铺,扫了眼另一边下铺坐着的姜伟勋和霍灵均,姜言心里有了底。“净榕,换一下,我住在上面。”另两位腿上的伤可还没有好透呢,哪能爬上爬下的。
净榕看向霍灵均,“霍同志说他的腿无碍,让给我们一个下铺,好方便我们活动。”
霍灵均从报纸里抬了下头,冲姜言点了下,表示净榕所说没错。
姜言扯了下唇角,绕开放下皮箱还没走的赵景毅,走到霍灵均面前,伸手道:“把手给我。”
霍灵均松开握报纸的一只手,抬着。
姜言扣在上面,号起了脉。片刻放下,弯腰伸指朝他腿上的伤处撮了又撮,被他一把隔着袖子握住手腕,“顽皮!”
“我很是一本正经的再给你验伤呢。”
“要不然,团长,我给你换换吧。”赵景毅订的火车票,几个车厢相连,左右都是他们的住所。一群人也就面前的两位伤员需要照顾,去隔壁随便调一个下铺很简单的。
轻声一叹,霍灵均放下报纸,绕过姜言,扶着上面的梯子,抵着手杖向上一蹿,欠身坐在了上铺。他挑眉冲姜言一笑,飞身单腿又跳了下来,“怎么样”
“呵,厉害!”岂不知单腿的震动,对另一边的伤腿还是有影响的。既然人家不领情,姜言有什么好说的。
“言言,不用管他。”姜伟勋递给妹妹一颗西红柿,“我看你眼下都有青影了,昨天没休息好吧”
昨天学习的本就很晚,得知是今天的火车,又忙着连夜收拾东西,姜言这会儿松驰下来,确实有点困。
“小姐,要不你先睡会儿,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事。”离午饭还有段时间呢。
“嗯,好。”将手里的西红柿放进小桌上的饭盒里,姜言坐在净榕铺好的下铺,脱了鞋,一抖毛毯躺了下来。
见姜言躺下,小间里自动静了下来,赵景毅冲霍灵均打了手势,两人走了出去。姜伟勋昨夜被奚兆晖念经似的折磨了一夜,也有些困了,放平枕头,往下慢慢一缩也躺了下来。净榕合上皮箱,将其塞进床下,又从下面拉出一个藤箱,打开取出暖瓶、杯子、饭缸等物。
片刻,她拿起暖瓶,冲外面依在窗前看风景的谢义使了个眼色,走了出去。
火车上拖家带口,北来南往逃难的不少。净榕看了下,多是富户,无不一群丫环、婆子围着老爷、太太、小姐、少爷的在转。
热水处,排了长长的一队,她夹杂在中间,一会儿便把各家的信息听了个大概。
陌生的环境伴随着嘈杂的声音,姜言这一觉昏昏沉沉的没睡实,被净榕叫醒,头蒙蒙的一片胀疼。
掩嘴打了个哈欠,姜言揉着太阳穴,闷闷的问净榕:“现在几点了”
“快两点了,”对面的姜伟勋答道,“你今天起的早,早餐也比平时吃的早三个多小时,再不
第382章 火车3
姜言揽着孩子朝望来的人群笑着一一看了过去,等他们不自觉的转移了目光,她方对净榕道:“走吧。”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三人一路向前,走到车厢一头的水池旁,姜言把孩子往净榕手里一丢,接过盆拿起里面的口杯、牙刷开始洗漱起来。
她擦好脸,把投好的毛巾往男孩脸上一丢,“把自己弄干净。”五官都被掩得看不清。
男孩无声的呜咽着,被净榕警告的一瞪倒也乖觉,抽噎着袖子往脸上一抹,揩去了眼泪鼻涕,抓着手里的湿毛巾往脸上胡乱一擦,脸上没干净多少,毛巾倒是黑乎乎的脏污一片。
精减行礼后,姜言的皮箱里只放了四条毛巾,一条洗脸,一条擦头发,一条擦澡,一条洗脚。
眼见自家小姐擦脸的毛巾毁了,净榕看得火起,一把拽过男孩手里的毛巾,打开水笼头用水冲洗,连揉了数遍,白色的纤维里还隐藏着一团团灰色,再洗不去。
觑了眼姜言搽着面脂,望向另一车厢的侧影,再看净榕紧绷的脸色,男孩小心的往来时的车厢里退去。
“好了。”姜言回身瞟了男孩一眼,把盒子里的用品一一摆好,劝她道:“不是带的还有手帕吗,这个带回去就当抹布用吧。先给他洗干净。”
行吧,也只能如此了。净榕把毛巾里的水拧干,展开叠了叠往水笼头上一放,回身对小家伙勾了勾手,“是你自己洗,还是我帮你”
男孩倒也聪明,知道逃不了,又走了过来,用手点了点自己。
“行,来吧。”净榕让开水池。
男孩小心翼翼的往前探了探,见两人都不像要打人的样子,方小小的舒了口气,小心的避开姜言、净榕,挪到水池旁,拧开水笼头,平举着两条胳膊搓着两只小手,慢慢的洗了起来。污泥冲走,渐渐的露出了手背上的窝窝。
小手洗净,他捧着水开始往脸上胡啦,几次之后,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露了出来。
姜言上前拿起毛巾,捏着他的下巴朝自己轻轻一侧,帮他将脸上的水渍擦去,仔细的端详着他的五官。
这孩子姜言确定自己没见过,不过,五官看着有点眼熟。她眼帘一阖,春城来往见过的人事、脸形在脑中飞速的闪过。不时,有两幅画面被抽取了出来,第一幅是自己拎着吃食第一次踏进理工大,遇到了女孩陈美娟;第二幅是陈府晚宴那天,从大厅一步步走来的陈部长……男孩的眉眼与有过一面之缘的陈部长重合,下巴与嘴的形状又像极了陈美娟。
“你是陈部长家的庶子,与陈美娟是一母所生的姐弟。”
男孩一惊,无声喊道,“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没错了。
姜怀庆走后,姜府的后院被收公,先后住进了两户人家,分别是原财政厅厅长和副厅长。两家均有一个女儿,叫蒋朵和汪萍。
俩人第一次来清微阁拜访,言辞间明明与姜言处的极不愉快,后来却又频频的上门,不是自顾自的聊一些吃食住行,衣服手饰,就是城内的各式八卦。
陈府,姜言亦是听了一耳朵。犹记得两人在自己面前咬耳朵道:“朵朵姐,我怎么听说,跟你玩得很好的那个陈美娟,她跟她姨娘小弟,都被陈部长抛弃了……解放那晚,逃跑时没有带他们这房……是真的吗”
“别瞎说。”蒋朵拍了汪萍的胳膊一下,睨了眼对面沙发上垂头看书的姜言,咬牙道:“让她听到了,多不好”
“言言”汪萍笑了一下,“她又不是外人。”
“是!”蒋朵冷然一笑,讽刺道:“你把她当自己人。问题是人家有把你看在眼里吗有让你住进清微阁吗”
“言言不是不习惯与人同住吗”
“这话你信”蒋朵一指楼上,“书馆里那位刚来的李芳,是怎么回事儿。我不信你不清楚。”
汪萍被说的无言以对,小脸一搭,失落不已。
蒋朵看得唇角一勾,揽着她的肩哄道:“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了
第383章 火车4
小间门口,霍灵均见姜言、净榕带着那孩子回来了,他一摆手,挥退了庄兵,转身进了屋。
“怎么回事儿”庄兵说的也不清楚,他看向孩子,目露疑惑。
“前陈部长家的五公子,不知怎么的钻上了火车,还拿了……”姜言掏出兜里肖像画,“这张画来找我。”
“陈部长!”姜伟勋身子一僵,那个逃跑的王八蛋,把自己害得差点丢了性命,自己还没找他算帐呢,他家的小鬼竟先找了过来。
看着面前的男孩,若不是与记忆里的人长得一样,姜伟勋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陈部长家那个顽劣的五子,不由得目露嫌弃道,“跟谁上的火车”
姜言手一抚,解了他的哑穴,坐在了自己的铺位上,拿起暖壶给自己倒了半杯水。
手里的画,画的是姜言,比本人丑多了,霍灵均猜测必是出自女子之手,他记得资料上显示,这孩子的姐姐是理工大美术系的高材生。将画叠巴叠巴装进西裤里,他往床上大刀阔斧的一坐,“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姜言抬腕看了下手表,两点半了,“你们也都没吃”
“不是等你的吗”男孩有段时间没洗澡了,身上散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连带的姜言身上也染了些,姜伟勋忍着不适,指着床下一个皮箱,让霍灵均弯腰拉出来。
皮箱打开,他从里面选了款香水,招手让姜言近前,在她身上喷了喷。
姜言挥手扇了下,味道还好,有一股雨后的清新感。抬头看姜伟勋心事尽去,一脸得色,她轻声一笑,指着小鬼道,“源头还在呢!”
霍灵均怕姜伟勋再折腾,对摆饭的净榕道:“你给他弄个碗,打些饭菜,我让庄兵带他到隔壁吃。”顺便问问话。
净榕点点头,问男孩,“吃米饭还是吃馒头”
男孩的眼睛盯着碗碟里的酱鸭、烧鸡和枣糕口水横流。
“我吃那些。”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能开口了,“我……我能说话了,我能说话了……”他双手捂着脖子,急急的往后退去,刚退了半步,又猛的一冲朝桌上的肉菜扑去。
净榕腿一伸脚抵在他胸口上,任他似一个八爪鱼一样扑腾着,自己慢悠悠的继续摆饭。
这些吃食,有耿二婶她们准备的,也有火车上买的,很是齐全。
“老实点!”他一句句我要吃……放开我……吵得姜言头痛。
姜言一出口,男孩立即停止了闹腾,恐惧的双手交叠着捂住了嘴。看得姜伟勋啧啧称奇,霍灵均打量着姜言与男孩,亦是带了探寻。
净榕拿出一个空碗,夹了个鸭腿、又夹了个鸡腿、放了一个水煮蛋、一筷子炒菜心、半个馒头和着筷子一起递给了被叫进来的庄兵。
庄兵一手端饭,一手牵起紧盯着饭碗不放的男孩,走了出去。
小桌摆不下,净榕又拉出两个皮箱,撂在一起,当成了餐桌。
“吃饭了,你别在喝水了,有甜汤呢。”净榕抽出姜言手里的水杯,往她手里塞了半碗米饭,面前放上一碗甜汤。
姜伟勋夹了个鸡腿,朝姜言举了举,“给。”
姜言一欠身,伸直胳膊接在了碗里,又拿勺子舀了些西红柿炒鸡蛋,拌在米饭里,一口米一口鸡的吃了起来……
这边几人刚放下碗筷,那边庄兵就走了进来。
“老板,我们带着陈智仁在三等车厢找到了陈美娟和其母王凤兰。”
说的是那小鬼。
霍灵均扯了下颈上的领带,“怎么说”
庄兵看了眼姜言,“陈美娟嚷着要见姜同志。”
“见我
第384章 火车5
霍灵均、庄兵自动往人群、或车厢的拐角处一缩,隐藏了起来。
姜言迈过地上的一堆堆行礼,走到了陈美娟面前,“你找我”
陈美娟的眼神扫过赵景毅、谢义,“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姜言不及回答,身后陡然一阵骚动,被人一挤一推,她身形不稳的往前一扑,撞在一名男子身上。一声闷哼,额头触及之处一片温热,随之淡淡的血腥味萦绕于鼻尖。
“别动。”男子的声音低沉暗哑。
鸦青色的长睫毛呼扇了下,没有感到恶意,姜言挺着背乖巧的站直了。
一只手攥着衣袖,飞快的从她额上拂过,抹去了她上面的血迹。
姜言胳膊一沉,一只粗布包袱挂在了上面。男子稍退开些,低语了句:“报歉,失礼了。”
姜言抬头看去,只看到一张带有络腮胡的侧脸和隐入人群的背影。手一松任包袱落在地上的行礼堆里,姜言扭头看向霍灵均。霍灵均冲她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他朝赵景毅打了个手势,赵景毅钻进人群,小心的朝男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姜言”陈美娟探身扯了下她的袖子。
“我们去二等车厢谈吧。”姜言沉着脸故作不满的,捏着帕子挥了挥身前的空气,踏着包袱的一角,挤出人群率先朝二等车厢走去。
陈美娟与母亲相视一眼,忙拿起包袱、箱子,扯起陈仁智钻出捅挤的人群跟了上去。
趁着陈家三口制造的混乱,谢义脚尖一勾,从人缝里将包袱拿到了手。
在两节二等车厢的交汇处停下脚步,姜言依着车壁透过窗玻璃看向车外,远远的还能看到上一个城市——锦州的缩影。
将手里的箱子放下,陈美娟扶着车壁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平复着呼吸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姜言,先给我们弄点吃的喝的吧。”她们用仅有现钱,买了两张不到目的的车票。
姜言回头打量了遍母子仨人的狼狈模样,几步踱到门中间,对车厢里推着小车卖吃食的大妈招了招手,“吃什么、喝什么自己挑。”
包括刚吃饱饭的陈智仁,母子仨人眼睛俱是一亮,似饿狼般冲了上去。
火车上什么人没见过,大妈只是愣了下,便忙张臂一挡,“别急、别急,我又不会跑了,咱慢慢来,排队一个一个来……”
陈智仁仗着身子矮,缩头往下一钻,避过大妈扒着小推车,抓起一块糖果,忙忙的扯去包装,塞进了嘴里,“咔吧”几声咬碎吞了下去。又拿起一块面包,撕去包装,狼吞虎咽的吞食起来,很快就噎得翻起了白眼……
陈美娟、王凤兰的注意力,全在一个个以前看不上的零食上了,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怀里捞。
“这……”大妈看着瞬间消失了一半食物的推车,急叫道:“还没给钱呢”
姜言拽过陈智仁,猛的一拍他的后背,让他将食物吐了出来。
松开人,姜言拿起三瓶汽水,朝大妈怀里一递,“麻烦大娘给他们打开。总共多少钱”说着,掏出钱夹,拿出纸钞。
一瓶汽水灌完,陈美娟满足的打了个饱嗝,丢下瓶子从箱子上站起,她慢慢的踱到了姜言身旁。看了姜言平和淡然的侧颜片刻:“我输的不冤。不要说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是现在……”她苦涩一笑,“处事能力亦远不及你。”
这话说的莫明,姜言自认与她没有什么交情和恩怨,亦无从攀比,且心中记挂着刚才的那人、那事,不愿在此浪费时间,由此不耐道:“叫我过来,就是说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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