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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楚熹

    一来,因为他刻意隐藏身份,常日爱扮作那个算作是被流放到蓬莱的散仙长桦。二来,他生性懒散,最不爱管冥府那些啰里啰嗦又乱七八糟的事情,更乐得偷个闲,寻各样的乐子,度过天界的漫漫时光。

    映葭是他唯一的亲妹妹,也是天界仅存不多的,上古神族的后人。

    他们兄妹二人,是应了“散淡”二字。

    他散漫,她淡漠。

    千万年来,都这么过去了。

    他如何也想不到,会有那么一出。

    那日,他拦下了将要劈下的九十九道天雷,看见那血泊中的人儿微动了动眼皮,用一如从前的清冷中带着几分娇俏的声音,喊道:“哥……”

    那一声“哥”,似乎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她双眸沉沉合上。

    至此,已过千年。

    那一战之后,他将身死魂散的映葭抱了回来,藏于这蓬莱暗河之下的隐秘洞,又去了一趟冥府,将那块从极幽之地寻来的石头凿了张石床,用来安置映葭的躯体。

    世人皆以为蓬莱岛是漂浮在海上的孤岛,实则其恰恰在归墟之




番外 蓬莱暗河3
    要不是那家伙身上带着一缕寻回来的映葭的魂魄,他真的准备一见面就一脚把他踹到地底的暗河去。

    若非因他,映葭岂会如此。

    “来补刀吗”长桦斜挑着眼皮,盯着那一袭青衫的人说道,“怕她没死透”

    他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伤那家伙,不过是赌他还爱着映葭。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也和映葭一样的傻。

    那家伙神色淡漠,面容细看之下有几分苍白,眼角只在不经意掠过石床上那人时,带上几分凄然。

    长桦无心管他那苍白的脸色是不是为了寻回映葭魂魄所致。

    即便是,那也是他活该。

    他恨恨地想着。

    实际上,他更恨自己。

    “我真恨自己,”长桦冷眼瞧着他,道:“认识了你这么一个朋友。”

    六界之中,熟悉长桦的,都知道他与天界的青溪上神有些交情。

    那家伙是在他漫漫岁月里认识的,算得上有趣的人。

    可他没想到,他妹妹映葭也是这么认为的。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两人兄妹心有灵犀。

    但他起先并不知道映葭认识了青溪。

    在天界的人看来,神女映葭性情冷淡,对任何事都态度漠然,既不近人情,也不理世事,是天界最像神仙的神仙。无欲无求,无波无澜,永远沉静如水的性子。

    但他知道,那丫头从前不是这般的性子,不过数千万年来,活得久了,磨掉了许多原先的脾性,人也更稳重了。

    平日里,只有在他面前时,那丫头会露出女儿家的娇俏来。多数时候,她在别人面前,整一个老得迂腐的神仙,甚至有些木讷,十分无趣。

    所以,当他发现,自家妹妹在好友面前也有这般神态时,便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起先,他有些吃味。毕竟自家养了千万年的好白菜,不经意地被一头猪了,哪里欢喜得起来。后来,他发现这头猪看着还不错,而且又是自己的好朋友,他这个当哥哥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事轻轻松松过去了。

    本来,他以为,他也望着,两人能有个好结局。

    可是,他还是错估了千万年前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数千万年前的神族那么多,他偏偏要姓姬,而他和映葭恰恰姓风。

    两家算不上世仇,但的确有些旧怨在。到底,不过是因为如今的天帝本姓也是姬。

    他们做了些不怎么能见光,也十分不得人心的事情,而青溪既与他们一脉,承继了祖训,多半是要对他们维护一些。

    可是,责任归责任,不能丢了三观。

    但很可惜,只是他们风姓两兄妹这般认为。

    往后发生的事情,便既在意料内,也在意料外了。

    那是他们的缘分,也是他们的孽缘。

    “把映葭的魂魄留下,你给我滚出蓬莱去。”长桦对着青溪道:“我这是看在映葭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他转头去看了一眼石床上的人,道:“我不想在她面前动手伤你。”

    “她的这一缕魂魄太过破碎,我费了些心思,也只能勉强凝聚成这个模样。”青溪似乎有些中气不足,那一句话咬字清晰,但听着有些虚浮。

    说完那句话后,青溪一抬手,一缕青烟从袖中冒出,缓缓在空中凝结成一个香炉的模样。

    那香炉造型极为奇特。香炉身上尖下圆,形似一座山。底座铸着鎏金龙凤,却有一人昂首踏云,单手托起了山形的香炉炉身。

    这一个物件,长桦十分熟悉,而且曾经



第46章 选择
    吃饱喝足后,顾灵芷摸着被自己塞得满满的肚子,一路晃晃悠悠地回了房间。

    青棠已经从北渊宗回来了,房中一切已替她备妥。

    枕头被褥一应是她喜欢的样式,且都檀香淡熏了一遍。另点了安神香,给她助眠用。

    她去并州的时候,因师父交待过不要带太多人,青棠与她关系太过亲密,也不如她独自一人去找齐尘更方便。于是,她便只带了大师兄给她挑选的师弟师妹,没有带上青棠。白天回到顾府后,她才让人传信到北渊宗让青棠回来。

    在北渊宗的时候,一个人照顾自己的起居没有什么问题,但到了盛京,她还得端着高门淑女的模样出来,不能丢了顾家的面子,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人跟着伺候,不太方便,也不合规矩。

    顾灵芷躺在松软的床铺上,不时抽动两下鼻子,大吸了几口安神香,却觉得愈发精神了,根本睡不着。

    齐尘和她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在她脑海里翻滚着。

    跟随齐尘学棋的那一段日子里,顾灵芷有一次实在按捺不住,向齐尘问询过关于胎记的事情。

    “那么,它会跟我的前生有关吗”

    而齐尘的回答,她一直记着。

    “有关如何,无关又如何”

    这话一出,顾灵芷顿觉自己的问题白问了。她这个师祖回答人问题的时候总爱甩这种逻辑怪圈,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一切在于你的心,在于你如何去看待这件事。人执着所求,常常不是因为需要,而是想要。你现下也许觉得它很重要,执意追寻,但到手了,知晓了你执着所求的不过是一段你并不愿意记起的记忆,甚至是一段前生的梦魇。”齐尘问她:“彼时,又该如何让今生活在前生的阴影下,还是潇洒地只做今生人”

    “前生的我,也是我啊。”顾灵芷卖了个乖,道:“那也算是我的一部分吧先生不是说过,福祸相倚,好坏相依,不能只拣其中一者,而抛弃另一者,从来没有事情是只有好,全然没有半点坏的。”

    一贯淡漠得神仙儿似的师祖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神色看着像是对她的回答颇为满意,但又欲说还休,更多的是她看不清楚看不懂的通透和淡然。他道:“那的确算是你的一部分,但也不过是你的一部分。”他缓声道:“那是另一个人的记忆,不是你顾灵芷的记忆。”

    她对过去的事情好奇,到底不过是存了些以史为鉴的意思。

    毕竟,一个坑栽了一次就算了,不能再栽第二次。知道自己过去,也好对现在有些防备。

    而且,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有些事并不是她不去找,事情就不会自己找上门的。

    比如,那个叫繁缕的姑娘。

    她就像一根线。

    可是,顾灵芷不知道,这根线的另一头连着什么。

    而眼下,她还有个更要紧的问题。

    今年的生辰还没过,可算作虚岁十八。距离她二十五岁,还有七年。

    她仰面躺在床上,支起一条腿,又把另一条腿架在上面,晃悠悠地摇着小脚丫,想起从前的一件事。

    小时候,她知道自己只能活二十五岁时,曾经问过齐尘。

    她是二十五岁一定会死于非命,还是二十五岁前,指不定哪天就挂了。

    齐尘沉默了片刻,转头认真看着她,神色肃穆,几乎一字一句地对她道:“你得活到二十五岁。”

    这一个“得”字,含义万千。

    说明,她不仅是能够活到二十五岁,而且是必须活到二十五岁。

    而且,齐尘的脸色,也似下命令一般。

    在那之前,顾灵芷哪里见过那一张禁欲仙系的脸上露出过如此明显又严肃的表情。

    就仿佛,她的降生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

    那日在并州,她临走之前,齐尘又和她提起了这件事,“封印可以替你挡一些劫数,但天道命轮自有定数,”他神色冷肃,道:“你要保证,自己能平安活到二十五岁。”

    她不怕死地反问了一句,“要是活不到怎么办”

    齐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像要生剐了她一样。

    她愈发纳闷了。

    活不长是她亏了,怎地齐尘看着比她还要生气。

    顾灵芷越想越睡不着,干脆从床上起来了,挪到那一排雕花窗前的花梨木榻上,又喊青棠进来,把窗户都打开。

    风



第47章 丁香梦
    她把手里的笔一撂,一手支着下巴,扭头看向窗外。那一张花梨木榻三面镌着云纹,以回纹上下相夹,扶手两侧嵌了两块实心板子,雕的春景与秋景对应,靠背处中央的位置也是两块板子,但雕的夏景与冬景。

    腾出来的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抠在云纹回旋处,若有所思。

    窗外一株丁香老树,在空濛湿润的水气里,绰约地绽放着。

    雨色与丁香最宜。

    愁肠岂异丁香结

    她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丁香常用来喻愁,说那千万种愁绪,偏结一处,舒展不开,拧拧巴巴地揪成团,坠在心里。

    雨天最适合发愁。

    从前在书上读到的那句“丁香空结雨中愁”,恰活灵活现起来,带着飘濛的雨水和丁香的忧愁,泼了她一头一脸。

    青棠见雨势转大,要进来关窗,被顾灵芷拦下了。

    丁香遇雨,愁上添愁,愈发将那一点郁结的愁绪沿着朦朦水汽,一同氤氲开去。

    愁肠百转,郁结难舒。

    雨色点染里,枝头的淡紫团花忽深忽浅,浓淡得毫无章法,像好好的一副画卷偏被谁的泪打湿了一般,这里斑驳,那里模糊。

    她叹了口气,将案几上放着的那张纸扯下来,团成一团,抛给了青棠,嘱咐她帮自己烧掉,省得回头顾嘉乔或者她父亲到房间来时,不留神瞧见了,要生出许多疑心来。

    顾灵芷一面揉着脑袋,一面顺势往榻上一躺。

    一躺下来,那安神香的味道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挠得她连脑袋带人都迷糊起来,昏昏沉沉睡去了也不自知。

    依稀是梦里,听得雨声绵绵,点滴敲打在窗棂上,偶尔有几滴被风吹得越过窗棂,砸落在她轻轻搭在花梨木榻边缘的手背上。再被风一吹,凉凉的,还有点挠人。

    雨声渐转滴答,断断续续,不成声调,又恍似水声,叮咚地敲打在石头上。

    只是,背景声有点乱。

    钝而沉的琴音,夹在模糊的水声里,一跳一跳地往人耳朵里蹦跶。她下意识揉了揉耳朵,那声音却越发清晰了。

    一个个音符歪七扭八的,像是故意要给人找麻烦。

    她气不过,循着声音找去。

    在一片水幕前,她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那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身侧两三丈远的地方,是飞流直下的瀑布。日光明媚,飞溅的水珠如流星,闪着耀眼的光芒,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一个个温顺乖巧地蹦跶进了瀑布前的深潭里。

    泛起的点点涟漪,转瞬即逝。

    坐在石头上的那人,目光隔着水雾朝她看来。

    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倒觉得自己愣愣地站在那,被他看了个透。

    那一把瑶琴被他斜斜抱住,右手五指百无聊赖地掠过琴弦,慵懒散漫。

    姿势看着不错,可是琴弦上出来的声音比画面要糟糕一百倍。她从来没有听过那么难听的琴音,饶是她这种不懂欣赏的人,也知道这个人完全是在乱弹琴。

    “难听。”

    她听见轻慢的声音从自己身上发出。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他的声音却清晰地越过水雾传来,“不难听的话,怎么把你引来”

    emmm……

    这人……

    是在撩她吗

    可是,这是什么破法子

    哪有他这个样子来撩姑娘的

    要换作是她,得有一百种比这高明的法子。

    她还想说什么,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她不是往前走,而是转身往后走。

    这时,她又仿佛脱离了那个躯壳,凭空生出一个灵魂来一般,远远地瞧着自己,不断呐喊着:“回去,你给我回去,去看看那傻子到底长什么模样。下次见着了,记得绕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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