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时间

    “林泽，你混蛋！”童遇安冲他大喊，那声音撕心裂肺，碎成一片片，被空气吸附，到处都是。

    童遇安夺门而去。

    林泽听见她离开的声音，他那张阴郁的脸似乎刚从一场噩梦中清醒过来。“安儿。”他紧追其后，也不过几步便却步不前了。不能。他一面提醒自己，一面掉转身子，回房，带上门。

    童遇安来到客厅，和祁树对视。

    祁树向她走来。他很高，树一样笔挺，可靠。




第九十三章 石头
    童遇安眼神虔诚而坚定，她看着祁树，用一种类乎祈求的口吻对他说:“阿树哥哥，求求你，陪在林泽身边。”

    祁树脸上结了一层霜，他说:“我不想呢”

    他的表情不像是说违心话。

    童遇安抓紧祁树的手，那份有力的力量迅速占据了祁树的内心，他整个人就像要爆炸了一样。他挣开童遇安的手，站起身，漫步目的地走出几步，站定。

    无力感飞速蔓延全身。童遇安看着祁树伫立在黄昏里雕塑一般的背影，心脏狂跳不止。他只是林家的养子，她知道他与温阿姨并不亲近。要他放弃好不容易熟悉的环境，到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生活，和欺负他有何区别

    没有。

    五年了。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原本以为，他真正的被他们接受，疼爱。原来不是，没有人在乎他如何想，到头来，他只是一个陪衬。

    还不如，当初从未来过。

    没错。要是不来这里就好了。

    过一个人无牵无挂，无所顾忌的生活，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为什么就来了呢

    对。是童遇安叫他来的。

    她说，想要一个哥哥。他来了。她又找回另一个哥哥，于是，他可有可无。

    如今，他被这个地方紧紧缠缚，她又叫他走。她要他陪伴她喜欢的人，保护她喜欢的人。

    真自私。

    真狠。

    祁树垂眸看了一眼一汪湖水般的项链，半边嘴角勾出一抹讽刺，正要扯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手顿住了。

    去年夏天，一个夏日悠长的午后。祁树被童遇安缠着陪她去看了一部新上映的日本动画片。

    回家的那一趟公交车，没有空调，在四十度高温的大马路上行驶如同蒸炉。

    童遇安大汗淋漓，擦汗时，祁树看着她胸口上映照着阳光熠熠生光的项链，逗乐般问道:“这是你召唤魔法的项链吗”

    “漂亮吗爸爸说，这是爷爷给我的护身符，叫我一直戴着。妈妈说，我戴了那么多年，我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心事，情绪，项链都给我记住了。就像半个我。”

    祁树看一眼项链，又看她，说:“半个你就是一块加工石头”

    “你真讨厌！”

    童遇安把脸扭向一旁不看他。

    祁树微张开口，转过身，看向童遇安。童遇安站起身，向他扑了过来，抱住他的腰。

    被她那么猛力一撞，祁树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脚跟。

    “哥哥，对不起。”童遇安哽咽道。

    祁树低下头。她整张脸都埋在他胸膛上，头发乱糟糟，发顶软揉揉，如同少年的心。

    童遇安说:“你先和林泽去香港，你先陪他习惯一段时间。如果他们对你不好，你不喜欢，你就回来。不，你打电话回来，我叫我爸爸去接你回来。到我家，和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祁树咬紧牙关，喉咙发紧。

    “哥哥，求你了……”

    童遇安在啜泣声中濡湿了他的衣服。他几乎无法呼吸，一颗心湿漉漉的，好像泡在她的眼泪里似的。

    祁树深深吸气，沉寂许久，喉中干涩难耐，终究给她一句:“好，我答应你。”

    童遇安深信不疑，因为祁树从不骗她。

    那之后的日子里，童遇安像块牛皮糖似的黏着祁树，和他一起温书，听他给她讲题，连续两晚在外面玩到十点钟才回家。

    这天晚上，看完电影，童遇安喝了冷饮，又吃了麻辣烫，一冷一热，胃一时之间受不了，肚腹胀痛。

    祁树到药店给她买了消化药，吃了以后，她在街角的凳子上缓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下了公交车，祁树蹲在她身前，意思是要背她。

    吃了药，已经没事了。她能走，可是他一记眼风斜过来，于是她乖乖地爬上他的背。

    路灯下，微风吹拂，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点怪异。

    童遇安在他背上发僵。她能与他说笑玩闹，不过，真的不习惯和他肢体碰触。

    穿过了古桥，祁树说:“手续已经办好，阿泽的外婆昨天已经到学校帮我们办理了休学手续。应该这两天，就走了。别闹了，跟他和好吧，真的走了，你要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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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风
    一刹间，两个人终于对上了目光，世界安静了。

    她的哽咽就在喉咙深处，他的眼睛就看着她，他们之间只隔着绕墙而来的北风，凄凉，破碎。

    可是，谁也没有上前一步，哪怕拥抱的瞬间如同一株双生树，终究是要连根拔起，互不相干。于是他们在同一瞬间转身，走向各自的家。

    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

    童乐早早就在巷子口等待几个孩子，等他们收拾妥当以后便送他们去上学。

    师大附中附近有一条小食街，街内有食肆、店铺，摊位近二十个。其中有一档卖油条豆浆的人气特别旺。林思家循着林泽的目光看了一眼，她问弟弟:“你想吃”

    林泽抿抿嘴，点头。

    林思家对驾驶座上的童乐说:“舅舅，停车。”

    童乐把车停下。林思家打开车门，钻出车里，大步跑向马路对面的杨记小食摊。

    林思家说:“你好，给我一份油条和一杯豆浆。”

    年轻老板把嘴里的未来得及点燃的香烟，别在耳朵上，冲林思家笑了笑，说:“你早来一步就好了，最后一份刚被买走。诺。就那麻杆子。”

    林思家循着老板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高瘦男生啃着油条走在林荫道上。她收回目光，朝油锅瞥了一眼，淡淡道:“这不是还有一份吗”

    老板说:“这是一个白领预定的，等会儿她上班经过就来拿走。”

    林思家说:“白领新阳路那边的白领吧。那边也有很多早餐店，她一个大人有必要跟一个中学生争一份早餐吗我弟弟就想吃这个，你卖给我吧。”

    这时林泽来到，他说:“姐姐，算了，我不饿的，走吧。”说着，他就要拉走林思家。

    林思家挣开，直勾勾地看着老板。

    老板瞧这两姐弟长得白净秀气，本想卖给他们的，一看林思家那“你卖不卖小心我揍你啊”的眼神，瞬间被激到了。

    “不卖，一边去，那么多档口，你俩随便吃点都能填饱肚子。”

    林思家一动不动。

    老板打量着林思家，说:“一豆蔻年华的小美女，怎么冷冰冰的呢卖给你也可以，你给我笑一个。”

    林泽看老板面相挺正直的，说的话却放荡极了。他二话不说就拉着姐姐离开。

    就在这时，林思家冲老板莞尔一笑。

    老板咽了咽喉咙，旋即装起油条，拿起豆浆，双手递给林思家。

    林思家接过，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硬币放到老板的手心上。

    老板收下，朝林思家眨了一下眼睛，笑得狂放不羁。

    回到车上，林泽板着脸靠在车椅背上，怎么也不肯吃。

    林思家说:“不吃我扔了啊。”

    林泽满不在乎地说:“扔呗，卖笑换来的早餐，吃了哽喉。”

    林思家一把拧住林泽的耳朵，冷冷地再问了一句:“吃不吃”

    林泽面不改色，林思家手上用力，林泽有点害怕了，肩膀缩了一下，嘟囔一声:“知道了，吃。”

    结果林泽乖乖地一口豆浆一口油条。他给哥哥，祁树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的街景，没有回应。他给姐姐，林思家咬了一口油条，又喝了一口豆浆。

    童乐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不由一笑。

    到了学校门口，童乐下车，长身玉立地站在车前，目送三个孩子并肩走进校门的背影，刹那间，怅然若失。

    明天。就是家家一个人上学了。

    这天下午放学，童遇安从冰箱里翻出冰淇淋，蛋糕，薯片，果冻，又从壁柜里拿出薯片，辣条，糖果，堆满茶几，坐在地毯上，一面看电视，一面大快朵颐。

    林止知道童遇安是受了程智雅的刺激，得知林泽明天就要走的消息，才如此癫狂。他一旁劝说，无用，抢她的东西，又被她的眼神杀得片甲不留。

    舅舅和舅妈还没有回家。童遇安又不听他的。照这样吃下去，她不撑死，也吃坏肚子。

    林止看了看表，大步跑向巷子口，果真看到刚一到家的哥哥姐姐。

    林止二话不说就拽着林泽的手直奔童家。

    林泽把书包扔到一旁，走向正埋头苦吃蛋糕的童遇安。

    “你做什么”

    林泽一路跑来，气息不匀。

    童遇安嘴边都是奶油，双手可能是就手吃辣条，油乎乎的。现在邋遢的样子哪有半分她以前爱美如命的作风。

    林泽拧眉，两手伸到她的腋下，一把抱起她搁到沙发上。

    童遇安愣了一下，又扑回茶几前，继续往嘴里塞蛋糕。

    “安儿，别这样……你听话，好不好别吃了，要吃坏肚子了……”林泽来到她身旁，一面低哑地说着，一面抽出纸巾擦拭她的



第九十六章 再见
    那天傍晚，他们一起吃了晚饭。

    童遇安因为吃了太多东西，实在吃不下，于是就坐在一旁，一面吸喝着云影给她冲泡的蜂蜜柠檬水，一面静静地看着他们吃。时不时叫他们慢点吃。

    慢点吃。别浪费时间。

    一桌子人都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于是，顺应她的要求，真的吃得很慢。

    饭后，童乐给了林泽和祁树每人一部最新款的手机，里面已经有电话卡，存有他和云影的手机号码。嘱咐他们有什么事情，什么需要都要打电话回来跟他们说。

    林泽、祁树点头称是。

    童遇安在门口送祁树。

    “拜拜，明天见。”

    祁树淡淡地笑了笑，摆了摆手，微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童遇安正欲回屋，祁树身影一顿，腰杆笔直，转身回首，大步向她走来。她吃了一惊，人被他紧紧抱住，不，是两脚悬空，被他抱起。童遇安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脖颈。

    她是不胖，可是也有一米五几，他哪来的力气一把给她拎起了

    祁树抱太用力，童遇安感觉自己被钢筋禁锢住似的，这种抱法，难受极了。她由呆滞而不安，怯生生地叫他一声:“阿树哥哥我透不过气了……”

    就在这时，祁树哑着声音对她说了一句:“童遇安，我讨厌你。”

    童遇安怔住。

    祁树放下童遇安。

    童遇安一时站不稳脚跟，踉跄了一下才站定，祁树已经转身离去。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童遇安呆立在原地，她感觉自己的左肩湿漉漉的，因为祁树刚才埋脸在这里。她抬手触碰一下，指尖确实触到一层湿气。

    “童遇安，我讨厌你。”

    明明是责备的姿态，却又那般无助，一字一句充斥着隐忍的悲愤。

    童遇安抿紧嘴唇。

    冲了淋浴，林泽就到了童遇安的房间。

    两个人面对面躺在蓝色的大床上，各自抱着一个玩偶。

    林泽冷不丁地对她说:“你身上有味。”

    童遇安愕然。她嗅了嗅自己。没有啊。她说:“我洗澡了，也洗头了，用了很多洗发水，沐浴露。”

    林泽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浑身都是这些味。”

    童遇安眉心轻蹙，道:“很浓不好闻”

    林泽摇摇头，说:“好闻，很舒服。”

    童遇安翻了个白眼，说:“一开始这样说不就好了，什么叫身上有味这个味相当于汗味，臭味，不是香味。你好神经。”

    林泽不说话，只顾眉眼带笑地凝视着她。

    童遇安实在受不住这道火光，脸上发烧，结巴道:“你，你干嘛”

    林泽抿抿嘴，低声询问:“可以给我抱抱吗”

    童遇安心跳加速，她看一眼紧锁的房门，转而含羞带怯地看着他，点头道:“嗯。”

    林泽扔了怀里的小白兔，又丢了她怀里的布朗熊。

    小兔兔飞扑到地上，小熊熊紧接着撞到小兔兔身上，下一秒钟，小熊熊躺倒在一旁，与小兔兔紧挨紧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