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枪爆头

    太和殿的广场上，一片鸦雀无声。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实在太震撼了。以至于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天子，包括永嘉公主，包括诸葛太傅和赵国公、曾国公，宋国公，以及快活侯方展眉，还有大内侍卫的三位副总管，安公公、小荣公公等。一时之间，都还未能回过神来。

    连城火竭力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平常时候，对他来说简直比吃饭喝水还简单的动作，此刻做起来，竟显得格外艰难。好不容易才爬起坐好，他大口大口喘息着，目光垂下，投注到手里剩余的半截枪柄之上，眉宇之间，尽是一片茫然。既不相信，更不明白。

    正负极劫力相互排斥的“计都”，威力足以湮灭一切，破坏一切。如果程立火力全开的话，那么毫无疑问，不仅仅丈八乌金枪和飞云骓，甚至连城火本人，也会被彻底吞噬，永永远远，从物质世界消失。

    但考虑到这里是天子面前，而且天子也明确要求过双方点到即止，所以程立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到头来，只有百分之一威力的超级缩水版“计都”，便只杀了一匹马，毁了一杆枪。至于连城火本人，虽受创伤，却并不严重。只要好好休养几个时辰，自然就能复原。

    程立兜转马头赶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连城火，一言不发。

    刚才相互这交手一击，胜负已经十分明显了。之前说好了，比武是三战二胜制。先取得两胜者，就是赢家。连城火连输两次，败局已定，势难挽回。现在只看他究竟是否肯低头认输，抑或要反口，继续挣扎到底。

    连城火徐徐抬起头来，仰望天空。直过去好半晌，他脸上忽然现出决断的神色，随即拋开断枪，沉声道：“好。这第二局，我也输了。”

    程立皱了皱眉，凝声道：“只是第二局吗”

    连城火猛然抬头，缓缓喝道：“不过，只是第二局。因为接下来的第三局，我一定可以赢。不但赢，而且更要——杀你！”

    程立叹口气：“挣扎到底吗但是，你这又何必。你已经败了。无论有没有第三局，今天你也是最彻底的输家。所以，有意义吗”

    连城火森然道：“当然有意义。我已经明白了。程立，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你若不死，那么余生之中，我便将永无出头之望。只有杀了你。我的未来才有希望。”

    程立皱眉道：“你要杀我不过，这里可是天子面前。天子早有明言，这场比武必须点到为止。难道说，你要抗旨吗”

    连城火双眼之中，显露出一片疯狂。他缓缓站起，狞声道：“向天子低头，只因为天子所拥有的权势。可是当我不再稀罕天子的权势，决意凭自己双手，开创一片新天地的时候，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凭什么能命令我”

    程立和连城火在广场中央说话。彼此也没有刻意运气扬声。所以说话的声音，便只有他们自己，以及诸葛太傅、方小侯爷，安公公等有限几人能够听得清楚。其余人等，包括天子在内，也莫名其妙，不明所以。但场中的气氛，很明显地越来越不对，这倒是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得到的。

    天子忍不住道：“曾国公，神勇伯在干什么他已经输了，还不退场”

    曾国公额角满是冷汗。躬身道：“陛下请恕罪。老臣这就过去，把小儿带回来。”

    天子冷哼一声，挥手示意让曾国公赶紧去。曾国公这才松了口气。随即三步夹作两步，匆匆走下汉白玉阶梯，踏足广场之上，向连城火走去。边走边高声叫道：“火儿，你在干什么你已经输了，快回来！”

    连城火眉宇之间，陡然显露出浓烈暴戾之气，厉声咆哮道：“老家伙，吵死了。给我住嘴吧！”陡然飞起一脚，正中丢在地上的断枪。霎时间，断枪“咻～”如触电般跳起，猛烈破空激射而出。

    “噗～”

    兔起鹘落之际，曾国公陡然停步，如遭五雷轰顶一般全身僵硬，再也没办法向前迈出一步。因为他虽然没有当真遭遇雷击，但他的胸膛，却已经被那半截断枪给洞穿，一颗心脏，至少被打烂了半边。伤势之重，已足致命，神仙难救。

    曾国公喉咙最深处，发出咯咯响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紧接着，他已经大大睁着眼睛，仰天倒下，再也不动了。

    人伦惨变惊现眼前，霎时间，广场内外上下所有人，全都看得呆住了。万籁俱寂之际，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率先尖声惊叫道：“杀人啦～～杀人啦～～连城火他竟然……杀死了曾国公！”

    “以子弑父，大逆不道，十恶不赦！”天子猛然回过神来，高声怒吼道：“连城火，你疯了立刻束手就擒！否则……”

    “闭嘴！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受够你了！”

    连城火猛然抬头，发出如九天惊雷的咆哮震喝。悍然打断了天子的说话。随之骤见连城火身形一晃，早已晃到兵器架之前，随手拔出一支长矛，咬牙切齿喝道：“凭什么你生来就能坐拥江山，而我流血流汗，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却只能在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面前战战兢兢地俯首称臣受够了！所以你也一起去死吧！”

    声犹未落，连城火运劲于臂，冲着天子所在位置，猛然掷出长矛。长矛化作一道闪电，笔直指向天子，赫然要把天子的胸膛，也照样扎个透心凉。

    太快了！太突兀了！连城火突然发疯，就连程立，也完全没能预料得到，居然会有这种事的发生。所以连城火前后两次出手，程立也都来不及阻挡。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长矛与天子胸膛之间，已经只剩下不足三尺的距离。矛头处所凝聚的锐利煞气，让天子甚至连“害怕”这种情绪，也都根本没机会滋生。彻彻底底，只剩下一片空白。

    “蓬～”

    沉声闷响，陡然伴随漫天粉屑纷纷扬扬地炸开。千钧一发间，诸葛太傅及时闪身挡在天子之前，双掌合什，一个空手入白刃，堪堪把连城火掷出的长矛夹在双掌之间。

    诸葛太傅的掌力，与长矛上属于连城火的劲力，两者相互激荡，彼此角力不下。区区一根长矛，却哪里能够承受得起当场就被炸得名副其实的“粉碎”。

    天子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一阵哆嗦，一阵后怕，一阵恼怒，咬牙切齿喊道：“疯了，疯了！反了，反了！连城火大逆不道，弑父弑君，罪在不赦。来人啊，把他拿下枭首，悬挂于午门示众！”

    没有任何人，对此表示任何异议。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以连城火的所作所为，哪怕把连家满门抄斩，也绝对没有人能说得出个什么不是。现在天子如此处置，已经十分克制了。

    天子一声令下，大内侍卫的三名副总管——南天大侠后人路仲岳、华山派的蔡紫锋，崆峒派的宗文敬——都同时凛然听命。

    尤其是宗文敬，他和连城火也算是同门，所以此刻对连城火格外痛恨，又唯恐被他拖累，所以比任何人更想尽快把连城火来个千刀万剐，以清洗自己身上的嫌疑。故此天子命令才下，宗文敬已经第一个率领麾下的大内侍卫冲出，厉声大喝道：“奉天子圣谕，擒拿逆贼连城火。无关人等，速速退开！”

    这一句呼喝，却是冲着程立去的。因为宗文敬害怕程立出先拿下连城火，那么自己就没办法通过擒拿连城火，来清洗自己身上的罪嫌了。

    程立皱了皱眉，心觉不妥。因为连城火纵然受伤，也不是宗文敬这种角色能够拿下的。即使再加上路仲岳和蔡紫锋，以及皇宫里这些大内侍卫的力量，同样也很悬。即使最后他们能成功拿下连城火，可是死伤也必然惨重。所以……还是应该由自己出手吧

    程立拿定了主意，正要出手。可是不远外的连城火，却陡然厉声狂笑，大喝道：“所有人都一起动手，跟着我拼了吧！”

    声犹未落，太和门的城门楼下，数十名大内侍卫陡然同声吆喝，一下子撕去身上伪装的衣物，还原本来面目。其中正有之前程立曾经见过的的司马丹鹤、孙英名、还有马少云等等。其余那些虽未见过面，但想来肯定也是峨嵋派、昆仑派、崆峒派的精锐弟子无疑。

    这数十人都是名门大派的真传弟子，一身本领，绝非普通的大内侍卫所能媲美。霎时间，数十人同时动手，把太和门的守门兵卒，杀了个干干净净。

    城门随即被合力打开。立刻就听得马蹄声如雷响动，上百骑士纵马冲锋，一股脑儿尽数冲进太和门。为首者正是连城火麾下的烂银十八骑——当然，其中十人之前已经死于程立手下，只剩下八人。而且看模样，后续还有援兵，源源不断杀到。

    骑兵冲入广场，立刻和那些大内侍卫相互厮杀起来。司马丹鹤、孙英名、还有马少云等数人，却未参与厮杀，反而纵身冲上城门楼，竟似要对聚集在城门楼上的永嘉公主，清阳公主等人下手，把她们挟持为人质。

    天子安危，自有诸葛太傅负责。此时此刻，程立当然以永嘉公主的安危为第一。当下他更不假思索，大喝一声拨转马头，就向城门楼冲去。眨眼工夫，龙马“太仆”冲到城门楼下，程立更不犹豫，从马背之上腾空急跃而起，翻手拔出了麦林左轮，冲着爬得最快的马少云，迎头一枪！




116：杀敌
    116：杀敌

    枪声响起，血花飞溅。马少云连哼都没机会哼出半声，已经中枪。一个只有手指般粗细的血洞，应声凭空生出。

    马少云身形僵硬，颓然滑落，“啪哒～”重重摔落地面，趴伏于尘埃当中。就此永堕幽冥，万劫不复。

    峨嵋昆仑，虽然门派有别。可是因为连城火的关系，近年来两派的真传弟子三英二云和昆仑八鹤，交情却甚笃。此刻眼看马少云一身本事连半点也未发挥出来，已经惨死于程立的麦林左轮之下。登时就有三人失声痛叫。

    “师弟，马师弟啊～～”

    “姓程的，杀人赔命，血债血偿，杀！”

    敌我之势早已分明，无非你死我活，更不用再多费唇舌。怒吼声中，两名打扮和司马丹鹤一模一样，明显也隶属于“昆仑八鹤”的年轻剑客，同时执剑杀上。

    两口利器青光霍霍，剑上劲力相辅相成，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威力赫然远过于单纯的二人合力。看得出来，他们所施展的，是一门独特的剑法，必须双剑合璧才能真正发挥其威力。

    与此同时，另一名打扮和马少云全无二致的峨嵋弟子，也厉声怒吼着抖动掌中一杆大枪，犹如毒蛇出动横空恶噬，沿着某条极刁钻的轨迹，冲着程立腰肾要害狠刺。招式看似于刚才连城火所使用的“穿云枪式”有几分相似，却少了几分阳刚正大，益发的狠辣阴毒。

    峨嵋三英二云，分别为齐英杰、孙英名、严英豪、周凌云、马少云。昆仑八鹤，则是司马丹鹤、司徒白鹤、司空黄鹤、端木金鹤、上官银鹤、公孙铜鹤、夏侯铁鹤、西门怒鹤。

    仓卒之际，程立也分不清向自己攻过来的这三个人，究竟是三英二云和昆仑八鹤里面的谁谁谁。程立只知道，这些全部也是敌人，统统都——杀无赦！

    程立面色一沉，右足随即一顿。刹那间黑气狂涌，着地漫卷。透过独门劫力神通“地藏劫”，二十倍重力场悍然发动！

    方圆十步范围内，空气变得如水泥般浓稠沉重，狠狠压在那三人身上，当场让他们四肢百骸里也犹如灌满了铅块，别说动手厮杀，哪怕连呼吸一口气，也感觉万分艰难。

    这种情况之下，不管那三人再有什么精妙招式也罢，却哪里还能施展得开凌厉攻势，不破而溃。三人尴尬无比地竭力挣扎，想要从这超常重力场之中挣扎出来。可是甭管他们再如何努力，动作始终缓慢如蜗牛。甚至乌龟也可能比他们更快。

    “周师弟！”

    “夏侯师弟，公孙师弟！”

    三英二云与昆仑八鹤的其余数人，侥幸并未踏入重力场范围之内，所以不受影响。可是看见那三人突然变得活像蜗牛般笨拙缓慢，哪怕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了。正是师兄弟情深。当下又有两名昆仑弟子，纷纷冲过去想要救援那三人。同时更有一名峨嵋弟子，拔剑出鞘，人剑合一，冲着程立背心疾刺。明显打的是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重力场笼罩八方，无孔不入，无所不至。甭管你想救人抑或想杀人，只要踏入重力场范围，那就绝无幸免之理。所以一瞬间，这三人赫然也步那什么周师弟夏侯师弟公孙师弟的后尘，同样被二十倍的超强重力给狠狠压住，哪怕用尽所有力气，照样再也无法挣脱。

    超常重力场一视同仁，置身其中，纵然程立自身能够行动自如，但枪械的使用，却无可避免地要大受影响。至少子弹出膛之后，便无法再保持高速运动状态，杀伤力亦将因此被削减到最低限度。所以，在超常重力场当中的最佳杀人方式，毫无疑问，就是用刀！

    “呛～”

    九曜出鞘，然后又入鞘。纵然在超常重力场压制之下，程立挥刀的速度，却似未受影响，依旧快得目不暇给。刀光一闪过后，四名昆仑弟子以及两名峨嵋弟子，当场变成了六具无头尸体。

    六颗脑袋“咕噜噜～”滚落地面，十二只眼睛纵然已经完全黯淡，却仍清楚流露出极浓烈的恐惧、惊惶、震撼，以及难以置信之色。因为他们即使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死。而且哪怕是死了，他们仍不明白程立究竟是使用什么方法，来杀了自己。故此，他们名副其实，死不瞑目。

    程立没有任何义务，要替任何人解释。一刀划过，重力场随之收敛，四周环境也随之恢复了正常。程立双腿微屈，然后猛地一程，“轰～”爆炸鸣响炸裂，地面上当场被炸开个大坑。程立却借助这爆破的力量腾空跃起，一下子跃上了城门楼。

    峨嵋派三英二云，合共只有五人。城门楼下，已经被杀了三人，只剩下最后的齐英杰和孙英名。两人在这一辈的峨嵋弟子中修为最高。故此动作也是最快。此刻两师兄弟已然跃上城门楼，甚至已经向永嘉公主动手了。可是两人的擒拿手还没来得及触到永嘉公主身上，双眼突然一花。两人心知不妙，连忙撤招后退。再定神看时，便发现眼前赫然已经多出了一个程立。

    永嘉公主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竟能绝处逢生。不由得喜出望外，脱口叫道：“程郎！”满腔喜悦，满腔相思，满腔爱恋，尽在这简短的两个字之中暴露无遗。

    程立右臂背负身后，向永嘉公主打个手势，示意安慰。随即凝声道：“孙英名，枉你还是名门大派子弟，居然一点廉耻也没有。向不懂武功的女子下手你还真好意思啊。”

    孙英名面色一红，竟说不出什么话来。齐英杰则用力咬咬牙，喝道：“废话什么师弟，跟他拼了！”反手拔剑，大喝一声，登时荡漾起漫天剑影，如洪涛巨浪般向程立卷去，正是峨嵋派镇山剑法“大须弥剑式”。

    孙英名被师兄提醒了一句，同样也回过神来。当下更不多言，也拔出腰间佩剑。他这口剑的剑刃特别宽厚沉重，显然是特别订制的。挥剑之际，灵秀清奇的剑法中，俨然还带着刀法大开大合的刚烈之势。正是“刀剑双杀四十九式”。

    这四十九式的刀剑双杀，始创者为百余年前的峨嵋掌门宇文鹤。偏偏程立曾经在梦境虚无世界中，与宇文鹤打过一番交道，更获取了这位峨嵋掌门生前的所有记忆，以及他对于峨嵋派武功的所有感悟。换言之，论及峨嵋派武功的认识，程立就等于是另一个宇文鹤。

    对于宇文鹤来说，刀剑双杀也好，大须弥剑式也罢，哪里还能有什么秘密可言所以程立根本用不着发动重力场（也不能发动。因为城门楼上地方狭窄，而且都是些不懂武功的弱女子。这十倍重力一下子压下来，非得把她们都给压坏了不可），只是随随便便扫了一眼，已经发现了齐英杰和孙英名招式当中的七八个破绽。

    破绽其实不用太多，只要有一个，往往便足以致命了。故此，程立只是随随便便地又一伸手，孙英名和齐英杰两师兄弟立刻感觉手腕剧痛，再也拿不住武器，当场失声痛哼，踉跄向后。

    两人再凝神看时，只见自己双手的手腕之上，同时呈现出紫红之色。又酸又麻，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气。一双佩剑却已经到了程立手里，被他随意抛在脚下。

    强弱悬殊，根本难以抗衡。齐英杰和孙英名两师兄弟又不是傻子，怎可能明知道打不过，还照样冲上去送死顷刻间，两师兄弟更不犹豫，各自发一声喊，腾空急跃倒翻筋斗，早已翻出了城门楼之外，随即就要往下坠落。

    程立目光一凝，双手同时急扬。两道乌光当即逐电追风而出。齐英杰和孙英名人在半空，身体陡然为之一僵，整个人随即彻底放软，毫无保护，更毫无后继动作，“啪哒～”颓然声响之中，结结实实撞上地面，然后仰天躺倒。两人咽喉之上，分别暴露出了两截只有寸许长的乌黑刀柄。正是这两截刀柄，彻底葬送了他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