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知道的末日

    “去看看吗”玉冰在子约身边低声说道。

    子约知道她说的是上山去看看龙若飞的坟墓，他摇了摇头：“不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离开烈士坡后，子约三人也分开了，子约回到了家中。

    刚一进门，就被灰尘刺激得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绿儿头戴包巾，正在新家打扫卫生。

    看见子约后，绿儿动作快速地从水盆里沾了点水，白皙稚嫩的手掌捂住子约的口鼻，并把他往门外推去。

    “你进来也先敲下门啊。”戴着口罩的绿儿神色不满地看着子约。

    子约由于口鼻被捂住，只能通过眼神来传递意思，他眨了眨眼，一股笑意在他眼角边荡漾开来。

    他就喜欢看她这幅装小大人的样子。

    见子约不咳了，绿儿松开了手，她递了个口罩给子约：“呐，进门戴这个，帮我搞卫生吧，天天杵在外面不回来。”

    子约接过口罩，手在绿儿布满灰尘的脑门上一抹，抹去灰尘，露出底下原本白皙的皮肤。

    “你干嘛”绿儿捂着额头问。

    子约一笑，戴上口罩，进门帮绿儿搞起了卫生。

    两个人干活就是快。

    男女……咳，兄妹搭配，干活不累。

    子约和绿儿两个人很快就打扫完了屋子，夜幕笼罩，一顿简单但又不失美味的晚饭后，就进入了每天的讲故事环节。

    “要说那丑小鸭啊，变成了王子的宠物后，天天被灰姑娘虐待，她感觉很不开心，就每天望着天空，想着飞啊飞啊，我一定要飞出去。”

    “后来怎么样了”绿儿急切地问，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像个小女孩一点。

    “后来丑小鸭就变成天鹅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展开双翅，跨越平原和大海，逃离了王宫。”

    “大海是什么啊”绿儿好奇的问。

    子约语塞，这个故事是他小时候从妈妈那里听来的，记得并不详细。

    他努力地搜刮自己肚子里贫瘠的存货，终于想起为数不多的一点东西：“大海啊，是水吧，很多很多水汇聚在一起，就成了大海。”

    “像个装着水的大碗一样”

    “大概……是吧。”子约不确定道，反正他想象不出那种情形。

    “好想看到啊，我们能有看到大海的一天吗”绿儿已经双眼放光了，女孩子对奇异瑰丽的东西总是特别没有抵抗力一点。

    “一定会的！”子约肯定地点了点头，开始讲起下一个故事。

    “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后，不但没有死，反而功力大增，和七个小矮人拼了个旗鼓相当……”

    讲到一半，身边已没了声息，子约扭头看去，发现绿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他笑笑，掀开被子想起身下床。

    绿儿却蛮横地反手抱住了他，头埋在他胳肢窝那里，头发披散，只露出半张沉静而安宁的睡脸。

    他无奈，只能动作轻微的钻进了被窝，做他妹妹的活抱枕。

    每次都是这样，因为这个，他十天里反而有九天不是回自己房间睡的。

    耳畔传来妹妹匀称的呼吸声，子约一手平摊，一手枕在脑后，仰头向天。

    绿儿房间的屋顶被开了一个大洞，没有铺设土石，只盖了一层轻柔的白色网纱。

    这是子约有意为之的，烛油在镇子里是很重要的资源，晚上想要照明的话，一般只能靠月光和星光。

    微纪元的星星很漂亮，很多，不像宏纪元，只有零零散散十几颗，有时候天气不好的话，只能看到一个灰蒙蒙的月亮孤单挂在天上。

    细碎的星光透过纱眼漏照下来，给这个房间添了一丝绮丽的色彩，子约看




08
    这是一个极好的日子，初生的太阳在东方以45度的角度直射下来，照耀在万物上，给万物都来带一种生机盎然的感觉。

    而今天的天气也不错，晴空万里，白云在蓝天上缓缓飘摇，风不大也不小，吹在人身上正合适。

    在这样好的天气里，却有一行人在下方绿色的草地上艰难地跋涉。

    这行人统一穿着黑色带金边的制服，分布错落形成一个奇怪的阵型，好像一个箭头，而在这个箭头的两边，是两个虽然破旧但依然显露出无比力与美的钢铁巨人。

    “喂，你们对这次任务怎么看”海城突然从前面过来，对着子约三人问道。

    “什么意思”子约问。

    海城神色凝重的看着三人：“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次任务的战损率不会太低，哪怕胜了，也是惨胜，这里很多人去了，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子约三人抬眼一望，可以看到前方草丛中隐隐绰绰好几个黑色制服的背影，那是他们的战友，这些人中，可能有人再也回去了。而他们自己，也有这个可能。

    海城又道：“不过想必你们在刚加入护卫队的时候就预想过有这一天了对吧。我们在前线流血，是为了让后方的亲人不流血；我们在前线拼命，是为了让后方的亲人不拼命。”

    子约三人互相看了看，相视一笑：“是的呢。”

    海城对他们摆了摆手：“要说的也说完了，那我就……啊！！”

    一声大叫，一个人影从海城背后闪出来，手正捏着海城的耳朵。

    “你来这干嘛，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呆着，你知不知道你突然失踪我很紧张！”吴莹揪着丈夫的耳朵，怒气冲冲的问道。

    海城陪着小心，一脸讨好的笑容：“我这不是给他们来做战前心理辅导来了嘛。”

    吴莹狠狠一脚踹在了海城的屁股上：“人家比你成熟多了，要你做什么心理辅导，给我滚回去！”

    海城被媳妇揪回去了，他挥挥手表示再见。

    玉冰看着这一幕，眼中若有所思：“我以后也要向吴莹姐学习。”

    子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苦了。

    顺子在一旁哈哈大笑。

    刚才那么轻松是因为在草丛地形，等进入丛林后，所有人脸色都沉凝下来了，满脸紧张。

    丛林是危险的代名词，阴森、恐怖、不见阳光。

    子约脚踏在厚厚的腐殖层上，感觉软软的似乎会陷下去，他之前也来过两三次丛林，但没有一次有现在这么紧张，因为他知道，巨猩可能就在他们周围。

    丛林的生物种类比草地复杂很多，同样的危险也更多，剧毒蜘蛛、斑斓蟒蛇，但最危险的，还是要属巨猩。

    他们是人类天生的敌人，是母亲用来吓唬孩子的可怕怪物，只要他们发现了人类，那一定是永无止境的追杀，以任何一方的死亡来结束。

    而死亡的，大多数都是人类。

    就跟曾经的人类一样，在无天敌的岁月中，巨猩的数量呈指数级爆炸增长，人类的生存空间被压榨得越来越小了。

    队伍向侦察部发现巨猩的地方行进，每前进一分，他们就离危险更近一分，脸上的神色也就更沉凝一分，还有人不断擦拭从额头滴落的汗水。

    可一直走到侦察部说的那个位置，他们还是没有发现巨猩的踪影。

    难道他们回到丛林深处去了

    说不出什么感觉，但有好几个人都长长吐出一口气。

    突然，惶恐至极的尖叫在队伍侧翼响了起来，这尖叫只响了半声，然后戛然而止，就好像是被什么人掐断了一样。

    五具巨大的身影出现在队伍周围，其中两具较高，另外三具比较矮一点，大约只有那两具的一半，但对于人类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庞然大物了。

    这些巨大的怪物都有着尖锐的獠牙，浑身黑茸茸的毛发，不是巨猩又是什么！

    原来他们不是离开，而是早就悄悄地包围了这支队伍，等着瓮中捉鳖。

    子约看着这些熟悉的生物，恐惧不可抑制地从内心深处传上来，手中的拳头却握得更紧了。

    “取出a型武器，防御阵型！”这次任务的指挥官一声大喝。

    子约从背包里掏出一柄弓弩似的东西，只是比一般的弓弩大很多，和旁边众人人一起围成圆形的防御阵型。

    这次任务他们自然不会空手前来，背包里鼓鼓囊囊的全是对付巨猩的武器。

    “上弦，射！”指挥官一声令下，众人手中的弓弩纷纷发射向面前的巨猩。

    巨大的弓箭尾部连着一根细绳，虽细却绝对坚韧，在弓箭深深扎进巨猩的身体后，众人纷纷把细绳绑到了附近的石头和树上。

    五只巨猩基本上每只都被四五支弓箭射中，他们一动，就觉得疼痛难忍。

    因为巨猩的体型实在太过巨大，所以哪怕是这么巨大的弓箭，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就是比绣花针大一点罢了。

    因此这些弓箭的作用一开始就不是奔着杀伤去的，这些弓箭都装有倒钩，上面涂有增加痛感的药物，只要倒钩稍微跟皮肉摩擦一下，都是十分的疼痛，再配上那些细绳，整个就成了限制巨猩行动的装置。

    “b型武器！”指挥官又大喊了一声。

    子约他们从背包中拿出三段铁管似的东西，把三段连起来，就成了一柄扎枪。



09
    子约的胃翻滚汹涌，似乎要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

    在剧烈的呕吐中，世界逐渐在他眼中恢复了颜色，他看到自己那五颜六色的呕吐物，然后呕吐的感觉更加强烈。

    到得最后，他已经把自己的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子约抹了一把嘴角的胆水，抬起头来，眼中一片迷茫，没有恨意，只是迷茫，似乎失去了灵魂一样，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干什么。

    不远处海城正发疯般向巨猩冲去，抽出一柄长刀，用力的在巨猩脚踝处连斩，在他身后，是吴莹血肉模糊的身躯，隐约不成人形。

    巨猩注意到这个在自己脚边的小人，右脚抬起，又重重落下，于是这个世界安静了。

    子约呆滞的看着这一切，就好像海城跟他根本不认识一样。

    “我是谁我在哪里妈妈呢，我要去找妈妈。”怀着这些念头，子约站起来，浑浑噩噩的在场中游荡。

    似乎老天爷真的特别垂怜子约，在那些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子约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又一只巨猩挣脱了束缚，这只幼年巨猩没有他父母那么高大，但却显得格外暴躁，就好像一个找不到好玩具的小孩一样。

    他抓到人类并不急于杀死，而是会想方设法的玩弄，比如扯下四肢，一只接一只的送进嘴里，看着手上人类扭曲的面容，然后像孩子一样高兴的笑起来。

    巨猩是会笑的，他无比明确地证明了这一点。

    于薇一直凭借技巧来和那只最高大的巨猩对抗，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她也有点撑不住了。

    每一次机甲与巨猩的接触，都能给驾驶室中的她带去严重的震荡。

    原本操控机甲战斗就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如今在这种激烈的对抗下，时间限制被大大缩短了。

    知道身体撑不了多久的情况下，于薇也不由得有点急于求成，在一次抢攻中，被巨猩击中胸口，狠狠击飞了出去。

    “发射！”虽然于薇被击飞了出去，但这无疑也是一个好机会，一直凝神以待的指挥官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发射的命令。

    顿时这次任务压箱底的武器显示了它巨大的威力。

    那是一条粗大的长管，要由三个人抬着，点火之后，三人都被巨大的后座力震退了几步，一颗黑乎乎的圆球从管中飞出，触到巨猩的身体后，立刻发生了爆炸。

    那是一团极闪耀的光亮，笼罩了巨猩半个身体，等短暂的光亮熄灭之后，巨猩的上半身基本已被烧焦，两只眼睛不甘的圆睁着。

    指挥官长呼一口气，这只最强大的巨猩终于被干掉了。

    “重新装填！”他大声道，这次从镇子里出来，一共只带了两发珍贵的炮弹而已，还好第一发没有落空。

    接下来就要看于薇的了。

    让他疑惑的是，为何于薇那具机甲现在都没有动作。

    子约刚好走到于薇被击倒的机甲附近，他仰望这个大铁家伙，感觉有些熟悉。

    “妈妈呢，我要找妈妈。”他浑浑噩噩的道，转身想离开。

    驾驶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才走几步，就倒在地上。

    一股力量促使子约走上前去，把那个人翻过来。

    这是一张怎样凄惨的脸啊，眼耳口鼻中都流出了鲜血，胸口整个塌陷下去，凹凸变形。

    子约看着这张脸，一股想流泪的冲动怎么也止不住。

    于薇看见子约，缓慢抬起手抹了抹他眼角的泪光，似乎这一个动作就用尽了她全身力气：“不要这样，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你要习惯死亡。”

    说完这句话后，于薇闭上了眼睛。

    子约眼角两道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是的，他的意识已经恢复了清醒

    其实他什么都记得，此前他只是一直拒绝相信而已，玉冰的死，吴莹的死，海城的死。

    为什么熟悉的人都要接二连三的死去。

    难道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真的只能习惯死亡吗

    子约的眼泪只是流了一下就不流了，他轻轻放下于薇的尸体，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步入机甲的驾驶室中。

    驾驶室已经严重形变了，被巨猩正面一拳狠狠击中，子约测试了一下，发现竟然还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