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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尾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灰鸽子

    ——

    彭程打电话借钱了,他总是打给贝贝。

    这一次他似乎很矜持,要得不多,只有五百,说是因为欠了别人钱,现在还不上了,才跟贝贝开口的,朋友着急要,求她帮帮忙。这不是个新鲜的由头儿,小伙子说得极诚恳,可他还是撒谎了,他甚至没有好好的琢磨一下就实施了他的欺骗,可见他根本没把文贝贝的智商放在眼里。

    彭程并不欠谁钱,欠了也没人跟他要,说透了,他就是手欠了,他想去赌场里试试运气。

    已经有大概两个来月了,彭程只能看着别人赌钱,这让他很郁闷。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脚走进赌场里,那个场子就在澡堂子斜对面的转角处,一扇盼盼牌的防盗门后面,像个不起眼的住宅,没人注意得到那。

    每天下班,只要小敏不跟着自己,彭程都会先去赌场里面看看。他喜欢那里,那种刺激太令他震撼了,一旦押中了,他便感觉整个人都为之颤栗,即使是躲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别人在锚机上操作,他仍会振奋不已。当有人连续闪上几把,拿着大把大把的钞票离开的时候,彭程便会像突然被皮鞭狠抽一计似的,爽得他一塌糊涂。

    那一刻,他会痛恨自己,也痛恨小敏,薛姨,甚至是贝贝,他会有种舍我其谁的不甘,于是他突然就偏执了,所有的脑细胞这时候都会为了一个问题躁动起来,如果她们中有任何一个人帮帮他,那个拿走那些钱的人一定是他,而不是别人。

    ——

    这样的折磨两个月已经够长了,够他痛定思痛,够他一改初衷了。每一次的赌场经历,都是一次考验,彭程脑袋不热的时候心里的愧疚让他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家里,可是身上没有钱,他还能去哪里,唯一没有钱还能呆,又不被人笑话的地方,他只能想到赌场,这便成了个怪圈,让他不得不去赌场里转悠。

    今儿彭程的这个电话,言语间的诚恳、爱怜和不舍能感动所有还没彻底伤透心的女人。他的谎话说得到位而恳切,把贝贝说得泪眼婆娑的。他告诉她他不是爱小敏,也不是爱薛姨,只是他没有办法,他总要生活不是吗

    “媳妇儿,我至始至终爱的都是你,可是我怎么娶你呀!”

    是呀!彭程怎么娶她呀!

    




赌博又来(二)
    不能见了,因为没钱,贝贝的信息让彭程又一次陷入绝望。

    小伙子一低头,脑袋嗡的一声响,操,又他妈的泡汤了。他太想赌博了,忍了两个多月才迈出了这一步,竟然没有成功,他的呼吸都急促了。

    贝贝是他那一串备选债主中最容易搞定的一个了,结果这条路被先堵上了,他便只能走其他更险的路。赌博果然让人果敢而坚定,这样的困难,彭程竟都不曾想过放弃,甚至在贝贝的唯唯诺诺的回绝后,他都没有一丝的感动,没有一丝犹疑,他毫不掩饰他的失望,长出了一口气来,连个谢谢都想不起来客套,急忙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

    或许下一个难度最低的应该是小敏,彭程心里琢磨着,但是他是真不想跟小敏借钱,至少是不能从小敏那儿骗钱。现如今,小敏才是有希望成为他老婆的人,如果相处得好,一切顺利的话,他自信小敏最终一定会跟警察分手,跟自己结婚。

    彭程一直觉得,女人在金钱的问题上向来是很谨慎的,她们只信任那些愿意为她们花钱的男人,就像男人也只愿意相信睡过觉的女人一样,他深谙这一点。如果跟小敏借钱,搞不好小敏便再也不会跟警察分手了,他会成为小敏永远的情人,铁杆情人,钉在板子上的铁杆情人,或许有爱情,但是与婚姻无关。

    可彭程要的不是爱情,那廉价的玩应儿根本一文不值,他比谁都清楚爱情只是通往婚姻的过路费罢了。只有建立了坚不可摧的婚姻关系,才能留住爱情,留住钱,留住美好生活的保障。如果不是有这些,爱情本身根本不惧意义,不能走向婚姻,爱情本就是些说没就没的东西,实在是不值一提,衣食无忧的生活从那里来,房子车子要从那里来。

    但是赌博的刺激激起了彭程内心的,他知道贝贝已经尽了力了,对于自己的事儿,那姑娘向来尽全力,现在更加狠烈的去逼迫她,其实没有什么用处。这么想也许只能洗洗睡吧了,他翻身蒙住脑袋,床板难受的吱嘎着,这世界必须要静一静。

    小伙子窝在床上,右手掐着电话,按键被他捏的咔咔作响,他感觉难耐极了。那个小冰箱里的钱在那撩他,挠他的心,让他心虚不宁,那些钱需要根大饭勺子才能掏得出来,他需要几个母子,几个百元钞票里的母子,把那帮小冰箱里,一群一群的小公子都勾搭出来,于是彭程坚定了信念,他不能放弃,他还是得找小敏。

    ——

    小敏听到了跟贝贝不一样的另一个版本的说辞,她得到的剧本显然更曲折,贝贝要跟彭程要钱。

    彭程告诉小敏,他跟贝贝毕竟好了一场,贝贝当初对他也是有情有义,现在她有困难了,他是当真的不忍心。

    “媳妇儿,我为了你伤她够多了,这个钱我觉得我应该帮她还上。”彭程一边说一边偷瞄着小敏的脸色。好半天的,小敏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冷漠样子,他再也按捺不住了。

    “媳妇儿,你说话呀!你要说不还那我就不还,负了谁都行,但是我不能没有你。”说着他凑上前去,紧搂着小敏浑圆软润的身子,他这会还不能断定小敏的态度,必得给自己留了个转圜的余地才好。

    可那是多么匪夷所思的说辞,任谁看都觉得这个道理说不通,跟现女友要钱给前女友,无论是现女友还是前女友,谁又能理解呢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近乎荒唐的理由,小敏给钱了。

    小敏果然不是一般的豪杰,对于彭程的谎言,她的理解总是别具一格。无论彭程如何欺骗她,在小敏眼里,那都是她跟彭程之间的内部矛盾,但是唯独这一次不是。这一次是因为贝贝,她不能让彭程跟贝贝再有



赌博又来(三)
    彭程一直不想再跟薛姨借钱,他说不上来对薛姨的感情,那到底都是些什么,总归他不想让薛姨厌烦自己。他喜欢薛姨总给他洗衣服,老太太会悄悄的问他,像个惦念儿子又自私的母亲,还会像妈妈一样给他带好吃的东西,摸着他的脑袋看着他吃完,笑出满脸褶皱的样子。他想每时每刻,每时每刻这个妈妈都能在他身边,不想有一天再也不能跟薛姨痛痛快快的说话了。

    薛姨她很古怪,虽然上次的事情这对母子都下了狠手,可是平静下来的薛姨一切如故。那件事儿以后她并没有避之不及,彭程的要求她甚至比之前还要纵容,似乎很愿意他更加依赖自己。她总是问他是不是妈更好,然后暖昧的轻挑着眉毛,用眼角细腻的余光瞟着彭程,期待着他一次又一次热情的回应。

    自从薛姨出了那六千块的大炮之后,彭程也真的就没有怎么再跟她提钱,平时一百二百的根本也算不得什么,一度薛姨觉得她已经把彭程抖搂干净了,他的儿子眼里再也没有希冀,剩下的都是躲闪,日子久了,老太太孤独了。

    ——

    小伙子又一次站在薛姨家门口的那棵大树旁边,如今这大树的树冠已经满是绿叶了,遮住了他的身子,严严实实。他趿拉着拖鞋,衣衫不整,掏出手机给薛姨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就在楼下,饿了,能不能上去坐会儿,薛姨连忙应允了。

    儿子有日子没过来了,前几天还把电话给摔了,现在打电话只能盲打。薛姨忙打开阳台的窗户,正看见彭程从那郁郁葱葱的大树冠里走了出来,他细弱的身子笔直,低着头,手里掐着电话,在楼门前顿了一下。接着,他突然摆弄够了,拿着手机的手插进裤兜里,没来由的仰起头来,他看见她了,顽皮的伸手随意的摆了摆,笑得很开心。

    这会儿老太太心里也是乐呵的,嘴上便笑得露了牙齿。她让彭程上楼,手掌向上,手指轻轻弯曲,欢悦极了,她给他做了碗拿手的蛋炒饭,放了四个鸡蛋。

    彭程很喜欢鸡蛋,薛姨到底是懂他,他已经饿了很久了,在赌场里总是不知道饿,现在看见饭了,便突然的饿了,他也不说话,闷头吃了起来。饭吃完了饭,才晦晦涩涩的提起借钱的事儿,很是腼腆,大体是想着能让薛姨看出他的不好意思来。

    总是看不出薛姨的错楞来,她的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她的这个儿子,已经很久没来找她了,老太太寂寞难耐的少女春心早已旌旗飘荡。她每天都躲在角落里,看着小敏把一身的肥肉挂在儿子那精细得,如树杆儿般的小胳膊上,心疼不已。但她也真就没有料到这么久了,彭程这一次来,还是为了借钱。

    “干妈。我想借点钱。”他特意别省了干字,像是有意提醒薛姨。

    “啥事”薛姨洗着盘子,很随便的应道,彭程百八的总找她,却都不会提得这样正式,老太太感觉不好,这八成是要拿大鼎的架势。

    “贝贝跟我要钱,我欠她的,我想给上。”彭程低着头,一气说完,想必是怕说得慢了漏了怯,说完挑起眉头来,瞄了一眼老太太的脸。

    “上次我不是给你了吗”

    “那次我没给她,那钱让我输了。”彭程说着,似有些得意的搂不住笑了,两条胳膊笑得向胸前夹紧,连腿也从坐位上翘了起来,使劲儿的抻了抻,他似乎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儿。

    “到底啥事”

    薛姨不相信彭程的话,她厉声一句,小伙子忙抬起头来,真诚而憨直的大声说:“真这事儿!”

    ——

    这便是彭程的果敢了,无论是被人猜着了还是被当场抓个现行,他都从来不会就范,从来不会。他会咬死了自己的谎言,咬得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了,一脸坦诚的死犟到底。

    这功夫,薛姨的脸都青了,这便是压倒薛姨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彭程是真



赌博又来(四)
    #12288;#12288;今天便可以再去赌场的梦想彻底的破灭了,彭程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没用了,他被拆穿了,但他不甘心。

    #12288;#12288;出了薛姨家门,他激动的情绪仍旧难以平复,梦想失去得太突然了,他有些适应不来。彭程并没有料到薛姨会拒绝自己,尽管那很容易,他的却让他无暇去想。不过他也明白,现在他已经不能再做些什么了,可他这心里对于赌博的向往却没有半点消弭,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在艰难的搏击中越挫越勇,更加激荡了,于是他被直觉牵引着又给贝贝打了电话。

    #12288;#12288;彭程清楚,这个电话打给贝贝很可能是借不到钱的,他也没真的想有什么奇迹,那大体类似一种惯性,一种朝着眼前的方向冲击,即便被绊了个跟头,也会继续向前翻滚的惯性。于是他摔了,心里明白完了,身体便更不需要控制了,况且,他这会儿需要的也不全是钱,刚刚还饱胀着华美的内心世界里,因为小敏和薛姨的两瓢冷水,轰然崩塌了。那两个女人大概也都体挺了吧!输了这么多钱了,彭程有些无奈,小敏或许尚可,可是谁又知道明天会不会就跟薛姨一样了,哼,他忽然觉得没依没靠的。

    #12288;#12288;他想起了对贝贝的伤害,陡然间全身的一紧,也许不会背叛自己的就只有贝贝了,可他大概是真的失去她了。小伙子狠命的甩了甩头,他不能接受失去贝贝,可是,可是,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切断了电话,胳膊颓然的耷拉下来,痛苦的揉了揉头发,人便呆住了,好一会儿,突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他又掏出了手机,他站了起来,接着把手机举到耳边。

    #12288;#12288;“嗯”贝贝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了,那是硬装出来了,她很害怕彭程提起借钱的事儿来,电话第一次响她便看见了,好在彭程挂断了,但是又响了,他昨天要借钱的,在她的印象里,彭程达不到目的总之是不会停止的,也许这一次也一样。

    #12288;#12288;“媳妇儿,我不是,你别,我不是来借钱的。”

    #12288;#12288;“程程,没关系的,我不是,我是真的借不到,我不知道怎么……”

    #12288;#12288;贝贝自顾自的解释,她已经习惯了满足他,伶仃的一次,她感觉像是犯了错误。彭程赶忙打断她,就连她的话也没有说完,他说:“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亲爱的,没事的,不用了。”

    #12288;#12288;“我知道,我对不起。”

    #12288;#12288;“没有的事儿,你别这样说,你别这样说。”

    #12288;#12288;这一刻两个人似乎都很释然,他们最害怕的结果都没有发生,于是便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彭程紧张的心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那种对于赌博的向往又回来。

    #12288;#12288;“你怎么了”贝贝感觉彭程长出了一口气,她感觉那是个信号。

    #12288;#12288;“没事儿。”

    #12288;#12288;“钱你给上了”贝贝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提起这让人烦躁的话题,她惧怕的不正是这个吗

    #12288;#12288;“没有,哎!别提了。”

    #12288;#12288;“哦!”

    #12288;#12288;接着是一大段冗长的沉默。两个人都默默的规划着,或许姑娘的心里有了一丝落寞,巧的是,彭程发现了,然后他说:“你什么时候下班”

    #12288;#12288;——

    #12288;#12288;烈日



赌博又来(五)
    #12288;#12288;“媳妇儿,你好不”彭程是真的不想要钱了,他只想知道她好不好。贝贝可真年轻,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她既没有谢顶,脸上也还是丰腴圆润的,像颗饱满的桃子,水嫩得让人顿生。

    #12288;#12288;“还好。”她扁了下嘴,粉嫩的像少女一样的嘴,挤出两个好听的字。

    #12288;#12288;“嗯!”彭程轻哼了一声,他用眼角向上瞟了贝贝一眼,很羞涩,然后用两根手指头,弹掉了烟头上烧红的烟灰。

    #12288;#12288;“媳妇儿,我觉得你应该能帮我。”彭程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想了良久才又提起了钱的事情,他对于她的不舍也只持续那么一会儿。

    #12288;#12288;他太渴望钱了,特别是当他的心向贝贝又靠了过来,对于钱的便更加强烈了,有钱才能跟贝贝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不是吗只有跟贝贝,未来才像个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12288;#12288;——

    #12288;#12288;接着他给贝贝分析了她为什么应该帮他,但似乎都不奏效,姑娘仍旧坚持说她没有钱。但这并不是她不帮彭程的理由,说到底这理由竟然跟薛姨的拒绝差不多,她做得到尽自己的全力帮助彭程,只要她还有钱,她一定是会给他的,但是,她知道彭程已经不爱她了,现在再让她为了他去跟朋友借钱,贝贝犹豫了。

    #12288;#12288;“程程,你去找小敏吧!”贝贝紧蹙着眉头,那大体是种推诿,糊涂女人的推诿,总听起来像是召唤,她又说:“你别来找我了,求你了。”这真的很没有说服力。

    #12288;#12288;“那不行,媳妇儿。”彭程有些激恼,不明所以的激恼,不过是因为他不能理直气壮,他长长的像唱歌一样的那不行三个字喊了出来,让贝贝不能理解,而措手不及。

    #12288;#12288;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激恼的,一瞬间便糊涂了,瞪着他一样滚圆的眼睛,她懵懂的问:“可是,为什么呢”

    #12288;#12288;现在彭程需要给贝贝一个新的解释,但他在来之前似乎并没有想到会跟贝贝谈到这个问题,小伙子愣了,抻长了脖子,一脸的茫然。他能想到的所有的那些欺骗的话,这会儿,他都不想用了,贝贝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是真的空洞,空洞而漂亮了,那都是处子般洁净的光彩。彭程敏感的觉得这是个转折性的问题,很重要,如果回答不明白他是过不了贝贝这一关的。

    #12288;#12288;这突然改变的初衷,让他语塞了,他只是想让贝贝想想办法,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去赚个未来给她,可是她让他不能这么说。于是彭程毫无理由的,一次又一次的坚称那不行,那不行,那不行,他只有这三个字的回答,然后她苦笑了。两个人在这个倔强的绊倒他们的问题上反复的纠结了,一个非要问,一个就是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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