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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狗栗子以为他说东夏的好,会被酒客围上揍,却没想李虎站在那里一席话,竟把一群人逼得无话可说,眼看酒楼里鸦雀无声,似乎酒保酒客都在酝酿报复,他脱口就是一句:“李虎。咱快跑。”

    跑是不用跑,却是被人赶出来了。

    狗栗子跟着他,一路走一路劝:“阿虎。你是从东夏回来的,你向着东夏没关系,可你也不能见谁跟谁干呀,今天他们要是把我们围起来,打一顿咋办管他谁有理谁没理,咱就是小老百姓,人说啥咱说啥就行了。”

    李虎瞪了他一眼,想了一下说:“我这会儿气大,你去替我问问东夏平国夫人的车马从哪路过,咱们去看看。”

    他解释说:“她是东夏的国母,对待每一个东夏人都很好,我就算回来了,也不能念恩。”

    狗栗子撇着嘴,想说去了,万一又是兵丁和学生混战咋办,却是没说,连忙跑一边去问人了。

    回来一说,李虎已经买了一些吃的,带在身上,拉着他就一起走。

    两人到了直北官道,兵丁却在清场,只是站了些官府中人来表示迎来送往,大概怕出事,不肯让人靠近,李虎左右看看,见旁边坐落一个茶楼,就带着狗栗子一头扎去,也不管这茶楼如何贵,便要坐到二楼……坐了,却又把窗户打开,也不管这是不是冬天,害得狗栗子一脸无奈,一味吃干粮。

    呆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茶没了加,茶没了加,给钱,给钱,又给钱。

    狗栗子都想上去捂李虎的钱袋。

    就在这时候,官道上起了烟尘,一行车马开了过来。越走越近,越近李虎越激动。他实在想不到,在靖康这边的异乡,能正好碰到自己的小妈。他干脆探出头去,坐在窗户上。




九十二节 我去哪呀
    秦禾的马车在官道上一停,几百里外的杨雪笙心里咯噔一下,突然睁开眼睛,正眼打量站他面前打着请示旗号的准州将李盘。 这个俊朗消瘦的年轻人大概三十多岁,眉宇中透出一股勃发的英气,而这股英气太过逼人,仅从形象上看,接任州将似乎比协助处理文书参谋政事更加合适。杨雪笙讨厌他这股英气,有种咄咄逼人的模样,哪怕从恭敬的态度上看,已经够尊敬杨雪笙了。而且杨雪笙可以从年龄上判断,他属于少壮派,之前他默默无闻,而今杨雪笙也难得去查对方的资历、籍贯,更是无心查的,焦头烂额之中,议和完成也再无出仕打算,谁去关注太子监国怎么安插人手

    倒是这请教烦人。

    而请教的这个问题,完全是皇帝的家事。

    他轻声问:“什么请教不请教呀。客气了,当不起请教二字。老夫倒是得要请教李将军一二,拦截皇女归夏,是太子监国的意思,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要强加给我,告诉别人是我的意思”

    他没称呼公主,本身就若有所指,而言辞极为锋利,李盘不由愣了一下。

    这句话太难回答,远出他的意料。

    他斟酌半天,这才慢吞吞地说:“这是百姓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公主终是天家骨肉,正值皇帝老病,故而备州军民力挽,留公主于吾皇膝下,不至于受那风霜之苦,想必也为太子监国全了孝道。”

    杨雪笙哦了一声,笑道:“是这样呀。那全了孝道,又苦了谁呢夫妻不得相见,儿子无法受父亲教导,隔界河而望,魂牵梦绕。你说如果是你的妻子儿女,你会不会因而心里不满呢你心里要是不满,你摔摔杯子,夜里破口大骂一二,可如果是番邦可汗,他又会干什么呢”

    李盘带着一丝戏谑,躬身回道:“大人怕呀”

    陶坎自旁起身,忍不住喝道:“无礼。”

    杨雪笙摆了摆手,哂笑一下,淡淡地说:“就算怕吧。你要干的事情,你去干,别拉扯人。”

    李盘振振有辞:“这是为君父全骨血。”

    陶坎忍不住道:“那又是谁放公主离京的没有上命,她出得了长月吗”

    李盘没有吭声。

    他似乎有什么想说,却没说。

    杨雪笙带着怪罪白了陶坎一眼,回过头,仍是绵里藏针地追问李盘:“是皇帝。是她的父亲,让她这个时候走的吧。为什么要让她这个时候走,而不是留在身边尽孝呢李将军何以教我”

    李盘又回答不上来,只好说:“大概有人上了谗言吧。”

    杨雪笙反问:“你说朝廷有奸臣,对吗里通外国那好,你上书太子监国,把人给找出来。不找出来太危险,要找。”他又一转头,哎了一声说:“不对。这么说,岂不是再说,万岁老迈,给糊涂了”

    李盘受不了他这种回答方式,大声说:“先生何不直言李某诚心请教。”

    杨雪笙呵呵冷笑:“直言皇帝要么糊涂啦。要么必有用意。什么用意呢打打合合这种军国手段,将军不知吗我们既然战场上占了便宜,想不让人讨还回来,那不得去哄人家吗去哄人家,你去哄吗你和东夏王说得着吗要不,你去,自荐枕席,晚上给说说悄悄话,反正你有办法。”

    李盘一下满脸通红,张皇四顾,怒色外露,却又连忙忍住。

    杨雪笙又笑:“即是请教,可能明白老夫在说什么放回公主,这是国策。我不知道你有几分为君父全恩义的孝心。你自荐枕席,东夏王也看不上你,他不好男色,朝廷和东夏之间,需要有人劝架。”

    他又说:“再说,放回公主,老丈人打女婿,自家的事,道义上亏点,无可指摘。你懂吗”

    陶坎一直处于沉默,这时插言:“战死北平原的将士没有虚报。你可以看不起我们这些将领,你不能看不起死去的烈士,如果东夏王那么好相与,他也不会几百部曲起家,十余年后,控弦数十万,纵横大漠。诸将忍辱负重,靠偷袭占了一下上风,你若因此自鸣得意,将来怎么主政州军”

    李盘连忙点头说:“先公教训得是。”

    杨雪笙叹气,说:“请你转告太子监国,他的主张,我杨雪笙不阻挠,任其自便……备州军民真留得住,那就留了,留不住,我也不会搭一回手,皇帝的国策,怎能是我们这些臣下妄加干涉的呢”

    李盘憋屈地抱拳告辞,说:“那好吧。大人的话,我会转告的。”

    他一走,陶坎就苦笑着给杨雪笙说:“先生太不给他面子了,你也不怕他记恨”

    杨雪笙想也不想就说:“怎么给他面子,他跑来请教,就是想让我背黑锅。这黑锅能背吗安置东夏民户,他搅弄,又能冒出念头,不让公主回东夏。我为啥用皇女,皇女出奔,死于界碑,引发二国恶战,这是青史上可借鉴的。他李盘自己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就能替皇家做主。”他说:“备州民众是在闹,闹给谁,他以为他们撩拨一下,就闹给东夏人了。实际上呢,还是闹的自己。如果东夏所谓的侨民不能安置,议和作废,他狄阿鸟即便不想打,他就不管啦人马一调回来,大兵一压境,百姓不恐慌百姓闹,那是闹给官府看,那是百姓不满意,那是看了嫉妒,他们不怕东夏呀,他们怎么不等东夏人迁过去了再闹,直接找人家斗就像自家子女没吃好饭,看着人家的孩子大米白面,给父母嚷嚷。他还真当是民意了。”

    陶坎点了点头。

    杨雪笙说:“物价飞涨也是诱因。太子监国和东夏王年纪相当,有争锋相对的想法,很正常,最强大的两个国家,两个国君,都是雄心勃勃,不擦点火花,没有争强好胜之心,也不可能。但是你身为臣子,自己却克制不住,推波助澜,却就不对了吧。你看不到物价飞涨你看不到庄园遍地,赋税减少”

    他叹道:“熊熙来。聪明人。官不愿做。冯山虢,聪明人,疯了。田云是吧。不知所踪。这都为什么呀”

    陶坎说:“田云我正在找。这个人很重要。他是东夏王武学的学政官,一定得把他请到长月去,为我们的将军仔细讲解东夏的军事情况。王镇恶不开口,投降时答应了他,但这个田云呢”

    杨雪笙摆了摆手。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希望公主能够顺利出境,到保郡了,也不远了,东夏出兵接应都可以。”他反问:“如果东夏真的出兵接应,你怎么办”

    陶坎犹豫了一下说:“请教先生。”

    杨雪笙说:“打仗。光打不吭声。该让人走还让人走。”

    叹气的成了陶坎。

    杨雪笙又笑了,说:“只要李盘不直接下令,只要请愿的人不造反,却是一见到公主就都懵了。一个弱女子,



九十三节 当众两问
    接下来李虎已经不在场了。 他只是担心小妈受阻,见场面可控,已不敢久留,带着狗栗子离开。

    官道入城处,东北方向上来,布满官道,又被兵丁调整隔开的百姓和学生,已渐渐散到两侧,陈天一略一迟疑,在两名家族武士的帮助下,走上前去,整个场地,变成了他一个站在官道上。茶楼在官道的西侧,下头泊着车马,站着裹着披风的少年才俊,而刚刚为躲避百姓文士的一些官员现在也在那儿簇拥,相互之间在寒暄。士卒们刚刚松了一口气,眼看一介贵少带着两个武士重新堵路,站在官道中央,西侧这边毫无动静,东侧的士卒却是驱赶不驱赶两可间。

    西侧官员喊话通知西边的士卒,大声吆喝:“都不得无礼。眼前这位是魏博五骏的陈天一郎君。”

    玉树临风的陈天一站在官道上。魏博只有四骏,张冠先,陶一儒,赵子传,申明川,这是眼下最出风头的四个年轻人,刘阀刘统勋大权在握,自己的儿子刘子墉却因为容貌上略有瑕疵,鼻子边长个瘤子,都不在列……根本没有陈天一之名,一来他年龄小,二来他刚回魏博不太久,未来陈天一能不能竞争掉四骏中的某一个,成为其中一员犹未可知,可这边与他一道的文士张冠先,却是四骏之一。

    陈天一身无官职,朱阀虽大,籍贯地又非备州当地,官员一时不知怎么赞誉,见张冠先都对陈天一很恭谨,而茶楼下头停泊着的朱氏车马华贵,干脆把四骏加一,放陈天一到第五骏的位置上。不过这第五骏,丝毫不弱于前面四个官宦家公子哥,陈天一穿着一件飒爽的右衽外裹纱的华锻青底袍,腰下绰剑,上头点银花冠弹出一朵红绒球,冠玉一样的面容边,两缕漆黑的鬓发披散过肩,无论士卒百姓,官学中人无不相互告知:“这位是陈天一公子,原来是五骏呀,真是倜傥风流,一表人才。”

    褒誉响在身后。

    陈天一回头,向他们微笑致意一番,回过头,躬身长揖,称呼道:“姨娘。我是朱氏陈天一呀。”

    秦禾一眼给认出来,欣喜道:“原来是金花君的孩子。不是在东夏读书,怎给回来了,昔日在渔阳,都叫不去我们家。”陈天一送往东夏上学,一半在北平原一半在渔阳,只是国内人很少知道,朱氏也不会拿出来议论……都以为他入学北平原的黄埔学府,却不知道以他的年纪,才刚刚够格入大学不久。黄埔名气大,几经搬迁,代指了东夏的官学,但实际上它只是官学的一所,因为对年龄有要求,陈天一和嗒嗒儿虎所入官学,虽然都相当于大学,却都不能算黄埔。

    最有意思的是,最近几年,东夏的学政司为了体现孩子们入学公平,拔高黄埔,取消以前黄埔结业生的黄埔资格,曾经的黄埔生统一叫黄冈生,而黄埔成了学上学,在黄埔上学的学生不能再自称黄埔学生,只在通过大学,官学中接受了选拔,才能冠以黄埔结业,而为了避免李虎这样的学生特殊化,打小塞去镀金,在年龄上有着极为苛刻的限制。

    黄埔学堂在北平原极大,在国内分校好几个,但去年一年,挂着黄埔生名头结业的只有二十三人。

    你若翻看他们的履历,你就知道,他们不是学霸,而是久经磨砺的各行英才,最大的四十六岁,最小的二十七岁。这就是郭嘉上书给概括总结的:不禁入学,不准挂冠从业,为学无止境,学之业有成否在人,不在于学府,学府之声隆,在于所出者众……今有黄埔结业之名者,东夏军政工争用之,内中滥竽充数,当改之,其余官学,受教多年,不以大学视之,当改之。

    狄阿鸟读了也不由叹气。

    反对者挺多,他就反问别人:“为了能让当年随孤征战的诸将诸工诸官上进,黄埔予以准入,然字都不识的人进了黄埔,再出来就是英才了对夏士何其不公。只有普天造才,士以己才谋职,国家才不乏才。既然黄埔有名,孤就灭了黄埔之名。”

    这事要发生在靖康,士林不笑死才怪。

    他们所熟知的东夏学府黄埔,狄阿鸟和他年轻的官员一句话就给灭了,这不是乱政吗。

    但他们却不知道,东夏没有了黄埔之后,遍地大学,名师巡回执教,而士子出了官学谋任差使,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只看出身何校,用人方考察的不是他们的业校,而是他们的才能和成绩,全国各地的学生也自认为一样,等于得到上进的激励,无形之中大大缓解了用人的缺口。

    人们都以为陈天一去黄埔,问起的时候,陈天一能说不是吗

    陈天一紧张。

    这个去不去他们家,能够把真正上的什么学给带出来。他连忙说:“姨娘不知。家中无人操持。母亲把我喊召回来帮忙。”说完这个话,他又知道自己说错了,这个操持产业,在士林中并不是什么光荣事。他在心里长叹一声,知道无法挽回,就直入正题:“母亲不能远来保郡,就让甥儿在此等候,送上姨母一程。”

    秦禾还想说不让送,想告诉他自己二哥在魏博,自己也没经过,只是相互派人道了些珍重的话,因为知道陈天一的身世一二,知道这是狄氏家族的孩子,便不再拒绝,转了方向准备登车上路,要是有什么话到路上说。不料陈天一有博名之心,回头看看,士子和百姓越聚越多,一咬牙,拱手道:“只是侄儿在保郡几日,渐为民众担心,有两个问题,想代我朝百姓问姨娘一二。”

    秦禾愣了一下。

    这是送我

    百姓们有话说,问我就问我,你也问我你回家问你娘呀。

    她踯躅了反问:“我回答得了吗”

    东夏这边的随人不免紧张。秦禾是出了名的无心计,大嘴巴……刚才问话,其实并不牵扯实质,也就罢了,这陈天一似乎有学问有见识,要是问了难以回答的问题呢,这不是逼人说错话吗

    狄阿晟又挣扎又闹,一阵哭喊,秦禾心中不喜,就说:“你快问吧。也不用送我。问完你回家吧。”

    陈天一再次长揖,起身后,朗声道:“其实百姓和学生最关心的问题,是从姨娘这里知



九十四节 水墨河山青云绕
    陈天一回到保郡,自然是在最好的酒楼与保郡的诸多名士宴坐承欢。

    李虎却与乡间跟出来的泥腿子狗栗子一起啃干粮,喝生水,物价飞涨,他们带的钱茶楼坐坐,就已经见底,之所以那么快跑,还不是茶楼再坐下去,钱袋就空了。就这,狗栗子跟在身后就都在埋怨。一个月画画做工的钱,还说要开石场,制石头,除了买头秃了毛的小毛驴,路上其实根本没咋花钱,都在这儿呢……结果已经见底,石材石场是看了,石匠也访问了,可你回家还咋制石

    别说回家了,今晚怕住宿的钱都不会有。狗栗子垂头丧气,一路跟着李虎,却又发现李虎行为失常,没钱了、没钱了,他带着的纸用完了,他还去买纸,然后沿街啥都问,进了市场啥都问,这粮食多少钱一斤,饼多少钱一个……你问这些干啥咱们来看石材场,咋关粮食,布匹,乃至饼和商铺多少钱问完了还用簪笔在竹板别着的石头上书写记录。狗栗子都想大声给他闹。

    进了石材场,各路石材眼前敞开。保郡是入登州的重要通道之一,东来珊瑚,西来玉,南来的翡翠,北来的龙骨石,玲琅满目,各色各样,各种器具,有的珍贵精致,有的巨大不工,眼睛都看花了。狗栗子没心去看一眼,他一个劲在想,这大冬天,马上没一文了,咋住,咋回家。

    他留心李虎,发现李虎先是诧异,也渐渐沮丧,终于舒服了一点,心说:“人在外地,还敢乱来不还敢喝茶看公主不”心里这个坎过去,随着李虎看那天下石材,他更是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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