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二百四十一节 我是能臣
董文未走,武元昭的头就被提来交令。 皇帝是不会去验人头脸的,心里会不舒服,又说是不吉利,招惹邪气,董文征战多年,自然无惧,然而看着一张陡然变青白,眼神涣散,似乎还带着一点惊愕,那脖子下一团血污仍在,像沾上一大堆黑红粘胶,想起昨天还在同殿为臣,顿时一阵发呕。他也算领会了皇帝所说的“杀鸡敬猴”,心里的很多主张想提,却也忍住不提。
侍卫收走头颅,还要拿去示众,董文暗想,别人定然也像自己一般感到意外和后怕。
他说:“东夏使者入营,众人有喊应议和,原先议和成与不成,不适合开战,加上边军说粮饷分配不公在闹腾,没有发动大的攻势,既然现在陛下心意已决,我这就去准备。”
皇帝冷呵呵地说:“现在心意已决朕早就心意已决了,你现在也才知道呀尔麾下之将侥幸而不力战者,有如是,你当像朕一样处置。”
董文点了点头,告退就走。
他走得急匆匆的。
不是他真的这么着急,而是传出议和之后就没有好好打仗,将士们无心,他自己也无意,眼下总不能让皇帝觉得自己拖着不战。
离开皇帝的行宫,他就头疼了。
士气低落,粮饷渐缺,与皇帝提起,皇帝说,士气低落,那是狄阿鸟的攻心术,打疼你,再怀柔,你若打了胜仗,士气自然就高涨了。粮饷若是缺了,分配好每天的用量,边军中吃空饷的多,你就折半给他们。现在是折半了,折半是冲着他们边军吃空饷去的,但谁承认自己吃空饷都来闹。
朱天羽顶不住,冲破东夏人的封锁跑去了白登山,他们现在谁不找就找大将军。
董文本来还捏着他们吃空饷的把柄,没想到几个将领往营中一带,清点一看,除了战死之外,清一色满员……他刚才见皇帝故意借言提及,本来还想与皇帝说这个事儿,只是皇帝不以为然,也不问,他终究没说出来。张怀玉是员酷将,一手立下规矩,将领可以想办法划拉片荒地屯田致富,也可以偶尔做做生意,但两个条件不能破,第一个就是空饷,第二个就是兵弱。
他已走些时日,只是规矩已经定下,将士们已经习惯。
接手的朱天羽见他解决了边将的乱相,已经把这条出路给安排理顺,有利于自己统御,自然沿袭并推广下去。
这真是打仗的时候怕不满员,吃饭的时候埋怨嘴多。
回到自己的行辕,乍一看,这会儿竟然没有边军,一时喜出望外,立刻到行辕中叫齐幕僚,酝酿几起大的攻势。
董文作战的特点在某点上与东夏有几分类似。
他重参谋,他有庞大的幕僚团,一旦打仗,就是靠算,一边打一边统计,一边统计一边再分配。
但因为太重参谋,与武将们就显得远,一个小参军下到军营,往往就会对将领们颐气指使。
这一次,他就又铺开了自己的幕僚团。
参军多是世家子弟,场面乱糟糟的,都在七嘴八舌。他走进来,声音却还不止,众人纷纷说:“大将军。眼下打不了。边军说一碗水端不平,野战都是他们上,现在根本不出力,御林军要保护皇帝动不了,谁打头阵谁不去……何况打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一旦狄阿鸟张口向皇帝要作战卖力的人怎么办”
董文大吃一惊:“胡说什么,皇帝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把忠诚敢战的将领交给东夏。”
他连忙说:“你们还不懂吗皇帝让出战,那就是不会议和的,老臣武元昭因为主张议和,被皇帝斩首示众,想必示众游营,少时就会到大本营来。”
幕僚们一下安静下去。
他们开始进入状态,很快一个幕僚捧着一张纸来到,说:“统计狄阿鸟的军府数量,参战军府有三十一个左右。”
又一个幕僚上来,递交一张纸,告诉说:“这是统计的他军府的人数。乙等军府人数最少,甲等军府一般接近乙等军府的两倍,丙等军府人数最多。战争期间乙等军府通常也会满员,人数应当接近甲等军府。初步算下来,狄阿鸟的兵力起码在十五万以上……可能是二十万人。”
话音落地,众人一片沉默。
这个数字有点可怕。
东夏兵的战斗力强,二十万军队在,哪怕少一些按十五万,就都已经是大敌。
何止是大敌
历来草原上的部族可汗扰边,其主力军队也不过十来万,其它的就都是凑数的,少年十二三以上,老年五六十岁的……号称三十万、五十万,怕是人头都计算进去,牲口还算上一些。
拓跋巍巍纵横多年,嫡系部众构成的主力军队全部加起来,就都没超过十万过。
他集中起来的嫡系军队,通常是朝廷一方的头等大敌。
董文也没有说话。
如果武元昭没死前,他会把这些分析下来的东西告诉皇帝,但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去给众人一个说法,哪怕是哄骗。好半天,他才说:“是不是虚张声势呢天才知道他东夏一共才几个军府,本将觉得他的兵力可能增至十万左右,其中半数属于你们所说的那种丙等军府,是来凑数的。”
却又一个幕僚上前,递交一张纸,告诉说:“这是战力上的分析,东夏的丙等军府在战场上与我们的军队作战多次,与我们的精锐军队比起来,多是占上风。”
董文怒了。
一群不识相的玩意儿。
他猛地一拍面前的案子,大声喝道:“东夏若真这么强大,他狄阿鸟耐得住寂寞,他有十万精兵,早就提兵南下了。现在,假如他有十五万、二十万兵力,他还能主动与我们议和歼灭我们算了。”
众幕僚参军见他发怒,都不再吭声。
董文要求说:“边军不肯出战的情绪得顾及上,这样好了,御林军也派遣一部分,特别是头阵,上多少边军,上多少御林军。这些我不管,明天黎明之前,必须拿出谋划,强攻作战。”
有幕僚说:“夜袭最好。”
幕僚又说:“我们要的不是打败东夏军队,我们要
二百四十二节 不义之战
送走吕宫,董文就在思考这个能臣的话。 〖顶〖点〖小〖说,www.2≯3wx.c≧om
一个字:骗。
他真想拔腿就去告诉皇帝,真正把吕宫的这个想法付诸实施。
还没等他去,皇帝又派人来请他了,他还以为是要战前谋划的,焦急万分地从参军手中捉走一份仍然乱七八糟的东西。到了,皇帝身边站着一个老太监,正在诉说什么,董文行礼完,正要到旁边,等皇帝结束。皇帝主动给他说:“立刻派人杀出去,让北平原来的军队不再往渔阳去。”
这是个转机
董文想也没想就问:“为什么”
皇帝要求说:“让他们兼程赶往白登山,朕判断有误。”
董文还想说什么。
皇帝命令说:“立刻去办。回来我再与你讲。”
董文不敢怠慢,急忙出去,让跟来的将士回去安排,而自己再一回来,就见皇帝把一封书信推到自己面前。
董文接在手里,再抬头,那名老太监已经不在了。
皇帝说:“皇妹来信劝朕,却透露出朕所部不清楚的消息。”
董文急切追问:“什么消息”
皇帝示意他自己看,而皇帝却是娓娓道了出来:“狄阿鸟在增兵。他的军队数量仍是不够,他不会管渔阳,渔阳已经不是他们的都城。让北平原的军队直接赶来白登山,我们与之决战,就多了几分筹码。”
董文愣在那儿。
他喃喃道:“还是要决战呀。”
他反应过来,连忙说:“没错,他是增兵了,与前阵观察到的一致。”
皇帝又说:“他要放狗熊咬朕。”
董文没吭声,怀疑皇帝口误。
皇帝却坚持说:“他要放狗熊咬朕,你听到了没有”
董文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拿信出来读。
皇帝又一次大声说:“他竟然要放狗熊来咬朕。朕会怕区区一只狗熊这是他亲口让人传话说的。”
董文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他还有心开玩笑。”
皇帝说:“朕是天子,他要放狗熊来咬我你没弄懂意思吗轻视,叛逆,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所以……”
董文连忙补充说:“狄阿鸟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我们断一臂换他一命也在所不惜。”
说完了,他想啪啪打自己嘴巴两下。
这是干啥呢。
表决心呢
陡然间,他想起吕宫出的主意,不甘心地试探:“打服他,让他臣服,咱们再罢手,过两年再来打他这一次准备不足,不足以歼灭他、活捉他的。”
皇帝想也不想就说:“打不服。”
他说:“狄阿鸟就是个打不服的人。当年朕当众羞辱他,差点弄死他,他服了吗他几百个兵就还蹦哒。别想着打服他。一心打败他,消减他的实力。”
董文心中窃喜。
看来吕宫的瞒天大骗,真要照着一鼻子一眼地做,皇帝还是可以变相议和的。
正窃喜,皇帝又说:“你先不要发动大的进攻了,等,等上两三天,等北平原的军队上来,你们内外夹击。”
董文懵了。
皇帝不让打了,不让打了,你就没出去打——假打,怎么“打败”狄阿鸟,你怎么“打服”狄阿鸟
他争辩说:“将士们现在踊跃作战,要一雪前耻。”
皇帝笑道:“踊跃作战就好。但是不能浪战,你是大将军,不可以意气用事。要有把握了,再战。”
 
二百四十三节 战胜可和
边军往内营蜂拥而来,像舞动的一条长龙,被障碍和人墙隔断,就在那儿喊叫:“让我们去见皇帝。 …頂…dian…小…说,.x.皇帝身边有奸臣。”
御林军们也在议论纷纷。
但谁是奸细呀
他们掰着手指头算过来算过去,确实有奸臣,像封则一,裴先静……,这些人围着皇帝打转,陷害政敌。
但这一次,他们也天天跟在皇帝身后喊着要议和呀。
风一阵阵,喧闹一阵阵。
皇帝觉得这行营透风,冷嗖嗖的。
喧闹尽管很远,却使得他头皮发麻,这种数万人带来的压力是非常人可以承受的。尤其是那种难以接受,已经有人与他讲了将士的诉求,第一个是要议和,第二是交出杀死武元昭的凶手。皇帝觉得难以接受,傍晚与舅舅一起说话时听他的口气,军队还是足够稳定,怎么现在就传出那么强烈的声音呢而杀死武元昭,那是怀疑他与狄阿鸟勾结,又不止一次得罪过我。
皇帝既愤怒又恐惧。
请什么愿呀
无非内中有两种原因,舅舅治军无方,而背后又有人鼓动,很有可能就是他武元昭的同党。
董文赶到帐外见他,他便让在帐外止步。
不是他不足以信任董文,而是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帝王的恐惧,佛主的恐惧,怎么能在常人面前表露他追责说:“舅舅。你还要进攻东夏军队,人都造反了,你拿什么进攻东夏军队,你哄谁呢你相信不相信,朕可以拿下你的人头,用来安抚将士们”
言辞激动。
帐内他也是激动的,挺身站着,胳膊用力地挥下,往一个方向指去。
他英俊的脸上略带些苍白,两腮飞起病态的嫣红。这是毫无疑问的,他是一个英俊的男子,虽然有些发胖,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颈部还没有肥肉堆积,挺立站在那儿,除了小腹微凸,依然挺拔,关键是,这dian腹部在士大夫那儿,反倒是一种受追捧的福相。皇帝就这样地站着,阴冷使得他有一种别样的神采,帐内有dian灯火,但是空间太大,绝大多数地方是黑暗的。他面朝黑暗,有一种令人深刻的萧索气韵。
帅人帅于心,虽然又激动又恐惧,但皇帝的内心却是深沉远博,充满性格。他开始在思索走动,时快时慢,时缓时急,脚步在帐内铺就的打蜡地板上一下轻一下重,充满着韵味,他是在想,是什么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是他做错了吗
狄阿鸟杀人不杀杀了人就会惹怒麾下数万将士狄阿鸟决定是战是和还能让人搬弄说道
为什么到了他这儿,会是这么一个情形呢。
这种节奏给了董文庞大的思想压力。
他这个外甥说要把交给将士们平息怒火,会不会真想到那儿,布一出斩杀自己,提头示众,转借怒火的局
他也不放心那边的将士,虽然他刚刚去看过,场面还没有失控,自己也安排了诸多的将领和人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不会发生变化咬了咬牙,他硬着头皮说:“陛下要拿我的人头交付将士,如果能够平息他们的怒火,舅舅责无旁贷。但问题是,他们要的是议和呀。武元昭怎么死的,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诱因,dian了火而已,将士们以为武元昭来劝说您,被奸臣所害。”
皇帝越发地冷静,冷静会促使平静,他淡淡地问:“是吗”
董文又说:“悬而不决,容易生变,现在大臣们都赶去劝说,但到底能不能劝说,容易不容易劝说,其实还在一个问题上,陛下是否愿意议和。”
皇帝说:“议和就是狄阿鸟的一个策略,一种手段,现在还真见效了。”
他似乎是在笑。
董文担心急了,请求说:“我还要赶紧赶过去,看着,避免局势恶化。”
皇帝轻声问自己:“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他心里想了原因,但是没有说出来。
这第一个原因就是没有那么多真正忠诚的大臣和将领,世家子弟和他们的弟子一起遮盖了朝堂。他们不是献忠诚得谋高位,而是靠交际靠展示才学,靠金钱往来,一旦获得士族的普遍认同就可以出仕,很多人通过家族联姻,到处讲学,交游广阔,推荐出仕,足以呼风唤雨,甚至和军队上的武将也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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