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姚玉茹从屋顶下来,站在院中,看
第107章 路遇
姚玉茹走回到屋内吕绍的床前,见他还在熟睡中,心中默念和他道别的话。在吕绍中箭落马之前,她对此人的厌憎已经到了顶点,在那之后,不论是想到他中了箭这件事,还是吕绍醒来之后的言谈,都使她忽然对他有了不同的感受。她也说不上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他之所以中箭是为了要捕捉自己想要的白狐所致,还是他醒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我这是在哪里,好冷,激发了她的共情之心。
后面吕绍表现出对猎人陈锺的宽容更是让姚玉茹觉得他恍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像是有了好的心肠,宽容的胸怀,这是她所欣赏的。
姚玉茹常想,如果父亲像别的父亲那样,不管女儿怎么想,强硬地将她嫁给某个人,这个人只要不怎么坏,大体不差,她即便没那么喜欢,心怀怨恨,但多半早已接受安排,而不是这么白白地过去了许多年。可父亲姚竞并不是这样的人,他也安排,也逼迫,但远远谈不上强迫,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她心中既感激,又埋怨。
她默默为吕绍念祷天官赐福文疏已毕,走出院门外,取了马,翻身上马,观望星象辨别方向,朝东行去,行没多远,那只青色的狐狸从杂树中窜出,默契地行在她马前十一二步的距离。
跟着青狐所带的路,姚玉茹离开猎户所住的釜底地带,越走越高,当山势越高,气温便越来越低,行了一夜,天色亮起来,姚玉茹才发现自己已经行在雪线以上,四周郁郁苍苍的林木间夹杂着白色的雪。山下此时是七月天,她穿得不多,姚玉黛走之前把她披的绒氅留给姐姐,她此时披着,仍然冷得瑟瑟发抖。
不知是何时,雪开始纷纷地落下,积在树枝上,一眼望去,好象白色的花海,随风轻轻摆动,说不出的凛冽磅礴。姚玉茹想起插在门前台阶缝隙里的茉莉花,腮边仿佛有夏季温润的淡淡香味。这香味让她暂时忘记了寒冷和逐渐而来的饥饿,她就这样行了一个白天,天色渐沉,积雪下树枝尤露出的绿色变为灰黑,灰黑连缀成片,白色也逐渐黯淡下来,慢慢的她觉得困倦,眼皮也在打架。
她好像在马上睡着了,也许是一瞬间,不知道有多久,猛地惊觉醒来,看见右边不远处有几十只白狐缓缓地结队行走,象是移动着的军团一般,华丽无匹。
狐群的左边有一条河,河水大部分冻结成冰,中央涓涓细流,汩汩而动,河流这边是黑压压的丛林,积雪被顶在树冠上,班驳杂陈。自己的左边是望之目眩的千丈深沟,浅草穗花在边沿摇曳多姿,毫无临渊之惧。
醒来之后,她感觉得到腹中饥火中烧,可她身上什么吃的也没带。她看看周遭,看起来也不像可以找到食物的样子。她拍拍青骢马的脖子,心想马儿随处有草吃,有
水喝,我现在还不如马。
她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一声野兽低吼,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她扭头去看,看见了一只棕黄皮毛黑色条纹的老虎,跟在她的身后。她释然地想,原来不是豹子,而是老虎。她刚放心地转回头,看见前面引路的青狐已经不见了,忽然心中一慌,下意识地猛扯缰绳,青骢马一惊,向前窜出几步,正好躲开老虎对准她后背的一扑。
躲开一击,姚玉茹冷汗迸发,心跳如雷,拼命地打马狂奔。老虎在后面追了几步,眼看距离拉近,又扑了一扑,被青骢马轻轻闪过。那虎扑的速度虽迅猛,但耐力不足,跑了一段距离,已经赶不上青骢马,眼见距离越来越远,悻悻然地放慢奔跑,停了下来。
姚玉茹一口气奔出几里去,听见背后已经没有什么响动,扭头看了一番,确实已经没有了老虎的踪迹,这才慢慢的放松缰绳,让青骢马慢了下来,走了几步,才感觉自己身上已经汗水湿透。
山风将姚玉茹身上的汗吹冷,她刚刚奔跑过而发热的身体也渐渐冷却下来,狐狸使没再出现,天完全黑下来,饥饿像野火一样在身体里延烧,她开始忧愁这个夜里该怎么对付,必须要找个避风的山洞歇息,否则大为不妙。
正思量间,前面远处忽然传来极微的马蹄声,姚玉茹拉住马,犹疑地看着前方去路,不知该躲起来或是照常前行。她还没难定注意,马蹄声渐大,避开反而显得可疑,她想那就不如对面擦身而过也好,便放开缰绳,让马儿缓缓前行。同时尽量放松身姿,显得自己是行夜里的老手。
过了一会儿,已望见对面行来一骑,姚玉茹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
对面那骑在她前面不远停下,姚玉茹稍微迟疑,也勒马停住。对面马上那人优雅地拱了拱手,说道:“项羽说得胜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没想到夜行的人除了我,还有姑娘。”
刚入夜的光线暗淡,姚玉茹看不清对面那人模样,只隐约看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虽然夜行算是切题,但何来锦衣呢,还扯上项羽,这让她觉得他浮夸,本来有话要问,有请求帮助的需求,但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只淡淡地说道:“请了。”
两人马头交错,擦肩而过,行不几步,姚玉茹猛然惊醒,勒住马转身对那人说道:“公子前面往哪里去”
对面那人也勒马停住,转过身来说道:“我才要返回山中,姑娘因何有此一问”
姚玉茹有些惊讶,问道:“你是山里的猎户”
那人自己看了看自己的穿戴,反问道:“我看起来像是山里的猎户”见姚玉茹没有接茬,这才接着说道:“我就住在山中某处,算是一个隐士,隐士一个。”
姚玉茹略微迟疑,说道:“前面几里的道上,刚刚有一只老虎在
那附近出没,我刚刚来的时候便遇见,幸好我的马比它跑得快,这才逃了出来,你过去的话,要小心些。”
那人听了,拱手作礼,说道:“多谢姑娘的提醒。不过我带着弓箭,昔日李广射虎,又勇又怕,射出的箭力透石头的感觉,我要是有幸遇见,希望可以体会那种感觉。”
姚玉茹觉得那人说话轻浮,又继续卖弄典故,照自己平日里的脾气,便要转身就走,但此时腹中又冷又饿,她只好接着说道:“我是要去金城郡,半路上迷了路走到这里,已经一天没吃东西,公子可带有吃的,分我一些可好”
对面那人策马走近姚玉茹,说道:“我身上没多余的吃食,不过我家的部族距离这里不远,姑娘不嫌唐突的话,可以随我同去,吃点东西,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再出发。”
姚玉茹虽然心中不情愿,直想转身便走,但此时饥寒交迫,先前引路的青狐又忽然消失不见,不知道路该往哪里走,令她不由自主地说道:“那也好,我跟你去。”
“鄙人姓张,名延,魏延的延。”那人说道,语气郑重起来,没有先时说话的繁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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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故事
姚玉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越过张延继续前行;张延见姚玉茹不接受,脸红红地策马跟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并肩而行了好一会儿,张延带着些歉意,才说道:“我的说法有些歧义,你开始已经答应了,我郑重其事再邀请你一次,反而……好像有些不对。”
姚玉茹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你不这样还好些。”
“那我们还是按照预先说好的。”
姚玉茹心中轻笑,说道:“我知道邬堡是什么,但难以想象的是,邬堡竟然会建在这深山里。这山中的猎人,他们正好是你们的敌人,但他们似乎不知道山里有邬堡。”
张延轻轻一笑,说道:“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但我们却知道他们在哪里,也知道他们是谁。那些人不太有资格称自己作猎人的。”
姚玉茹不自觉地为猎人辩护,说道:“是因为山的确太大了,他们人又不多,没有找到你们的邬堡,并不太奇怪。”
“是因为正常情况下,没人能找到我们的邬堡。”
姚玉茹叹了口气,莫名的沉默下来,她又想起舅舅来。她本来想在陈锺那儿问问在过去几年有没有遇见过一个名叫叶帆的男子,一则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快无暇问及,二来她也深深害怕正是舅舅就死在这里,与其证实,不如不问。
张延见姚玉茹忽然沉默下来,头微微下垂,看上去很是消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默默不语地走了许久。
张延绞尽脑汁,终于有了主意,开口说道:“前面路还远,不如我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地方,山水秀丽,林木密茂,土地肥沃,牛羊遍地,民风淳厚,百姓在这里安居乐业。”
姚玉茹忍不住笑,抬起头来对张延说道:“这个故事开头也太俗气了。”
“不俗不俗。这地方后来被周王分封给他亲信的一个养马臣子,这臣子当上这地方的国王,苦心经营,经过几百年扩张,竟然统一了华夏。”
姚玉茹听到此处,笑着说道:“仍然很俗气。”
张延也笑道:“不是不是,正题还不在这里,正题是,这王朝统一了没多久,便陷入战乱。而这地方忽然数十年之内都不落一滴雨水,河水干涸了,树木花草枯萎死掉,肥沃的土地变成黄沙遍野。农业与畜牧既不能行,便生出许多盗贼来。”
姚玉茹听着张延讲述,心生怜悯,叹息说道:“这故事接下去若是不有趣,我等下原路返回,就不去你家的邬堡了。”
张延略微收起笑容,点点头,说道:“且听我道来。这地方盗贼四起,打家劫舍,很快原本富庶的地区便变得残垣断壁,十室九空,人烟罕见。前面我说这地方是这个国家的发祥地,如何君王能让它沦落到这种地步原来这王朝统一不久,那位雄才大略的君王就一病不起
,国家在他儿子昏聩治理下,激起遍地反抗,国内处处烽火。原本那千古一帝留下的骁勇善战之军,虽然强大,但也在无尽的作战中消耗殆尽。这地方出的一支军队,损失惨重,为首的军官思念家乡,于是擅自带队回到这里。”
“他们回到家乡,便在余下百姓配合下整顿郡治,清剿盗贼,但他们虽然军力尚在,清剿盗贼有余,却没有办法让老天爷下雨。数百军马要吃要喝,也给本地带来沉重负担,惹人厌恶。待盗贼敉平,城中人密谋害死他们。一天城中最大的地主到军营设宴给军官和士兵们庆功,在酒中下毒,将这几百名军人全都毒死,有些中毒不深的人也被乡民一刀刀杀死。这数百名军人原是本地子弟,为此地戍守服务,然而竟被本乡人所害,其愤懑可想而知。冤魂不肯散去,整日游荡在这城中,在生的人们只好纷纷逃离,昔日繁华的市镇,渐渐变成鬼城。”
“那名军官有个幼子,因为年纪尚小,未随军而行,听见父亲被毒死的消息,从家乡赶来,看见活生生的鬼蜮,思量三日,服毒而死,化为魂魄恳求他父亲解开怨念,率领众士兵鬼魂飞升,放过本土本乡。他父亲说道:‘若是有人能忍死九次,我们便魂飞魄散。’他父亲原本是说此事绝无可议,但恰巧这个幼子曾经习得蛮荒巫术,他请求别的伙伴帮忙复活自己,然后又跳入河中淹死,在梁上挂绳吊死,闯入火中烧死,埋入土中窒死,以及自刺而死,自饿而死,自渴而死,自病而死,如此这般九次,凑足了忍死九次的誓言,然后去见父亲,他父亲哑口无言,如约和众士兵魂魄一起消散。”
“这之中的坚忍牺牲,终于感天动地,一个夜里,云端中忽然红光窜动闪耀,大地猛烈震动,尚留在此地还未离开的人们看见,正想不知又有什么灾难要降临到自己头上,瞬时间红云破开,天上河水倾泻直下,落在地上,汇集成一个巨大的湖泊。这个湖泊滋润四方,终于让黄沙变回良田草坂,树木花草重新生长出来。自然不用说,离开的人们也纷纷迁回,重新形成繁华的市镇。”
不知是冷,还是恐惧,姚玉茹打了一个寒战,说道:“这个故事有些恐怖,不过也算有趣。换了是我,我一次也舍不得死。我……也许是我没经过那么悲惨的事的缘故。”
张延接着说道:“你可知道这地方是哪里”
姚玉茹心中朦朦胧胧想到,但还是摇头说道:“不知道。”
张延说道:“便是天水郡。天水郡名,便是来自有水自天而降形成湖泊之意。”
姚玉茹心头狂跳,说道:“那么那个湖呢”
张延说道:“这湖现在已经湮灭不存。传说这湖的水来自天河,所以又叫银汉湖,既然与天河相通,多半
就不是真实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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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射虎
她想了一想,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知道这不对是哪里,以及张延又会怎么说,她急切地想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便问张延说道:“你不是汉人,怎么说我们羯人”
张延微微楞了一下,立即便说道:“这倒不是口误,我们和羯人已经算是结为一体,说我们并没有错。”
“我觉得,羯人两字去掉岂不是更好,就说我们也就够了。我们的后面还接着羯人、汉人、戎人,始终是念念不忘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
张延沉默了一下,说道:“没错,你说得很对。我多多少少还是不忘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这和我们所标榜的义理相比,实在令人羞愧。”
姚玉茹见张延认可自己的看法,心中欣慰,也安慰他说道:“我这大概只是旁观者略微清一些。”
张延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忘记了,还没请教姑娘贵庚。”
姚玉茹觉得心猛地一跳,微微有些刺痛,以及有些狼狈,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二十三岁了。”
张延上下又打量一番姚玉茹,笑着说道:“那我要叫你一声姐姐,我比你小一岁。”
烦躁一下子布满姚玉茹的心头,狼狈感更甚,她语气僵硬地说道:“不许叫,我只是向你要一些吃的,不用那么亲密。你敢这样叫我姐姐,我立即就走。”
张延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和我姐姐一般儿的脾气。”
姚玉茹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有个姐姐”
张延笑道:“何止有个姐姐,简直有两个姐姐。”
姚玉茹心里略微松开一些,抓住张延的话,调笑说道:“你是何止,还是简直”
张延装作对着他面前并不存在的人拱了拱手,说道:“鄙人姓张名延,又名何止,字简直,也不错,多谢……”他生生地把姐姐两个字吞下去。姚玉茹也假装没听见。
两人又走了一会,才到洞道尽处。出了洞,虽然黑暗,但看得出面前一片平坦,姚玉茹心中狐疑,正在想山后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如此平整这时吹来一阵风,带来些湖水的气味,她才想到,原来这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就藏在山壁之后。她顺着张延手中火把的亮光仔细地瞧去,隐约分辨出湖水就在十几步以外,说道:“原来还要乘船。”
张延微笑说道:“且等船来。不过马是载不过去的,这周围水草丰富,就把它们留在这里,它们自己会照顾自己。”说着他解下马身上的缰绳马鞍,取下佩剑抱在怀中,放任马儿慢慢走开。姚玉茹也解开青骢马的缰绳,但没解马鞍和弓箭,有些不舍地说道:“你可别跑野了,明天一早,我就来找你。”
青骢马轻轻嘶鸣一声,也不知道它在说些什么。
姚玉茹心中有一个问题,问张延道:“这山洞是你们开凿出来的,湖泊莫非也是你们开挖出来
的”
张延笑道:“是。”
姚玉茹想了一想,说道:“有了这湖泊,那山里的猎户即便偶然找到山洞,穿过山洞来到这里,也不怀疑这里有人烟,没有渡船的痕迹,更便是望洋兴叹,知难而退了,这样的保全,的确万无一失。”
张延轻叹了一下,说道:“这里并非全为了保全,而是别有原由。”
姚玉茹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原因值得如此花这许多工夫”
张延含笑不语,他张开手臂,将手中的火把朝上举了七次,又横摆了三四次。等了一会儿,又在空中划了个圆圈。他对姚玉茹说道:“大约再有一炷香的功夫,船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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