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西赫说得流利得多。

    洛里斯谦和地说已经好多了，昨夜睡得是许多天来睡得最深沉的一天。这一点他没有客套，也不算撒谎。

    那人对加萨尼王把洛里斯的话翻译过去，加萨尼王点点头，对那人缓缓地说了许多。【！！最快更新】

    洛里斯正在疑惑为何不是纳西赫来做翻译，那人对洛里斯说道:

    “我是提格拉涅斯，加萨尼王的参谋，昨天夜里我进到安条克城，和若恩主祭传达了我方就安条克和平移交一事进行谈判的意愿，若恩主祭原则上同意安条克开城，但提出了他自己的条件。我才刚刚赶回来，给加萨尼王殿下报告了若恩主祭所提出的条件。殿下对若恩主祭所提的条件不是没有非议，但最终也大体同意，双方只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落实。所以，加萨尼王殿下委托我和你一起回到安条克，向若恩主祭确认双方业已达成一致，可以立即就最终的细节作出讨论和厘定。”

    这是洛里斯没想到的，他有些失落，问道:“已经约定好的条件是什么”

    “赎金的数目会合情合理地商定，这个问题上我们不会过于刁难；若恩主教要求不可我们入城后不占领阿卡夏教的大神庙，不能迁徙居民到波斯境内去，这两点就当前的局势而言实在很难说是公平的，但加萨尼王殿下事实上大体上同意了，同意的意思是我们的士兵不进占大神庙，并且把迁徙居民的数量控制在一万人以内，并且确保不会有非经反抗的杀戮。这是我们的底限，我相信若恩主祭也会同意这一点。”

    提格拉涅斯说完这些，稍微扬起了眉，问洛里斯道:“你觉得他会同意么”

    洛里斯摇了摇头，说道:“他不会同意。”

    “这是足够好的条件了，差不多我们退让了九成，若恩主祭会完全无视此刻大军围城的现实么”提格拉涅斯有些惊讶。

    洛里斯完全承认这已经是任何握有这样巨大优势的胜利者不可能再退让的条件，如果是他可以决定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同意。但若恩是戈德，是亚里斯的使节，他既不太懂得俗世的事务，又难免骄傲过甚，谁知道他会做什么样的判断。

    “我猜他想要更为体面的妥协。”

    “怎么样才是更体面的”

    洛里斯猜只有一个人也不准被劫掠才算是若恩心目中可以接受的条件，但他没法对提格拉涅斯说出这个来，这显得无知而蛮横。他思忖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尝试说服他。”

    提格拉涅斯转身对加萨尼王说了两句，加萨尼王颔首表示同意，对洛里斯点头致意，便匆忙地走到另外两名将官身边去交代事情。

    “但愿你们的若恩主祭不是个傻瓜。”纳西赫说道。

    “他当然不是。”洛里斯心情如泥沼一般。

    “时间是最重要的因素，让我们抓紧时

    间吧。”提格拉涅斯在旁边催促道。

    洛里斯同意这一点，提格拉涅斯的话是暧昧的，也是清晰的。他懂得世界万有，每件事都由许许多多的因素所牵制，而不是一般人以为的只有一两个因素在起作用，提格拉涅斯说时间是最重要的因素，固然可能指的是罗马援军将至，波斯人必须抓紧时间落实对他们有利的条件，又何尝不是罗马援军将至，波斯人必然会加紧攻城，而安条克必须在城破之前获得对自己最有利的开城




第144章 和平在即
    若恩夜里睡得不踏实，他做了许多梦，都是安条克被攻破，波斯士兵冲破城垣，像蝗虫一样涌入城内，挥舞着刀枪剑锤，取乐一般屠杀平民，被砍断的肢体像厨房里的被切开的萝卜一样到处都是，鲜血汇集成流。男人，女人，还有许多儿童，他们被波斯人的战马践踏在地，发出漫天的哭号。而他站在这一切悲惨景象的边上，手足无措地观看，他阻挡不住任何人，他仅仅是去尝试了一下，但被轻易地推开，只能在旁边弱弱地悲泣。

    到早晨的时候，他仍是无法醒来。事实上，他早已经醒了，只要稍微努力就可以睁开眼睛坐起来，可是他恐惧睁开眼后发现洛里斯不在面前，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持续了许久，他一再地返回梦魇，几乎让自己相信，这些并非梦魇，而就是现实。最后，他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勇气，迫使自己睁开眼，推开薄被，一下子坐起身来。

    不出所料，洛里斯果然不在屋子里。事实上，这两天洛里斯很少来这里，他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去做。但这个时候洛里斯不在这里，即便他已经知道洛里斯去了哪里，若恩还是感到死到临头的惊惶。

    若恩强忍住胸中的烦闷，穿好衣服走出门去，骑上民兵们给他牵来马匹，他骑上马朝哈德良门奔去，不宜骑马的戒律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上了城门塔楼，他见到卢加，卢加和萨哈在一起，正在讨论事情。

    见若恩来到，卢加满脸不安，他不掩饰焦灼地对若恩说道:“他还没有回来；他预先布置在中途接应他的部队已经按计划撤回了，接应部队没有看到他的动静。”

    若恩点点头，安慰说道:“他是受过亚里斯祝福的人，他可以应付得过来。”

    这句话在卢加听来可谓不伦不类，他心中有些疑惑，可又觉得不是咬文嚼字的时刻，只好含混地说道:“是的。”

    “他是个英勇的人。”萨哈在一旁说道，尽管他是诚心诚意地说的，但这也是一句废话。

    若恩扶着墙垛，望向波斯人的军营，波斯人的军营连绵不绝，营中有许多攻城器械正在搭建，队列不断地调度移动，看起来波斯人预备着攻城。【！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若恩心里猛然一动，对卢加说道:“我刚刚才意识到，如果洛里斯被波斯人干脆利落地发现了还好，如果并没有，而是被捉住，提格拉涅斯那边也无法进行下去了。”

    卢加也楞了一下，说道:“提格拉涅斯来的时候洛里斯已经出城去了，并不是我们一边和波斯人谈判，一边想要图谋不轨。谁又知道在和谈达成的话他们会耍什么花样呢，城开了就没办法再关上。一切会怎么样，我们没有把握，要看命运是怎么安排的。”

    若恩轻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我想麻烦你安排人手，在大神庙前搭一个木台

    ，上面堆上木柴，如果有黑油就更好了。”

    卢加又是一愣，问道:“这是做什么用途”

    “也许是我错误地领会了亚里斯的旨意，传达了错误的信息给安条克。作为惩罚，城破之后，我应该要在木台之上受火刑而死。”

    卢加脱口而出地说道:“阿卡夏教徒憎恨火刑。”

    “阿卡夏教徒憎恨火刑，那是因为宣判者是罗马人的缘故，而不是火刑本身，火刑足以体现阿卡夏徒所愿意承受的痛苦。如果我错了，就应该受到惩罚。”若恩坚持。

    他话音未落，远远望见波斯军营中跃出三坐骑来，朝着哈德良门缓缓行来，若恩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感觉命运之神正在缓缓地掀开底牌。卢加也望见了，等那三骑走到差不多一半的距离，他认了出来，说道:“那是提格拉涅斯，他们来向我们通报结果的。”接着，他更加喜出望外地喊道:“洛里斯，洛里斯，那是洛里斯，他没事。”

    若恩的视力较弱，他还只看见城下远处三人三骑，看不清是谁，听卢加这样喊，心中狂喜，他强行压抑住这狂喜，淡淡地赞叹道:“他经历了很多，他都经历了什么啊”

    那三人三骑说完了话，又奔跑起来，不一会儿便到了城下。卢加赶紧命令民兵开城，随即和若恩一起下到城门口，迎接洛里斯和提格拉涅斯入城。

    洛里斯和提格拉涅斯三人奔到城内，下了马，卢加已经猛地冲到洛里斯身前，张开双臂抱住他，说道:“兄弟。”他说完这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洛里斯和他紧紧拥抱了一番，即便压住了伤口有些疼痛，他也忍住不流露出来。

    拥抱已毕，他和提格拉涅斯一起，面对着若恩，他说道:“我见着了加萨尼王殿下，谈过开城的事情，不过他没有确切的回复我，他委托这位使节来和你说，你们应该已经见过面了的。”说完，他后退半步，把和若恩对话的位置让给提格拉涅斯。

    提格拉涅斯对若恩行了个礼，说道:“昨天晚上阁下所提出的开城条件，我和加萨尼王殿下做了呈报，他不尽然同意阁下的观点，但为了挽救生命，他愿意接受阁下所开列的大部分条件，我们只派少量的后勤部队进城，接管城内属于罗马帝国的物资，更换城内各处代表罗马的旗帜。后勤部队的指挥所将设在市政厅，宣誓我们对安条克的有效占领，除此之外一切照旧，甚至治安，也仍然委托卢加指挥官和他的部队来维持。”

    “还有呢”

    “赎金我们会以尽量宽容的标准来计算，我们离去的时候，会带走不少于一万人，这是不可谈判的。”

    提格拉涅斯和洛里斯心情都差不多，尽量隐藏担忧地看着若恩，卢加和萨哈也差不多如此，他们都觉得这个条件差不多优厚得等于守城部队已经

    坚持了半个月以上所能取得的，而攻城部队已经接近力竭，这差不多等于天上掉下的馅饼。

    “一万人，不少于，那么不多于多少呢”若恩问道。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也不多于一万零一人。”提格拉涅斯尽量不显得敷衍地说道。

    “那么我同意，我同意！同时，这也很好理解，在波斯的奴隶市场上，一个平均水平的奴隶价值多少钱”

    “我不太清楚这个。”提格拉涅斯有些尴尬地说道。

    “我们为这些人付出赎金，赎金更容易分配，也不用消耗额外的口粮。”

    “考虑到我们已经在赎金上做最大限度的让步了，这样……”提格拉涅斯觉得不妥，但不知道该怎么



第145章 时间倒流
    中午稍过，波斯军营一支轻装辎重部队来到城下，卢加按照此前和波斯人达成的约定打开了哈德良门，让这些部队开拔进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哈德良门附近的民兵都撤走，洛里斯率领着老兵部队骑兵藏在哈德良大道几十步之外的街巷背后，监视着波斯人进城。在协议尚未完成，接收没有合规合距的完成之前，必须要小心波斯人捣什么鬼。

    波斯人的辎重部队如提格拉涅斯所说，一千多人，未穿甲胄，只身披亚麻短袍，佩戴短刀，赶着一百多俩马车和两百多头骆驼进了城，朝市政厅行去。道边有许多平民围观，好奇地看着这支军队，鸦雀无声。

    卢加指挥民兵开始拆除城内各处修建的矮墙，若恩和萨哈在市政厅前等待，萨哈认为有必要把已经募集到的两万金币从市政厅转移到神庙，免得被波斯军队当成战利品而没收。

    若恩同意了，正在安排人去做，抬头忽见一个人从人群中挤过来，快步跑到他面前，气喘得如漏气的风箱一般，身体佝偻着，对若恩喊道:“波斯，波斯人……从古德曼门打过来了，快去救……”说完这句话，这人一下子跪下，双手撑地，拼命地喘气。

    若恩一惊，转身看向萨哈，萨哈也大惊，踮起脚朝古德曼门方向看去，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不过就这一瞬间他已经冷静下来，拉过两个随从，叮嘱一人立即赶去哈德良大道附近找洛里斯，另一人到信义区找卢加。

    周围听见报信的人也惊疑地议论起来，不自觉地围上来，将若恩和萨哈围在中间，这个消息如同水波一样飞快地扩散出去，附近的人们全都朝市政厅涌来，好像这里是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

    若恩在人群中举起手，高声说道:“不要慌，不要慌，大家不要慌。”他一边说，一边推开人群，朝古德曼门方向走去，萨哈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走在他身旁，商会的十余个管役和六七个城兵赶紧也赶上来，跟在他们身后。

    周围的人们先是注视，接着不断有人加入到他们的后面，不一会儿，跟在若恩身后的人群已聚集了好几千人，形成一个巨大的楔形，一起朝古德曼门涌去。

    他们才走到一半，前面街道上便见到了溃散的民兵。这些民兵从古德曼门下来，丢弃了武器，惊惶地朝城内到处乱跑。他们带动了更大的混乱，在若恩所带领的人群面前，被惊扰的安条克居民像是笼子里的老鼠一样在街区中乱窜，发出绝望的呼叫。

    若恩为首的人们还保持着平静，或者说慌乱还未蔓延到的安条克城还保持着镇定，若恩是位于中间的一个点，他带领的人们好像是一条线，线的一边是开始沸腾的水，另一边则还是冰凉的水。就目前而言，沸腾的部分只占整个安条克不到十

    分之一的区域。

    若恩停下了脚步，他望见波斯的狮子旗在古德曼门的城墙上升起，城内也隐约可见波斯军旗闪现。他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来。左右看了一下，问萨哈说道:“你怎么看”

    “我没什么可说的。”萨哈坦然地说道。

    若恩朝后望了一望跟着他的人群，人数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他们意志坚定，看上去足以阻塞住战线上任何被突破的缺口。

    若恩点点头，转身往前行去，行了十几步，拾起一把被丢弃在地的长刀，双手握住，斜在胸前，孤身一人地朝古德曼门行去。

    人群望着他，安静了一分钟，又都争先恐后地追上去，走在前面的人纷纷在地上拾起被民兵们丢弃的武器，握在手中，人人胸中都油然升起肃穆决死的念头。还没有找到武器的人们，也都握紧了拳头，紧密地跟在后面。

    他们这数千人人向东行了百步，四周逃散的人们忽然获得了静谧下来的护佑，他们羞愧地停下脚步，重新思考下一步的抉择。有些人相互招呼着，集聚到已经垒好的矮墙后面，即便这些矮墙既不高，也不连续，也像是城墙一样可以倚靠。

    他们预备着任何波斯人冲进来，他们就扑上去，在近距离上和他们扭打个你死我活。许多人加入到若恩的队伍中去，自告奋勇地走在他的两旁，两翼不断地加厚，让他即便处于队伍的最前面，也得到了人们最为厚重的保护。

    走到接近古德曼门的时候，若恩身后差不多已经聚集了上万之多，他们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和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也有少数三十来岁的妇女，一部分人手持武器，更多的人赤手空拳，他们胸中充斥着愤怒，这种愤怒推动他们跟在后面。

    他们出现在已经控制下古德曼门的波斯人面前，把正在城内重新集结的波斯士兵吓了一跳。

    波斯人快速地整队，手握短刀和盾牌，形成接战线，朝若恩所率领的民兵们冲来，一队百多人人的骑兵穿过他们的步兵阵线，直取若恩这个箭头。

    弓箭从城墙上射来，尽管数量不多，但每一箭都射在了人群当中，中箭的人们惨呼着倒地，但后面的人很快填补了他们倒下的位置。

    飞奔在前的波斯骑兵距离若恩越来越近，他们认真地组成了冲击阵型，全力打马，将战马的速度提到最快，甚至不必考虑为下一次冲锋留力。若恩身边的人们同仇敌忾，他们甚至在他的两边越过了他，一定程度上遮挡在了他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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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救难
    洛里斯肋下的伤口依然疼痛，但已经不大妨碍动作。他死死地盯着波斯人的辎重队列缓缓地向城中行走，心中却在惦记着昨天夜里失陷在波斯营中的那三名老兵。他叫不上他们的名字，只记得其中一个似乎叫卡里布，听名字起来像是埃及人，长相却完全罗马化，有点儿内向害羞，剑法和步幅都很好，很值得信赖。可惜年纪已经大了，否则他可能会成为互助会里很好的剑手，如同狄图斯那样。

    他思绪转到狄图斯身上，不由有些愤怒。虽然情况还有些不明，但他不会对狄图斯感到困惑，而是可以用刀剑见到真章的。

    有困惑之感的是对盖娅。他禁不住想，如果他再警醒一些，就不会那么快去揭穿盖娅和丹.凯恩的关联，也就不会紧张之余刺她一剑，并且让她逃掉。他有相当的理由怀疑跟踪着自己，在那个暴雨的夜晚偷走马匹的人就是盖娅，还在他离开若恩的时候杀死了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