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岸

    雄浑的声音在舱内回荡，不一会儿，胖子溜溜地跑了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表哥。

    “通知全船开会！”

    说实话，陈波看着表哥踌躇满志地说出这六个字时，内心是崩溃的。一瞬间，感觉世界又回到了起点。本来离开大副房间时，表哥说，他会想办法。

    之前他还一直在心里猜想，表哥这次变化不小，肯定能想出什么牛逼的办法，带领tir-rose号脱困。

    经过漫长的一个小时的认真思考，英明神武的表哥他么拿出来的办法竟然是“开会”。

    对开会，身为厨子的陈波是从内心就是拒绝的。

    之前，船长不琢磨退休、没唱《李二嫂改嫁》的时候，经常组织大家开会，每次都是两个议程。

    第一项，找个普通话好点儿的先读两个小时的最新文件。中间，船长还会操着佶屈聱牙的方言普通话不断插话，算是深化解读。可即便是最新，那文件也得是一年前的了。

    第二项，就是船长、大副、老轨、老二、二副等等等，依次汇报学习心得。每个人都操着南腔北调，讲的认认真真，说的深刻无比，但你仔细听听，哪怕是初中不毕业的陈波也能听得出来，这些人全都在胡说八道。

    因此，十八岁的陈波把开会列入了自己的黑名单，而且排名在俄罗斯烟和臭蛤蜊之后，属于最不待见的那一种。

    可表哥说要开会，他能忤逆吗，面对这个既要叫哥，又要叫老大的男人，答案是不能。

    15分钟后，陈波带方朔走进会议室。

    这是一间面积有四十多个平方的房间，橙色的桌椅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平常主要的功能是餐厅，船长心情好的时候，大家也可以在这里打牌。当然开会、搞活动也是在这儿，对于一条并不算大的特种货轮来说，这里就是全船最大的公共空间，就是议会大厅。

    其他人都先到了，见方朔坐下，右手边一个50岁上下的瘦长脸儿，满脸堆笑地将一个泡着茶的搪瓷缸子推了过来，方朔本来有点膈应，他可不愿意用别人的杯子，可看到缸子上“方朔”二字才明白，这是自己的。

    话说，这船是11年前公司接手的一条二手船，船籍是巴拿马，至今船龄已经有33年，算是一条老船了。但相比于其他航运公司手里的，这种30来年的特种船里还是实打实的高级货。

    老船长以前是在越南打过美国鬼子的军人，船上的不少规矩都是跟着他的习惯来的。比如说这喝水的杯子，每人配两个搪瓷缸子，一个在舱室，一个就放在这餐厅，每个上面都用白漆刷上使用者的名字。整齐划一，还不会混用。

    品了一口，茉莉花香混合着茶香，满口生津。方朔对着身边的的这位眯着小眼的瘦长脸点头致意。其实，刚才他已经根据对方的座位和眯着一条缝的小眼睛猜出来，他就是老轨孙耘徳。

    而此刻，孙老轨灰白光滑的头顶的上方，突然飘出一行亮闪闪的小星星组成的字：

    孙耘




第007章：梅天心
    这其实不能怪方朔上火。话说上一世，手机上有款叫抖猫的软件，一打开就会出现各种年龄、各种肤色、各种性别的小姐姐，两手握拳、紧紧抵着双颊、使劲挤着嗓子认真学习猫叫的画面，让人听得牙酸腿软。

    偏偏，那种甜腻的叫声充斥着办公室、餐厅、地铁，车站、机场、星级酒店、路边摊，可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姐姐的猫叫声。

    而上一世，自己是一个坚持远离低级趣味的人。每逢团队开会，总会有几个小年轻不小心放出嗲嗲的猫叫声，而引得自己一阵光火。这他么都横穿20年了，竟然还是没有躲开这可恶的猫叫

    方朔抬眼冷冷地扫视全场，寻找着肇事者。眼神却突然不争气地柔和了下来。餐厅入口处，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闪亮的短发刚好掩过耳际，宛若阳光轻抚的树叶一般，每一根发丝都带着春天的气息。白里透红的脸上，一双秋水般明澈的大眼睛正定定地望着自己，那里面，三份歉意、七分笑意。

    而她怀里的一只虎纹猫，也正歪着脑袋打量自己。

    与此同时，女孩头上弹幕闪现。

    梅天心：“方老大今天的眼神为啥怪怪的，我也没迟到多久啊，看来得小心了。”

    此刻的方朔，心里已经被黑人问号塞满了，怎么船上还有会出现女人最关键的，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虽然前世没有出过海，但也清楚，这远洋货轮可是男性的天下，一个女人的出现就好比一滴血落入海中，这是会引来鲨鱼的！况且是一个这么年轻，如此漂亮的女人！！！

    在方朔的想象中，这满船的老少爷们变坏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甚至包括自己，这种车祸现场想想都恐怖。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她叫什么来着

    梅天心！

    曾记得，明初第一才子方孝孺有诗云：清香传得天心在，未话寻常草木知。

    文雅、大气，好有境界！

    正在方朔仔细品评梅天心三字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猫的头上突然飘出了一行弹幕：

    “眼神游移，目光涣散，这个男人是花痴！嗯，还有点白痴，鉴定完毕！”

    卧槽，这猫也太高冷了吧！

    没等方朔开口，女孩先说话了：“对不起，领导，我来晚了，今天的文件还是我来读吧！”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听在耳中如饮甘泉，好清爽的感觉！

    方朔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在场的人，却意外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异动，本该是一群热血沸腾的船老大，此刻却像一群道行深厚的老僧，脸上清净无波，似乎是早已习惯把美女当白骨来看，皮囊再好也是空气。

    问一句，这船上的爷们们都姓柳吗，怎能如此坐怀不乱?

    按下心中再次升起的惊讶，方朔决定，先把会开了。回头，找陈波套套话，问问这姑娘有婆家没有，呸！是问问这姑娘是怎么上的船。

    “嗯，啊，小梅先坐吧，今天开会就不学习文件了，我召集大家来，只有一个议题……”

    听说今儿不学文件，每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身体不自觉地松懈下来。

    方朔洪亮的声音继续回荡在舱室内：“我们眼下面临的情况，相信大家都心中有数，可以说我们这个集体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边缘，再拖下去，就只能跳海了！”

    其实，对于tir-rose面临的困境，大家多少都是了解一些的。毕竟，离开母港时，公司已经在破产的边缘徘徊好久了。

    过去这些日子，虽然在rb海拉过鱿鱼，在阿拉斯加收过雪蟹，在东南亚和澳大利亚之间跑过几船水果，但收入都不算好。

    工资靠着公司借债勉强发了，但17个月的劳务费拖到现在可是一分都没有兑现。这次来萨摩亚，除了月初收过一点鱼货，剩下的时间都是在锚地一动不动，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下去就是等死。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年头，哪里都是领导说了算，公司不发话，船长不发话，你说啥都是屁。

    所以大家平时哪怕是百无聊赖得数星星，也不会去提及这个问题。

    突然间，大副专门开会，血淋淋地把这个话题抛出来，大家除了傻眼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孙老轨两手紧紧握在杯子上，仿佛每一寸皮肤都需要热量一样，虽然这是在热带。

    看着大家低下去的头，方朔并没有泄气，说实话，开这个会他是有备而来的，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话说，前世好歹也是在贸易公司打熬十几载的cbd精英，对于前后几十年的钱来钱往，方朔脑子里有图，心眼里有数儿。

    “今天，我只问大家一句话，你们想不想挣钱，想不想翻身”

    方朔铿锵有力的声音刚落下，陈波扯着糖嗓子率先叫出来：“想啊！”

    几个年轻的船员也跟着吼起来。

     



第008章：旗开得胜
    夜色降临，陈波悄悄放下了筏子，老轨报了数字：211瓶。

    方朔的计划其实并不复杂，就是摇着小船到附近的货船、渔船去把二锅头卖掉，一块二的本儿只要能卖出二十美金一瓶，那就是四十多万美金的收入。买完航油，还能剩下三十六七万。

    他之前了解过，从俄国渔船上收金枪鱼，一公斤才3美金多点，100吨也才30万多点儿，除了还钱之外，还能剩下五万多。

    把鱼运到萨摩亚的罐头厂，加工成小盒装的罐头，加工成本不过四万美金。如能运回国内，这号称能滋阴壮阳的金枪鱼可是稀罕物，一瓶100克的罐头就可以卖到10元钱。

    这100吨鱼加工成罐头也可以卖出一千多万！

    可别小瞧了这1000多万，要知道这是1998年！

    此刻，京城通格拉斯州的新房一平米只要元！

    此刻，二环内的四合院，也不过五六千一平米，还是使用面积！

    此刻，魔都虹桥的别墅一平米卖2000还找不到买家！

    这要是全用来买房，这要是买下来，放到二十年后，可是三五十倍的涨幅，那就是好几个亿啊！

    强行按下内心的激动，方朔率先攀着绳梯下到小船上，然后把陈波用绳网顺下来的酒安放好。梅天心也顺着绳梯爬了下来。

    本来方朔真的是没想过，也真的是不愿意，带着这位漂亮女翻译兼报务员去卖酒的。

    可小姑娘说，这附近的船有俄国、有南美、还有巴新的，交易时至少要说三种语言。而她会五门外语，肯定会对方老大的贩酒大计有帮助。

    话说，方朔两世为人也只会一门英语，梅天心的理由真的让他无法拒绝。

    海面微波荡漾，前面是方朔立在在船头瞭望远方，后面是陈波埋头操舵。梅天心则一袭白衣坐在一堆二锅头上。

    方朔突然想起后世的一句话，我愿为你征战天下、踏碎凌霄，你只需负责绝世容颜，岁月静好。

    孙老轨没有跟来，方朔对这个老实人还是非常信任的，船上必须有个靠谱的人守好大本营。

    小船行出一海里多点儿，就看到了一条灯火闪烁的俄国渔船。其实，往这个方向来，是陈波的主意，他说接鱼的时候跟这群北方佬打过交道，个个都是海量。

    在他们的认知里，老婆可以没有、孩子可以没有、钱可以没有，瓶子里的酒必须有。

    眼前这条船不是之前接货的那条，毕竟欠着人家钱，再跑来卖酒不合适。但萨摩亚附近是金枪鱼的主产区之一，而俄国船又是捕捞金枪鱼的主力，所以这里从来从来不会缺少俄国船的身影。

    陈波打过旗语后，小船靠近，两层楼高的渔船上放下了绳梯。这次是梅天心先上，毕竟她可以和对方交流。方朔随后跟上，陈波留在下面看着。

    方朔上到甲板时，一阵卷着舌头的对话飘入耳内，甜美悦耳的是梅天心，粗壮有力的是一位40上下的俄国大婶。对，你没听错，是一位大婶。

    这事儿来之前，陈波也和方朔念叨过，虽然国内的远洋船上几乎没有女性的身影。但缺少劳力的俄国船上，女性可是半边天，甚至连船长都有女的。

    说这话时，方朔还小心、侧面地问了一下梅天心的事情。结果，陈波说她是三个月前，带着一只猫从泰国空降到船上的，自己说上船只是因为热爱大海，当然这不重要。

    关键是，传说梅小姐家庭背景很牛逼，反正连船长看到她都是先笑再开口的。

    船上没人知道梅小姐真实的身份，但都猜测着高得吓人！

    不然的话，你随便问个跑海的，谁听说过一个女孩子能上远洋货船，关键还不是学这个专业的，据说人家是京城一所重点大学毕业的，专业是播音！

    所以，每个人见到梅天心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反正在大家心里，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方朔虽然一头雾水，却也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她声音为啥那么好听呢。

    此刻，梅天心和大婶的交流告一段落。她转身走到方朔跟前，有点为难的说道：

    “这位阿姨是船上的捕捞长，很有威信，甚至可以替船长当家。她说酒她们很需要，但是她更看重是谁卖的酒！”

    “啥意思”方朔也有点懵，买酒还要看人

    “她说只要敢和她比一比，赢了她就买，而且只要是高度白酒，一瓶30美金，可我不会喝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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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方朔变了
    小船到锚地时，老远就看见孙老轨探着腰站在船头张望。其实小船离开不久，老孙就跑到船首上来站着了。

    每隔十五分钟他就要看一次手表，每次看完表就点起一根烟。老孙是真心害怕出去的仨人儿遇上点儿什么事情。

    方朔是公司里第一个海事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跟船五年，肯干、能干、实干，平常不言不语，关键时刻总是能拿出大主意来。

    不但公司领导和老船长一致看好，老孙都时常想，要是闺女大几岁就好了，找个这样的女婿那是一辈子都不用发愁了。可惜两个闺女里，老大才上高一。

    关键是眼前，老船长一病，船上就得靠方朔了，要是他出点啥事大家就只能留在太平洋里抓瞎了。

    下午在餐厅时，老孙影影绰绰觉得方朔有点儿不一样了，之前他对自己也很尊重，但那是公事公办的。

    可开会时，他竟然对自己笑了好几次。哎，老船长病的太突然了，方朔毕竟年轻，这么重的担子压下来，怕是受刺激了。

    你看，连卖酒这种冒风险的事儿，他都是笑着说的，在会上，老孙虽然内心不赞成这么做，可方朔的权威性必须维护，哪怕是违心的。

    可没想到，他真的是说干就干了。回头得找个时间开导开导他，船长已经疯了，大副可不能再出这样的事儿了。

    至于梅天心这丫头，就更不能出事儿了，虽然老船长没多说。但从他的口气里，老孙也听得出来，这个姑娘家里肯定不简单。

    别的不说，你看看人家可是带着猫上船的，老孙跑了二十多年海，还真是第一次在船上见到养宠物的。

    旁人就是养只螃蟹当宠物都怕检疫不过关。可人家一上船，就先拿出了一大叠的检疫证明，美国的、欧盟的、rb的、澳大利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