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小卒

    众人经过村内时皆是感叹万分。胡宗宪望着眼前凄凉的景像，仰天长叹，“我大明怏怏大国，受北寇南倭的欺凌。这好好的一座村落，却颓败如此，实在叫人惋惜。”他眼中含泪的吟道:“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唉，希望倭患能够早除，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徐渭安慰胡宗宪道:“大人，沿海平倭，可非一日之功。循序渐进，方得奇效。”

    胡宗宪蹙眉说道:“这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俞大猷围岑港八月有余，寸土未得。圣上心急，龙颜震怒，已经明言，岑港如果三月不克，所有将领都将革职查办。这怎不叫我心急如焚，坐立难安……”他侧身又朝黄锦道:“黄大人，圣意如何，你比我清楚得多……俞大猷之事，你可有何良策，能拖上一拖如今临阵换帅，实属大忌。圣上如此做法，着实令人为难……”

    黄锦素与胡宗宪交好，他是嘉靖身边的红人，嘉靖心中所想，他自然知道。黄锦倒是神态轻松的安慰道:“胡大人，毋需心急。依我看来，此事会有变数。当今圣上已经迁居西苑，不理朝事日久。他最近几日过问岑港之事，只是一时性起。说不定过几日，圣上便会淡忘了。此事若有严相能从中斡旋，事情很快便会轻描淡写的过去了。”他目光狡黠的笑了笑，又道:“我难得出趟圣差，不妨在岑港大营多呆些时日，逍遥逍遥……这段时间该怎么做，我想胡大人心中应该有计议了。哈哈……”

    胡宗宪听他一说，喜上眉梢，拱手谢道:“如此多谢黄大人了……”他又朝着徐渭道:“文长，此事还得烦请你执笔修书一封给严相。”

    徐渭笑道:“大人何须客气，份内之事，文长尽力办好…。”

    三人正聊着，崔长石与王小顺马蹄扬尘，从前方疾驰而至……两人跃身下马，崔长石眼神焦虑地道:“大人，左前方山口处似有伏兵，卑职等不敢妄动，请大人定夺。”

    胡宗宪不熟悉浙东地形，这一时间，进退两难，面上愁云满布，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不禁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徐渭…

    徐渭神态自若，并不惊慌。他问道:“崔兄弟，那伙贼寇可发现你俩行踪”

    崔长石摇了摇头，道:“我俩未曾骑马近前，只轻装前去山道查看，未曾惊动贼人。”

    徐渭道:




第四章 密室献计
    紫云道观并不是很大，总共只有十余间房。西厢是炼丹房、药配房与杂库。而东厢的八间房间，是清修之所，会客大厅与客房。胡云溪在此地修道十余年，只收了芷清、芷云两名十二岁左右的幼徒。他是当今名震朝野的高士陶仲文的唯一弟子，而其师陶仲文却是位奇能异士。当今圣上嘉靖皇帝，可并不是位传说中说的糊涂皇帝，他心机深重，善于驭人，在位二十余年时间，虽然不常上朝，沉迷丹术，但却能让朝野大臣俯首称臣，惧怕龙威。陶仲文如果没有真才实学，又怎会获得精明如厮的嘉靖如此信任……

    陶仲文仙风道骨，平生最于擅长的便是丹药之术，药理研究，房中秘术，养生功法。胡云溪既然继承了陶仲文的衣钵，自然在药理研究与丹药的研制上造诣非凡。

    胡云溪带胡宗宪等人在观内参观完毕，便领着众人来到东厢大厅品茗休憩……

    唐笑笑此时并未入观，而是安排蛟龙小队的剩余成员分散在紫云道观的山林道中负责警戒。他在道观的周围转了几圈，将地形默记于心，心里暗想:“若贼匪沿山收寻，此处三面环海，无处可逃…到那时就只能死战了。这样不行，我得想个万全之策来保护胡大人的安全。”

    他的担忧也正是徐渭所想，徐渭料到贼寇如果没发现众人踪迹，必定也会想到云山的紫云道观。于是，徐渭悄悄出了道观，寻到唐笑笑，将心中所忧告知于他……

    唐笑笑眉头紧锁，说道:“徐大人，你的担忧与我不谋而合。”

    “你可有何办法”徐渭问道。

    “暂无良策，我想去阳山山道探探敌情…”

    “如此甚好…”徐渭担心唐笑笑年少气盛，意气用事，便嘱托道:“一切小心行事，万不可打草惊蛇。”

    唐笑笑点了点头，神情严肃的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随即入得紫云观内，没有惊动任何人，唤出了蔡铎与贼小六，三人展开身形，几个腾跃，朝阳山官道疾纵掠去……

    崔长石与王小顺在阳山山道上一路留下暗记，唐笑笑三人很快便找到了他俩。唐笑笑问道:“崔大哥，可有何发现”

    崔长石叹道:“唉，情况可不太妙。此处道路已被贼寇占了，路上布满陷坑，而且他们在要冲两处埋伏了人马，估计有两百余人。”他又指了指山道两旁竹林中的三处地方，又道:“这三处，里面全是弓弩手。要硬闯，只怕很难……”

    “六哥，你随我前去看看……”唐笑笑转身说道。他安排崔长石三人在原地等候，立即破空腾空，与贼小六一前一后两条身影，在竹林林荫的遮掩下朝山道的贼营疾驰……

    行至山道賊营一里处，两人便不敢继续前行，伏于丘壑内观察动静。唐笑笑望了望四周环境，忽见一条云溪蜿蜒而下，汇入一片清澈见底的深潭。此时有五名劲装黑衣武士，正在潭内提桶打水，估计是即将准备晚膳，造饭食用。

    一名武士用木勺舀了口潭水，“汩汩……”，饮了两口，朝同伴道:“你们尝尝，这山水可真甜……”几人闻言，都饮了几口，赞道:“不错，这可真是口仙潭……”

    另一名黑衣人见深潭中无鱼儿穿梭，惊道:“为什么这样的仙潭，不见有鱼儿。真是可惜了。”

    几名黑衣人调笑道:“你真是傻，水清则无鱼。这道理你不懂吗不然潭水怎会如此清甜。”五人相互戏谑一番，又饮了数口，便提着盛满潭水的木桶，踽踽而去。

    唐笑笑待得黑衣人远去，破空疾驰，纵入潭内，也饮了几口，心中大喜。喜上眉梢，轻声唤道:“六哥，你也尝尝……”

    贼小六见他如此表情，依言也饮了两口，一揩衣袖，擦拭水渍，随即点头称道:“水真甜，确实仙潭神水……”他见唐笑笑展颜而笑，不明就里，正待询问。忽然唐笑笑一拉他臂膀，低声唤道:“走，回去再说……”两人不再言语，纵身跃起，便朝蔡铎三人匿身之处掠去。

    蔡铎见着两人归来，急促说道:“大哥，贼人方才以十人为一组，朝东南西北四方分散出去，像是在收寻我们的踪迹……”

    唐笑笑心中一惊，神色倏变，问道:“他们的探子派出去多久了”

    “一柱香的时辰……”

    “不好……我们速回紫云观通知胡大人。”唐笑笑思忖不能让贼人发现众人踪迹，对付这伙人硬拼绝对不行他似乎心中已有主意，并不惊慌，说完便吩咐崔长石与王小顺继续盯稍，命贼小六追蹑往云山的那伙贼人的行踪，他与蔡铎迅疾地返回了观内。

    日渐西垂，已近黄昏……胡云溪正准备安排芷清与芷云准备晚膳。唐笑笑在厅内径直找到了他，把他拉到一旁，将贼况告知，便私语道:“胡观主……你这可有何密道，能助我等脱困……”

    胡云溪沉思片刻，摇头轻叹:“不瞒少侠，我在此修行十余年，一心潜道，并未想到会有今日危机。所以没有留下任何密道出山。”

    唐笑笑又问道:“那可有何藏身之所……”

    胡云溪想了会，喜道:“观内有个地窖，是贫道平日储藏药材之地，藏匿十余人不是问题。”

    唐笑笑一拍他肩膀，随后紧紧地抱住他，笑道:“道长，你可真是救苦救难的神仙。”说完，便拉着他走到了胡宗宪身边。

    唐笑笑拱手说道:“胡大人，贼寇已向云山派出探子。不多时，便会到紫云观。请几位大人屈身，去观内地窖藏身。卑职已有破敌之策，去窖内再行禀告。”

    胡宗宪闻言欣喜，赞道:“唐兄弟，可真是智勇双全。黄大人，那我们就去暂避一时如何”黄锦点头，众人都不再多言，随着胡云溪一起进了地窖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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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紫云观血案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胡云溪尚未传来消息。在这期间，他要芷清为众人送了些杂粮，以充饥食…这个储药的地窖本来空间有限，窖内充斥着满室的药材气味。时间一长，空气流通渐渐的变得不顺畅，让人窒息欲吐。胡宗宪与黄锦不是练武之人，不懂调息之理，身体略感不适，头昏脑涨，昏昏欲睡……

    雷虎此时已经醒来，吃了些杂粮，精神顿好，讪讪骂道:“这狗日的老道，如何还不来。要把虎爷憋到何时”他心中越想越气，蹭了起来，便要出室。

    唐笑笑急步上前拉住他，怒叱道:“虎子，你消停些，几位大人都在此地等候，你急什么”

    在室内昏暗的烛火下，雷虎纳纳的望了望众人，见大家也不言语，便郁闷的说道:“老大，这样死等也不是办法…我想出去探探情况。”

    雷灵儿听到雷虎要出室，秀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也嚷着要出去……

    唐笑笑瞪了他俩一眼，喝道:“胡闹。你们不可轻举妄动，如果被敌人发现，所有的计划都将前功尽弃。眼下的局面关系到几位大人安危，不可儿戏。你俩都给我安静点，静待胡观主消息…”

    蔡铎走到雷灵儿身旁，哄了她几句，又朝雷虎说道:“耐心点，大家都在此等候。你起什么哄”

    雷虎虎脸生寒的瞪了他一眼，正待反驳……

    徐渭蓦的睁眼说道:“唐老弟，你与雷少侠出去瞧瞧也好。一切小心行事…”他见到胡宗宪与黄锦的状态堪虞，担心在窖内时间过长，会影响两人身体。

    雷虎闻言，欣喜乐道:“还是你这胖老儿明事理。”

    “不得无礼…”唐笑笑怒叱一声，“呆会出去，听我安排，休要惹祸。”雷虎一吐舌头，应了声。他安慰了雷灵儿数句，叮嘱蔡铎照顾好妹妹，便跟在唐笑笑身后出了窖室……

    雷虎忽然出来，眼前一亮，皓月当空，一轮略带芳香的清风袭来，顿觉神清气爽。轻声叫道:“老大，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那老道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唐笑笑并不理会他，双眼看着周围，默运玄功，吐了一口浊气，登时恢复了精神。他侧耳聆听，见观内毫无动静，再走过几间厢房，连芷清与芷云的声音也都没有听到，心中不禁纳闷，怎会如此的安静…低声唤道:“虎子，这里静得有些奇怪。小心点，随我去观主清修厢室看看…”

    两人刚走到东厢胡云溪平日清修的房间外，雷虎一指窗纱，失声惊叫:“老大，你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渍斜洒在窗纱上，而房门处由内向外慢慢的淌出一滩血水。两人吃了一惊，心中寒意顿起，唐笑笑诧道:“不好…”，便疾步冲入室内…

    厢室内的胡云溪耷拉着脑袋，紧闭双目，端座在黄色綉锦蒲团上，头顶上有丝丝的寒气飘起，胸口的道襟被掌力击碎，留下了一道深黑的掌印。人似乎被某种玄功震断了全身经脉，早已气息全无。

    芷清与芷云两名道童，一人斜躺在门口，一人扑倒在窗橱前，同时被人割破了喉管，喉管处的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唐笑笑近前，蹲下身子，查看两人的伤处，惊诧说道:“一刀致命，这刀口平而整洁，划痕齐整…好快的刀法。”

    雷虎却在查看胡云溪的伤口，忽的面色惨白，失声叫道:“老大，你快过来看看…修罗掌，阴煞功。”他用手比划了下，又量了量胸前掌印，吐舌惊道:“司徒玄…音，我的个乖乖，这老东西还没死他怎么会在此地出现”

    “谁是司徒玄音”唐笑笑迅步窜到胡云溪尸身旁，看了看掌印，掌印已现乌黑之色，竟然冒着寒气，而胡云溪的周身经络，就像是被冰寒之气所凝结般，一根根的青筋暴起，忽隐忽现，宛如活脱脱的人体经络图，死状甚是骇人，令人不寒而栗。

    唐笑笑问道:“这是什么掌力如此恐怖”

    雷虎并未作答，他脑袋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不时淌下，表情木讷。唐笑笑自打认识雷虎以来，从未见到过他如此表情，吃了两惊，瞬间意识到司徒玄音的可怕。他拍了拍雷虎，安慰道:“虎子，没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先说说这厮的来历…”

    半晌，雷虎才收敛心神，眉心微蹙，道:“老大，你还记得我们在铜官山击毙的司徒白吗”

    唐笑笑点了点头，问道:“司徒白我怎会不记得，那一役当真是惊险，那厮武功高绝，我们能逃出来，真是侥幸。这司徒玄音与司徒白有何关系”

    雷虎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继续盯着胡云溪的尸身，说道:“司徒玄音是司徒白的大哥。他比司徒白大了十五岁，算起来应该有七十余岁了。他在江湖销声匿迹已有二十几年，武林中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会在此地出现……”

    “你如何知道这凶手是司徒玄音”唐笑笑心底纳闷的问道。

    雷虎一指胡云溪伤口，冷然道:“老大，是他，错不了。他这阴煞功，修罗掌是西域寒门的独门秘学，你看胡观主伤口掌印上的冰雾，慢慢在扩散全身。而且他的经脉全被寒冰凝固了，这份功力没有三十年是绝对练不出的……”

    唐笑笑再仔细查看了尸体一番，骇然道:“不错。这样看来，这老怪的功力比司徒白高多了。”

    雷虎点头，踱了几步，神思凝重的说道:“他为什么要杀胡观主难道也是为我们而来”

    唐笑笑摇头，心中略有担忧，“这点我也不知道。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使刀的高手，不管他们目地如何，终究不是好事。我们不易应付……”

    雷虎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办”

    “天下武功都是相生相克。”唐笑笑沉思了片刻，嘴里喃喃自语了几句，凝眉问道:“你们雷家堡的霹雳神掌与这修罗掌一阴一阳，道理上应该是相克的……不知道雷动前辈与司徒玄音的功力熟高熟低”

    雷虎看着他，似乎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道:“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司徒白曾败于我师傅，但司徒玄音却从没和我师傅交过手。”

    两人正自聊着，忽听观外密林中，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声，响彻天际，打破了云山夜空的宁静。

    唐笑笑面色大骇，失声叫道:“不好。这是我布置在观外林中的暗哨发出的。小心点，走，我们去看看……”说完，不待雷虎应声，双足一蹬，破空踏出，冲出门外，离弦之箭似的蹿入暮色中……

    唐笑笑两人赶到紫云观外竹林中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竹林中他俩每走三十步，便发现一具尸体，有的人被捏断了喉骨，有的人被一掌击碎头骨，头上冒着薄薄的寒气，全身冰冷。有的人双目凸起，一刀封喉，血溅四周。这些人死前连打斗与挣扎的痕迹都没留下。蛟龙小队安排在竹林中的暗哨，除了王小顺以外，活脱脱地九具尸体依次躺倒在唐笑笑与雷虎眼前，无一幸免，全都是悄然无息的格杀当场……

    唐笑笑双目含泪，颤抖着双手，龇牙恨道:“司徒玄音……你好狠。”

    雷虎一拉他，心生怯意，道:“老大，快走……这两人应该还在附近。此地不宜久留，回去再说。”

    一阵阴桀的笑声，从两人身后响起，那笑声在寂静的林中犹如鬼魅般，听得让人头皮发麻，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哈哈……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一股寒意从后袭来，让唐笑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唐笑笑不用回头，光凭那股阴寒之气，便知道黑暗中隐匿的人是司徒老怪。他侧首对雷虎，低声说道:“我拖住他俩，你速去窖内报信。叮嘱他们千万不能出来。”他见雷虎欲言，低声喝叱:“休要多言，照吩咐办。我自有办法脱身……”说完，头也不回，腾空跃起，几个翻腾，天地回旋，将身上囊内的暗器全向黑暗中发声之地射了过去……那些暗器夹带着风声，在黑暗的隐藏下，如电射般的炸了开来。

    就在这一瞬间，雷虎猛吸一口真气，癫步展开，发了疯似的朝观内驰去……




第六章 闯 关
    胡宗宪与众人在窖内听到雷虎的警讯，一时间苦无良策，只能静静等待唐笑笑的归来。地窖室门开启，胡宗宪等人见他两人无恙，都暗自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