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途

    绿皮火车慢悠悠地停靠在广州站，这趟从郑州开过来的慢车摇摇晃晃走了四十多个小时，中午12时15分才到站，一位满脸烟尘的壮年人扛着麻袋走下火车，酷热的风迎面扑来，南国的三伏天不是开玩笑，热浪翻滚，在中午的大太阳暴晒半个小时，可以使人当场中暑晕倒。

    壮年人扛着麻袋徒步走到省汽车总站，进入人声鼎沸的售票大厅，跟着一条人龙后排队，他掏出一张盖有贾庄生产大队公章的证明看了一下，再小心翼翼地放回绿色的军用书包，排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

    “同志，买一张去深圳市的车票。”他把证明和钱递给售票员。

    “边防证。”女售票员看着他。

    “啥证木牛。”

    “你是聋二陈啊，什么木牛铁牛，没证快滚到一边。”女售票员怒睁大眼，像南国的三伏天，几乎喷出火。这也难怪她，从早上忙到现在，没有片刻的休息，做得好每月36元，做不好也是36元，捧着国营单位铁饭碗，看见排队买票的旅客越多越觉得心烦。

    “木牛”是河南人的方言，是没有的意思，售票员是广东人，怎么可能听得懂河南方言。

    粤语“聋耳陈”就是聋子的意思，来自河南驻马店农村的壮年人更听不懂聋耳陈是什么意思，只听见她叽里呱啦在叫。

    “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跟着后面的中年男子很有礼貌地用普通话说:“兄弟，去深圳要特区边防证的，没有去不了，请你让一下。”壮年人只好向左挪动一下，他的眼睛瞬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但立即收敛，如果不是为了到香港掘金，立马从麻袋拿出牛肉刀送这位各意蛋上西天。

    “各意蛋”是河南方言，形容是很讨厌的人。

    “买一张去江城车票，马上走的。”中年男子把钱和证明递进售票窗口，立即收到她给的一张车票。

    壮年人看着眼里，去江城不要边什么证，他来广东之前看过地图，知道江城市离开香港也比较近，坐船二个小时左右就到，比老家驻马店离开郑州还近，不让去深圳咱就去江城。

    他走出售票大厅，来到一棵红棉树下，四处看一下，周围的行人匆匆忙忙，穿白衣服的警察闪进售票大厅躲避大太




第145章 学粤语
    厉害啊！原来香港是这个样子，比梦中所见的更加气派不凡，高楼林立，满大街跑的都是他没有看见过的汽车，夜景更了不得，到处是灯火辉煌，在繁华的弥敦道，密密麻麻的黄金店铺，在玻璃橱窗内一尊尊笑眯眯佛像；栩栩如生的金龙戏水；威震四方的猛虎下山；大大小小的金元宝光芒四射，金光闪闪，还有手镯、大小项链、戒子，在强烈的射灯照耀下，熠熠生辉。

    香港人是否有些白痴玻璃后面放在这么贵重的金银财宝，拿一个榔头，随便敲一下，闭着眼伸手一抓，再拔腿逃跑，比他在郑州干一辈子的收入还多。他听搬运班长说现在发了达的万元户娶媳妇要送金项链，一条10克的金项链要550元，等于他当搬运工2年的收入，抢一尊9999金的金龙戏水，起码有1000克，价值55000元，等于他打工200年的收入。

    怪不得在新疆石子河监狱的犯友讲香港遍地黄金，用榔头敲一下，就相对于他干200年。香港人有钱，有钱人就会怕死，他烂命一条，一穷二白，快35岁还没娶媳妇，去香港博一下，到时衣锦还乡，清朝的韦小宝复活见到他都要喊一声“大师兄”，他有七个老婆，俺要娶八个媳妇，把这个风流假太监气得滚回棺材。

    他蹲在废铁堆上，把这本烂杂志看了又看，杂志里面的脱衣女郎魔鬼般身材，雪白雪白，太吸引人，还有五星级酒店里面圣诞大餐，牛扒猪扒加羊排，汉堡夹肉大包，高脚杯的马嗲利洋酒，他的口水咽了不知道多少回。

    就是你了，我的香港！岳宝桂站起来，把烂杂志揣进怀里，向班长打了招呼，不干了，做到月底就回乡种田去。

    种田是假，他要偷渡到香港是真的。岳宝桂去书店买回来一本地图，还到日杂店买了两把牛肉刀，飞刀是他的强项，到时去香港金铺抢了黄金，警察敢追上来就送他一刀。

    坐火车南下有钱当你是水浒的卢俊义，不允许买票，需要生产大队以上的单位证明，生产队开出的无效。他去农贸市场找摆地摊雕刻私章的老汉，给了六倍价钱刻了带五角星的“河南省正阳县南五公社贾庄生产大队”的大印，去百货大楼的文具专柜店买了一本空白的证明书。

    夜幕已经降临，他掏一下书包，找来找去，连一二分钱加起来不到1元，住旅店甭想，顾得住宿就没饭吃，六分钱的一个馒头，只舍得买了2个，江城的馒头做的太小气，三个加起来比不上他老家一个馒头大。

    一口气吃完2个馒头，他还是感到很饿，走路都没有力气，大街上有自来水供应点，明码标价，一分钱一桶。没法了，只能多喝水充饥。他拿着一分钱请看自来水龙头的老大娘放一壶水，这位老大娘听不明白他叽里咕噜说什么，见他破衣烂衫，饿得脸发青，腿在发抖，拿着破麻袋，一看就是外地逃难过来的，不但没有收钱，还送三条很粉很甜的木薯给他。

    这位大娘好心肠，滴水之恩到时要涌泉相报，等在江城捞了钱，孝敬她一些好吃的东西。

    “大娘，我叫宝桂，将来发达以后要好好答谢你！”

    “不用谢，宝桂仔，年轻人要吃饱才能有力气去干活。”

    他边向着江城大桥桥底走过去，边扭头记清楚这位老大娘的样子。岳宝桂虽然在劳改场渡过十四个春秋，但他不是文盲，在公社办的中学读到初中毕业，在老家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他看过“楚汉争霸”的书，知道韩信发达以后千金赠与在



第146章 梦想屈蛇
    “抓贼佬！抓贼佬！”跟着岳宝桂后面的人在高声大喊，前面有位中年人看见一群人追赶着穿天蓝色短袖衬衣的贼人，他勇敢地迎面冲上去，岳宝桂看见穿唐装短褂的黑大汉出现在面前，他准备从挎包掏出牛肉刀，大汉突然下蹲，来一个扫堂腿，岳宝桂慌忙跳起，如果不是青少年时期学过少林武功，被这位大汉绊倒，有机会被后面紧追着的愤怒群众用竹竿砸死。

    二三十个人在后面追赶，抓贼的喊声此起彼伏，他慌不择路，窜进明丰里，在巷里乘凉的街坊听见有人喊捉贼，赶回厨房拿着铜盆，在巷道用力敲响，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敲铜盆声，喊抓贼的声音，把他吓得胆战心惊，像发疯一样在巷里兜圈，住在二楼的居民把花盆往下扔，

    “啪嗒”一声，花盆在他身后裂开，“哗啦啦”，居民楼阳台泼下又臭又膻的人尿，还有鸡粪，他全身都沾上屎尿，臭不可闻。

    撞倒几个敲铜盆的大叔大婶，他跑上江新路，一路向西狂奔，穿过菜地、稻田的田埂，最后躲进甘蔗林才把追贼的群众甩开。

    太可怕了，广东佬原来这么齐心，下次给一个大水缸做胆，也不敢在大街上抢手表，他趴在甘蔗林喘着大气，汗水和屎尿混在一起，臭气熏天，他从挎包里拿出一件旧的黑衣服，把天蓝色的衬衣换了。

    幸亏前几天来过这里探路，否则现在不是被打死就会被抓到派出所。过了三个多小时，他偷偷钻出甘蔗林，害怕被人认出是抢手表的贼，把天蓝色的短袖衬衣包着一块大石扔到水沟，用水洗了一把脸，走小路返回到城东的建筑地盘。

    在大街抢手表几乎把小命丢了，他只好继续在地盘抛砖、挑沙。

    过了一段时间，他估摸着已经风平浪静，下班以后换上一身黑衣黑裤，怀了揣着还会“滴嗒滴嗒”响的西铁城自动女表，来到平安路，看见亮着灯的日杂故衣店，正要打算进去，坏了，门口站着有二位形迹可疑的青年男子，正在东张西望，岳宝桂赶紧收住脚步向后转，他警惕起来，如果被抢手表的狗男女去派出所报案，便衣警察埋伏附近，他就变成瓮中之鳖。

    “林生，江城平安路的故衣店旧单车不便宜，其他地方是否还有卖旧单车的”他回到建筑工地，向工头打听。

    “河南佬，发达啦，要买单车”林工头正用平水尺测量地基。

    “买辆旧单车出门方便一些，什么地方的旧单车便宜一些”岳宝桂看过中国侦探小说《霍桑探案选》，这本书是作家程小青所写的。他知道不能直接问什么地方还有故衣店收购手表，必须要按侦探小说的套路，兜着圈来打探。

    “河南佬，你去高兰县的中山路，那里有一间日杂公司故衣店，有旧单车卖，比江城的便宜。”

    “谢谢林生。”高兰县离开这里三十多公里，这个地方应该不知道江城最近有人当街抢手表的事，他请假一天坐长途汽车前往高兰县。

    在故衣店顺利卖出抢来的西铁城手表，捞了110元，他欣喜若狂，平生第一次手中捧着这么多钱，他在故衣店花60元买了一辆旧的红棉牌双樑自行车，骑着旧车返回建筑工地。

    大街抢手表风险太大，要选择好新的目标才能够动手。他下班以后，骑着自行车在江城兜圈，看见百货公司的零售商店十分兴旺，售货员收



第147章 白天踩点
    岳宝桂扛水泥上楼，忙碌了一整天，浑身疲惫不堪，狼咽虎吞吃了咸鱼加青菜的晚饭，摇摇晃晃走进破茅棚，爬上毛竹搭的床倒头呼呼大睡。

    他站着机动渔船的船头，看见蔚蓝的海水与湛蓝的天连在一起，他知道有一句成语形容眼前的优美景色最符合，就是“海天一色”，太阳挥洒在海面，折射的阳光照耀在矗立海边的高楼大厦，五光十色，美不胜收。

    渔船靠岸，他登上皇后码头。这个码头是香港政府官员和英国皇室成员使用的码头，历任港督上任的必经之地。新港督上任是乘坐“慕连夫人号”游艇抵达中环，在皇后码头上岸，并在爱丁堡广场举行阅兵等就职仪式，然后前往香港大会堂宣誓。1975年英国女皇伊丽莎白二世首次访问香港，在5月4日下午启德机场降落以后，乘坐“慕连夫人号”渡过维多利亚港，在皇后码头上岸。

    铺着码头通道迎接他的不是红地毯，而是一张张黄色的金牛。香港人称1000元港币为金牛。岳宝桂眼尾都不看在码头拿着玫瑰花，欢迎他的穿超短裙香港美女，他弯腰低头捡钱，可惜忘了带绿色的军用挎包，维多利亚港风很大，把金牛吹得漫天飞舞，捡到手的钱被大风刮跑，他跳起抓半空飘荡的金牛，抓来抓去没法到手，眼睁睁一张张千元大钞随风而去，他急得大喊大叫。

    “嗒，嗒”破茅棚滴下的雨水，打在脸上，他惊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蹲在地盘工作是浪费光阴，每天1.4元，还要扣大部分钱到春节前才能发齐，他必须要尽快找钱，偷渡到香港去。

    他请了半天假，骑着自行车到处逛，到了城西的马桥街，这里是城乡结合部，郊区的黄榜大队有多间制衣厂、制鞋厂。岳宝桂看见农村信用社黄榜分理处的人进进出出，他把自行车停在外面，进去看一下。

    “提三千元现金，发工资的。”一位中年妇女把支票递进窗口的女营业员，不一会，营业员把扎得整整齐齐的一叠叠十元、五元、一元的人民币递给中年妇女，她在窗口外用手蘸着水反复清点，大半个小时过去，她把点好的钱放在手提包，走出信用社门外，后面跟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青男子。

    “突，突，突”，手扶拖拉机响起来，中年妇女跳上后车厢，年轻人把手扶拖拉机开走。岳宝桂看着眼里，他警惕性很高，怕人怀疑进信用社的目的，他用“李兴国”的假名，开了一个活期存折，存了5元。

    一个中年妇女手上捧着这么大包的钱，工农10型的手扶拖拉机开的速度比他骑自行车还慢，对，抢钱，比抢手表划算。他骑着自行车远远跟着，走了大半个小时，看见他们进入一间名字叫“隆发”的制鞋厂。黄榜大队有十多间类似隆发鞋厂的中小型工厂，每间工厂100到200人。

    工人每个月都要发工资，厂出纳员到信用社取几千元发工资是正常的。岳宝桂向建筑包工头辞职不干，明知道有几十元被扣押到春节前才有机会补发，他不管这么多，搞掂一单就是几千元，这几十元算不了什么。他在马桥街靠近黄榜大队的横巷租了破旧农村屋，装扮成卖水果的小贩，在信用社附近摆摊。

    通过细心观察，他发现新大陆



第148章 恶贼不是美国兵
    半个小时以后，少妇提着胀鼓鼓的手提袋走出信用社大门，摆卖水果地摊的岳宝桂立即站起来，准备扑上去，这时候一位穿着白色警服的民警骑着自行车来到信用社大门，与保安打了一声招呼，“嗒”一声，把自行车锁上，进入信用社大堂。岳宝桂急忙收住脚步，他娘的，真是险过老鼠舔猫的鼻子，打劫遇民警，这是找死的节奏。

    他转过身把把口罩摘下，快步向东，骑上自行车，调转车头，远离五六十米盯着手扶拖拉机。

    “走啦，老黄。”少妇上了拖拉机的后车厢，一屁股坐在车厢边的宽铁板上，右手扶着铁栏杆，左手穿过手提袋的手挽，手掌按着胀鼓鼓着袋。“突，突，突”，老黄用之字形铁曲杆把拖拉机发动，跳上驾驶座，用力挂上档，拖拉机朝着黄榜大队工业区进发。

    手扶拖拉机在泥沙石路前行，卷起的沙尘遮挡着大半部拖拉机，好机会，距离拖拉机五六十米的岳宝桂用力踏着自行车，他左眼角瞄见绿油油的稻田有人除草，不行，有人在，他放慢一些速度，真是做贼心虚，这些稻田除草的老大娘也把他吓一跳。

    他前后看一下，没有发现有人，再不动手，拖拉机到了工业区就麻烦，他立即戴着口罩，骑车拼命向前，10米、5米、1米…，正要从自行车跳上车厢，迎面驶来一辆馿车，原来是养路队，正在用馿车拉木耙，平整路面。

    他像泄气的皮球，自行车的速度放缓，与拖拉机的距离一下就拉开。慢吞吞的馿车从他的身边驶过，远处已经隐隐约约看见一排排的铁皮棚，已经接近工业区了，再不动手，大鱼就游回工厂，他脑海出现少妇手中胀鼓鼓的提包，里面的钱应该不会少，想起花花绿绿的钞票，他的胆开始生毛。

    “呼”一声他跃上拖拉机后车厢，少妇发现一个戴着口罩的壮汉突然出现她的面前，吓得目瞪口呆，扶着铁栏杆的手松开，死死抱着手提袋。

    “啊…，”她来不及高声大喊，太阳穴挨了一拳，她瘫倒在车厢，手提袋被抢走，岳宝桂顺着拖拉机前进的方向跳下去，老黄司机听见车厢后响声，慢慢踩着刹车，这种手扶拖拉机不能猛踩急刹，用力过猛车头会突然向左或者向右偏，整台拖拉机就要四脚朝天。当他刹停车，扭头一看，有个壮汉抢了出纳员的手提包，疯狂奔跑，壮汉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骑车往江城方向逃去。

    “救命啊，有贼打劫啊！”老黄司机看着口吐白泡，晕倒在车厢的女出纳，急得团团转，想去追贼，又害怕耽误去医院抢救她的时间。

    “剐”一声，一辆旧日产农夫车紧急刹车，车上跳下一位青年司机。

    “老黄叔，什么事”青年司机问道。

    这是隔壁辉煌木器加工厂的小赵司机，老黄好像看见救星，“赵仔，请你帮我送聂姨去医院急救，她被前面骑着自行车的贼人打晕，还把钱袋抢去，我现在开拖拉机去追贼人。”

    小赵看见背着背包，骑自行车的贼人已经远离拖拉机二三百米，“老黄叔，拖拉机追不上贼人的，你送她去医院，我开车追这个混蛋。”

    小赵跳上农夫车驾驶座，立即开车追赶贼人，农夫车车速很快，一眨眼就追上来，岳宝桂扭头一看，一辆农夫车气势汹汹赶来上来，看样



第149章 喝猫尿
    看见这位小子晕倒，岳宝桂无心再战，惊动前方砖厂的工人不是开玩笑的，他赶紧爬起来，掉转屁股，急急忙忙往回赶，跳下山坡，骑着自行车往江城方向飞奔。

    环市派出所接到志和制衣厂的报案，被一个大贼抢去5500元，200工人的一个月工资没了，女出纳员，还有辉煌木器厂的农夫车司机被打伤，现住在第二人民医院留医部。

    拦路打劫5500元是重案，黄所立即上报分局的刑警大队，李凌河大队长接过管档案的女警递来的宗卷。

    李凌河把宗卷移交给豹子头林世聪。

    “李队，这单抢劫案是否要报告给支队的唐海涛”刑侦中队长豹子头征求他的意见。

    “报个鸟，不是杀人的大案，这是我们管辖的地头。”李凌河满脸不高兴地说。唐海涛坐了他的位置，带领老鬼、刘志鹏他们连续侦破几个大案，奖金领了一次又一次，还上了江城日报的头版，开成县的头头请他们去吃厅级干部的鲍鱼、燕窝、海参、鱼翅大餐，他听了口水都快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