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绮梦

    我静静端坐桌前，几位宫女从外端着水盆跨进殿内，轻轻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眼前摆满大大小小的罐子，大家有条不紊忙碌着，殿内只有裙摆擦着地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异常安静。

    一位皮肤细润，眉目和善的宫女把毛巾浸在水盆中，她身着淡绿色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小花，与其他宫女穿着打扮不同，气质也胜人一筹，估计是清华宫的掌侍姑姑。

    淑妃娘娘接过她拧干的毛巾，小心翼翼擦拭我手掌伤口的赃物，刚刚身处险情顾不得这些，现在仔细一瞧，我手掌的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现在扯动伤口又有新的鲜血渗出，看着触目惊心，淑妃娘娘不由得紧蹙眉头，有些不忍直视，但伤口再不处理，怕要发炎化脓，重则这双手就废了，盆中干净清透的热水不一会儿成了一盆血水，淑妃娘娘打开罐子，挖了一块碧绿的药膏涂抹在我的伤口上。

    “咝……”疼得我紧皱眉头，忍不住手往回缩。

    “知道疼啦！你这孩子，脾气就是倔强！要不是皇上及时出现，躺在外面的就是你！”淑妃一边埋怨，一边注目凝视，待药膏涂抹均匀，取来白纱布细心包扎。

    “娘娘，您有没有过觉得死亡是一件高兴的事”

    淑妃娘娘愣在原地，盯着我看了许久，不由得叹口气:“这是皇家，有时候为了活着，要想尽各种方法，因为活着，你就有机会扳倒那些伤害你的人，傻丫头，有时不可意气用事，你死了，伤心难过的只有你的家人。”

    她的话深深触动了我，视死如归的坦然瞬间化为乌有，如果我因此事命丧黄泉，最伤心的是生我育我的爹娘，深思后，额头渗出冷汗，暗骂自己的冲动，险些酿成恶果。

    这时皇上踏进殿内，淑妃娘娘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起身相迎。

    “皇上，您瞧这孩子的手，差点废了，臣妾都不忍心看。”

    皇上一脸深沉，坐于榻上，挥手示意不必再行礼。

    “朕有点想明白了，李大人为什么三番两次拒绝你嫁入皇家，朕气，但今天看了，朕也心疼。”

    “李大人也是爱女心切。”淑妃娘娘在旁感叹。

    “瞧她这性子和她爹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太倔！”皇上指着我指责道，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此言一出把淑妃娘娘逗笑，用手掩唇，笑着说道:“那您还不是非要娶她当儿媳妇！”

    皇上被噎个够呛，也不说话，从平静的面容上看，也没有怪责淑妃娘娘的意思，难怪圣宠多年，她对这个高高在上男人的脉络知道得一清二楚。

    被皇上瞥了一眼，淑妃娘娘心领神会，说是折腾一下午，去端点热汤压压惊，便退出了偏殿。

    偌大的偏殿里，只剩下我和皇上两个人，伴君如伴虎，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至极。

    他沉稳带着倦意的声音解救了我的不知所措。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我恍然大悟，淑妃娘娘特意留下我和皇上两个人，定是知道他一定会问我郦妃娘娘的事情。

    “她说，她没有后悔古道桥头的一瞥。”

    我确定看到最高权利者，因一句话竟失控到两眼闪烁着光芒，像个孩子得到挚爱的玩具那种欣喜，声音颤抖起来，急切地渴望抓住什么。

    “她……她还说什么！”

    “后悔的是义无反顾的追随。”




第四十四章 一念之差
    段青揽过我的身子，逼我与他直视，脸上的笑容不减，那双如鹰的双眸闪过一丝冷意:“墨儿，王侧妃已被送回府上，暂时由铃铛照看，等我们回去再做安排，你看如何”

    铃铛！是啊，如果我脱口而出那句话，铃铛的命运该如何他的笑容里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警告意味，面对**裸的威胁，我能如何他耐心等待我的回应。就是这张性感魅力的俊容，灼亮的黑眸，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错觉，令我发自身心的恐惧。

    握着我手腕的手加大了力道，不为人知的杀意，他看透一切，死死扣住我的软肋，铃铛在他手里，他亮出底牌，等待我的选择，就像战场上所向睥睨的常胜将军，这次也不例外，他赢了。

    我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算，铃铛有百分之百的灭顶之灾，我的选择还重要吗我渐渐低垂下头，没有挣扎的机会，像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一直在他的爪牙之下，股掌之间，本就是输了又输的游戏。

    “皇上，臣妾想和青王……回府。”像泄了气的皮球，灵动的双眸黯淡无光，说出了这辈子最痛恨的话，后面两个字说得极不情愿，字字颤抖。

    “回吧！你也累了，等你想到要求，随时可以找朕来兑现。”

    “谢皇上！儿臣告退。”

    “老五，管好府上的事。”皇帝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不再说下去。

    “是。”

    我被段青揽着出了清华宫，不舍地回头望向高高的宫殿，就这么与自由失之交臂，唯一的生机被恶狠狠掐死在摇篮中，我还是青王侧妃，无法改变，不得不向命运再次低头。

    不远处站着一个高高的人影，黑色笼罩在他的周围，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但一眼认得，是那个少年，在我最失意、绝望的时候给了我一束光的男子，想开口道谢，碍着身旁的段青，我不敢明目张胆与其他男子有任何来往，想到大婚时段青的脸色，不该把他牵扯我们之中。

    冲他笑了笑，可想而知会有多难看，心里由衷地感谢他，还有这么一个人，愿意相信我。

    肩膀紧了紧，我慌忙地收回了视线，段青沉着脸一语不发，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令空气冷了几分，我缩了缩小脑袋，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我可是虎口上的羔羊，等待这只老虎的选择。

    第一次和段青靠得很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清晰看到他阴沉的侧脸，和因压抑着盛怒起伏的胸膛，深知我令他不悦了。

    他的步伐很大，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我不得不疾走才算勉强跟上，到了宫外，他不用伪装恩爱夫妻，大臂一挥，把我扔进了马车，对，没错，是扔进了马车，把他的怒气宣泄淋漓。跟着他上了马车，把我挤到角落，用力捏起我的下巴，强迫我望向他。

    “本王如果不恰到好处地阻止，侧妃打算向皇上提什么要求！”

    我倔犟地抬起头，事到临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什么可怕，骄傲地迎向他的视线，毫不退缩。

    “王爷明知道，还问妾身做什么”

    他眯了眯深邃的眸子，一声轻笑，嘲笑我的不自量力:“你以为你能离开本王李墨，除非本王不要你，不然你永远都是青王府的人！不要让本王说第三次！”

    他的直言不讳，令我心里蓦地一紧，生生掏空整个人，双手因撑着身体，伤口又崩裂开来，不觉得疼痛，因为有更痛的地方。

    我蜷缩在角落，靠着车壁，闭上眼睛，隐忍很久，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不爱我，为什么不放了我”

    之前纠结他爱不爱我，这个问题已经没有问出的必要，因为答案呼之欲出，如果问了，也是自取其辱罢了。

    “爱你有资格吗你不过是皇上制衡朝野安插在本王身边的一颗棋。”

    用说得这么直白吗爱，你当然不懂，恐怕府里的那位，你也不爱，因为你爱的只有你自己，我是颗卑微的棋子，你让我过江，我就不能回头，你让我保帅，我就不能逃出那块田间，只能来来回回守着你，你有你的规则，不好意思我有别马腿的时候，因为我不认命。

    无力讨论这个话题，侧趴在角落里，枕着右臂，正好能望着他。

    马车里灯光昏暗，他斜斜地倚着车壁，闭目假寐，摇摇晃晃的灯火映射着棱角分明的俊容，将他衬得面



第四十五章 装乖卖惨
    清雪瞧了瞧门外，清风一时半会回不来，便安心地走到我身边。

    “知道一些，不知侧妃想问什么”

    “三皇子……他什么时候离世的”

    “奴婢不知，尚嬷嬷是宫里老人，她肯定知道些，回头奴婢打听打听，侧妃，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其实王爷挺关心您的，昨晚是他抱您回来，想必之前有些误会，经过昨日的事定是瞧出侧妃您的好，连敷药这些小事都不让奴婢们服侍，亲自为您换药，还抱着您半天，等您熟睡后才离去，奴婢……”清雪的声音越来越小，昨日宫中的事她亲身经历，段青对我的态度，何谈关心，怕是自己也没有底气为他美言下去。

    “什么他抱着我”不敢置信，我以为听错了，瞪着大眼睛向她再三确认。

    “是啊，奴婢从门缝瞧见的，小心翼翼，心疼得要命！不信，您问铃铛，奴婢没撒谎。”清雪猛点头，非常确认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还拉过铃铛作证。

    “奴婢也看到了，您还一直往人家怀里钻。”铃铛捂着小嘴偷笑，自小没见过我这么主动扑向男人，投怀送抱的功夫也不比其他女人逊色，让她们开了眼界。

    我一脸茫然，惊呆半响，不敢确信那个阴险恶毒的男人会如此待我，肯定哪出了问题，在马车上他明明自视清高，对我不屑一顾，曾狠狠辱骂我是颗棋子，怎么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难道昨夜不是梦，我耍赖撒娇的对象不是二哥，是倔驴段青这个认知让我出乎意外，始料未及，我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举起两个白团子挥了挥，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瞧瞧我的手，这明晃晃的证据，需要辩解他是如何待我吗若皇上未及时赶到，现在躺在这的就是我尸体！他会好心抱我回府扔我上马车的时候怎么没人瞧见，摔得我骨头散架，两眼冒金星！我不愿与她们谈乱段青，以免影响我的心情。

    许多事不能强求，例如爱情，信任。不是一个人肯努力就能得到的东西，需要两个人一起经营，他懒地付出真心，我又何必苦苦哀求，已无力讨谁欢心，我们就这样吧，两生相厌，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

    皇上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提醒了我，我要做回李毅的女儿，我是李墨，不应被情爱困住，该思考用什么方式生活，躲不掉，逃不开，那就安心在府里按照自己喜欢的模式经营生活，做不成恩爱夫妻，陌路夫妻也挺好。

    被她们扶着躺好，两条手臂搭在身前，防止触碰，或许太累，我又迷迷糊糊睡着。

    不知谁擦去了我眼角的泪，抚平我紧皱的眉，蜷在被子里，说不出的舒服，我的温暖只陷于这块小小的锦被里，四四方方，不被任何人打扰。

    府里的生活不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改，像手上的伤口，已被纱布掩藏好，等待它静静地抚平，然后一切归零，我们恢复往常的日子，继续虚情假意、口不对心地生活在一起。

    “王总管派人来问，今天要不要一起用膳”清雪瞧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询问。

    我正无聊地数树上的鸟儿，听她这么一问，来了兴致。

    “去！当然要去！把屋里的白纱布全拿来。”我的眸中透着阴险狡诈。

    宫中的事在府中传开，王梦媛坠湖，丝昭毙了，我又身负重伤，这么大的事想瞒住是不可能，她们听得哪个版本不问便知，因为真相往往是站在至高者一方，王梦媛命人造出声势，哭诉自己可怜，遭人陷害，而我就是罪魁祸首，被打成重伤，之后因皇上偏心，逃过此劫，此言一出其他人不信都难，我是皇上钦点御赐给青王，皇上出面平息此事，合情合理，府内一堆人等着瞧我的笑话，但是她们错了，因为我是李墨，所以不会让她们如愿。

    段青，我认怂，可王梦媛，我就没怕过！她爹是谁，我不认识，丞相也好，将军也罢，权势滔天也是她爹，但在青王府，同是侧妃，就没有高低，我李墨不会比她低人一等。

    旁人真心待我，我礼让三分，如存心害我，我从来就不是君子。

    铃铛违心地瞧着我，意思是说两只手缠得跟粽子一样差不多了吧，清风捂着小嘴在旁偷笑。

    “不行，继续！”极不满意，我可是受害者，两只手跟个小包子似的，怎么彰显我身负重伤。

    最后把所有纱布缠到手上，活脱脱两个大白锤子，我才颇为满意。

    “侧妃，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你真这样去”

    “此言差矣，要不是府中没了纱布，这都不



第四十六章 我的反击
    “今天的清蒸鲈鱼很新鲜。”我侧头凝视王梦媛，她仿佛没看到般，一动不动，这么明显的暗示竟跟我装糊涂，我特意把两个大白锤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若无其事摆在桌上，并送给她鼓励的微笑。

    自从宫中她对我痛下杀手，彼此的面具当众撕破，没什么可掩饰，道义谈不上，情分不再有，我不欺人，但也不是软柿子，我的态度坚定决绝，似笑非笑等她的反应。

    刚刚同着众人，她亲自讲明我是救她恩人，知恩图报四个字连小孩子都挂在嘴边，她怎敢突然翻脸，果然没让我失望，她终于把假惺惺的面具摘掉，胸部因怒气剧烈起伏，双手紧紧相握，眸光带着愤恨，她隐忍着。

    “王侧妃，鱼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好言提醒她。

    “是，毕竟李侧妃因我而伤，那我就好好照顾你。”王梦媛换上往常得体的笑容，执筷，从盘中夹了一大块鱼肉，剥下鱼刺，递入我口中。

    “红烧鸡块也不错。”

    一位耐心服侍，一位吃得津津有味，两个人一搭一唱叙着闲话，气氛缓和许多。

    段青进来时，正看到我们这一幕，又向我的大白锤子瞧了一眼，也不再说话，沉默地坐在主座上。

    “王爷的事情办完了没用膳吧，妾身们也刚要享用，正好。”宋夫人起身相迎，转头吩咐下人再添一副碗筷。

    救世主来了，王梦媛委屈的眼眸中起了一层雾气，含着眼泪，可怜兮兮地瞧着风尘仆仆的段青。

    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挡不了我吃肉啊！为了不引起注意，我用脚踢了踢王梦媛的鞋子，示意她继续。

    段青似看不到她的渴求，净了手，垂眸，吃饭，一语不发。

    王梦媛依仗段青的宠爱，在府中作威作福，克扣我的用度，欺负我们主仆，不知天高地厚，得意忘形起来便忘了一山还有一山高，那可是皇宫，她这点小心思在那个地方，凤毛麟角，这倒好，宫中出尽洋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王爷气得多日不踏入她的院子，估计还在气头上，从进屋不曾瞧过她一眼，她不敢再多要求，忍气吞声，继续伺候我用膳。

    “那边的腊肉也尝尝。”

    我旁若无人，张着小口把肉香四溢的腊肉吞入口中。

    不经意发现大家的视线落在我身上，警觉地向旁边一瞥，段青正瞧着我的大白锤子，眉头微微蹙起，我识趣地把手搭在膝上，藏于桌下，刚刚是为了威胁王梦媛，但在他面前展示，我心里发毛，收敛起气势，见好就收的道理太明白。

    “吃些菜。”段青好心地夹些青菜放入我的碗中。

    这是添菜吗这是添堵！明明知道我爱肉如命，偏偏弄些我不爱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