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的兵力还没有消耗完,虽然战斗从凌晨开始战斗就很激烈。布尔坦尼亚的骄傲使他们站起来反对一个堕落主君的恐怖统治,反对那些没有生命的亡灵军团,反对他们正经骑着马与之作战的野兽——血鹰公爵和他的不死大军。
黎明女神的女先知贝金赛尔曾经警告过查理国王,他必须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对这个吸血鬼,他必须迫使这个恶魔在太阳下与他战斗,而此时血鹰公爵身上邪恶神灵给予的力量正处于最弱的状态。
国王听从了她的建议,一直避免与亡灵军团接触,直到他能确定战斗的时间和地点。卡姆兰菲尔德提供了一片开阔的土地,他的骑士们可以在上面向在血鹰公爵的破烂旗帜下行进的腐烂战士们发起冲锋。
明亮的黎明预示着这一天的到来,仿佛这位女士本人也在从天上微笑着,鼓励国王进攻。
当黎明消失在黑暗中,被从空无一物的天空中升起的乌云所笼罩时,国王感到多么恐惧!
在不一会儿的时间内,明亮的新一天变得像午夜一样漆黑。血鹰公爵率领下,行进的骷髅和步履蹒跚的僵尸穿过田野。
查理国王知道,如果他现在让他的军队撤退,他将永远无法重获他们的信任,尤其是在拖延了他们这么久,迫使他们看着血鹰公爵蹂躏他们的土地之后。
查理国王知道他必须马上率领他的军队,否则就永远不会有胜利和荣耀,即使这代表着可能到来的是失败和灾难。
为了向女士表示他的决定是因为勇敢,而不是愚蠢,他挥舞着他的长矛,让国王的旗帜在风中绷紧。他紧接着放低长矛,策马向前奔驰。五千名骑士跟随他们的君王投入战斗时,大地都如同感觉到了恐惧,在不停震颤着。
任何凡人的军队都会受到这种攻击的影响,哪怕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凶狠和致命的军队。当骑士们的策马冲入敌人的本阵,成百上千的敌人被击碎,或是被长矛刺穿,或是被战马的铁蹄踩碎。
但是为血鹰公爵服务的沉默军团没有灵魂可以引起恐惧,也没有人因同情他们死去的战友而颤抖。亡灵们只是在四面楚歌的骑士周围集结,在他们倒下的尸体上漫不经心地行进。就在那时,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查理国王和他的骑士们并肩作战,用他的长矛击碎腐烂的面孔,用他的铠甲靴子击碎没有肉的骨头,用他的骏马甩动的蹄子踏碎只剩表皮的头颅。
他和他的骑士们从清晨战斗到午时,直到一股新的亡灵战士把他卷走。他像一个随波逐流的水手,挣扎着从吞没他的汹涌波涛中挣脱出来。他每砍倒一个敌人,就会有三个怪物取而代之;他每击破一个骨瘦如柴的长矛兵,就有十几个怪物向他刺去。
面对这样的数字,国王的勇气开始崩溃。
正是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在他那不死的敌人看来就要压倒他的那一刻,查理国王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似乎它们所有的邪恶能量都耗尽了,骷髅士兵和僵尸们仍然停滞不前。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国王,没有血肉的手臂放下生锈的剑和破碎的长矛。
一丝希望之光在查理国王的心中升起,但很快就被一种冰冷的恐惧所窒息。国王能感觉到吸血鬼的存在,在他能看到血鹰公爵在他的食尸鬼军队的腐烂队伍中疾驰之前。
吸血鬼穿着被鲜血染红的钢铁盔甲。那匹驮着他的骏马是一种幽灵般的东西,由骨头和邪恶法术的火焰组成,它腐烂的身躯被一种像黑色野牛皮的东西包裹着。
随着血鹰公爵的前进,不死战士们在他面前分开了,在血鹰公爵和国王之间开辟了一条道路。
血鹰公爵和查理国王在战场对视着。在血鹰公爵的眼里,燃烧着残酷无情的地狱般的仇恨。国王的表情变得庄严而悲伤。
“你不能满足于成为国王。”血鹰公爵说道,声音低沉而恶毒。
“你还必须成为阿基坦公爵。”
血鹰公爵的脸往后一缩,发出一声粗野的咆哮,露出他那锋利的尖牙。
“现在你什么也不是了。”
国王没有从血鹰公爵的话中感到恐惧。当他注视着那个怪物时,眼里含着泪水。
“我认识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是让他找到安宁的时候了。”
血鹰公爵冷笑着扭曲了脸。
“我要让你永垂不朽,查理!这样我就可以每时每刻折磨你,杀死你。这样,你就可以对我讲死亡与安宁了!”
就在那一刻,查理国王对这个曾经是他朋友的东西既不害怕也不憎恨。他阴沉地放下长矛,策马向血鹰公爵走去。吸血鬼露出利齿,恶狠狠地咧嘴一笑,手里握着自己的长矛,那是一根钢刺,已经被十几个骑士的鲜血染成了血色。
随着一声如同狼嗥般的声音,他把他那匹幽灵般的战马冲向查理国王。就在那一刻,当人与怪物互相逼近时,血鹰公爵所施魔法给他的军队披上的邪恶黑暗开始动摇。一道阳光从黑色的天空射下来,如同坠入凡间的洁白流星,把查理国王笼罩起来。
国王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给吸血鬼丑陋的脸上增添了一种奇妙的魅力。血鹰公爵摇摇晃晃地回到马鞍上,在他那双刺痛的眼睛前面挥舞着双臂。
刹那间,血鹰公爵失明了,但这已经足够了。
查理国王的长矛猛地刺穿吸血鬼血红的胸甲,发出吱嘎的声音,长矛撕破钢板,就像撕羊皮纸一样。
血鹰公爵从马鞍上被拉了起来,像一只被大头针钉住的虫子一样,在国王的长矛尖上扭动着。
国王查理高举着挣扎的吸血鬼,他的长矛尖端刺穿了血鹰公爵的心脏位置。这个不死恶魔愤怒地试图在这种情况下求生,试图把他不洁的身体从钉住他的长矛上拽下来。
查理国王感到他的手臂力量变弱了,吸血鬼的重量和他的挣扎消耗了他的力量。但是他从自己的决心中抽取了力量,强迫他那疲乏的手臂来维持它们的负担。
他严厉地强迫自己看着吸血鬼死去。怪物苍白的皮肤开始变暗和枯萎,紧贴着干枯皮肤下的骨头。血鹰公爵的眼睛变成了血泊,血泪顺着他那可怕的脸淌下来。
吸血鬼嘴里发出一声可怕的呻吟,既可怜又可怕。
“不是为了毁灭这个怪物。”每当国王感到自己的力量在减弱时,他就喃喃自语道。
“不是为了毁灭这个怪物,而是为了救赎这个人。”
第一百六十章 吟游诗人
“啪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欢呼声,叫好声,还有各种祝福查理国王的词语混杂在房间里,不停地反复回荡。
“所以这就是血鹰公爵悲伤和可悲的故事,这是一首充满悲剧和恐怖的歌曲,它悲哀的挽歌一定会激起精灵们的泪水。”歌者这次换上了宣述调,用他磁性的男中音讲述道。
“布尔坦尼亚的子孙们,你们要当心!当心潜伏在暗黑处的邪恶势力,它们企图用诱惑和陷阱来捕获哪怕是最坚强的灵魂!心曾经那个英勇的骑士,那个骑士精神和王冠的捍卫者的悲惨结局!”这一次,歌者用上了庄严男高音,配合朗诵调调动起观众的情绪。
“这些阿基坦的孩子们,你们要当心!免得你们的邪恶会把血鹰公爵的恶毒诅咒引到你们身上!”歌者最后用咏叹调结束掉整个故事。
游吟诗人脱下他的装饰有长长羽毛的华丽帽子,俯身在向观众鞠躬时,帽子尾部的羽毛扫过地板。
旅馆里充满了热烈的掌声,木质地板上发出呻吟声,方圆几十尺的地方都在跺脚,桌子上的手锤在桌面上,发出咚咚的声音。这些都表示对歌手的歌谣表示赞同。
罗伯特-李-彭斯在贵族和公爵的宫廷宴会上朗诵了这首史诗;有一次,他甚至在查理国王面前表演过。
毫无疑问,他目前所处的环境既不富丽堂皇,也没有王家气派。这个用木头围成的旅馆和其他成百上千的散落在阿基坦和康沃尔之间道路上的旅馆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商人和信使可以拂去他们鞋子上的灰尘,当地的农民和樵夫可以在休息的时候来喝上一口酒,减轻劳碌产生的痛苦。
这么多年来,罗伯特曾数百次表演过《血鹰公爵的最后哀歌》,并在早期吟游诗人的民谣基础上加以扩展,将不同版本的故事融合在一起,直到他创作了被许多布尔塔尼亚人称赞为故事的最权威版本。
这位吟游诗人对自己的作品感到自豪,这种自豪是任何一位艺术家在创作出他所知道的高质量作品时所表现出来的。像任何一位真正的艺术家一样,罗伯特不以财富或特权来衡量自己的成功,而是以观众的赞誉来衡量。
对他来说,掌声是来自宫廷还是来自一群肮脏的农民并不重要。
对他来说,一切都是一样的。
尽管如此,罗伯特还是感到一种特别的满足感,他望着外面拥挤的旅馆大厅——这里被旅馆的主人当做公共休息室,顺便贩卖廉价的葡萄酒——到处都挤满了醉醺醺的乡民。
这里的观众不仅仅是布尔塔尼亚人的集会。这些人既不是贝尔福特的牧羊人,也不是加斯科尼的酒商。
这些人是阿基坦人,他们是听着血鹰公爵的故事长大的,听着那些曾与他作战,讲他的邪恶消灭的英雄们的故事长大的。
这位吟游诗人所要做的就是走出旅馆的大门,把目光转向北方,他就会看到森林的黑暗阴影,一些迷信的农民坚持那个吸血鬼怪物潜伏在那里的某处,策划着他对布尔坦尼亚的复仇,并梦想着建立一个邪恶的血色帝国。
对罗伯特来说,这些人的赞扬就像一枚比金子还贵重的硬币。人们很容易忘记他的批评者们,忘记康沃尔大图书馆中的那些顽固的历史学家们的蔑视和对他作品的嗤之以鼻。
这些卑微的人们,在他们的土地上的传说中长大,他们的掌声是对罗伯特才能的真正证明。
就让历史学家吐出他们苦涩的毒药;罗伯特的歌谣是在人们心中流传下来的。
时间已经很晚了,人群终于开始从旅店温暖的火炉旁悄悄溜走。他们三五成群地退到夜色中,一些人挥舞着沉重的拐杖,另一些人则紧张地用手指触摸着他们走进黑暗时戴在身上的黎明女神木像。
罗伯特对这些淳朴人的单纯恐惧微微一笑。他比他们更清楚,在布尔坦尼亚的土地上,阿基坦现在是最和平的。
森林里的野兽很少向北游荡,山上的怪物和兽人们也很少能多到穿过寒冷的山脉进入阿基坦的广阔牧场。
能够活下来的土匪并不常见,土匪很快发现自己被阿基坦骑士包围,再没有比他们更有价值的敌人来品尝他们的钢铁长枪了。
当农民们外出入夜时,使他们感到紧张不安的是那个吟游诗人的恐怖歌剧。罗伯特唤起了阿基坦人对这片土地上曾经丰富多采的英雄传说和悲剧故事的记忆,但他也唤起了那个时代的深入人心,藏在人们最不愿回忆的黑暗恐怖。
血鹰公爵是当代每个阿奎坦人离开摇篮前都知道的一个名字,是母亲和保姆们用来吓唬淘气孩子的妖怪。罗伯特通过他的歌谣,使那个可怕的幽灵重新在这群农民的心中复活。
当他们离开旅店时,每个人都想象着那个潜伏在暗处的吸血鬼,他那钢铁般的毒牙正等着咬断他们的喉咙,诅咒他们加入他的血腥帝国。
罗伯特对这些甚至从未离开过村庄的农夫,他们头脑中这种轻信的态度摇了摇头。血鹰公爵死了,在三十年前被正义的查理国王在卡姆兰菲尔德的战场上摧毁。
确实,不到十年后又有另一个自称“血鹰公爵”的吸血鬼威胁过阿基坦,但罗伯特不认为这个家伙就是那个怪物。
即使人们传言这个怪物还有一个儿子活在世上,但那又怎样,三十年里既没有人宣称他继承了血鹰公爵的血脉,也没有任何一个怪物可以对布尔坦尼亚造成跟血鹰公爵一样的伤害。
所有曾经被查理国王消灭的邪恶怪物出现的地方从未再出现过骚动。
邪恶,一旦被布尔坦尼亚的国王征服,就不会从坟墓中复活。
“你的舌头简直是银的,至少能变出银币。”喝醉酒的乡下旅店的胖老板轻声笑道。他胖胖的笑脸在光影之间移动,在房间里散落的粗糙的桌子和木凳之间移动。
在每一张简陋粗糙的木质圆桌前,他都会停来下,伸出手抓住顾客们留下的木杯和陶罐仔细端详着,似乎在看一件艺术品。
这件艺术品中还未被灌入那群乡下顾客肚子里的东西会被胖老板心翼翼地倒进一个木酒桶里,这个木桶被紧紧地夹在旅店胖老板的腋下。
罗伯特默默地提醒自己,不要买胖老板在酒单上最便宜的葡萄酒。
“我很少看见他们会逗留得这么晚,”胖老板解释道,当他注意到一个装酒的陶罐上有一条长长的裂缝时,他皱起了眉头。
“这里的男爵大人不会忘记他的农奴什么时候应该回到田里去。我敢打赌,很快就会有许多头痛的人诅咒黎明的到来。”
罗伯特挥了挥手里的锡制酒杯,里面装着一种奢侈的葡萄酒,通常只有在游侠或者冒险者光顾他的客栈时才会用——布尔坦尼亚的商人和贵族才不会来这种农民才会来的地方。
“他们离开这儿的时候,看上去好像欢迎太阳出来似的。不管男爵要他们多早开始工作,他们都不愿意摸黑出去。”
旅店胖老板听完那个游吟诗人的话,嘴角上扬,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流露出喜悦。
罗伯特像其他人一样把肚子里填满旅馆里的葡萄酒,因此没有注意到主人的不安。
“现在!”他劝说道。“他们不可能有任何理性的理由感到害怕。如果他们中住的最远的一个人要走一里才能到家,那么我接受你在酒里不放水的事实!”
吟游诗人从他的大酒杯里喝了一口,用皱褶衬衫的袖子擦了擦嘴。
“你会以为是我的歌把血鹰公爵从坟墓里叫了出来!”
旅店老板听了最后一句话,打了个寒颤,转身离开了罗伯特。
“就像你说的,他们没有理由害怕任何事情。”
“敬黎明女士!”罗伯特举杯高叫着,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膝盖。“那位夫人,那才是你真正应该害怕的!”
对于旅店老板和乡民的诡异想法,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我承认我的歌与众不同,但你不能失去对现实的掌控。”
“这是一个被你唱得优美的故事,那些人中谁也不会后悔听到了它,”胖老板告诉吟游诗人。“可是你对这一带还不熟,你只是个陌生人。你不明白你的故事重新唤起的那种古老的恐惧。”
罗伯特走向胖老板,从他的大啤酒杯中啜饮着。
“童话故事和神话传说都是为了让不守规矩的孩子听话而编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倒进客栈老板的桶里,以此来强调自己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