砒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江湖探花
一马当先的匪徒首先丢掉了性命,失去控制的马匹围在原地打转儿。身后的马队收不住脚,几匹马撞在了一起。其余的匪徒见势不妙,纷纷调转马头,他们呼号一声,散去柏树林间隐藏的小路,顷刻间逃的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死伤的匪徒和几匹断了腿的马卧在地上哀鸣。
弟兄们在打扫战场,给受伤的匪徒迎头补上一枪。捡起他们丢在地上的刀和枪,从家庙两侧迂回到门口,珍妮的子弹不认人,要是伤在这个笨丫头手中这辈子都会成为弟兄们的笑柄。
宋春茂猫着腰几步就到了门前,抬腿踹门,厚重的庙门纹丝不动,门被从里面栓住了。砰的一声枪响,子弹从庙门的窗棂中飞出,穿透糊在窗棂上的桑皮纸,贴着宋春茂的头皮飞了出去。他惊出一身冷汗,心突突跳个不停。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匪徒只在广场上耀武扬威,却不敢强攻,他们要抓活的,就不敢透过窗户把手榴弹丢进去,这道门就成了功不破的天堑。
宋春茂躲在门旁边,对着庙中大声喊道:“珍妮,我是宋大哥,快把门打开”。过了良久,里面没有回音。宋春茂不甘心,又喊了一遍,庙里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宋春茂还要再喊,姜立柱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大哥,你这样就是喊破喉咙也不管用,先看我的”。
宋春茂还未答应,这小子已经开了口,:“洋妹子,别开枪,你宋哥哥找你来了。我是你姜哥哥,快点儿把门打开”。姜立柱唱戏的出身,声音既宏亮又清晰。话音未落,便听得家庙內门栓响动,大门吱呀一声,慢慢从里边打开了。
珍妮蓬头垢面,满身的血迹,一手提了支驳壳枪,另一支手里拎着一把牛耳尖刀,如果不是她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大家还以为碰到了女屠夫。
她冷漠的看着大家,一句话也不说。天真无邪的美国女孩儿一夜之间长大成熟了。宋春茂低低的声音问道:“珍妮,我来接你们回家”。
所有的强悍都是伪装,珍妮看到宋春茂,先是咧咧嘴,继而眼泪流下来,她
突然丢下手中的武器,一头扑进宋春茂怀里,放声嚎啕起来。宋春茂抚摸着她金黄色的长发,不时摘去她头上的草叶。
宋春茂轻轻推开怀中的珍妮,他强忍眼泪,迈步进了大门。庙堂中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珍妮跟在宋春茂身后,小声的啜泣。
宋春茂刚掏出手电筒,突然一点火花闪过,供桌上一支蜡烛被人点燃了。宋春茂对突至的光线还不太适应,他急忙用一支手遮在眼前,另一支手顺势打开手电筒,向点燃蜡烛的人晃去。
一个黑衣女子坐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可能被手电筒晃了眼,正拼命的揉眼睛。她面前摆了一张床,宋春茂一眼就看出那是用供桌将就成的一张床。姚金霞和刘秀茹并肩躺在供桌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刘秀茹的脸更是口眼青肿,样子很是可怖。
她们还活着,宋春茂心头一热,快步来到供桌前,跪倒在地,仔细的端详着两位重伤的妻子。“霞妹,老伴儿,你们睁开眼看看,我是宋春茂,我来接你们回家”。
宋春茂变成了一个怨妇,嘴里絮絮叨叨,这个铁打的汉子眼泪像开闸的河水流个不停。弟兄们担心匪徒去而复来,在庙门外拉起警戒线,只有姜立柱跟进门来,他紧盯着那个黑衣女人,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这里是我的家,你说我是什么人”。那个女人毫不示弱。
“没有女人能住在家庙中”。姜立柱咄咄逼人。
“你算老几,我住那里你管不着”。女人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外面一阵嘈杂,铁观音风风火火的闯进门来,看到死多活少的两个姐妹,“啊”了一声,拳头堵在嘴上,眼泪从大眼睛里扑簌簌往下直落,丝毫没注意那个黑衣女人仇恨的目光。
蔫诸葛随后也赶到了,他一边吩咐准备好车辆,一边把伤员连床抬起,安放在汽车中。三国浦志驾车直奔高东岛方向,邱国营在柳王庙作好了准备,伤员一到马上就开始手术。
宋春茂的两位夫人受伤,他的弟兄们想去凑热闹,被军师狠狠训斥了一顿这才罢休。宋春茂只带了珍妮随车保护。
黑衣女人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过姜立柱的眼光,送走了宋春茂,他又暗地里派人把这个女人带到了司令部。
同病相怜
姜立柱嬉皮笑脸,道:“军师大哥,还是打二十棍儿吧,打十棍儿你老人家不解恨”。这小子故意把棍说加上儿化音,让蔫诸葛愈发的不痛快。
蔫诸葛气愤的道:“目无尊长,重打三十军棍,把屁股打成四瓣儿”。
爪牙队大头目不在,二头目被执行军法,施刑的还是爪牙队的弟兄们,这军棍打得自然是雷声大,雨点小。花六郎和孙瑞良棍子抡得呼呼作响,姜立柱装腔作势惨叫连连,只见棍起棍落,不见屁股开花。
他们这套把戏自然瞒不过蔫诸葛,老蔫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能唬住眼前这个女人就可以了。那个女人怎知道其中奥秘,刚才凶神恶煞般的人物,转眼被这个白发苍苍的文弱书生下令打的生死未卜,有心劝慰两句,又不知说着什么才好。
只是低下头,两手搓着衣角,院中每传来姜立柱的惨叫声,她都会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突然,闷闷的啪的一声,这是军棍重重打在人身上的声音,紧接着姜立柱长声惨叫,又像叫驴被割了脖子,惨叫声戛然而止,院子里变得安静异常安静。
莫非出了什么意外蔫诸葛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门外。正看到铁观音正丢下军棍,怒气冲冲的向蔫诸葛走来,侯七和孙瑞玲在身后紧紧跟随。
原来侯七先找到孙瑞玲,两人又寻到铁观音,把姜立柱私设公堂的事讲述一遍。哪知铁观音非但不在意,还要跑过来看热闹,一进门正看到姜立柱趴在地上被执行军法。铁观音知道蔫诸葛脾气好,办事周全,很少体罚士兵,更不用说像姜立柱这样的元老亲信。今天这小子肯定犯了滔天大罪,军师才要责罚他。
铁观音并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看姜立柱挨打。片刻女司令就发现这几个小子在舞弊,徇情枉法。铁观音不由得生了气,军师好不容易才铁面无私一次,你们还合伙欺骗他,是可忍,孰不可忍。铁观音不由分说,走上前拍了拍花六郎的肩膀,花六郎回头见司令来了,也没敢说话。铁观音接过他手中的军棍,抡圆了,照姜立柱的屁股狠狠来了一击。这小子的假呻吟变成真惨叫,他抬起头,用幽怨的眼神看假戏真做,下死手执刑的弟兄们。正看到铁观音圆睁二目,手里高举军棍。
侯七和孙瑞玲抢步上前,拦下了大发雌威的铁观音。姜立柱臊的脸通红把头伏在地上,任谁拉扯就是不肯起来。
铁观音怒道:“别理他,给脸不要脸,有能耐在这趴着别起来”。
姜立柱听了铁观音这话倒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被打痛的屁股,咧咧嘴想笑,眼泪却流了下来。铁观音也不理他,径直向蔫诸葛走去。
姜立柱推开弟兄们搀扶的手,低着头,一瘸一拐的走开了。蔫诸葛看着苗头不对,暗中吩咐三国浦志注意姜立柱的
行踪。
杀张法利那天是在晚上,那个女人根本没有看清铁观音的容貌。所以看到从门外走进来个漂亮姑娘也毫不在意。可当她看到孙瑞玲时两只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上前抓住她的手激动的又叫又跳。
孙瑞玲回想起当年在一起学戏的时光,宛如隔世,不禁悲喜交加。侯七对当年在自己家学戏的小戏子们一向疏远的很,有些人也已认不清面目了。可那个女人对这位侯府千金熟悉的很,见了面那女人低下头,毕恭毕敬的问候:“七小姐也来了”。
侯七点点头,一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孙瑞玲看出侯七的尴尬,笑道:“七小姐贵人多忘事,这不是咱侯家班的当家花旦贺玉仙吗”。
侯七还是没有想起有这么一号人物,可七小姐见多识广,马上笑着凑上前去,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有多深的交情。
侯七知道贺玉仙与铁观音之间有过节,因此也没介绍她俩认识。孙瑞玲问:“贺姐姐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贺玉仙心中明白这些满面带笑的人与刚才挨打的是一伙儿,因此也不敢说被绑架来的,只是说当年铁观音用计,借日本人的手杀掉了张法利。他家原配好生厉害,把贺玉仙从县城的房子里赶出去,衣服都没让多带一件。贺玉仙就困街头,幸好侯辅臣替她出头,以她干爹的名义向张家施压,迫使他们把贺玉仙接了回去。贺玉仙是张法利私纳的小妾,名不正则言不顺,又克死了丈夫,张家上下对贺玉仙都看不上眼。又得罪不起侯辅臣,干脆把她送到家庙替张法利守坟去了。在那儿一呆就是两年多。
前天傍黑,贺玉仙在路上碰到珍妮,牵着两匹马,马上驮着两个垂死的女人。贺玉仙心生怜悯,帮珍妮把人抬到庙里疗伤。珍妮医道高明,刚给伤员止住血,包扎好,那些匪徒就来了,口口声声要铁观音的尸体。当时只有两个重伤员,哪来的尸体,可贺玉仙也知道那三个姑娘与铁观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两不想帮,任凭珍妮和匪徒周旋,直到宋春茂赶到把人救出,自己则被姜立柱偷偷的抓到这里。
蔫诸葛一揖到地,道:“多谢姑娘仗义援手,否则珍妮三人死无葬身之地”。
贺玉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孙瑞玲突然问道:“贺姐姐,你要知道那三个人和铁观音真有关系,你又怎样……”
蔫诸葛没等孙瑞玲问完,就笑道:“其实贺姑娘早就知道珍妮三人和司令有关系,她有心相助,只是不肯说出来”。
“何出此言”孙瑞玲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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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情
姜立柱骑马的姿势很别扭,铁观音那一棍虽然没把他的屁股打开花,却足以让他没法好好地坐着或躺着。他偷喝了宋春茂的不少酒,本来姜立柱的酒量还可以,但酒入愁肠,慢慢的酒不醉人人自醉,继而落下伤心泪来。
宋春茂说过姜立柱的脾气和罗成差不多。小伙子人长得精神,武艺好,就是有些心胸狭窄,遇事儿好钻牛角尖儿。
喝醉酒的姜立柱摇摇晃晃的出了门,牵了匹红马,偏坐在马鞍上。马背稍有些颠簸屁股上的伤口便刺激的姜立柱一咧嘴。他信马由缰、慢无目的,也没有注意到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三国浦志。
铁观音适才的哭泣是怀旧的感伤,现在的歇斯底里则是对现实的过度反应。俏三娘的惨死,曾经伤透了她的心,是姜立柱已超出常人的友情包容她、呵护她,使她的那颗将死之心慢慢给暖了过来。
铁观音有时奇怪自己的绝情,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为什么轻易就能忘记。不经意的揭开伤口,再没有以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外人都说铁观音冷血,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有时不近人情。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没有想象中坚强,她只是一个女人,需要男人呵护的女人,没有了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理解包容的男人,她依旧像当年那个可怜的戏子,无依无靠。白天流出的血,只能在半夜无人时,自己默默的吮干。
铁观音疯了,向属下发出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指示,目的只有一个:她这个司令不干了,谁把姜立柱找回来,就让谁接她的班儿。
兄弟们看着她散乱的眼神,孤独无助的样子。早已习惯了她的胡言乱语,谁也没有当真。铁观音是司令,司令是铁观音。铁观音只有一个,谁也无法取代,就算蔫诸葛也不行。
姜立柱的红马走的很慢,就这么慢慢走着,一刻也没有停歇。大半天的时间,姜立柱已经走了已经足够远的路程。他手里拎着一个牛皮袋儿,腰上还挂着一个。牛皮袋儿是宋春茂装酒用的,让姜立柱给顺手拿了过来。走上几步,他就呆呆的、面无表情的举起酒袋儿,仰脖儿灌上一大口。一袋儿十斤装的白酒,姜立柱已喝了三四斤。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早已忘了棒伤的疼痛,比棒伤更痛的是心中的伤。
宋春茂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今生没办法报答,就干脆再拿他两袋酒,谅大哥也不会说什么。
想到宋春茂,姜立柱不由自主的笑了。大哥英雄了得,只有在女人这方面,一向雷厉风行的宋春茂,化作了铁骨柔情,变得婆婆妈妈的,拿得起来放不下。本来已有四位夫人,这回又添了个外国姑娘,以后若是五位夫人吵起架来,大哥脑袋,到时候肯定要比常庆虹的都要大上三圈儿。
想完宋春茂的事,就想起
了那个让他想起来就心疼、满眼满心、牵肠挂肚的铁观音。都说司令对自己有意思,可自己怎么一点儿感觉不出来呢她只不过在劫火车时,用嘴吸出过自己被蝎子蛰肿的毒血,再无下文了。难道那就叫有意思了姜立柱一直觉得铁观音对死去的俏三娘旧情难忘,心中还常常会泛起一阵阵酸意。也正因如此,铁观音打了他。这回让一向聪明的姜立柱没看透铁观音的一片苦心。【#! …!最快更新】
正在姜立柱胡思乱想之际,两匹马迎面走了过来。马上的乘客对醉眼乜斜的姜立柱多看了两眼,惹得姜立柱大为光火,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有了发泄的渠道,对着两个骑马人大放厥词。那两个人也才知道,这个哭的两眼红肿,喝得东倒西歪的家伙,竟是铁观音手下举足轻重的人物。
两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装作若无其事的和姜立柱擦肩而过。突然,两个人一同抖出套马索抛出来,准确无误的套住了姜立柱的脖子。
姜立柱正举着酒袋儿饮酒,套马索一紧,酒袋儿落入尘埃。两个骑马人,双腿使力一夹马肚子,两匹马一齐加速。姜立柱整个人从马背上重重的摔到地上,被马拖着在地上翻滚着。
跟在姜立柱身后的三国浦志,一刻也没放松警惕,可事发突然,就一眨眼的功夫,姜立柱已遭人暗算。
三国浦志不敢怠慢,举枪射击,两个骑马人几乎同时跌落马下,两匹马顷刻间跑的没了踪影。
平原上枪声能传出去很远,蔫诸葛闻匆匆声赶来。三国浦志正蹲在姜立柱身边,慌手忙脚的在给姜立柱做人工呼吸。
铁观音也赶到了,这时的姜立柱已平躺在汽车车厢里,脸色灰白,没有一丝儿生气。
铁观音从马背上直接跃上汽车,她跪在姜立柱身旁,大气也不敢出,两眼无助的看着蔫诸葛。蔫诸葛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铁观音一下子完了,整个人瘫倒在地,她的哭声撕心裂肺:“我的命好苦啊,三姐还没跟我成亲就让我给克死了。现在,我只是喜欢你,只敢在心里默默地喜欢着你。我命硬,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一直不敢对你说,可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这样舍我去了呢……”铁观音哀嚎着,一会儿埋怨自己命硬,一会儿又抱怨自己不该手欠,打了姜立柱那一棍,她越哭越伤心。
 
小华佗
铁观音又点点头,小声道:“不死了,我后悔了,七姐,你别说话了,听听他说些什么,酒后吐真言。”铁观音受伤甚重,话说的有气无力。
汽车没回司令部,直接开往高东岛。天很冷,大家把棉衣都盖在铁观音和姜立柱的身上。一路上只有汽车的马达声和掠过耳边的风声。姜立柱的喁喁私语,如诉如泣,相思入骨。谁都想不到这个看似小心眼儿的青年,对铁观音竟是如此的一往情深。
邱国营刚坐下,邢慧杰就给他递过一杯水。他说了声谢谢,倒被邢慧杰瞪了一眼。自从邱国营归顺了铁观音,几乎没有一天闲工夫。
铁观音有的是钱,邱国营通过各种渠道,弄来了当时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在高东岛建了一个现代化的医院,平时不但收治自己的伤兵,就连附近的老百姓,有个头痛脑热的找上门来,也会得到免费的治疗。
宋春茂的父亲是高东岛岛主,有一肚子用毒、解毒的秘方,毒药和中药,药理相通。邱国营一有闲暇时,就去跟宋老大学习中医中药针灸,时间不长,融合自己所学的西医常识,竟研制出一种预防大脑炎的偏方来。其中有一味药俗称‘好汉拔’。此药根深且密,寻常人根本拔不下来。用这味药带跟儿熬制,效果最佳。
邱国营在千斛园免费施药,方圆百里的老百姓,闻讯都来取药。药剂喝进嘴里,甜丝丝的,有一股特殊的香味。老百姓图个嘴痛快,也没指望这不起眼的东西能起多大作用。就在那一年的秋天,除了高东岛附近的居民,其他地方都爆发了脑炎,就连县城的鬼子都未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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