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纵横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月满西江
大周以武立国,南征北战,军部辖着四大边军各郡厢军还有羽林军,乃是帝国威权最重的部堂,在异国人的心中更是世间最可怕的地方。
这是李剑卿第一次来到军部。
他没有想到朱雀大道旁竟然还有这么一片草甸平林,看似简单朴素,但在地价日贵的长安城里,实际上却是豪奢到了极点。
他也没有想到大周军部竟是毫无森严气象,无高墙箭楼静衙,只是隐在青林草甸间的数十幢独立的楼。
乌檐明瓦的楼或高或矮,看似无序却错落有致地座落在草林之中,各楼之间有直石铺成的马车道相连,看上去静雅幽静而不失大气。
数辆马车在草甸密林间的石道上飞驰,速度奇快,石道上的官吏们闻声而避,纷纷投去疑惑的异样目光。
马车在青林深处最高的那幢木楼前停了下来。
李剑卿走下马车抬头望去,只见这幢木楼有三层,顶楼有,同样的乌檐黑瓦,只是檐梁的风格与草林间军部其余建筑不同,檐线微弯如刀,红梁直若铁枪,一股强悍直接的气息从楼里渗出。
三楼间,那位身着朝服的老人正扶栏远眺,神情漠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日的谈话在将军府,老人穿的是寻常家居便服,那场谈话便是私下的谈话,今日却是在大周军部,老人穿着朝服,这场谈话便不再是私下的谈话,而是一场非常严肃甚至危险的问话。
李剑卿走进木楼,在那些忙碌着整理卷宗和各边军情的军官吏员间走过,拾阶而上登楼,随着环境渐境,便来到了顶楼中。
昨日落了一场雨,暮春的浮华粉腻意被一扫而空,间的空气异常清新,有风微寒穿入中,拂在脸上骤感清爽。
随着微寒的春风,吕奉先将军微寒的声音响起。
“你可知道军部为何有无墙”
李剑卿缓步向栏畔走去,走到老人身后,摇头说道:“不知。”
吕奉先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因为我大周军人的使命是御敌于国境之外,若让敌人打进长安城里,包围了军部,那大家通通拿刀子割喉咙自杀算了,还打什么打既然如此,军部为何还要围墙至于这楼,则是要告诉所有的大周军人,要有登楼怀天下小天下的气度和眼光。”
李剑卿说道:“原来有此深意。”
吕奉先看着他的眼睛,寒声说道:“我大周不惧外敌,只惧内乱,最坚强的堡垒,必然都是从内部先崩溃的。”
李剑卿说道:“将军此言亦有深意。”
“没有什么深意,我说的话意思很浅显。”
吕奉先冷漠说道:“昨日与你那番谈话,便是要告诫你,大周需要稳定,不能生出内乱,你应该要以大局为重,要懂得尊重律法……李剑卿,你是昆仑山二层楼的学生,想来不会连我这些话的意思都听不懂。”
李剑卿说道:“将军昨日的教诲令我深受震撼,昨夜回古宅后,便让侍女拿出周律秉烛夜读,果然大有进益。”
吕奉先见他依然如昨日那般惫赖相对,内心深处的怒意渐渐蕴积,苍老脸颊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平静,淡淡问了一句话。
“昨天暮时,李治与于水主死时,你在哪里”
李剑卿微微皱眉,似乎在回忆,片刻后回答道:“我在逛街。”
吕奉先问道:“昨天暮时,天降大雨,你逛的什么街”
李剑卿说道:“我喜欢淋雨。”
吕奉先问道:“昨日在西城门,是剑客动的手。”
李剑卿说道:“真是胆大妄为。”
吕奉先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世间剑客数量并不是太多,尤其是长安城里的剑客,天枢处都有记载。”
李剑卿看着他,微笑说道:“那得让天枢处赶紧查查,剑客数量虽然少,但我想也不止一个两个,查起来或许比较麻烦。”
吕奉先说道:“你也是位剑客。”
李剑卿回答道:“我会的东西确实不少。”
“据报昨夜命案发生时,有个背着黑伞的黑衣年轻人,出现在西城门。”
吕奉先静静看着他身上那件黑色的昆仑山院服。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杀人者
吕奉先说道:“你的手上染了太多血,你没资格握住那根杵。”
李剑卿说道:“昨天在将军府中您问我天启十四年,御史张贻琦死时,我在哪里城东那名老铁匠死时,我在哪里茶师颜肃卿死时,我在哪里今天在这楼中,您问我昨夜黄于二人死时,又在哪里。”
吕奉先冷冷回望着他。
李剑卿平静问道:“您问了我很多句我在哪里,我也想问问……当年叶圣在燕境屠村,数百无辜者化为焦尸时,您在哪里当年叶圣坑埋三万降卒时,您在哪里当年宣威将军府血流成河时,您又在哪里
听着这连续几个问题,吕奉先瞬间似乎变得苍老了几分。
楼里的气息略有疏松,楼外的风景再次活了过来。
李剑卿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吕奉先的身前,继续说道:“我的手上确实有很多血,将军您的手上或许真没有什么血,但不代表你的手就比我的手干净。”
“如您所言,我当然不是什么好人,我从来不关心世上有什么丑陋血腥不公平,只要那些事情与我无关,或许我确实没有资格握住那根杵,但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多少人有资格质疑我握杵的资格。”
“至少将军您不行。”
“当初叶圣能够置身事外,那些屠村的将军校尉毫不惩罚,朝廷的说法是没有涉案的证据,依据周律无法问案,事实上你我都清楚,那只是因为叶圣对大周有功,东北边军对帝国有用。”
李剑卿说道:“既然朝廷坚持周律第一,那么将军如果要审我与那些命案之间的关系,请先找到证据,不然以后请不要来烦我。”
吕奉先沉默了很长时间,看着他冷漠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做这些事情,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复仇”
“我并不是正义的使者。”
李剑卿说道:“我与叶圣将军之间也无私怨,只是因为他在荒原里得罪了我。”
吕奉先说道:“这种说辞谁能相信”
李剑卿说道:“我不需要让别人相信,只要山主和陛下没有意见便好。”
吕奉先说道:“你以为陛下会一直宠信着你”
李剑卿摇了摇头,说道:“这与宠信无关,只不过我想陛下就算知道了这件事情,大概也会认为我这些事情做的很对。”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已经足够多了。
所以他转身向楼梯走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吕奉先忽然叹息了一声。
“你很冷静,我可以想见,日后你可能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人,甚至比轲浩然更加优秀,那么你也有可能比他更加危险。”
李剑卿听着身后的声音,停下脚步,想到皇帝陛下在宫里说过吕奉先此生纵横沙场不败,却在小师叔手下吃过很大的亏,难道自己真的要替师长承担后果
他转过身,看着栏畔的吕奉先,终于烦了。
“我敬您是神将大人,所以我才言辞恳切,态度诚恳与您说了这么多话,如果您真要撕破脸,把周律这块遮羞布不要,那先前何必说这么多废话。”
“周律不是遮羞布,是大周的根本。如果你保持着这种看法,那么我更不能让这件事情再这样继续下去。”
吕奉先看着他平静说道:“不违反周律,我还有很多手段让你消失无踪。”
李剑卿说道:“我很期待。”
然后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再像前面几次那样,引些佛道中人来挑战我,您应该清楚,那样用处不大。”
吕奉先说道:“你真以为柳亦青输给你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挑战你”
李剑卿说道:“至少像您这么厉害的大人物,想必是不会来挑战我的,因为您丢不起那人。”
便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我丢得起这人。”
李剑卿转头望去,只见楼梯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微胖男子。
那男子微笑说道:“我叫陈琦。”
李剑卿望向栏畔的吕奉先,摇头说道:“有些俗了。”
李剑卿很满意自己先前在中的表现,一番言语直接让吕奉先感慨伤怀,无心亦无力再继续审问,然而他没有想到,言语之后等待自己的果然是这样一个局面。
看着陈琦从怀中取出由天枢处核发的挑战公证书,他心想这真是毫无新意,果然又是要打一场,真的很俗套。
而且如果说一开始吕奉先便准备用军中强者,直接把自己打落尘埃,那么以他的威望地位,何必还要与自己说那么多话
难道吕奉先还真指望用言语让自己感动涕零,深感悔悟从而向军部投案自首,承认那些人是自己杀的这种想法也很俗套。
不过不管这件事情俗或不俗,陈琦已经站在了身前,神情很温和,眼神很坚定,想打一架的意思很明显。
李剑卿没有见过陈琦,但他听说过陈琦,任何敢自称无相以下第一人的家伙,都值得警惕,而且姜太公处,听说过一个故事。
两年前春风亭雨夜时,他在横二街杀人,陈琦在街心马车里等待,两人本来应该相遇,却被一道井字神符切割开来。
“我学会剑气了。”
李剑卿看着陈琦很高兴地说道,不像是炫耀,而像是报喜。
陈琦喜不起来,神色愁苦说道:“我被陛下踢到大将军麾下,据说也是姜太公大师的意思,我对大师感激不尽,你何必拿大师来羞辱我。”
李剑卿说道:“我说的是真话,哪里是想羞辱你,话说既然大家怎么说都有些缘份,何必非要打”
陈琦举着手中那张纸,叹息说道:“这是我大周军方十年来从天枢处办的第一份挑战许可文书,你说不打可能吗”
李剑卿望向吕奉先,嘲讽说道:“推动外人来挑战我倒也罢了,如今居然让军中强者出手,莫非老将军您忘了我们都是周人”
吕奉先望着栏外的风景,沉默不语。
自从崖洞破关这后,李剑卿的修行境界神速般提升到乾元上境,不然哪里可能施出那般强大的一刀,然而乾元上境依然在无相之下。
面对着号称无相以下无敌的陈琦,他没有信心能够战胜对方。
“我不接受挑战。”
李剑卿说道:“虽然昆仑山入世,似乎就有接受挑战的义务,但你是我大周军人,事情传出去后,我丢脸,你也丢脸。”
陈琦说道:“我说过,我丢得起这人,自然也丢得起这脸。”
“论不要脸,你哪里是我的对手。”
李剑卿看着他说道,然后走到楼栏畔,望向对面的草甸青林,喊道:“那件事情你到底办完没有”
话音落处,一个比陈琦要胖很多的青年男子,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他连连搓手,双脚挪的比大家闺秀还要慢,很明显不想进楼。
李剑卿冲着他喊道:“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人打死了!”
那年轻胖子怒极,抬头对着楼上喊道:“你就不怕我被人打死”
李剑卿看了一眼不远处栏畔的吕奉先,说道:“某些人自矜身份,哪里好意思对你这样一个死胖子下死手。”
噔噔噔噔脚步声响起。
苏烈气喘吁吁爬上楼来,走进中,先向着栏畔的吕奉先恭谨行了一礼,然后望向陈琦说道:“你得先和我打一场。”
陈琦看着身前的苏烈,想着新年那日在长安府里接的那一指,脸上的神情愈发愁苦,无奈说道:“怎么又是你”
李剑卿解释说道:“整个昆仑山,我只好使唤他一个。”
陈琦苦笑说道:“无相以下无敌,终究是无相以下。”
苏烈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纸,把圆乎乎的手指伸到唇边舔了舔,拿出最上面那张递到陈琦的眼前。
“天枢处的挑战许可书。”
“这份许可书核发签章的时间比你那份早。”
“我这里有六十二份天枢处核发的许可书,每份都比你那份早。”
“所以你就算要和李剑卿打,也得先和我打完这六十二场再说。”
陈琦怔住了,接过那叠文书翻看了一遍,即便他天不怕地不怕,那日在长安府里被苏烈一指击倒,依然不怕,但此时终于怕了。
失败并不可怕,如果连续六十二场失败呢
苏烈这时候并没有用昆仑山不器意使出天下溪神指。
但陈琦觉得自己已经中了六十二记天下溪神指,很有呕血的冲动。
李剑卿望向栏畔的老人,说道:“我以为将军您不会用挑战决斗这般俗的方法,但为了万全之计,我还是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依据周律编外卷第四章之相关规定,任何想要与我决斗的军中强者,首先都必须过这关。”
“如果您不想陈琦天天吐血,最终变成人渣而死,那么最好不要尝试。”
陈琦的脸色愈发难看。
苏烈走到吕奉先身前,再次恭谨一礼,说道:“二师兄托我给您带句话,昆仑山严禁干涉朝事,那么朝廷最好也不要干涉昆仑山的事。”
自从苏烈出现之后,吕奉先一直沉默。
身为大周军方第一人,他自然不会在乎苏烈,但他要对昆仑山后山中的某些人保持一定程度的尊敬,比如那位很二的师兄。
“帮我带句话给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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