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关塘
此时的叫唤,无非给自己壮胆而已。
到达三喜此前安居躺睡的那个地方,借着顶上一束天光,远远便看到三喜仍旧躺在那里。
庒琂看见人,心也安了,步子越发疾快,一面呼唤三喜,一面左右张望,看鬼母在不在旁边,可黑漆漆的周围,什么也看不清。
至蛇皮床边,庒琂把东西放下,先去探三喜的鼻息,又细致瞧她身上的伤。三喜的气息犹在,身上溃烂的伤不见好,可也不见溃烂得十分厉害,掰开她的口看舌头,里头红肿一片。
她心里惊:三喜不是吃蜂蜜了么怎不见好,反而严重了呢
庒琂的心头浇下一盆凉水,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忍不住快口叫唤:“妈妈!妈妈!妈妈你在何处三喜的嘴巴里怎肿成这样了”
叫了许久,鬼母没回应。
庒琂叹息几回,欲掌灯去寻鬼母,起来了又不安心,又细细致致给三喜通身检查一道,其他无碍,就是下身尿湿一大片。
庒琂心里暗骂:这妈妈见死不顾了,三喜流了一身的尿呀,白让我叫她一声妈妈了,好歹我去的时候拜托她照顾,眼下都成什么了呢!
暗骂归暗骂,又想到鬼母是瞎子,便给她辩解:她的眼睛看不见,自然没法子照顾周全,罢了!
稍后,庒琂给三喜褪去尿湿的裤裙,又去提水,想:先给三喜烧水擦身子,等擦完身子再灌她吃点食物,最后找个角落将药先生给的药熬一熬,也让她吃下。
烧了水,给三喜擦好身子了,这会子拿出食物放在碗里捣烂。正要扶起三喜,忽然,黑暗里走出一影子的白色。
庒琂晃神吓住了。
接着听到鬼母打哈欠,说道:“丫头你回来了”
庒琂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平息惊恐,将三喜平放下来,向鬼母走去,端礼道:“给妈妈请安。我去了几日,妈妈可好”
鬼母听庒琂的声音极其温柔,说话得体懂事,很感动呀,微微一震,笑道:“好!极好!你留的吃食也合我的胃口,比这里头冷冰冰的那些,算是天上瑶品了。我还念想着,你多久能回来,再给我带一些来。”
庒琂扶鬼母往三喜边上坐。
鬼母坐好,庒琂把带回来的食物拿起来,捧至鬼母的脸前,也不说话,勾引鬼母闻先。鬼母似闻到香味了,脖子伸向食物。庒琂岂能给她近食物,轻轻拉开手,把食物往身后藏去了。
鬼母怪道:“我似乎闻到鸡肉香,丫头你可是带进来孝敬我的”
庒琂原本想出言责怪鬼母几声,再给她吃,可看她惨白饥瘦的脸,实在不忍,便从身后拿出来,递给鬼母,道:“妈妈闻出味道了,是鸡肉。这是我住镜花谢的姐妹子素给准备的,这是她一片孝心,孝敬你的。”
鬼母欢喜,笑道:“好呀好呀!大不了我也收她做女儿,你们姐妹俩日后可以作伴,对付人一条心,相互有帮手。”
庒琂撕开鸡肉,扯下个鸡腿,放近鬼母的唇边,鬼母张口咬,接下来了。
庒琂道:“妈妈先吃吧,吃东西怨气不必过大,会伤身。”
鬼母道:“我的身子是百炼金刚,再伤也伤不到哪里去了。你给的鸡肉极其合我口味,比当年庄府那些贼厨子做的还好吃。”
庒琂笑道:“自然好吃,我们家子素姐姐最会做这道菜。不过你如今吃的,不是最正宗。等日后有机会,再弄个给你吃。上回,北府二太太……”
上回,是去年了,庒琂为了讨好北府的曹氏,仿照子素做一道“土味鸡”,给她献去,谁知曹氏吃了上火病了,最后还把她嫌弃一把。
庒琂想到去年的旧事,莫名伤感起来,话没说完,掉下眼泪了。
鬼母怪道:“怎不说我吃你们给的鸡肉,听你说她们的趣事。最是享受了。”
庒琂擦去泪水,起身,道:“那二太太不怀好心,也不
第一百七十章:大火妙
听闻说火烧大了,鬼母万分惊恐。
庒琂才不管火势,她先把三喜拖出来,那鬼母跺脚道:“糊涂呀糊涂,火大了还了得。你得赶紧灭火,哭哭啼啼能了事”
庒琂成心不管。
鬼母也感觉到火的热了,紧张不安之下,没再跟庒琂言语,转身便离去。大约没半会子,鬼母拿一口破桶子,费力提来水,迎着火光热度探步靠近,将水往火上泼。可水桶如此破烂,能提得多少水再看她筷子一般瘦的身子,庒琂实在不忍由着她如此艰难。
将三喜拖出来,觉得危险消减不少,因而起身去帮鬼母灭火,一面对鬼母说道:“在里头烧,也只是熬一点药罢了,哪能让外头人发觉妈妈如今这般烧,烧上天去了。虽说火光上不去,但那烟雾从通风口冒上去,可比才刚熬药还那烟火浓旺得多……”
庒琂一面说一面提水来,还没到跟前,便听到“扑扑扑”的声音,她加快脚步出来,顺眼瞧,那鬼母扑滚在火上,以身去压灭。
庒琂一桶水浇在鬼母身上。
终于,两人花九牛二虎之力将火灭了。
火灭了,庒琂累得瘫倒在三喜旁边,有气无力。鬼母也坐在地上,垂头喘息,咳个不停。
因可怜鬼母,庒琂去给她拍背,关心道:“妈妈怎么样”
鬼母顺了气儿,拉住庒琂的手道:“这会子你赶紧出去,别留这儿了。你得出去应个门儿,万一庄府的人进来瞧,你好遮挡遮挡。”
庒琂不愿去了,一则,三喜在危险中,二则,鬼母算计了自己。
鬼母大约是感觉到庒琂有气,便道:“才刚我是气得着急,跟你说了实话,也责怪你几声,是我的不对。好姑娘,你听我的,今日此时,还不能让庄府人知晓地下,我们以待来日啊。你得让他们以为我死了才好。快快出去应对着吧!”
庒琂不动,道:“那妈妈实话告诉我,三喜是妈妈害的还是北府二太太害的”
鬼母一愣,道:“你这什么话自然不是我害的,我跟她素不相识,我害她做什么”
庒琂道:“才刚妈妈还说蛇咬她,那蛇是妈妈养的东西。这会子又这般说,妈妈的心叫我不懂了。”
鬼母拍打地面,叹息道:“真是糊涂不开窍的假尼姑,我跟你说呀,她那舌头遭人灌了药,人家成心要弄死她,弄不死,也得把她整成哑巴出来。我不拿蛇来咬她的舌头,怎化解她的毒或许蛇咬狠了,这会子才给你瞧出来有些肿,不过不碍事,慢慢调养总会好的呢,本来这事儿我不想提的,到这份儿上,不提,你是要疑我了。你我之间,如今是母女,我怎会害你呢”
庒琂将信将疑,思虑一番,仍觉得不妥,道:“那妈妈还苦骗我去取蜂蜜做什么,你明明有招儿救三喜,叫我去取蜂蜜是什么缘故”有些生气,因取蜂蜜摔下来。
鬼母摇头,伤感:“不妨跟你说实话,蜂蜜是我想吃。这是其一,其二,确实是为三喜化解体内毒素,只是说收效甚微。可你想,收效微弱也是有效呀,慢一些而已。再说呀,你被关在这个鬼地方,没药呀,我能想到就是楼上面那个蜂窝了。”
原来如此。
庒琂心中怅然,感叹,良久,再问一句:“妈妈确实没骗我”
鬼母道:“我害你对我有何益处不说我们以前不认识,就如今,我们是母女呀,帮你都还来不及。我嘴馋想讨蜂蜜吃,这个脸面你非逼迫我说出来才罢。”
庒琂听这个话,大约信了,笑道:“妈妈多虑,这有什么。别说妈妈想吃蜂蜜,就是想吃天上宫阙兔子肉,我也得想办法弄来孝敬妈妈。我不揣测妈妈的心,也求妈妈明明白白待我,我也好尽尽女儿本分。”
鬼母点头,白瞎的眼顿时晶莹莹溢出水光。
庒琂替鬼母擦拭泪水,安慰道:“我说话没分寸,是我做晚辈的不够尊重长辈。请妈妈不要怪罪。眼下都明白了,我自然不会乱想。妈妈放心,我这就出去。”
说罢,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给鬼母穿,因才刚一盆水浇溉下去,鬼母浑身湿透了。
鬼母执意不要,一面推庒琂离去,一面道:“我在这底下生活几十年,习惯了,多一件披挂少一件披挂都一样,坏不得我的身子,我的身子也没那么柔弱。倒是你,别病倒了。”
庒琂已脱下的衣裳,鬼母活生生给推回去。
庒琂不肯拿,往鬼母手里塞,道:“妈妈别推辞,以前你一个人是你自个儿身不由己,如今有我,我定不让你饱受孤寒。”
鬼母感动至肺腑。
音停,庒琂拿起灯,快步往外头去。而里头,鬼母嗅到还有余烟,便刨底下的泥,洒在火上,以能掩盖。
庒琂到了外头,果然见到不远处的地面冒出些烟雾,她火速匆匆去那边,找些枯草叶子遮盖,但,如何遮盖得了
因怕烟雾还要腾升,真招庄府的人来探问,她灵机一想,底下冒烟,说不过去的,我得掩盖掩盖才得。
这般想,她立马跑回亭楼,找来火种,在冒烟地方生一堆火,只有一堆的话,又觉得做作,痕迹重了遭人疑,便又在好几处地方燃。
才消停,庒琂就地坐在石头上歇一会子。不成想,石头斋外头传来声音,说:“别是什么地方走水了!都仔细检查检查。”
庒琂心里惊叹:“好在出来遮掩,不然了不得,被发现了,鬼母妈妈岂不怨我。”
因想:北府二太太一心害三喜,要是知道三喜被人救在这儿,免不得再下狠手追来石头斋
第一百七十一章:宝珠还魂
偏院暖阁。
这个地方,原是主家人空闲时来旁边院子玩耍停脚歇息用的,因说它靠近凤凰阁这头,老太太又叫不让崇信鬼怪神仙,近些年郡主等人不大愿意往这边来走动,这处暖阁倒成丫头们领班开会的议所。丫头们居住的地方,就在暖阁旁边,宝珠那屋子理应也在附近。
庒琂来之前,郡主在宝珠原来住的屋子外头,等候丫头们在里面检查,好给出个结果。因才刚有人来报,说宝珠屋里又冒黑烟了,传说宝珠阴魂不散,吓得人心惶惶。郡主唯恐这种怪事传播出去,以讹传讹,惊吓了府中诸人,另担怕老太太责怪,再说,南府那边尼姑的死丧就看办完了,不想在此刻生出些风波来讨人嫌,毕竟晦气。
当听说庒琂在石头斋,郡主很是吃惊,忙口叫带回来。要知道,庒琂不见,郡主几乎命人把西府翻了个天来寻找,实在找不着才叫绛珠、玉屏悄悄去镜花谢寻。这会子忽然现身石头斋,郡主生气啊,心里叹:真真低估这丫头了,她真会躲人。不免想起宝珠的死,冤得紧,很是怨庒琂不识礼数,不够端庄大方,至始至终,都因她这些害宝珠命丧。根源到底,实与庒琂任性、不识礼数,没得大方有关。
因此,郡主移步至暖阁,等候庒琂到来。
庒琂花了些心机撇开地下冒烟的事,谎说石头斋有蛇,将绛珠等丫头吓得不知所措,逃过一劫翻查。如今随同绛珠等来见郡主。
入暖阁。
绛珠先进去通报,报告完毕,出来对庒琂点头示意。随后,庒琂才勾首进入。到里头,微微抬眼看,见郡主靠在窗墙下的炕上坐,玉屏在边上伺候,给煽扇子,又有丫头进出侍奉茶水。
庒琂屈出些礼数,向郡主问安。
郡主一脸厌烦,眼睛没瞧她,只道:“你人在石头斋住得十分安好呀,看着比以往几日精神多了。早前说你从楼上摔下来,又被蜜蜂蛰,如今看,倒不像呢!”
庒琂摸不透郡主话里的意思,勾首听着,无话反应。
郡主继续道:“宝珠已发送出去了,承老太太发恩,替你了了这桩孽事,赏些阴功钱两给她们家。要我说呢,赏多少不为过,可到底因你而起不是”
庒琂轻轻地回道:“太太节哀。”
郡主道:“你叫我节哀,未必出于真心。既不真心,何须开口说这一句。”
庒琂被这么一责说,脸面红辣无比,双手拼命捏着。
郡主道:“才刚听说,宝珠屋里升了黑烟,见到的人都说她死不瞑目。记得要你去守她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我寻思不过是有人成心犯嘴碎胡说,今日又见着,我特特赶去看,果然是有些烟雾从摆棺的那地方升起。”
庒琂听着,脚如站在针毡之上,郡主横说竖说,却没问及她怎么忽然出现在石头斋。
旁边的玉屏听了郡主这样说,有些惊恐,煽扇子的手势略停。
郡主感觉热气袭来,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玉屏,玉屏再继续煽。
庒琂不安,轻声道:“那必定有人在宝珠姐姐过身的屋里烧东西了,才有黑烟。”
郡主道:“胡说了,宝珠又没在她屋里过身。”
是呢,宝珠是在中府外头老槐树上上吊死的!
郡主终于移来目光,看她一眼,道:“话说,那些日子,数宝珠去石头斋见你的次数多,有无跟你说些什么”
庒琂摇头:“没有,太太。”
郡主“呵”,出一口气,冷冷地道:“自然是没有的,你们也未必熟到这种程度,她临去不给我说,却给你去托话,是我糊涂了。可我未必能未卜先知,早早知道你替我守着守着就不见了。我回头一想呢,莫不是宝珠出来跟你说了什么,吓唬到你了”
庒琂闻之惊恐,急跪下:“太太恕罪。”
这意思明白,郡主拐个弯道,问庒琂怎么就走了呢宝珠死得那么冤,你替我守护一会子怎么了你半声招呼不打就跑了,时至今日出现,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被宝珠不安宁的魂魄吓唬到了
郡主的心思深到这层面,庒琂若未听尽,想必也难揣测出来。
当下,庒琂求恕罪,当然也要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才得。
郡主笑了笑:“我是不信那些鬼话。宝珠跟我多年,我视她与旁人不同,自有亲近的情分在。就因不同才让她去石头斋百般照拂你。她是个好姑娘,白白就去了,去就去了吧,还叫人不明不白,寻不到由头给她置办什么。”
郡主说着,悲伤起来,眼泪掉了些,引得玉屏和绛珠也伤感落泪。
庒琂歉然道:“都是我不识得宝珠姐姐的好意,让她在生前进石头斋,跟我受苦了。”
郡主扭头来,道:“听你的说话,是我让你去石头斋受苦了你竟这般想”
庒琂磕下头,道:“太太恕罪,我并无这想法,只是觉得太太让我在石头斋住,想必,有我不当之处。宝珠姐姐常日跟随太太左右伺候,却来石头斋看视我。那地方确与府中院屋不同,揣测想宝珠姐姐是受苦了。”
郡主冰冷地“哼”一声,听出庒琂心中早有不满。
这时,玉屏忍不住口齿,说:“姑娘不见这一二日,太太担忧,日夜不宁。夜里睡不好,白天吃不下。怕姑娘外出玩耍,或回镜花谢,或再回石头斋,太太担心,花了心血找过姑娘,只是怎没找也找不着。其他不说,太太的思虑都在姑娘身上,石头斋的门都没上锁,独留姑娘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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