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消失的八门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丁齐:你说了等于没说,既然找不到,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叶行:怎么能说找不到呢?既然有人能把它们藏进去,有人能把它们找出来。我爷爷不是说过嘛,有缘者见之。丁老师,你想不想找?
丁齐:我这两个月一直在找,但不是冲着金银财宝。
叶行: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你想找行。既然已经有了线索,不找到它岂不是太遗憾了?
丁齐:可是你爷爷什么都没说,你还有别的线索吗?
叶行双手按住桌面道:有!我研究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
丁齐:你还真有啊。
叶行:当然,想不想和我一起找?
丁齐:想啊,算没有你,我自己也想找。无论如何,总要找到那个地方亲眼看看。
叶行:既然这样,不要在这里说了,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们私下里单独谈谈。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还想请你帮个忙呢!
这天结账出门之前,丁齐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叶总,老杨头给我讲了一个赤山寺的和尚偷偷吃肉的故事,真是拿夜壶放在床底下炖吗?
叶行瞟了丁齐一眼,过了好几秒钟才答道:这件事,我小时候问过爷爷,他说是真的。我还问他有没有吃过,他说他也吃过。我又问好不好吃,他老人家说很好吃。我接着问能不能做给我吃?我爸在旁边听见了,把我拉出去揍了一顿,严厉警告我以后不再要问爷爷庙里的事,也不能说给别人听。
丁齐:老人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叶行:我刚初那年。
丁齐:太遗憾了!你应该多问一些问清楚点的。
吃完宵夜,丁齐没有回宿舍,而是叫了代驾回到了自己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晕晕乎乎地了楼,时间已经快两点了。但第二天早他起得很早,洗漱完毕出门了。
博慈医疗不止那一栋五层楼,主楼后面还有一栋横向排列的三层小楼,一楼原先是做培训学校用的,现在改成了心理专科门诊,而三楼一直都是领导办公室。叶行的办公室在最靠里面的一间。
叶行今天打扮得挺精神,头还抹了发蜡,衬衫很白,条纹状的领带很鲜艳。他看了看手表笑道:丁老师,您还挺着急嘛!现在才八点四十。
丁齐笑道:叶总不是也来得很早嘛。
叶行开门见山道:有些事,昨天在大排档不方便说,今天可以在这儿好好谈谈。其实我怀疑赤山寺的历代住持都在保守一个秘密,我爷爷不是寺庙里的住持,所以他只了解一些情况,但并不清楚具体的内情。
昨天吃宵夜时,叶行到后来才提到他的爷爷是庙祝。负责香火的庙祝可算不大寺院里的二把手,但油水也很足。
丁齐追问道:赤山寺早不在了,叶总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找到了当年的住持,或者找到了老住持留下的线索?
叶行轻轻一敲桌子道:专家是专家,一句话猜对了!那位老住持已经不在世了,但我查到了赤山寺当年一批东西的下落
在解放前夕,赤山寺没有方丈,住持俗家姓张,叫张锦麟,跟当地达官贵人多有往来,很受尊敬,经常参加各种官方活动主持各种仪式庆典,也算是当地的一位大人物。在解放军过江之前,他先跑路了。
张锦麟先是南下广州,后来去了香港,听说又转道台湾待了一阵子,最后去了美国。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还俗的,如今已没人能说得清楚,可能是在逃离境湖之时换了俗家装束,也可能是到达美国之后。
总之晚年的张锦麟并不是和尚,而是一位颇有名望的收藏家兼爱国华侨,在美国拥有一座庄园,据说精通东方化以及各种艺术品鉴赏。改革开放后的九十年代初,他以探亲的名义从美国回来了,受到了当地政府的热情接待。
张锦麟去世之后,留下遗嘱捐赠了一些东西,其两批是捐赠到境湖市的。一批捐给了境湖市博物馆,经鉴定应该都是赤山寺的传世法器从唐代到清代的各种物。
另一批捐赠给了境湖大学图书馆,是他收藏的各种书籍,有的也有外的,据说其还有一部分是解放前在大陆收藏的珍本古卷。叶行想找的线索,可能在这批珍本古卷。
叶行对丁齐道:我费了不少工夫,好不容易才打听清楚一件事。当年的赤山寺,藏有一部名叫《方外图志的古卷,也不知是哪一朝哪一代传下来的。革时赤山寺被拆毁,东西都不知道哪儿去了,我原先是按照这个思路找的,结果毫无线索。
后来我突然想到,也许这部古卷不是革的时候弄丢的,而是解放前被张锦麟带走了。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张锦麟后来又把它捐献给了境湖大学图书馆?丁老师,你在图书馆工作,不妨去找一找。如果真有这么一部古卷,将里面的内容记下来行。
丁齐想了想道:我还真没听说过这么一本书。
叶行:也不一定是书,其实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只是知道它有可能收藏在境湖大学图书馆。
丁齐:境湖大学有几百万册藏书,这些年的很多校友归国人士化名人也捐献了不少,其也有很多古卷。有很多到现在都没有修复整理呢,想找可不容易。
叶行:那要麻烦丁老师了,我特意给你准备好了设备,你可以用它拍下来。不论你能不能确定是我们要找的《方外图志,只要是有嫌疑的古卷,你拍下来保存,我可以再找专家来辨认。
说着话他递过来一样东西,是台超高分辨率的数码相机,只有名片大小,厚度不到一厘米,非常地小巧,可以很方便地揣在兜里随身携带。它还有伸缩光学镜头,配了照明射灯,特别适合近距离拍摄各种件资料。
丁齐拿过相机研究了一会儿,抬头道:叶总,你是早有预谋吧?这话问得好突然,叶行的笑容有点发僵,一时不好回答,屋里的气氛也僵住了。
丁齐又不傻,当初叶行聘请他时提出了一个要求,让他不要辞去图书馆的工作,他觉得很怪。涂至和卢芳都认识叶行,而且叶行都向他们推荐了丁齐,所以丁齐昨天晚才会去找叶行询问。
今天又听说了这么一件事,再结合种种迹象,丁齐已然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套路!叶行早设计好了,是想利用他去一步步调查所谓的方外之地。
假如换一个人,算意识到了,也可能只会在心里琢磨给对方留点面子,而丁齐则是立刻当场挑明了,这也让叶行感觉很尴尬。
叶行不说话,丁齐也没有移开视线,这么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叶行才干笑道:丁老师,有些内情您并不是很清楚。想当初田相龙曾找过江湖高人给田琦看病,是通过我介绍的门路,所以我也知道一些情况。
田琦说过,他去过一个地方,是什么地方现在您已经知道了。他是精神病嘛,说的话也没人当回事。
至于涂至,他父亲其实也找高人给他看过,时间还在田琦之前,也是通过我介绍的门路,所以我也听说了他的情况,但当时并没有留意。可是后来又听说了田琦的情况,不可能不留心了。
田琦死在你眼前,他最后见过的人是你,而当时你又把他催眠了。我是几个月前才打听到境湖大学图书馆有一批张锦麟捐赠的珍本古卷,而您又恰好到了图书馆工作。我不去找您又找谁呢?您是我的线索!
但是您不要多心,算没有这些事,博慈医疗也会聘请您,您的确是我们所急缺的专家。
丁齐颇有些无语,涂至的父母认识刘丰那样的专家,还要去找什么所谓的江湖高人,但转念一想倒也正常,身为国企领导的卢芳,既来找他这样正规的心理医生,同时也不去找了阅江寺的高僧吗?在普通人眼,不论是谁,能解决他们的问题行。
丁齐淡淡笑道:叶总啊,你的门路还挺广啊!
叶行也陪笑道:江湖人嘛,是路子多点人脉多点,办法也多点,要不然我一天到晚怎会那么忙?
丁齐:叶总,其实你不必绕这么大弯子,当初直接说行。
和丁齐这种人打交道,最好的方式是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别玩什么心眼,其实玩也没多大用处。丁齐是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与心理治疗师,他的习惯是面对问题,打开他人的内心的世界寻找真相与根源,甚至是直接触及内心深处的种种隐秘。
叶行反问道:丁老师,如果我一开始说出这样一件事,您会相信吗,又有什么人会相信呢?其实城建集团的卢总,也是我前不久才认识的,在酒桌听说了她的事,当即吃了一惊,赶紧想办法把她推荐到您这儿来了。
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算当初叶行对他说了这件事,丁齐也未必能信,弄不好还会怀疑叶行也是个神经病。但丁齐一直看着叶行的眼睛,心还有另一种推断。
手里拿着锤子的人,眼便在寻找钉子。叶行一直在寻找方外世界的线索,而他所知的两条线索恰恰都和丁齐有关。田琦死于丁齐手里,丁齐事后又恰好到了图书馆工作,很难让叶行不怀疑丁齐也是同道人也在寻找同样的东西。
叶行将丁齐聘请到博慈医疗,并将涂至和卢芳先后介绍到他这里看病,是一种观察和试探。假如丁齐也知道某些内情,并在寻找同一个地方,那么等于丁齐在明叶行在暗,叶行可以利用丁齐找到他想要的线索,打的是一手好算盘。
丁齐见到卢芳后,直接跑去找叶行问了。叶行这才明白丁齐原先并不知情,话已经说开了,所以才有了后一步的打算。丁齐并不知道古卷的事,叶行又希望通过他找到那部古卷,所以才告诉了他这些。
丁齐想到这些,看着叶行又问道:多谢叶总告诉我实情!可是您的江湖套路太深,我心里有点打怵。假如还有什么没说的,您现在都告诉我吧,我别不知不觉又被您给利用了。
对于丁齐而言,这番话其实也是一种反应测试。叶行尴尬地摆手道:您这话说的!我当初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出来也怕您不相信。现在既然您相信了,那好办了。我只是想找到那个地方,而丁老师您也想,我们有了合作的基础,对不对?
丁齐已大致心有数,便没有多说什么,收起相机道:好的,我确实很感兴趣,一起合作吧,看看能不能找到。
031、该涨工资了
031该涨工资了
博物馆的藏品,并不是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在展台的。 很多博物馆,都有大量未经整理鉴定修复,甚至是不知来历的收藏品,长年堆放在库房,而且这样的藏品可能每年还在持续地增加。
想将它们都清理修复并鉴定完毕达到展出条件,还需要漫长而繁重的工作过程。有些东西自从进了博物馆,只是馆藏品而已,恐怕永远都难见天日。
其实图书馆也一样,有很多藏书是不对外提供借阅和查询服务的,其最主要的原因是根本没整理好,连图书管理人员都不知道是什么书。这些藏书往往来自于其它部门的移交以及社会捐赠。
如接受社会捐赠的书籍,在正规的图书馆,是不可能直接放到书架供人借阅的。首先要进行版本鉴定,看看它是不是合法出版物。然后还要鉴定其类别,置入磁条或芯片,编写目录索引,分门别类入库架。
有一些书籍献,可能不适合面向社会公众提供借阅和查询,只适合做为内部资料保存。有很多破损的献,还要判断其是否有修复的可能与馆藏价值,如果有的话,需要组织专业人员进行修复。
修复工作也是需要成本和时间的,有馆藏价值的献假如暂时修复不了,只能先内部收藏,而且有可能永远被内部收藏了。
规模越大,接受社会捐赠越多的图书馆,这方面的工作越繁重。处理捐赠来的书籍献,处理图书馆直接外购的书籍要麻烦多了。
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境湖大学图书馆号称有一百六十万册藏书,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仅仅是可公开借阅提供目录索引的藏书量已有近五百万册,可想而知有了多大的增长量。而实际的馆藏总量,早已突破了六百万册。
所以图书馆的工作看似清闲,但整理社会捐赠馆藏书籍献工作,向来是人手不足的,大量的捐赠书籍都还堆放在库房里。图书馆缺人,可以提供给在校生勤工俭学的机会,丁齐读本科的时候在图书馆打过工。
但是重要献的整理鉴定修复保存架工作,又有较高的专业水平要求,一般人干不了。它既没什么油水又非常枯燥,甚至是默默无闻,所以很多人又不愿意干。
丁齐从叶行那里回来后,在琢磨想什么办法能接触到图书馆的这一类献?他只是一个临时工,照说正式的工作人员才有资格接触馆藏的珍本古卷。不料实际情况他想象的要简单得多,他只是主动找馆长说了一句,馆长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馆长名叫赵春铃,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原先是外语系教授,是退休后返聘到图书馆的,负责指导外资料管理。前两年随着央的反腐力度不断加大,原图书馆的馆长也被拍苍蝇拍进去了,暂时无人接手主持图书馆的工作,校领导让她来总体负责。
赵馆长当即对丁齐说:你愿意干这个活,真是太好了!现在的学校啊,一天到晚对外宣传藏书多少多少册接受了多少多少捐赠新修了多少多少馆室。图书馆是大学的一个脸面,说出去好听得很。
但是在学校内部呢?简直都成了教工家属安置基地。典型的清水衙门,只有采购有点油水,不必等外面的人监督,内部有那么多眼睛盯着,一任馆长不被拍进去了吗?愿意到这里来的人,都是图个清闲没压力的正式工作,有出息有想法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没想到一句话引发了赵馆长这么多牢骚,所谓教工家属安置基地的说法,丁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有些教工家属没工作或者暂时不好业,找关系求到校领导那里,基本只能安排到图书馆一类的校属服务机构。
有人是想找一份清闲稳定的工作而已,重点是大学教职员工的正式编制,还有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只是想做个过渡,等有了更好的机会会换个岗位离开。
丁齐笑着提醒道:赵馆长,我只是个临时工。
赵馆长却误会他的意思了,有些惋惜地说道:你的事情我清楚,年轻人遇到点挫折也别气馁。我现在没法给你解决正式编制,但可以给你涨工资。以前是一个月一千五吧?哪够生活的?我给你涨到三千!虽然也不算多,但我也这么大的权限了,再多得报领导批准。
丁齐赶紧解释道: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想加工资。只是想问问,临时工也能接触馆藏珍贵献吗?
赵馆长又笑了:小丁啊,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吗?因为这些活实在是缺人干啊,给你涨工资是应该的。我也不给你工作进度压力,不规定你每个月必须要整理出来多少部献,你只要愿意认真去做行。
临时工?那要看怎么说了,说你是外聘专家也行啊!有很多献的鉴定和修复工作,必须要从外面聘请专家。我的权限,每个人每个月才能给三千块辛苦费。如今真正能干这种活的,别说三千块,是三万块也请不到啊!
丁齐补充道:献修复方面,我并不擅长。
赵馆长:我知道你不是干修复专业的。你只需要负责鉴定整理,能分类架入库的架入库,需要制作索引内部收藏的内部收藏,破损献先鉴定出是什么类别有没有修复价值。库房里堆积如山了,整理出来的速度还没有新收进来速度的快。
丁齐又说道:我不是外专业的,所以申请先整理献,重点是社会捐赠的珍本古卷。
赵馆长:是这个工作最缺人,外资料还好办,可以找外语系的学生来帮忙,但是搞古籍考证可查外语字典和搜索引擎难多了。需要整理的献多得是,你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特长,先挑重点的做,按照规定的流程来可以。
校领导给图书馆指示,都是搞改革创新,我们几乎所有的人员精力和新增拨款,都用在以最新的科技手段保存与检索献资料了。这的确是好事,但是基础工作还是得有人做啊
这么轻松搞定了计划,而且还有意外之喜,工资原先翻了一番,丁齐内心非常感谢这位赵馆长。赵馆长年纪不小但精神头很好,估计这些年也有很多事情看不惯,和丁齐聊了半个多小时发了各种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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