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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消失的八门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赵馆长次说可以给丁齐转正,被丁齐拒绝了。今天赵馆长又以转正的机会挽留丁齐,他仍然拒绝,因为他不在乎了。

    去年被学校开除,然后又和佳佳分了手,丁齐说不在乎那是假的,这么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直至收到孟蕙语同学的那张字条时,他才彻底解开了心结。

    如今再说不在乎,那便是真的不在乎了,他离开得很从容。或许唯一还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将来怎么找机会把《方外图志再给换回去,因为那是图书馆的东西。不知情的赵馆长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还是图书馆干拿钱不干活的外聘专家。

    赵馆长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是让丁齐深有感触,那是我也很反感官场的这一套,但是没办法,毕竟身在江湖嘛。

    赵馆长可不是什么江湖八大门传人,是个搞外国语研究的退休教授,但她也用了江湖这个词,人世间是大江湖,人们的各种所为之道是江湖术。赵馆长还提到了官场的那一套,使丁齐不禁又想起江湖爵门传人朱区长。

    新来的专门小组接手了丁齐的工作,但是张锦麟捐赠的那批珍本古卷,丁齐已经整理完毕。专门小组只能接着整理302库房里的其他典籍献,倒是有一些颇有价值的发现,可是论成果远不能与丁齐先前两次的发现相。

    至于被丁齐和石不全调换的赝品,放在木匣像一根焦炭,专门工作小组的鉴定结果是难以修复无法鉴定,决定还是继续放在那里。这个结果,石不全早想到了,丁齐原先的担心显得有点多余。

    由此看来,假如不是丁齐等人刻意寻找,《方外图志恐怕永难再见天日。听说了这个结果后,丁齐心里也有些犹豫,还有没有必要将修复好的《方外图志再还回去?

    不用去图书馆班,丁齐在心理专科门诊的工作时间更多了,挣的钱当然也更多了,但感觉却觉得很轻闲,他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是逛公园。

    照说他已经没有必要住在境湖大学附近,这里离博慈医疗毕竟有点远,每天下班开车来回多少有点辛苦,但丁齐并没有打算搬走。不仅是因为公寓一次性租了一年,而且他在境湖大学生活了七八年,对这一带的环境很熟悉。

    他经常去逛的是小赤山公园,离他租的公寓很近,下楼走人行天桥穿过一条街是。丁齐没加入广场舞团伙,他在公园里最喜欢去两个地方,一是沿江岸漫步,二是登原赤山寺遗址所在的那座小山包,有时在凉亭独坐一会儿。

    也许潜意识他仍在寻找传说的大赤山,已经形成习惯,或者说对这种行为有了某种心理依赖。

    这天早,丁齐又来到长江边驻足眺望,他身后是高矮不等的连绵赤色石壁,眼前是滚滚江水,远方则是境湖市江北区的林立高楼。在江对岸的一处高坡,树木掩映间露出红色的墙角与黄色的琉璃瓦,远望只是一个朦胧的轮廓,那是改革开放后新修的阅江寺。

    丁齐莫名想起了三国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恍惚间进入了一种似是空灵的状态,眼前只有天地长江,仿佛忘了自身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忽传来哗啦一声响,将丁齐从这种空灵的状态惊醒。有什么东西跃出了水面,像是一条大鱼,体长接近两米,浑身无鳞呈月白色,漂亮的尾鳍拍起一片水花。丁齐愣住了,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东西,但脑海下意识冒出了一个名字——白鱀豚。

    这是长江早已绝迹的生物,但丁齐看过影像和图片资料。这只白鱀豚跃出水面又钻进去,紧接着脑袋冒出来,一双圆眼睛好地看着丁齐,距离岸边大概也七八米远。

    待丁齐回过神来,白鱀豚已经消失于水不见,只留下一道迅速游往江心的水线。丁齐已经把手机掏出来了,可惜并没有来得及拍下照片或视频。

    那真是世早已绝迹的白鱀豚吗?丁齐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也清楚自己刚才的状态有些恍惚,但视觉印象却非常清晰真切,不像是看花了眼。

    丁齐在江边又站了半天,那头白鱀豚再也没有出现,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用手机打开一个新闻推送app,输入关键词白鱀豚搜索了一下,排在第一条的居然是一位友最近传的视频,标题是《长江又发现了灭绝的白鱀豚。

    这条视频是用手机拍的,光线条件不是很好,看去江水很浑浊,隐约可见一条大鱼状生物在远处的江水游动,大概只有短短的五秒多钟,然后消失于波涛不见。仅凭这条视频,不可能确定那是白鱀豚,但新闻推送都讲究如何找到最吸引人关注的焦点。

    丁齐将页面再往下拉,看友评论。有人留言道这么模糊,啥也看不清啊!还有人说该不会是得了白化病的**吧,看着倒是豚不像鱼。有更多的人则说是p出来的吧?不知从哪儿弄了段视频,新闻全靠编!

    有更多的留言则是白鱀豚早灭绝了,别在这骗人了!还有小编去死!之类的谩骂。常见莫名其妙的喷子,不少现代人在太多的现实压力下也需要情绪的宣泄。

    虽然仅凭这段视频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拍到了白鱀豚,但丁齐已经可以肯定,自己刚才并没有看花眼,江真有那样一个生物出没。视频的环境背景丁齐很熟悉,是他现在所站的小赤山公园这段江岸,那位友应该是从长江对岸的江北区那边拍的。

    白鱀豚早已绝迹,有些友的判断也很合理,也许他刚才看见的是一头白化江豚,也是俗话说的**。

    但这也仅仅是一种看似合理的解释,丁齐不禁又想起去年在大学课堂给本科二年级学生讲课的场景。他讲了那三个灵异故事,让台下的同学发言分析,最后他却又说了一句——也许故事里的那些人是真的看见了。

    这是思考问题与做科学研究应有的态度,不要排除最直接的可能,哪怕这种可能性看似很小。真正严肃的态度是承认有这种可能,然后再去分析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又为何会看见?老师让学生去思考的问题,老师自己同样会遇到。

    大数据和云计算功能的运用如今已经很广泛,各种新闻推送app都会自动记录用户已浏览的内容,然后会继续推送用户可能感兴趣的相关信息,总之会不停地将你的兴趣焦点牢牢地吸引住,其算法也有心理学家参与设计。

    丁齐又点开了相关推送,果然发现了不少类似的新闻,其有几条引起了他的关注。

    第一条来自国内,标题是《福建发现巨型阳彩臂金龟,我国曾在1982年宣布其灭绝。这是一条很正规的官方新闻报道,配有非常清晰的相关采访视频。阳彩臂金龟并不是乌龟,而是大型甲虫,一种体长可达十五厘米的金龟子。

    第二条来自国外,标题为《树龙虾灭绝近百年,如今又重现世界。所谓树龙虾并非龙虾,而是世界最重的不会飞行的竹节虫,体长可达十二厘米,看去有点像龙虾。生物学家曾认为树龙虾已灭绝八十年,但是去年有人在南太平洋的一座岛屿又发现了这个物种。




039、麋鹿的故事
    039麋鹿的故事

    看着新闻的老外拿着树龙虾的照片时,丁齐又愣住了。 图片非常清晰,用手指拉大之后可以看见这种竹节虫的很多细节,这种虫子他小时候分明见过很多次。

    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带他去乡下老家看望爷爷,有时寒暑假他还会在大伯家住一段时间,经常和村里的孩子一起钻山林玩。他见过这种竹节虫,有的体形新闻照片还大,恐怕不止十二厘米。

    这种东西并不常见,只是偶尔能发现,但是钻山林的时候多了,见过的次数加起来也不算少了。老家那里的乡民不是生物学家,他们叫它树虫子,据说还可以烤着吃。但丁齐并没有烤过树虫子吃,因为他不太敢抓。

    树龙虾是世界体形最大的竹节虫?那丁齐小时候见过的树虫子新闻照片还要大,而且形状包括细节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应该是树龙虾。生物学家宣布已灭绝了八十年,看来算没有南太平洋的最新发现,这个结论也很可能是错的。

    生物学界的调查是基于统计学结论,多少年内没有出现过可信的目击报告,便可宣布某一物种已灭绝。但实际在很多偏远地区,有些人见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物种,既没有留下影像资料,更没有想到什么生物学调研结果。

    想到了老家山区见过的疑似树龙虾,丁齐又想起了另一种动物,此物学名麋鹿,俗称四不像。丁齐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生物学界对这个物种的调查结论,很多年来其实一直都是错的。这种错误当然不是科学研究角度的错误,只是统计学结论与实际情况不符。

    丁齐的大伯七八十年代参加农田水利建设的时候,在山里好几次亲眼见到麋鹿。近年来家乡一带的生态环境又变得越来越好,麋鹿出现的踪迹也更多。后来丁齐也亲眼见到了野生的四不像,他不仅见过,甚至还吃过呢!

    麋鹿在当地被称为焖子,丁齐不知道字怎么写,只知道读音,这是家乡山区的土话。记得有一年过年回老家,有邻居在山猎了只焖子回来,全村每户人家都分到了肉吃。丁齐当然也吃了,味道相当不错!

    野生动物如今是受保护的,偷猎被抓住了将受重罚,但是在山区农村,这种事时有发生,打个野猪套只兔子啥的,只要不太过分,执法部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乡里乡亲的,而且乡派出所也那么几个人,哪能全部管得过来。

    当地的野味,素来有獐麂鹿兔的说法,排名顺序是根据美味程度,也是说獐子最好吃,麂子其次。其实焖子肉也非常好吃,但由于打到的数量很少,所以未能进入排名,这不知是遗憾还是幸运。

    麋鹿,鹿角马面牛蹄驴尾,故称四不像,在《封神演义曾是姜子牙的坐骑。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时候,抢走了南海子皇家猎园豢养的四不像种群将这种珍贵而异的动物运到了英国,在乌邦寺庄园豢养,并从此宣称麋鹿在野生环境已经绝迹。

    这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英国生物学界宣布的结论:麋鹿在全世界已经绝迹,只有英国乌邦寺庄园才有。后来世界生物学界也认可了这个结论,包括国内的,因为确实没有在野生环境发现麋鹿踪迹的科考报告。

    1985年,通过外交努力,在世界自然基金会的协调下,二十二头麋鹿从英国被送回北京南海子公园麋鹿苑,1986年,又有三十九头麋鹿被送回江苏大丰自然保护区,在国境内重新繁衍了麋鹿种群。

    这是一段传的故事,背后是一段屈辱的历史,对于麋鹿这个种群来说,这也是一段离的身世。可是在丁齐的家乡泾阳县的山区,当地老百姓并不清楚世界生物学界的这个结论,四不像也从未绝迹。

    有人在山里看见了四不像,但这证明不了野生麋鹿的存在,因为没有正式的科考报告确认。想在深山野林里拍摄麋鹿是很难的,它很容易受惊吓,大老远听见点动静跑没影了,留下的足迹又很像牛蹄印。更何况在丁齐小时候,老家整个村子里也没有一部照相机呀。

    那么被村民在山打到的四不像呢?那当然是被吃了,丁齐也吃过。没有人会拍照留证据,这种事情是违法的,邻居打到了将肉分给全村人吃,有大家共同保密的意思。

    野生四不像的存在,在当地山区是不证自明的事实。但很多人只知道有焖子,连麋鹿是什么东西都没听说过。

    科考队要想得到准确的资料,除非在深山野林里大规模安装触发式拍摄设备,但无论是组织科考队还是安装设备,都是需要经费的,也没人因为传闻而特意跑到那里搞科考。所以查阅任何公开的官方资料和学术论,结论一直都是麋鹿在野生环境下早已绝迹。

    直到2009年,远在洞庭湖畔,有科考队一次发现了二十七头野生麋鹿种群,这才修正了生物学界的结论,确认野生环境一直有四不像生存繁衍。至于丁齐老家那边,不论人们怎么认为,麋鹿一直生活在深山野林。

    麋鹿的故事,也在告诉丁齐:这世有些事物有些地方,无论人们认不认为它存在,它都始终存在着。人们之所以不知道它的存在,因为绝大多数人都看不见,甚至是视而不见;算有人一直能看见一直都知道,但其他人是看不到是不相信。

    譬如麋鹿,譬如江湖八大门,譬如他仍在寻找的方外秘境

    丁齐站在江边又查询了一番麋鹿的资料,并搜索相关的科考报告。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麋鹿可不是阳彩臂金龟或树龙虾这种甲壳动物,而是体重可达五六百斤的大型哺乳动物,这么生活在人们眼皮子底下,却被认为野生环境已灭绝。

    他又下意识地刷新了一下刚才看的新闻推送app,结果又跳出来一条过往新闻报道:《早在七千多年前灭绝的爱尔兰巨鹿,不久前人们又在丛林发现了!

    丁齐有些无语,感觉自己好像被小小的手机打败了。麋鹿这个物种好歹没有灭绝过,只是被认为在野生环境消失,而爱尔兰巨鹿可是已经灭绝近万年了,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看来这世真是什么稀古怪的事都有,丁齐不是生物学家,解释不了这样的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丁齐仍然每天都会逛公园,他习惯在日出时分于原赤山寺所在的小山丘独坐一会儿,然后去江边漫步。看着滚滚江水,不禁总会想那只白鱀豚还会不会再出现?

    丁齐挺关心那只白鱀豚的,内心深处总在为它担忧。如今长江主航道虽然不允许打渔了,但船只来往经过水体的污染,都可能会给那只白鱀豚造成伤害。那只从眼前一闪而过疑似白鱀豚的生物,他始终没有再见到,过了几天,老祖宗却来了。

    所谓老祖宗,是博天集团的创始人施良德,早年是江湖游医出身,凭着一张治皮肤病的单方四处行医,在城乡各地电线杆打广告,还在老家村子里带出一批徒弟,白手起家创立了博天集团。

    博天集团的主要业务以医疗为主,原先是承包各医院的特色专科,后来收购与新建了大量民营医院,如今业务范围不仅在国内各大城市,而且延伸到东南亚一带。博天集团今日已经成为一个也医疗产业为主的大型投资集团,施良德本人更是一位商界钜子。

    老祖宗只是他身边内部人的称呼,叶行在丁齐面前私下称呼施良德为老祖宗,无非是想显示他和施良德的关系很近,可实际还离得老远呢。博天集团的下属机构有百家,博慈医疗只是其很不起眼的一个,从股权控制关系要拐好几个弯。

    施良德的年纪并不大,今年只有五十八岁,近几年已常住新加坡,这次回国有事,路过境湖顺便来视察博慈医疗。只是路过来看一眼而已,但博慈医疗下都很紧张,为此已经准备了半个月。

    叶行尤其紧张,甚至紧张得过了头。叶行还特意找丁齐商量,如何迎接老祖宗来视察?丁齐笑着说他只是一个坐诊专家而已,又不负责管理工作,该怎么办怎么办,用不着找他来商量。

    叶行让后勤部门买了一批崭新的白大褂,告诉博慈医疗全体员工,先别着急穿,到老祖宗来的那一天再全体换,听说老祖宗最喜欢干净整齐了,一定要给他老人家留一个好印象。他还特别叮嘱丁齐,那天别忘了穿白大褂。

    心理医生穿不穿白大褂?这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专业问题。在境湖大学心理健康心时,心理咨询师通常都不穿白大褂。

    咨询师的着装本身会给求助者一种暗示,对于某些求助者来说,心理医生的白大褂会增加对方的紧张与焦虑情绪;而对于另一些求助者来说,心理医生的白大褂在增添信任感的同时又会增添依赖感。

    所以穿不穿白大褂,要根据求助者的具体情况,这需要准确的观察与分析,而丁齐一般是不穿的。叶行对心理专科门诊提出的这个要求未必专业,但既然事出有因,丁齐倒也没提什么反对意见,反正那天穿穿呗。这事还真用不着特意来单独找他,随便让谁打声招呼行。

    说完这件很无聊的小事,叶行还不走,有些吞吞吐吐地又说道:丁老师,假如老祖宗单独找您说什么,您可千万要留个心眼,说话要有分寸,不能露出破绽。

    丁齐一愣,这什么意思,叶行可没有什么贪污受贿职务侵占之类的把柄在自己手啊?博天集团与博慈医疗虽然都是私营企业,但所谓的私营企业规模大到一定程度,会形成内部体制和利益团体,有很多毛病其实和国企以及官场差不多了。

    丁齐不解地反问道:施总会找我单独谈话吗?再说了,我只是一个坐诊医生,医院内部其他的事情也不了解啊。

    叶行皱着眉头道:也许会,也许不会。我本打算那天让你请假别来,可是心理专科门诊是我今年一手主抓的新业务,而你又是头牌专家,不出现也不好,老祖宗一定听说过你的名字。但你有没有想过,老祖宗为什么要到这儿来视察,而且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

    丁齐突然反应过来了,原来叶行在担心别的事,追问道:叶总是指我们寻找方外秘境的事,你是怕施大老板听说消息,想来插一手吗?

    叶行忧心忡忡道:这事是我私下干的,与博慈医疗无关,也没有对外透露任何消息。无论有什么发现,都是我们自己的发现。我是说万一,万一老祖宗听到什么风声,是为这件事来的,问你话时可千万不能说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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