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消失的八门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老祖宗可精了!他当初是遇到了一位江湖疲门大师,然后才有了今天。我也是听说了他老人家的传闻,才会对江湖八大门感兴趣,然后认识了不少人以老祖宗的背景,说不定也会听到什么风声。
丁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叶总啊,你也许想多了!你小时候听过你爷爷讲的故事,知道赤山寺的和尚很有钱,说不定另有藏宝之地,如今又得到了线索,生怕别人和你抢。可是你想想施良德是什么人?数百亿资产的巨富!
底下有多少个像博慈医疗这样的分支机构,他恐怕都记不清。每个人在不同的位置,感兴趣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你的想法在他看来,可能只是个笑话。退一万步说,这种人如果想找什么东西,早动用各种资源去找了。
他如果听到了什么风声,对你私下做的事情感兴趣,早把你叫去当面问了。既然没有这种事,人家不是冲着你来的,不过是顺道视察下属机构而已,你别操那个心了。
叶行稍显安心,点了点头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丁齐又笑道:我讲个故事,你别不爱听。有天早我走过公园门口,旁边有个垃圾桶,我不小心踢到一个可乐瓶子,旁边有个声音冲我喊‘瓶子是我的,这里是我的地方,你不许拣!’我没回头,当然也没拣那个瓶子,这么走进公园了,也不知道是谁喊的。
事实证明,叶行确实想多了。他私下里想找的方外秘境,丁齐相信其存在,因为丁齐有过那样的亲身经历,但假如消息传到外界,别人可能当个传说故事听,更何况无论是叶行还是丁齐都没有向他人透露过,如今的知情者只还有石不全和朱山闲。
施良德是周五下午来到博慈医疗的,一行八人,前面是一辆suv,后面是一辆商务车。施良德这么成功的商界钜子,丁齐居然没有在搜到他的照片。博慈医疗的工作人员事先也都被打了招呼,不要掏出手机拍照,也不要与施总合影。
施良德如此低调而神秘,令丁齐也颇感好。等亲眼见到施良德时,和他想象的差别有点大,对于一个学习过心理画像技术的专家而言,这种情况是不太多见的。
三十岁之前,施良德是住在乡下的普通村民,后来一度是走街串巷的江湖游医,丁齐曾在心目勾勒出一个像传达室老杨头那样的形象。这位施总如今事业做得很成功,近些年应该保养得很好,又有一身富贵气,但可能还会看出些许风霜痕迹。
结果施良德本人的形象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长得相貌堂堂,身材虽然不高,但身姿很挺拔。戴着一副眼镜,非常有范。不知是否是染过发,总之没见到一根白发,年纪虽然有五十八岁,可是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丝毫看不出饱经风霜的样子。
丁齐还在施良德身看见了所谓的官气,这和朱山闲给他的感觉还不一样。次和朱山闲是在家私人场合见面,朱山闲的神情语气非常平和,而今天施良德是在视察下属机构,那气势很足。
施良德穿着一身灰色的山装,身边有一位穿着浅色职业套裙的妙龄女子,听介绍是王助理,后面还跟着七位身穿深蓝色西服的男子,年纪二十出头至四十左右不等。这七名下属随员居然穿着统一制式的西服,难怪说这位老祖宗喜欢干净整齐。
施良德视察了各个科室,和医护人员一一亲切握手点头微笑,大家都浅鞠躬说一句:施总好!
而施良德则微笑着回一句:辛苦了!
等视察队伍来到主楼后面的辅楼,心理专科门诊的全体医生也都穿着白大褂列队相迎。和丁齐握手的时候,施良德特意停下脚步,话说的却和其他人不一样:丁齐老师吧,我可是久仰大名!
施良德认识他,至少是听说过他的名字见过他的照片,见面时能认出来。丁齐只得笑道:惭愧,没想到施总还听说过我。
陪同在一旁的叶行赶紧插话道:施总,丁老师是我们心理专科门诊的头牌专家,也是我三顾茅庐才请来的。
施良德点了点头道:我来的时候,在车听了你们博慈医疗的介绍,不错不错,你的工作做得不错,今后要继续努力!
听这句话丁齐便能大概推断,施良德其实对博慈医疗并不了解,恐怕连叶行都不认识,是来这里的路才听下属介绍的。在场所有的工作人员,施良德原先听说过名字的恐怕只有丁齐,没办法,这也是身为名人的好处或者说烦恼。
施良德虽认识丁齐,但视察也仅限于握手时多说了两句话。下午五点半,博慈医疗又集合了所有科室主任以人员,在会议室听施总讲话。丁齐并没有出席,更没有被施良德单独叫去问什么。
施良德六点钟左右离开了博慈医疗,工作人员只有叶行是跟着他一起走的,估计是要陪着吃晚饭。他们走出大楼的时候,丁齐恰好也下班准备回去了,在院子里看着那一行九人走出主楼大门正准备车,丁齐却突然注意到另一个人。
此人原先站在传达室旁边,看去是一个不起眼的乡下老头,丝毫不引人注目。丁齐一眼扫过,想当然的认为是老杨头。现在还没到老杨头的值班时间呢,他怎会这么早来了,但丁齐也没多想。
可是当施良德等一行人走出医院主楼时,丁齐却不得不注意到这个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勉强形容一下,像黑暗突然亮起了一个大灯泡!
040、催眠全世界
040催眠全世界
人是有气场的,这句话既是开玩笑也不是开玩笑。我们常常会说,某人个的气场很足,如在一大屋子人,你第一眼会注意到他(她),或者说没法不注意到他(她)。这和一个人的形象气质肢体语言,以及周围人群的态度倾向有关。
又如在施良德视察时,人们第一眼会注意到他而很难注意其他人,他是吸引关注的焦点。但气场这东西很难形容,有时纯粹是种心理感觉。传达室门口原先站着个毫不起眼的老头,而这个老头突然亮了,似发出了夺目的光芒。
这当然不是真的浑身发光或着火,是莫名突然变得那么引人注目,丁齐下意识地看向了那边,这才发现那不是老杨头,而是一位陌生的长者。
此人穿着浅灰色的盘扣衫,散脚裤,一双白底黑面的平板鞋,看年纪差不多六七十岁的样子,满头银丝微微带点自来卷,正背手挺胸望向施良德等人。
施良德仿佛也有感觉,立刻望向了那边,脸色随即变了。看见他的这个动作,随行的七名身穿深蓝色西装者,其四个立刻有了反应,齐刷刷地也扭头望去。那位王助理则小声问道:施总,您怎么了?
施良德的神情旋即回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是刚想到点事情,让小蒋去买点东西。然后和身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人应该是小蒋。小蒋随即便快步走出了医院大门。
方才那位老者在医院门前与施良德有个短暂地遥遥对视,然后转身便走。而看小蒋的去势,应该是去追踪这位老者了。正从楼角走出来的丁齐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当即是一愣,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那位长者应该是故意出现在这里想让人看见他。但丁齐觉得有些怪,那位长者想见施良德大可亲自走过来;如果施良德想和他打招呼,也可以亲自走过去或开口叫住他,为何只派了一名手下追过去?
但这是施良德自己的事,丁齐管不了也没打算去深究,只是对那位老者收放自如的气场感到很惊讶。
让叶行以及博慈医疗忙乎了半个月的领导视察,这样不到半天时间结束了。第二天是周六,丁齐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周末休息,然这天仍然来到了小赤山公园闲逛。
早**点钟,太阳已升起,晨练者已离开,而广场舞还没开跳,所以公园里的人很少。丁齐首先来到赤山寺遗址所在的小山包,这里是他最近常来的地方,但通常不会在天黑时,因为晚感觉这里的阴气很重,太阳落山后便觉得不太舒服。
丁齐离开小路,踩着落叶和青草走进半山腰,在一片灌木丛环绕的空地坐了下来,还特意带着一个购的乳胶坐垫,他是来静坐的。
刚开始的时候,丁齐是在山顶的凉亭静坐,可是白天来往的人很多,容易受到打扰。有的人倒还好,看一眼走了,有的人会好地小声议论他在干嘛?还有人更过分,也不管他正闭着眼睛在静坐,直接过来开口问他是不是在练气功?练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有什么感觉等等。
丁齐当然不是在练气功,他也从来没学过,他这个年龄段懂事的时候,华大地的气功热早过去了。静坐是一种锻炼方式,或者是一种自我修养。他常常在专注内省的状态翻阅心册,在脑海各种档案资料,并做出推理分析。
有很多专业技能,是平时这么锻炼出来的,下的功夫不一样,掌握得水平自然不同。
而在另一些时候,丁齐是在调整姿势呼吸,甚至在感觉自己的心跳,以求达到一个最舒适放松,同时大脑又保持专注和清醒的状态。这是在催眠施术时,催眠师首先要做的自我调整,也需要在平时锻炼或训练。
但是这段时间,丁齐在这里静坐,感受的却是另一种状态和心境。这与他近来的经历有关,更与他的独特天赋有关。
去年导师刘丰遇刺的那天晚,为了缓解情绪压力,刘丰和丁齐扯闲篇,曾经问了一个问题——进化有没有目的?进而又引申到另一个问题——世界有没有意识?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说完了也完了。
可是前不久丁齐又认识了石不全,第一次见面,石不全和他开了个玩笑:久闻丁老师大名,原先只知道您是位催眠大师,难道你不仅能给人催眠,还能把满屋子的东西都给催眠了?
后来石不全又对丁齐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修复加工各种器物时,有一种心境,是要把那些东西都当成是活的甚至是可以用意识去沟通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丁齐受到了很大触动,最近莫名总在想,自己能不能将别的东西也催眠了呢?进而又想到,他可以在催眠状态下进入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但假如对方不是人呢,是否也有精神世界可以让他进入?
人们总有各种稀古怪的念头,也不能责怪丁齐会胡思乱想,他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确实也够离的。
丁齐不禁又想起了导师当初说的话,假如世界是有意识的,那么也意味着它是有精神的,那么它所呈现出的精神世界,又该是什么样子呢?答案很简单,是我们每个人所见的样子,既是精神又是现实的显化。
丁齐不可能把整个世界都给催眠了,但他有自己的天赋,如果将所在的天地视为一个精神世界,那么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进入这个精神世界。没有人叫他这么做,也没有人教他怎么做,这一切都是丁齐自己的体悟。
那次在江边看见疑似白鳍豚的生物时,他曾恍惚进入了一种似空灵的状态,这段时间来到小山丘静坐,是体会在这种感觉。他进入了这片天地的精神世界,所见是现实的显化。身心一片空灵,仿佛忘了自己的存在,但人却是清醒的,知觉也莫名变得异常敏锐。
这种状态感觉非常好,使丁齐能更清晰地察知自己和身处的环境,而且每次静坐后都觉得很有精神,不是亢奋,是神气饱满身心舒适。
昨天见到了那位神秘的老者,丁齐很好,那人怎么能从毫不引人注目瞬间变得仿佛光彩夺目?假如不想让人看见,哪怕站在那里,也会被人视而不见吗?很多人平常的确如此,是俗话说的没什么存在感,但想在瞬间来个气场爆发可太离了。
一念及此,丁齐无意也在收敛自己的气息,他又进入了那种似空灵的状态,感觉他好像已经消失了,仿佛与草地树丛融为一体。假如有人从不远处经过,只要不刻意搜索到他坐的地方,恐怕都不会注意到他。
别人注意不到丁齐,但丁齐自己的知觉却很敏锐。一位出色的心理医生与催眠师,在这种类似于深度自我催眠状态下,应该掌握一种技巧,是如何调整自己的注意力。不想听见的声音不去听,想听的声音便能专注而清晰地听闻,而此刻的丁齐,是将自己的注意力寄托于天地间。
不知过了多久,丁齐突然听见了一句话: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个人去。
另一个声音问道:老祖,您真要一个人去见他吗?
第一个声音答道:三十年不见,有些话要单独聊聊,最好不要有人打扰。假如听见我招呼,你再来。
听见谈话声,丁齐本可以不理会的在潜意识将其屏蔽掉。但那人的声音引起了丁齐的注意,随即将心神投射了过去。因为他已听出来,先前第一人发出的正是施良德的声音。
白天不像夜深人静的时候,而在都市,哪怕是夜间背景噪音也很多。只是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对环境背景噪音仿佛听而不闻,像一个处理器自动过滤掉多余的溢出信息。
从心理学角度,人的大脑有这种功能,感官能够形成各种知觉,但潜意识已过滤掉多余的信息,真正能引起意识反应的信号并不多,否则每个人早被烦炸了。
催眠师在催眠时经常会说一句话,你只能听见我的声音,而被催眠者往往真的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这是一种对潜意识的修改,是根据述的原理。
在平常情况下,照说丁齐听不见这么远的声音,算听见了也听不太清。但此刻这种状态下,施良德的声音引起了他的关注,自然过滤掉其他的杂音,很清晰地听见了这段对话。假如用心理学术语形容,是注意的稳定性与指向性都极为清晰。
导师刘丰还曾经介绍过一种感官相通或者简称为通感的现象,不是在课堂教授的理论,而是在私下里和学生的探讨。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大脑处理信息时,会把一种感官信号同时转化成另一种感官信号,如某人听到很熟悉的脚步声,脑海会浮现出这个熟人走路的样子。
而通感的机理,远这个例子要复杂得多。此时此刻,丁齐听见了施良德的声音,仿佛看见了这个人看见了这座山包看见他一步步走山进入凉亭。
丁齐在灌木丛静坐,可是脑海却自然浮现出这样的场景,因为他认识施良德,也很熟悉这座小山包,更听见了施良德的脚步声。
施良德来到凉亭,仿佛是鞠了一躬。为什么说仿佛,因为丁齐不可能真的看见,可以说是来自通感,也可以说是纯粹的主观猜测判断。施良德鞠躬道:吴老前辈,我们三十年没见了!
凉亭的又有一个声音答道:是二十九年。随着声音,凉亭出现了另一个人,正是丁齐昨天在博慈医疗大门口看见的那位神秘老者。
人不可能凭空出现,但在丁齐的感觉是这样。丁齐原本没发现那位老者的存在,但此人一开口,在丁齐的感官反应于脑海的场景里,好似突然冒出来一般。
为什么是昨天见到的那位神秘老者,丁齐也没听过他的声音。这只是一种直觉判断,在这种状态下,仿佛没有思考的过程,但实际也是根据所知的信息做出的推断。
丁齐还很自然地猜到了这位老者的身份。据说在三十年前,施良德遇到了一位江湖游医,这位江湖游医给了他一张治皮肤病的单方,还教了他种种江湖术,其人是江湖八大门的一位疲门大师。
别问丁齐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是得出了判断,此刻真是一种很妙的状态。
施良德鞠了一躬后便站直了身体,而老者应该是坐着的倚着凉亭的长靠。施良德很感慨地答道:是的,已经整整二十九年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您,还根据记忆请人把你的样子画了出来。前不久听说您老人家出现在境湖,我特意赶过来了,终于又见到您了!
老者:你找我做什么?
施良德:没有您老,没有我今天的一切!我当然要好好感谢您,您老年纪大了,不必再江湖漂泊,我总想找机会好好孝敬您,让您老人家舒舒服服地颐养天年。
老者笑了:谁说我一定是在江湖漂泊,不能舒舒服服在家待着吗?我也有晚辈供养啊,身体更没问题,手头还有积蓄,日子过得挺不错。如今偶尔出来逛逛,叫你给找到了。
施良德:前辈,我只知道您姓吴,还不知道您老的名字呢。您有晚辈孝敬,那当然更好,但我同样也很想孝敬您老人家。您的儿女也相等于我的亲人,有什么能照顾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尽力帮他们的。
老者仍然在笑:你如果知道我的名字,可能早找到我了,毕竟我也是有户口的。算你没有找到我本人,恐怕也能找到我的儿女找到我的家乡去。假如真是那样,你恐怕要倒霉了,那里的人可不是你能算计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