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消失的八门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范仰:我很好,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问呢?
这时冼皓突然扭头对丁齐道:你听说过江湖飘门律吗?
丁齐:已有了解。
冼皓:飘门律的最后一条,是讲在什么情况下该怎么动手的。祖师爷留下了三句话。
丁齐:这我还真不知道,叶总推荐的那本书没写。
冼皓:估计写书的作者自己也没听说过,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第一,我没有害对方,对方却要害我。第二,我现在还活着,并不是因为对方手下留情或良心发现。第三,如果前两句都符合,不要纠结对方是因为什么!
能彻底弄清楚当然更好,但如果来不及或者没办法,也不要纠缠不清。
丁齐眯起了眼睛,仔细琢磨这三句话的含义,眼前的事实还真是这样。谁也没有害范仰,包括当年冼皓的父母,也包括如今的丁齐等人;他们现在还活着,也并不是因为范仰和那个刺客心慈手软。
至于第三句话嘛,其实有些问题是很难彻底说清楚的,而有些条件又是不可能答应的。假如一味纠结而不及时做出决断,反而没什么好处。丁齐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他当初弄死了田琦,是同样的情况,只是站在导师刘丰的角度。
刘丰害过田琦吗?当然没有!刘丰能活下来,是因为田琦良心发现吗?当然不是!那么田琦为什么要杀刘丰,因为他是精神病?丁齐从专业角度或许可以解释,但更多人恐怕是无法理解的!
丁齐在思索,其他人也被这三句话吸引了,范仰闻言把身子转了过来。在这个时候,冼皓突然动手了!
这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冼皓正在和丁齐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范仰。范仰恐怕还琢磨继续对朱山闲说什么呢,听见这边的谈话刚把身子转过来,冼皓便挥刀而至。
冼皓与丁齐说时特意移了一步,站在了丁齐和范仰之间,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丁齐的视线,但其他人可看得清楚。刀出鞘极快,似在空随手一划,仿佛划的不是范仰只是空气,而范仰只是恰好出现在刀刃经过的轨迹。
刀尖是从喉咙划进去的,斜着向下似未受到任何阻挡,真的像是划过了空气,简直是削骨肉如泥,不知是因为刀的锋利还是冼皓的功力。范仰一个字都没再说出来,从喉咙到右侧的大腿根,他的身留下一道两尺多长的伤口。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已归鞘,像刚才并未拔出一般!
这么长的刀口,衣裤当然是被切开了,露出了身体,却不见鲜血喷涌,只见一线暗红色的细线,或者说是一条黑线。因为此刻并没有灯光,只有天一弯朦胧的下弦月,肉眼是很难看清颜色的。
范仰艰难地低下头,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身这条黑线,接着便仰面倒地没了声息。
这时丁齐的视线未受阻挡了,他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范仰身的那条黑线在缓缓扩大,渐渐变成了一道黑杠然后陷了下去。
肌肤在快速的腐烂,消融之后露出了骨头,骨头又快速消融露出了断茬以及胸腔与腹腔里的脏器冼皓不经意间又挪了一步,还是把丁齐的视线给挡住了。她不想让他看见这些,她心里很清楚,这是怎样一幕可怕的景象。
谭涵川看得很仔细,眉头渐渐拧成了疙瘩,最后竟然蹲下了身体,好像在仔细研究,但一只脚仍踩住那个黑衣蒙面人。朱山闲则面露伤感之色,将视线给移开了。至于叶行,则已经被吓傻了,手扶着一棵树坐在了地,身子直打冷战。
092、给你两个选择
092给你两个选择
丁齐的心理素质可一般人好太多了,而且毕竟也是学医的出身,片刻之后便已回过神来。!其实范仰刚才说什么都阻止不了这一刀,那只是他自己心存幻想。
朱山闲看似给了范仰说话的机会,范仰便竭力抓住这个机会,在山的路说了很多,暗藏手段花样百出,既在谈怎么才能放过他的交换条件,又在思考脱身的办法,甚至还想留下继续算计人的门槛,也算是很有急智了。
但再聪明的人也有一叶障目的时候,朱山闲真能放过他吗?或者说算朱山闲不杀他,但朱山闲有资格代表冼皓做决定吗?从一开始这是为了稳住范仰,让范仰不要有过激的举动,结果范仰很配合地自己走到了山的葬身之地。
范仰或许也明白,但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不想尽力挣扎呢?无非是挣扎的方式不同。范仰还用了自己最习惯的套路,假如当时他在客厅里大声呼救或企图逃走,虽然一样会被干掉,但至少会给众人造成更多的麻烦。
范仰倒地身亡后,大家都默不做声。他的尸身包括衣物渐渐地融化消失,起初是颜色变黑似是在快速地腐朽,后来留下的碎渣细末却是白色的。尸身所化的腐液渗入了泥土,沾染了它的杂草同样迅速地腐朽,最后地留了一个浅色的人形轮廓。
空气弥漫着一种形容不出的难闻气味,丁齐还能感觉到一股热量,那片地面现在明显很烫。一阵山风吹过,什么灰烬残渣都没留下,只有那一片发白发烫寸草不留的地面。
假如有人掐表计时的话,这一幕从头到尾是四十分钟左右,但感觉是极漫长又仿佛是极短暂。谭涵川终于站起身问冼皓道:效果主要是针对有机物,对吗?
这句话差点把丁齐给晃到,万没想到经历了这样的一幕,谭涵川开口首先说的竟然是这个,他的心可真大呀。冼皓也势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答道:您是搞科研的,我不是,只知道这把刀的毒性猛烈。
谭涵川似是在向大家解释刚才的现象,又似是在自言自语道:这是一种快速氧化分解的连锁反应,持续反应的能量来自于有机物本身的氧化过程,这有点像自燃现象,只是没有火和烟出现。你的刀所谓的毒性,其实是一种催化作用,使有机体快速地氧化分解。
这种反应是能自我持续的,通过不断产生强氧化性腐蚀溶液的方式蔓延,最终将整个有机体都分解掉。在通常情况下,它对固态物质的效果并不是很好,对非有机体的效果应该也不明显。但是被这种有机体腐蚀液包裹的话,金属同样也会快速锈蚀你曾观察到这种现象吗?
冼皓楞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话:谭老师说得对!
谭涵川显得很严肃,仿佛在探讨一个科研课题,但在这种场合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而起到的效果也同样出人意料。他将恐怖的毁尸灭迹场面,愣给掰成了一场科教节目,转移了旁观者的注意力,也成功缓解了情绪。
至少看叶行的神色,他已经松了一大口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害怕,身子也不发抖了。可能是为了缓解紧张情绪,反倒是最紧张的叶行颤声道:老谭,你脚底下还有一个人呢!
谭涵川抬起脚站到一旁,低喝道:既然早醒了,睁开眼睛说话吧。
黑衣蒙面人在客厅里醒了,一直装昏迷装到现在,呼吸和心跳在山的路都保持得很平稳,连丁齐都不得不佩服他。
刺客坐了起来,自己解下了头罩。头罩下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月光下肤色有些惨白,但五官轮廓却很清秀,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丁齐并不认识他,但不知为何,依稀总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谭涵川冷言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了!你是谁,为什么要做范仰的帮凶?
谭涵川的语气很平淡,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刚才的情形细想之下挺吓人的,不是谁都有本事能将毁尸灭迹的场合描述得像科研试验一般,他简直冼皓更像冷血杀手。
刺客抬起头道:不好意思,今天失手了,让你们失望了吧?我也姓魏,你们所说的那个范仰,他是魏家在外面的人。
谭涵川:外面?什么意思?
刺客:外面是外面,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干嘛要告诉你?他的声音很生涩刺耳,再看清秀的面容,感觉很有些违和。
谭涵川:你们魏家还有谁?
刺客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眼竟是嘲讽之色,那意思仿佛在说:问这种问题,还指望我告诉你,你是白痴吗?谭涵川面无表情地又问道:你自己应该清楚,范仰第一时间想杀你灭口。他有什么事情,你也不必帮着遮掩了。
刺客又看向冼皓,神气语气仿佛恢复了正常:我不知道他和你的事,他在外面做过很多事,我都没有问过。但是这一次,他告诉我,要想保住我们的秘密,得除掉你,也得除掉你们。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啊,谭涵川皱眉道:他说了什么,你又相信什么?我们谁都不认识你,又能威胁到你的什么秘密?
刺客:你们的同伙,那个叫石不全的人,摸到我家门口来了。我出去想把他给杀了,却让他给逃了,他还把我祖传的宝物偷走了。
魏仰告诉我,你们找到了《方外图志,里面记载了很多方外世界,其也包括我家。他知道那个偷走宝物的人是谁在哪里能找到,他还说他终于找到了小境湖
刺客的口才跟范仰起来可差远了,甚至不怎么擅长与人交流,很多话都说得莫名其妙,却也没怎么掩饰,众人大概都听明白了。谭涵川沉声道:所以你和范仰联手对阿全行凶,然后又企图干掉我们所有人?
刺客:杀了那个叫石不全的,追回宝物,然后《方外图志是我的了。再杀了你们可以拿到小境湖,祖先说的地方终于让我找到了。它本来应该是我家的,只是原先弄丢了不知道在哪里
说到这里,他居然张口笑了,月光下露出了森白的牙齿。丁齐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人的精神有问题。此人的语言交流不对劲,有着明显的自闭倾向,丁齐曾是精神科医生,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笑容见过不少。
精神有问题的人,未必是笨蛋或弱智,同样有可能非常阴险狡猾,只是思维与行为方式有障碍或者说不正常。
谭涵川断喝道:你们把阿全怎么样了?
刺客:没有怎么样,他不愿意被抓住,跳到江里面去了,估计已经喂鱼了!然后我来找你们,在你们这里找回我的宝物和《方外图志,算找不到,小境湖也是我的。
丁齐这时突然开门问了一句:你家是不是住在大赤山?
刺客猛一甩头,目光盯着他像看着什么猎物,眯起眼睛很认真地答道:我家不住在大赤山,我家是大赤山!
丁齐没等他说完,继续以逼迫的语气追问道:你家还有一个人,是位姑娘,对吧?
刺客:你死了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他这话的语速很慢,丁齐一听知道不对,右腿已向后退了一步,侧身一闪,拧腰发力挥出了拳头。刺客说着话突然从地蹿了起来,双手如钩抓向丁齐,却被早有准备丁齐
咣的一拳打了脸侧的耳根旁。
这个部位拳,好像并不致命,但重则会让人有短暂的意识空白,轻则也会一阵耳鸣头晕意识活动受到瞬间的干扰。精神科医师有时也可能会被病人攻击,丁齐这一招也算是练过的。他还可以打别的部位,但此刻这是最方便的位置。
谭涵川的反应更快,已经从后面一巴掌拍刺客的肩膀,又把他一屁股拍回地了。这一掌拍得他全身筋骨酸软,无法再站起身,只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冼皓看了丁齐一眼,有些惊讶道:你的反应很快啊,刚才简直跟老谭差不多了!
丁齐:反应确实以前快了很多,但这次我只是有预判而已,还不敢跟老谭。
冼皓:你好像知道他的底细。
丁齐:我是知道一些情况,回头可以都说出来,现在还是先处置他吧!我提醒一句,这个人的精神不正常,思维方式是封闭的。他好像并不在乎我们会不会杀他,只是在等机会要做他自己的事。
刺客好像没听见丁齐的话,又看着冼皓冷笑道:大美人,你要杀我吗?等你杀了我之后,我再回来找你好不好?
冼皓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前两步挥出一刀。只见刀光一闪,将那人左肋下的衣服割开了,却丝毫没伤及皮肉。刺客左肋下有个茶杯口大小的伤疤,像是用刀剜去了一整块皮肉,但伤口已经愈合了。
冼皓皱眉道:老谭,这样的伤口一个星期能长好,还是在毒的情况下,你觉得有可能吗?
谭涵川: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我能想到的情况,是月凝脂。
刺客又开口似自言自语道:我是不会带你们去的,也不会告诉你们的,等你们都死了之后,没人跟我抢了。他的而脸刚挨了一拳,此刻有些口齿不清,声音更刺耳了,感觉简直象碎玻璃在摩擦。
这时朱山闲看着冼皓道:冼师妹,他最早是对你动手的。你说该怎么处置,也按飘门律吗?这话是疑问的语气。
冼皓突然又把刀拔了出来,却将它递给了叶行。叶行吓得向后直缩,连连摆手道:冼,冼,冼师妹,冼女侠,您这是什么意思?
冼皓淡淡道:他今天也对你动手了,这个人交给你来解决,对准要害只需一刀。
叶行:这,这,这怎么可以,怎么能让我杀人?
冼皓的语气有些森然:叶总,你不能从头到尾只做看客吧?事已至此,今后我们怎么才能相信你?总不能也杀了你灭口!
丁齐这才意识到,他们刚才都忽略了叶行。叶行怎么看都像是和范仰一伙的,幸亏大家倒是能明辨是非,清楚叶行也是被范仰蒙在了鼓里,要不然早连他一起收拾掉了。可事到如今,叶行参与了这一切,不仅知晓了众人所有的秘密,又亲眼看见了杀人灭迹的场景。
丁齐在月光下第一次看清了冼皓那把出鞘的刀。它形似匕首,单侧开刃,带饕餮纹吞口鞘。刀身乳白似骨质,布满似腐蚀成的黑色如蜻蜓翅膀或蝉翼的状纹路。
叶行也明白了冼皓的意思,却很不甘心地指着丁齐道:那么丁老师呢,你为什么不让他动手?
朱山闲微微叹了口气道:丁老师用不着!然后又冲冼皓道,冼师妹,这种事情,如果他不愿意,我们不能逼迫。
谭涵川也提醒道:从法律角度,这种情况是属于被胁迫。
冼皓语气一转道:既然这样,叶总,我不逼你。假如你什么都不愿意做,那么此离开,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这里的事你从来都没参与过。你只需发个誓,任何情况下都绝不透露半个字!
叶行嘟囔道:发誓有用吗?
冼皓:空口发誓好像是没什么用,但是朱师兄和谭师兄都说我不能逼迫你,所以只好这么办了。你记住,这不是对天发誓,而是对刀发誓。假如你不守誓言,哪怕只是无意间泄露了情况,老天爷不会管你,我的刀却会管。
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是给刺客一刀,你可以继续留下;其二是发誓并离开,不将任何情况泄漏出去,而这里的事情再也与你无关。我不逼迫你,让你自觉自愿自己选。
叶行:我发誓不泄密,然后继续留下来探索小镜湖,还有其他的方外世界,不行吗?
冼皓:假如没有发生这一切,当然是可以的,也轮不到我来说行不行。但是现在,你说呢?今天的事,我们所有人都参与了,除了你。假如你想置身事外,那么真的置身事外吧。
看着叶行既惊恐又纠结的样子,丁齐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当他渐渐接触到冼皓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感受越来越复杂。若论刚烈果决,在场的人恐怕没有谁能跟冼皓相,她看似淡却包裹着浓,看似冷却包裹着烈。
丁齐或许并不太赞同冼皓的做法,再看谭涵川和朱山闲的表情,应该也是这样,但他们谁都没有说什么,因为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冼皓话已出口。在这种情况下,确实也没有这更好的处置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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