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龍英雄传

    黑夜之中，各人近在身畔，却看不清旁人面目，一般人眼中也只影影绰绰的印象、人形模糊不清。

    说话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异常，似是相互间隔了甚么东西。

    众人一夜混战不休，本已疲惫，虽都曾屡经大敌，但这时都似失去方向，变了瞎子一般。

    似这般大雾朦胧，乃是天降异象，但却都是前所未有，各人心中均各不安起来。

    高吟天目光所及纵远，却也穿不过百米雾霾，他拉住杨宁，展开流云八步，转眼已到殷倩倩面前。

    他将杨宁向殷倩倩一推道:“殷姑娘，在下信不辱命，将你师兄还你，这......”

    他一语未毕，那杨宁却一跤跌在地上，殷倩倩忙伸手去扶，道:“师兄，你怎么了。”

    高吟天一惊，忙道:“杨兄，对不住，摔伤了你没有”

    杨宁双目半张不张，只不作答，高吟天暗想不好，“难道我真的又摔伤了他吗可怎么办”当下便要去拉他。




五十二、应得碎烟雨(1)
    忽听得一个声音叫道:“放箭，快放箭，莫要走了反贼。”更只听得数声弦鸣，周围嗤嗤嘘嘘，立时便羽箭纷纷。

    忽然间一道闪电照彻夜空，雾色朦胧的光影里，一支羽箭正向高吟天疾射，而他此时竟如未觉。

    此时杜大威离他最近，当下出声示警:“高少侠小心乱箭。”

    高吟天闻声嚯然惊觉，慌忙摇身急闪，那羽箭竟然穿袖而过。所幸大雾浓密，射手们乱箭齐发，并无准头，这支羽箭又是强弩之末，故而亦是威力无几。

    杨天任大声道:“吟天侄儿，快过来，跟在你三师伯后，先冲出去再说，不要走散了。”

    高吟天知他关心自己，心中大是感动，道:“是，伯父放心，我这就跟着出来。”

    杨天任又大声道:“殷帮主，马门主，大家休要停下，跟着我们华兴会的兄弟，同心协力，杀出重围才是。”

    马、殷同声道:“三当家说的是，大家同心协力，杀出重围。”当下发喊声，刀剑齐举，率众奋力冲杀。

    正当此际，只听"嘶”的一声，一道光芒划过长空，跟着“砰”的一声，火光四射。

    众人隔着重雾仍是依稀可见。原来是官兵们见情势危急，当际点起红衣大炮，要阻断群豪归路。

    严守中当下大声喊道:“兄弟们，十五弟和十八弟已冲出去了，大家务必奋勇，方能杀出重围。”

    一语方毕，与李大山一跃而起，两杆长枪上下翻飞，舞起团团枪花，时儿如狂风暴雨，时儿如闹海惊龙，当先开路。

    时华兴会众与太湖门中弟子大都随孟飞和凌双英冲围而去，已所余无几。且留下的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各人听了此言，都是信心倍增，齐声叫道:

    “严五当家说的是，大家同心协力，冲出重围！”发喊声，向前疾冲。

    但此时大雾瀰漫，相隔数尺便即人形难辨，众人只凭了脚步声和感觉判断方向。官兵们仍然是围追不舍，众人只能且战且走，甚是吃力。

    再斗一阵，雾霾愈重，各人裹在湿气之中都感窒闷。

    天上黑云也是越积越厚，微弱的月光穿不过云层，兵士们在军官的威逼下，层层涌出，群豪各自惊心不已。

    正当此时，忽有一人冲雾而至，高吟天认得是那位华兴会的十五当家孟飞到了。

    那孟飞冲至杨天任身前道:“三哥，十八弟他们已冲出重围去了，我特地来接你们出去。”

    杨天任道:“好！十五弟你与你四哥五哥一起去前面带路。”

    孟飞抱拳应声:“是，三哥放心，这里的路我走得惯了，无论如何也不会走错。”

    他是天目山本地人氏，自幼居住在此山之中习武，艺成后专门干一些劫富济贫的勾当，多是于夜间出入，故而于山间所有大道小路自幼便皆烂熟于胸。

    且此人天赋异禀，双目夜间视物大胜于常人，这时虽大雾瀰漫、乌云满天，对他的夜视能力虽然有些影响，但他察声辩形，却毫无障碍。

    其实高吟天也能夜间视物，目力比之孟飞犹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眼见得官兵们被迫向前，犹如瞎子般的急涌而来，死伤累累，但却仍然不知死活向前。

    他心中叹息之余，忽生奇想，当下对严守中道:“严伯父，有什么办法可让官兵不能向前，自动让出路来”

    这话若在平时，严守中必然认为是小孩子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自不放在心上。可今天刚与高吟天相认，痛爱倍加，况此时官兵蜂涌而来，成千上万，任谁也会杀得手软。



应得碎烟雨(2)
    便在此时，官兵中一骑涌出，有人大呼:“开炮，开炮，快开炮。”原来是温州总兵崔相国率兵赶来，见了如此情形，当下大声指挥、发号施令。

    岂知此时已经大雨如倾，火药被雨水淋浸，无法作火，初时竟然只是闷哼一声，毫无威力可言，此后便就连一声闷响也不可以。

    如此过得片刻，大雾竟已渐渐随雨而散，山风呼呼呼地劲吹，雨下得更加集密。

    众官兵眼睁睁看着华兴会和群豪们高呼着，纵马向前，有如破堤潮水，转过谷口，又上了一道小山梁，踏雨而去。

    一时间那蓝总兵竟然忘了下令万箭齐射，眼见得群毫们去得远了，他不禁一声长叹:

    “唉！苍天不绝这些反贼，此番回去，不知将会被朝廷如何严加惩处”。

    那温州总兵崔相国大声喝令:“追，快追，违令者斩。”

    飞脚将一名士兵踹倒在地。众官兵惧怕，纷纷冒着大雨向前追去。

    但山道泥泞，到得后来根本无法行走，官兵们追得里许，已不见了华兴会和群豪的踪影。

    大雨更是下过不停，兵士们各人在泥泞之中行走困难，叫苦连天，于是崔总兵气恼之下，踹了两名士兵几脚，也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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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道崎岖，华兴会群豪只得冒雨疾行，所幸各人均有武义在身，黑夜之中，听取前面人的脚步声，摸索向前。

    幸而阵阵疾风劲雨，大雾须臾退散甚多，这一批豪客又都是从江湖帮会门派中挑选的好手，人人反应迅速，身手敏捷，众人纵高窜低，倒也不在话下。

    再行一阵，已是天现微明，大雾已经散了。

    那孟飞本是土生土长，对这一带路途极为熟悉，三转两转，便把官兵抛得甚远，众人更不见官兵追来，方始长出了一口大气，心中稍安。

    但众人仍是不敢停留，仍旧向前疾奔，下得山来，天已大亮，道路逐渐宽阔。

    忽听得一声马嘶，众人闻声细看，却见路旁林中，禁系着许多马匹。

    原来众人当时在小庙林中被惊散的战马尽被官兵捉住，连夜送到这里，以备天明再送到军中，充为战利。

    总兵蓝理亲眼所见、华兴会众不过两百余人，官兵以众欺寡，料定华兴会群豪势在必亡，故而只留下十余人看守马匹。

    此时群豪们见了自己的马匹，一轰而起，那十余名官兵不敢抗拒，竟自一轰而散去了。

    群豪也不追赶官兵，便各自上马，乘马向南疾行。

    大道上马行如飞，这一阵狂奔，已不下百里，忽听得有人一声尖叫:“丁师兄摔倒了，啊，师兄你摔伤了吗”

    太湖门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原来，众人一夜拗战，又连续奔波，马匹困乏己极。

    丁文建人高体长，坐马早不堪重负，力疲之际忽失前蹄。

    以丁文建的身手，本不至于摔倒，但他经历一昼夜苦战奔逃，也是精疲力尽，故而竟然没能一纵而起，反从马上栽了下来。

    众人停下马来，太湖门众师兄弟中早有两人伸手将丁文建扶起。

    龚文杰向马伯昆请求道:“师父，大家一夜奔波，是太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吗”

    立便有几个太湖门弟子随声附合，大家实在是太累了。

    马伯昆道:“不行，事到如今，我们只能与华兴会杨三当家他们共同进退，共同抗敌才能不失了江湖大义，华兴会众位好汉子不停，我们自不能停。”

    策天三煞见众人实在困惑之极，当下便商量了一会儿



应得碎烟雨(3)
    高吟天被他一问，有如梦中惊醒，当下支支吾吾道:“我我......”他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严守中看在眼中，知他对那位殷倩倩姑娘甚是不舍，当下微微一笑答道:

    “我们‘白云三煞’今日与我师侄相逢，那是我们师父给我们留下的缘份，怎能就此分别我师侄自然要跟我们去总舵了，但不知各位大侠有何打算呢"

    马伯昆等正要追随大漠神雕弓的下落，此时见高吟天不肯离去，自然要随去弄个水落石出，或许会有可乘之机也未可知。

    当下便对严守中道:“严五当家问的正好，我等既然都来到了这里，自当须跟着华兴会诸位当家到贵帮总舵拜山才是。”

    当下一行人略作休息，便各自上马，迳向南方进发。

    众人行不过五里光景，已有人声喧哗，高吟天抬头看时，绿水青山，果然是一座秀丽小镇。

    李大山道:"各位大侠，已经到客栈了，大家稍事休息，可以宝食一顿了。”

    众人都是饥渴已极，此时巴不得早点寻着客栈入驻，可以一解饥疲劳泛。果然入镇行不多久，便见一付极大"福来客栈"的酒旗当阶而立，随风微微飘摇。

    当下群豪高兴非常，便鱼贯而入，自有凌双英吩咐管事人员对群豪殷勤接待。

    杨天任大声道:"各位稍事休息，半个时辰即可开席，到时各位开怀畅饮。”

    高吟天跟着殷倩倩身后，随众人走入堂中，眼见得杨宁和殷倩倩并肩走进内室，这才转身而回。

    严守中看着他有些失神的样子，不由得又是爱怜又是叹息。

    他自己看见的江湖少年男女多了去了，但却不知为何，惟独对眼前的这个少年怜悯不已。

    他心想:“这孩子竟然如此痴情，这以后只怕是得有些罪受了，哼，这天下的美貌女子多的是，侄儿啊，你又何必眼中只有她呢”

    当下他将高吟天送至另一间客房，交待了几句，见他仍然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正要安慰他几句，却听得有人大声禀报:

    “报五当家的，三当家在前台叫你快点过去，是说有事相商。”

    严守中答道:“好的，我随后就到。”又对高吟天道:“吟天侄儿，你先洗洗脸，一会儿我叫人唤你去吃饭。”

    高吟天应道:“是，严师伯尽管请便。”

    严守中见他说话之余，仍旧向殷倩倩的房中张望，不禁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有店小二端来一盆热水，高吟天刚刚洗罢了脸，店小二又殷勤送上热茶。

    这些年来，高吟天从未有过如此待遇，心中不禁大感温暖。

    他兴致冲冲地端起茶碗，刚喝得一大口，只觉得甚是清苦，咂了咂舌头，不禁想道:

    “人们都说这茶香飘逸，哪有此事，原来是苦的。”

    正当此时，却听得门外有人敲门道:“高少侠，我们杨三当家请你到大堂用餐。”

    高吟天此时的确已是饥肠辘辘，闻言大喜，道了声:“多谢。”便已开门，擎帷走出。

    却见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拱手客客气气侧身道:“我们三当家的有请高少侠移步、前去大堂用餐。”

    高吟天曾在荒庙中听得凌双英叫他彭大哥，认得他是华兴会中的一名小头目，当下连忙还礼道:

    “多谢彭大侠前来相邀，在下感激不尽。”

    那汉子忙道:“不敢，不敢。”领着他穿过中院花园，来到一个大堂中。

    待高吟天来到大堂，群豪早已到来，大堂上早已满是饥渴的人群，高吟天



应得碎烟雨（4）
    那张头目连声道:“高少侠不必多礼，这是我分内之事。”

    当下便引着高吟天来到“策天三煞”的住房。

    客店住房简单之极，但这一间房却比其它房间稍宽，杨天任坐在中间的小木椅上，见高吟天到来，平日里严肃的脸上一派和颜悦色。

    李大山和严守中却已经站了起来，脸上比平日多了开心的笑容，与高吟天在天目山中第一次和他们相见时、满脸都显出潇森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的情形又自大不相同。

    高吟天施礼已毕，李大山示意他坐下说话。

    杨天任目光中满含慈祥，开口问道:“贤侄，你可是从湘西来的么你家就住在湘西的大山里吗”

    高吟天答道:“是，我的家住在凤凰的苗寨里，我阿妈是龙氏一族头人的女儿。”

    杨天任又问道:“你爹爹叫什么名字可是叫高天翼么”

    李大山在一旁补充道:“对啊，是不是那位白马银枪高天翼。”

    高吟天至施礼后，一直怔怔的瞧着杨天任，心中尚自疑惑不定，听了此言，知他们似已知道阿爸的名字，不禁满腹疑团都变成了切切的期待，当下迫不及待地答道:

    “是啊，我阿爸名叫高天翼。”

    于是便将自己阿爸阿妈如何失散，自己如何自幼便行走江湖、寻找父母的种种苦难历程说了一遍。

    杨天任想不到这少年竞然历经这么多的苦难，然而自己师兄弟多年寻师之愿今日终于有了寄托，不禁心中大是快慰。

    严守中一把拉住他的手，目光中满是慈善，道:“吟天侄儿，你可真受苦了。”

    李大山也不禁双目微涩，却微笑道:“傻孩子，从今以后，你就不用再受苦了，你……你可找到了爹爹、妈妈了吗”

    高吟天听他问到阿爸阿妈，不禁双眼隐隐含泪，叹了一口气道:“唉！没有啊，侄儿年幼时也是曾经多方打听过，可至今毫无音信，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