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怪有田有点钱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懒狮子
听完掌府邬言的话,谷辰有些呆然地回应着。
“……卿这点,倒是蛮像坊师的。”
邬言也是相当无语。好比良造晁参那般,坊师普遍都沉迷自身研究,而对世俗权利大多缺乏兴趣,这点既是诸侯们放心任用坊师的门槛,也是他们跟坊师交涉时往往找不到着力点的痛处。
在谷辰的情况来说,迄今为止他都套用地球侧的概念,把自己定位为黎阳府的雇员。雇员就是领薪水做事情的存在,做得不好就有可能被炒鱿鱼,反过来说呆不得愉快则可以随时辞职走人。在诸如这般的心态下,英雄伟业和民众威望什么的,基本上都是想也没想过的概念。
“今后得让红香好好教教才行啊……”
确认自家才华横溢的少监司果然也是其中一员时,掌府女杰半是放心半是烦恼地嘀咕着。随即摇摇头,把偏离太远的话题给扯了回来。
“总而言之,包括蜃楼恶党在内,木野集骚乱算是黎阳府的失态。卿不过是挺身而出替领府失态善后而已。”掌府女杰以恢弘气量替此事定下调子,随即却又露出难掩苦涩的神情。“比较对不起的是红香,毕竟鬼岩种是她的心魔……”
“心魔”还有,红香
“啊,是小妹的闺名。”像说漏嘴般的邬言,别有意味的瞥了眼。
“这个,让我知道没问题吗”谷辰心里打起鼓。哪怕他对乘黄侧的风俗不甚了解,也能猜到姑娘闺名应该不是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事物。
“无妨。毕竟接下来对卿说的话,也不是能告诉其他人的。”
似乎不打算给谷辰拒绝的机会,掌府女杰深吸口气硬行推进着话题。
“说到鬼岩种的话,自古以来便是我黎阳领的心腹大患。数年前鬼岩种暴走导致三弟罹难,由此事故引启的一系列混乱……卿应该是知道的吧”
“是的。”谷辰皱眉点点头。
数年前三少邬尚遭鬼岩种谋害,痛失爱子的黎阳公,怒而兴兵讨伐鬼岩种却遭遇惨败。趁此机会周边诸邦纷纷兴兵作乱,黎阳领内蜂烟四起。多亏女杰邬言率兵出征,力克国难。尽管最终平定诸邦兵灾,但黎阳领也因而遭受重创,国势就此大幅衰落,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
“尚是,流着我邬氏先祖的勇猛之血,也是那种容易被人怂恿的蠢材……嘛,身为长姐的我虽然也疼爱着三弟,也为他出事而痛惜,但应该和红香是没法比的。”掌府女杰带着自嘲的语气听着相当沉重。
“我比红香大两岁,红香比尚大三岁。当尚还在蹒跚学步时,红香就跟在旁边照看着他。在照顾人上红香要比我细心得多,论学识论聪慧也远胜于我,所以老头子就干脆把尚的教育交给红香负责……嘛,那丫头做得也相当开心就是了。”
掌府女杰眯起眼睛,以略怀念的口吻说着。
“红香负责教尚文书,我则负责教尚武艺。红香的教导太过温和,我想着尚要担起邬氏家业可不能成软骨头,所以对他相当严厉,结果不知何时就变成了那种不听人话的莽撞性格……嘛,那孩子的暴走,说到底我也要负很大责任。”
掌府女杰深深叹息着,以罕见的疲倦姿态仰靠在藤榻上。
“原来如此……”
谷辰无言以对。邬尚罹难及引起的相关动荡,是黎阳领国势由盛转衰的关键,他早已在不同场合听闻过诸多版本,然而直接从最亲近的人处听闻缘由,那又是截然不同的深刻感触。
倾注亲情去栽培爱护的弟弟意外罹难,对姐姐们来说必定是闻之痛彻心扉的噩耗吧毕竟连以铁腕统治的掌府女杰都流露出如此般的痛惜神情,那女司书对此会怀着何等的悲痛,稍稍想想就能知道。和邬真认识以来,谷辰从未听她谈起过三少邬尚的任何事情,因此怀疑她把这件事给埋在心里了。
“那时候的反应……”
谷辰回忆起女司书听到鬼岩种名字时的僵硬神情,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然而肯定归肯定,现状却让谷辰颇觉得不妙。毕竟就算以地球侧的概念来说,寻常职员若是如此深刻地介入董事长的私人感情,恐怕再怎么样都不会视为妥当的行径。
然而在乘黄侧,谷辰既是邬真辅佐的格物坊主,又是邬言所信赖的少监司,与姐妹俩都关系匪浅。再加上此刻听了这么多邬氏隐秘,就算想退也已经太迟了。更何况,他来紫辰阁原本就是为探听女司书的状况。
“你说鬼岩种是她的心魔……”谷辰皱眉望向女掌府,谨慎发言着。“因为三公子被鬼岩种所害,邬司书因此就对鬼岩种,呃,怀着某种特别忌讳的感情”
“听到鬼岩种名字不会吓得瑟瑟发抖的人,在黎阳子民中可找不到多少呢。另外因鬼岩种失去至亲的情形也不算罕见。红香的场合,让她痛惜的可不只是尚而已。”
“不只三公子”
“本来还以为,卿会是更聪明的人呢。”
邬言略呆然地看着谷辰,随即头痛般的揉揉太阳穴,吐出叹息来。
“三弟因鬼岩种而罹难。三弟罹难后老头子带兵驻守剑关要塞,硬扛着鬼岩种到现在。至于卿,数日前往木野集时又遭遇鬼岩种……自己倾注感情的三个男人都因鬼岩种缘故而有性命危险,红香的心情,卿能理解了吗”
。
295章 交给卿了
据说人与生俱来的天赋点数量大致是差不多的。
假如在某个领域倾注太多天赋点的话,必定会造成另一领域的短板。
从这理论来看,谷辰非常确信自己在出生时把大半天赋点都耗在理科技能上,结果造成在动脑子的格物造物上有着敏锐的嗅觉,而反过来在感情上则迟钝到跟穿上防弹衣的乌龟有得一拼。
当然,从就连自我批判都要先树立起一套理论模型来看,某人也确实是堪称根正苗红的理工男。
三少邬尚罹难的事,和黎阳公驻守剑关要塞的事,谷辰应该说早已知晓,然而直到掌府邬言点醒以前,都没把这两件事和女司书牵扯起来。
疼爱的弟弟因鬼岩种暴走而罹难,尊敬的父亲在边境抵挡鬼岩种,也是随时传来噩耗都不稀奇的状况——光是这样已足以构成堪称心灵创伤的障碍,至于女掌府所说的“倾注感情的三个男人”,老实说谷辰也提不起勇气去确认那到底是谁。
脸皮足够厚的话,姑且把女司书献身辅佐的格物坊主算进其中好了。所幸这番归类活动只在某坊主的心理层面进行,所以就算实际结果不是那么回事儿,也没有人能知道。
总而言之,鬼岩种对女司书来说就是如此忌讳的恐惧存在,而自己却迟钝到没察觉这点,并在此前交谈中无意识踩下地雷,结果导致相亲相爱的姐妹间爆发了罕见的争吵——
谷辰在脑海里梳理出了事件的脉络,而这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嗽的人是邬言。
为确立搜剿蜃楼的体制,女掌府先前已和秘侦司等进行了持续数时辰的马拉松会议,原本就心神消耗甚大,现在又跟谷辰聊了许多邬氏跟鬼岩种的秘闻,会口干舌躁也是理所当然。
“主公,水。”
“咳,不用。”
背后的灰发侍女及时奉上蜜水,然而邬言却摆摆手,硬掩着嘴用意志把咳嗽给压下去。谷辰注目着邬言额前渗出的汗水,还有起伏的胸脯,虽说平常已习惯了铁腕女杰的彪悍气场,这时候却不禁生出“果然也是女人”的异样感触。
不知是否察觉到这番不敬想法,邬言横了某人一眼,当即板起脸孔。
“说到这里,卿也应该理解了吧此番恶党蜃楼和着鬼岩种作乱,虽然还无法断言两者存在关联,但今后一段时期黎阳领恐怕少不得动荡。”
掌府女杰以恢复冷静的语调断言着。
“包括尚和老头子的事在内,这些年来邬言担上太多的负荷。所以我想干脆趁此机会让她远离动荡是非,到皇领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所以,先派我去探路吗”
谷辰指出。既然重点是让女司书好生休养,那他也能理解这番突兀派遣了。
“毕竟卿和红香相当亲近,而卿的表现,也让我觉得红香没看错人。”
掌府女杰点点头,看着谷辰的目光陡然变得温柔起来。
“卿的才华不输给世家巨子,卿的胆魄则胜他们许多,在天问府应该也会很快展露锋芒吧虽然说是游学三年,但实际想在皇领安家也无妨……不必挂念黎阳领,这边有我和老头子镇着,蜃楼之流的屑小掀不起乱子来。”
应该说不愧是流着刚猛之血的诸侯武门吗掌府女杰的话语铿锵有力,听上去相当踏实。然而谷辰却再怎么样都说不出“好,那就交给你们了”之类的话来。
自己和黎阳公留下来镇守家园,而让邬真在谷辰陪伴下前往皇领避难,应该是长姐邬言殚精竭虑为妹妹所设计的、最理想的将来了吧虽然很荣幸自己被选为托付信赖的对象,但实际谷辰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唔,就算你这么说……”
那如积雨云般溢出胸中的阴郁情绪里,既有对当前黎阳混沌状况的不耐烦,也有对被当成逃兵般小看的不爽。另外尽管占据比例甚小,但在那些纠葛感情中,竟然还有着连谷辰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对眼前掌府女杰生出的怜惜之情。
真是麻烦。并没把这番话说出口,谷辰在心中紧紧皱眉。
哪怕是从未见过的机械,谷辰多半也能凭着直觉找到窍门。然而理性上的敏锐直感,落到感性上却变成泥龟漫步。对心中纷乱涌没的诸般情绪,想在当下得出结论是不可能的。
确认这点的谷辰,深吸口气暂时从那些情绪纠葛中脱出,遵从理性向邬言问出最符合当前逻辑的问题。
“掌府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那,邬司书是怎么想的”
谷辰的游学派遣要女司书真的前往皇领才成立,而邬真是否会前往皇领,邬言说了不算,首先当然是要看她本人的意见。从姐妹俩吵架吵到女司书数天都没回格物坊来看,谷辰猜想邬言应该没事先征询过妹妹的意见。
“唔,关于这点的话……”被问到的掌府女杰最初略有狼狈,随即却一拍案桌,扬起下巴,以刚毅语气下达了此前未有的任性论断。
“我已经想好了,一切交给卿去办。”
……………………
黎阳内城中两大核心建筑,一幢是紫辰阁,另一幢是常夏宫。
两者位置虽毗邻而居,但彼此机能却截然不同。其中紫辰阁是统治黎阳的领府机关的行政中枢,而常夏宫则是供诸侯邬氏本家居住生活的宫殿建筑。因邬氏正是统治黎阳领的诸侯,故而紫辰阁的主人和常夏宫的主人往往都是同一人。
数年前的战乱让黎阳国势衰落,家主黎阳公为抑制鬼岩种灾害而常年驻守剑关要塞,把紫辰阁交由长女邬言掌管,而常夏宫则由次女邬真打理——本来应该是这样安排的,但素有“贤才淑丽”之称的邬真,却并不乐意置身深宫、接受父姐庇护的立场,转而投身坊造司为领邦建设出力。
历代家主耗费精力修筑的壮丽宫殿,就这样沦为无人栖居的空屋。
当然说是“空屋”太过份点,至少常夏宫里还保留着上百名的仆役侍女等,在芭芭拉女吏的喝指下,每日兢兢业业地打理着宫殿,保持着主人随时回来都可立即使用的状态。
他们的努力,终于在前两天得到成果。
。
296章 宅女司书
常夏宫是诸侯邬氏生活的宫殿,而紫辰阁则是邬氏行使统治职权的场所。两幢建筑在内城毗邻而居,因而只需要短暂移动位置,邬氏就能在领邦公务和私生活间自如切换。
事实上,掌府邬言就是这样做的。
邬真的场合要稍稍复杂点。女司书此前任职的坊造司衙门位于黎阳外城,从外城到内城再怎么说也超出步行能抵达的范畴,哪怕靠着笼车来往也相当耗时。尤其再考虑到沿途护卫及阻塞交通的麻烦,每日乘着笼车来往宫殿跟职场的方案,就变成既扰民又缺乏效率的做法。
倘若领邦处在安定繁荣、国力充裕的强盛时期,那这样任性下倒也无妨,但从诸侯公女的邬真都不得不往坊造司帮忙来看,黎阳府绝无铺张浪费的余裕。因而邬真也就谨慎拒绝了掌府安排的护卫,选择在领府为司书们提供的公寮暂住。
公寮环境自然比不得常夏宫,但和坊造司相邻,并且也配置着警卫跟女仆,就安全性来说还算及格。在任职司书的期间,邬真因坊务忙碌而多数时候皆在公寮起居,只在节假日时才偶尔会回去常夏宫跟长姐暂聚。
“常夏宫越来越寂寞了,真是的,请多多体谅下当家的心情啊……”
芭芭拉女吏等对此虽颇有微言,但倘若邬真是那种会随便改变立场的性子,那一开始就不会想去坊造司做事。
在坊造司任职的邬真,前不久奉命调任到格物坊当辅佐官,代替某粗枝大叶的坊主全权负责打理坊组的内外事务。女司书的加盟让格物坊焕然一新,从结构松散的同好会变成具备组织机能的坊组实体,而邬真自己也成为那实体中最靠近核心的存在,结果变更没办法回自家宫殿小住。
好比最近两日这般,在铺着丝缎的被铺里睡着、被窗外悦耳鸟啼给唤醒的情形,可以说是近半年来都有过的体验。
“呼……早上了吗……”
邬真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偏头呆呆望向漏进阳光的窗户。
在公寮商馆时居住时,邬真大半都是自己照顾起居,因而当侍女们听到铃声进来打开窗户、伺候她换衣梳洗洗时,甚至令她情不自禁生出一股略生疏的感触。
“哎哎,小姐难得回来,大家都干劲满满呢!”
“这个嘛,确实看得出来……”
移步餐厅,芭芭拉女吏早已在那里指挥侍女,而邬真略无语地看着很快摆满餐桌的众多琳琅满目的菜肴点心。
在那以整根圆木削琢成的长条桌上,从火腿白粥到豉汁排骨,从水晶蒸饺到油炸抄手,从萝卜糕到咸肉酥,另外还有黎阳领特产的热带水果,亦在餐桌中央凑成五彩缤纷的华丽拼盘,共同构成堪称绝佳的美食鉴赏图景。
虽说从眼前无论质与量都格外可观的早餐组合中,确实能感觉到常夏宫上下对二公主归家欣喜、从而卯足力气的热情,然而对本来饭量就不大的邬真来说,却不禁涌出望洋兴叹、光是看到就饱了的感觉。
“饿着肚子可没法打仗。吵架也好生气也好,都是要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做的事情!”芭芭拉女吏朝女司书投以粗豪笑意,并要她尽量多吃点。
“谢谢哦,芭姨。”
邬真以虚弱苦笑回应。从芭芭拉的话来看,她跟邬言吵架的事情已在常夏宫里传开。虽然这事儿传出去可能不太好听,但对自幼照看着两人的元老家臣来说,姐妹喧哗不过是会让他们嘴角牵出笑意的熟悉情景罢了。
黎阳领民风彪悍,同时也人情淳朴。
关系好到能吵架,在这里绝不是贬意的形容辞。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