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叶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青丰岩木
听到叶玄的话,莫澜向下扯了扯被子,露出一双眼睛来,见叶玄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捂着被子坐了起来,红着脸整理一番睡褶了的衣服,也顾不得梳理一头零散的长发,就蹑手蹑脚的跻了鞋,打开房门出去了。
隔壁房间内,莫等闲正在苦苦挣扎着,突然见莫澜满脸通红的推开门进来,不禁愕然一愣,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悔恨与自责。那种表情,就仿佛是自己辛辛苦苦照料大的白菜,因为一时疏忽,被一头猪给拱了一般。
利无极见莫澜进来,也松开了莫等闲,他相信自家小郎的为人,知道眼前这女孩肯定没事,所以表情一直很淡定。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昨晚一直都听着呢!
这自然不是什么邪恶的嗜好,而是为了保险起见,作为叶玄的随行护卫,利无极每晚睡觉时,对于叶玄房间的动静都格外敏感,但凡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惊醒,而昨晚,他也一样睡得很踏实。
“他娘的!敢欺负澜儿,老子跟你这小畜生拼了!”
莫等闲瞪着眼,气得浑身毛发都快要竖了起来,正要夺门而出的时候,被莫澜拦了下来:“爹,您冷静点,澜儿没事,小郎没对澜儿无礼”
“别拦着我!老子去找他拼命啊?什么?他没对你无礼?”莫等闲神情一滞,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莫澜抿着嘴唇,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没对你无礼,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他一定做了什么逾矩的事对不对!那小畜生狡猾得很,你一定是被他骗了!”
听到莫等闲这么说,莫澜的脸更红了,她只是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没有到铺位上睡,但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自己却是安安稳稳的睡在床铺上的,而且被子还盖得那么合身,这明显是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告诉莫等闲的,羞于启齿、担心莫等闲闹腾是一方面,另外就是,在昨夜的睡梦中,她似乎又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心跳和温暖。
那个抱着她,策马下山的身影,和自己病重时,端着药碗喂自己喝药的身影,还有昨夜的那种温暖,似乎总能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可他们是同一个人吗?不是吗?
少女很乖巧,她虽然疑惑,但她却从来不说,也不会去打探,这样的事,即便她在某一天真的发现真相了,也会一个人悄悄藏在心里,不会表现出一丝异样,因为她相信,那个人既然要这么做,就一定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吧
莫澜拉着莫等闲的衣袖,拼命摇头否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一只脚已经踏出去的山贼老爹给重新拉了回来。
“爹!小郎真的没对澜儿无礼!也没有做什么逾矩的事!”莫澜拉着莫等闲的衣袖,低着头小声解释道:“澜儿脸红是因为爹的声音太大了,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澜儿昨晚是在小郎房中了”
“我”
莫等闲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看了一眼强忍着笑意的利无极,又看着低着头耳根通红的莫澜,整个人顿时垮了下来,无比沮丧的说道:“澜儿,这,是爹太糊涂了,爹不也是担心你吗”
莫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牵着莫等闲的衣袖,回了房中,在几案边坐了下来。
“唉,爹真是太糊涂了!”坐了片刻后,莫等闲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随即抬起头来,又问道:“澜儿,你真的没事?他真的没对你怎么样?”
莫澜看着莫等闲那双关切的眼睛,又轻抿嘴唇,狠狠的点了两下头,道:“爹,澜儿真的没事,小郎他也真的是个好人!”
这时,一旁的利无极两手抱于胸前,看着这对父女,一边抖着腿,一边得意洋洋的说道:“咱就说吧,咱家小郎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是正人君子!再说,咱小郎什么有姿色的女子没见过,瞧你那德行,真是杞人忧天!”
莫等闲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随即目光又转向莫澜身上,十分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后,轻叹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你可别被那小畜生给骗了,他狡猾得很,别相信他!行了,去梳洗一下吧!”
“嗯。”莫澜轻轻点了点头后,便下楼去打水了。
莫等闲和利无极二人洗漱很快,等到莫澜端着一盆水上楼来时,他们已经收拾好了,正好也把隔壁的一间房空出来留给她用,叶玄因为昨夜睡得比较晚,所以此刻还没有起来。
不过,莫等闲在跟着利无极下楼去准备车架时,在叶玄房门前稍稍顿了顿足,一双原本疑惑的眼睛,却忽然好似想明白了什么一般,顿时瞪得如同铜铃大小,随即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毕竟,在他眼里,这世上是没有哪个女子比自己女儿还要出众的,叶玄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儿郎和莫澜独处一夜,竟然能如此把持得住,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iishu)是,,,,!
第二四一章 建康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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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无极当然知道叶玄不近女色的原因,此刻他看到莫等闲的神情变化,不禁有些恼怒,从后面一脚踹了上去,嘴里骂道:“你他娘的瞎想什么呢?咱家小郎正常得狠!再乱七八糟想,当心老子敲破你的脑袋!”
莫等闲回头瞪了一眼利无极,揉着自己的后腰敢怒不敢言的下楼去了,没办法,谁让自己打不过呢!
二楼客房内,莫澜洗漱完毕,又对着盆中的水面简单的梳理了一番头发,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笑意,但随即她又稍稍愣住了。
因为这是她自离开护临小城,南下逃难的三个月以来,第一次从心底里感到喜悦。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不禁更加灿烂了。
一路来的奔波劳苦,惶惶终日,终于安定了下来,不用再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用再担心夜晚来临没有地方安睡,也不用担心再遇到什么地痞无赖,而这种简单又纯粹的生活,却让她一直企盼了三个多月。
至于此刻还在隔壁房间睡觉的那个人,虽然她仍有疑惑,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心中的直觉,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自己从车内醒来,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和陌生,反而有些温暖。
而且,她还依稀记得,自己曾问过他是不是叶郎君,而那个时候,他好像没有否定。
她原本以为,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姓叶的郎君怀里抱着她,喂她吃药,给她吹冷热气腾腾的粥直到昨天晚上,当她看见利无极熟练的煎好了药,她才知道,那一切似乎都是真的。
想到这里,莫澜的耳畔如同火烧一般,忙低下头去,掬一捧凉水,浇到了自己脸上,许久后才平静下来。
一刻钟后,莫澜已经洗漱整理好了,她下楼倒了水后,又重新打了一盆清水,端到了叶玄房中,随即,就静静的跪坐于一旁,等着叶玄起床。
辰时末,叶玄才起来了,因为昨晚是和衣而睡,便没有叫莫澜刻意回避,不过她一直低着头,其实也算是回避了吧。
叶玄洗漱完毕后,拿了竹简,提了剑,对莫澜说道:“走吧,下去吧!”
随即,他迈步出了客房,莫澜也忙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下楼去了。
四人在客栈中简单吃过饭,然后冒着雨又匆匆赶路了,出了江州城,沿着官道,继续向东驰行。
一路上,车外利无极和莫等闲的呵斥互骂声不绝于耳,不过这并没有打扰到车内看书的叶玄,反而让他觉得,这样子其实也挺不错,似乎比先前热闹了许多,这漫长的行程也不再那般沉闷了。
车内的莫澜一直安安静静,十分乖巧的坐在一侧,只有偶尔会掀开车窗帘幕,看一看窗外的光景,从不说一句话,就连端水给叶玄喝时,都是轻轻悄悄的将水杯递到他面前。
有时候叶玄看书看得太过于投入,没有注意莫澜递到跟前的茶水,她就会一直那样端着,直到叶玄什么时候看见了,喝完了那一杯茶后,她才会放下茶杯,重新坐回原处。
莫澜的病情,在他们离开江州后的第三天就痊愈了,因为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银钱,所以一路去往建康的途中,遇到客栈休息时,莫等闲也不再闹腾了,四个人两间房,彼此相安无事,也不会惹人怀疑。
除了每天早上起来,莫等闲还是会略有不安的问莫澜一句——“那小子没有对你无礼吧”——这样的话以外,一切都显得十分平静和谐。
莫澜每天的回答自然也是点头,因为叶玄每晚都会看书到很晚很晚,她也总是在他还没有睡下之前就已经睡着了。
虽然她一直想等叶玄睡下之后再去睡,可试过两三次,无不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睡着,而第二天又在铺位上醒来,身上的被子还盖得好好的。
于是,她便遵照叶玄的话,每夜早睡,不过,当她看着那几案前持书夜读的身影入睡时,却发现自己睡得格外的安心踏实。
就这样一路昼行夜顿,在十月十四这一天,从荆州出发将近一个月以后,叶玄掀开车窗帘幕,终于看见了不远处巍峨高耸的建康城城楼
建康,在叶玄原本的印象中,只是江东一个普普通通的城池而已,和江州扬州那些城池相比,唯一特殊的就是,它曾是吴国的都城。
但叶玄见识过洛阳的繁华昌盛,也见识过长安的大气磅礴,虽然这两座城如今都已是一片废墟,可即便是那耸立于黄沙残阳中的断壁残垣,也仿佛比这笼罩在烟雨朦胧中的建康城,更多出了几分雄壮豪迈的气度。
叶玄不知道去年父亲来时是怎样的一副光景,但此刻当他迎着细雨,眺望远处那青灰色的城墙时,却只能感觉到一阵阵的沉闷与压抑。
冬雨如丝,落入官道旁的河水之中,泛起缕缕涟漪,从此处往前,要走过一架秦淮河上的浮桥,然后再前行数里路程,才能进城。
一身青衫的叶玄独立雨中,观望了片刻后,收回目光,对身后的利无极吩咐道:“无极,将车中的书籍全部搬到那棵槐树下面去!”
利无极应声照办,将满车的竹简和轴书,一捆一捆的抱到了叶玄手指的那棵槐树下,而莫等闲则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也不知该不该上去帮忙。
莫澜立在马车旁,纤细白嫩的手指紧紧握着伞柄,轻咬牙唇,看着细雨中的那个身影,犹豫了良久后,终于撑开油纸伞,走了过去。
感觉到头顶撑开了一把伞,叶玄回过头去,见是脸色微红的莫澜,不禁轻轻一笑,随即目光又转向了建康城的方向,片刻后,轻叹一声道:“这点风雨不算什么,不需要撑伞来挡!”
“会着凉的。”莫澜小声呢喃了一句。
叶玄摇了摇头,然后不发一言的迈开步,向着那棵槐树下走去,莫澜撑着伞,在后面紧紧跟着。
跑了七八趟后,利无极将怀里的最后几卷竹简扔到了槐树下的草地上,抹了抹额角的细汗,对叶玄道:“小郎,车里的书都在这了!”
叶玄看着地上的一堆书籍,点了点头,又对利无极吩咐道:“去寻一些干草和枯枝来!”
利无极依然不多问,立马转身去办了。
莫等闲一边挠着脑袋,一边走了过来,疑惑的问道:“世轩小郎君这是要干什么?咱们马上就要进城了,怎么把书都给搬出来了?”
叶玄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在利无极回来后,才蹲下身,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了地上的干草和枯枝。
因为有冠叶的遮挡,所以这里的草地依然很干燥,不一会儿,树下就燃起了一团半人高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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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二章 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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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玄蹲着身子,默不作声的将那些竹简和轴书一一扔到火堆之中,然后就这样看着它们慢慢被火焰吞噬,直至化成一堆灰烬。
“这这,这好好的,世轩小郎君干嘛要把这些书给烧了啊?”
莫等闲更加疑惑了,看着那一卷卷被叶玄扔进火堆里的竹简,好像有些心疼。
“不该问的别问!”
利无极在一旁呵斥了一声,随即眼睛看向那堆越燃越烈的火焰,不再说话了。
莫澜看着叶玄那双映着火光的眼睛,轻轻扯了扯莫等闲的衣服,也摇摇头示意他别再问了,因为她似乎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安安静静不被打扰。
不远处的官道上,偶有行人路过此地,但或许是因为雨天的缘故,无不是朝这个方向淡淡的瞥一眼后,又重新赶路了,唯有一辆马车例外。
那辆华贵的双辕马车从城北缓缓驶来,最后停在了离槐树不远的官道旁,一个中年男子掀开车窗帘幕,看了这边良久后,才终于探出头来,开口问道:“后生在此焚书,是为何故啊?”
叶玄循声望去,却见那人脸型方正,鹰眉虎目,胡须发髻打理得十分整洁,虽然此刻嘴角带着笑意,但仍旧显示出一股威严来。
叶玄站起身来,将手里的又一卷竹简扔进火堆,看了对方片刻后,答道:“祭奠亡父亡兄。”
中年贵人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问道:“何不以焚梵阴钱祭奠,而要焚书祭奠?书籍典藏何其珍贵啊!”
梵阴钱即是冥币,叶玄知道,这是江北中原的一种书面叫法,那么眼前的这个人,便应该是江北的南渡士族了。
“父兄生前不爱钱财,唯爱藏书典籍,如今乱世,不幸殒命,身为子弟,难道不该以他们最为钟爱的东西来祭奠他们吗?”
听闻叶玄的话,中年贵人怔住了,许久后,长吁一口气道:“今逢乱世,殒命者多,望后生节哀顺变!”
“多谢前辈好意。”叶玄揖身一礼。
言罢,车窗帘幕被放了下去,那辆双辕马车也重新启程,驶离了槐树,向着远处的建康城门而去。
叶玄目送着马车离去,直到一阵雨风吹来,马车前的一个外挂灯笼被吹翻了过来,这才看清灯笼另一侧用黑色笔墨写就的一个“王”字。
“难怪!”叶玄浅浅一笑,在心里默然道。
回过身来,叶玄继续将手里的竹简轴书扔向火堆,看着他们最后被燃成一堆灰烬。
这些书,大都是河东柳氏的资料与情报,而且来源渠道十分隐秘,多与五营军有关,另外还有一些博弈策论与兵法,也和他这个江北经商的庶族子弟身份有颇多不符。
更何况,一路以来,他都已经将书里的内容牢牢记在脑海中了,再带在身上,除了给对手留下破绽以外,没有任何意义,自然要全部烧掉。
至于祭奠亡父,他要的是柳氏奸贼的血,焚这些书,当然只是开始而已!
小半个时辰后,叶玄看着地上的那一堆灰烬,弯腰拾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确定没有残留以后,站起身看往建康城的方向,却正巧有一片枯叶随风而下,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肩头。
叶玄将落叶拿在手中,抬起头看了看头顶已经一片枯黄的梧桐,心中暗暗叹道:“明年开春,落下这片枯叶的地方,一定会有一片新的绿叶长出来吧!”
低下头,叶玄放开手里的落叶,再度望向远处的建康城,神情坚定的说道:“走吧,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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