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季婴见黑夫认真起来,便识趣地闭嘴。其他人看了看东门豹,发现他一反常态地听从于黑夫,自然不敢造次。
只听黑夫说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大丈夫立于世,要站得直,行得正!
说着,他面朝众人,做出了一个标准的立定站立姿势,说道:站似一棵松!像我,就是山顶上的直松!
众人盯着黑夫,发现他的确站得笔直,好似青松般精神奕奕。
黑夫又指了指季婴等人歪歪斜斜的站相:而汝等,则像半山腰凸出来的歪松!风一吹便摇摇晃晃,成何体统!
大家面面相觑,虽然不觉得这么站有什么不好的,但无人再有异议,在黑夫的示范和纠正下,开始重新学习站直
脚跟靠扰并齐,脚尖向外分开,对就是这样。
两腿挺直并拢,小腹微收,挺胸,两肩要平,别一高一低的。
两臂下垂伸直,手指并拢自然微曲,贴于裤缝额不对,是下裳侧面。
嗯,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季婴,你别老是咧嘴对我笑!
两眼向前平视,不可,你不知道什么是平视?来,你看着我的眼睛
于是,在整个上午朝食之前,其他什都开始跟着自己的什长伍长开始了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训练,整个校场呼喊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唯独黑夫他们的癸什呆立原地不动,开始站起军姿来。
宾百将也在土台上观看更卒训练,他手下一名屯长见状,说道:百将,那黑夫所在的什呆立原地许久,或是在偷懒,下吏是否要过去申饬一番?
不必了。
宾百将摇了摇头,冷笑道:
他大概知道,练兵何等艰难了,这什长可不是好做的!任他折腾去罢!我明日要带县卒去云梦泽追剿盗贼,哪有时间管这等小事。就等着他在旬日大比当日,在所有人面前出丑!这之后,整个安陆县就能知道,所谓的擒贼壮士黑夫,不过是一个爱说大话的匹夫尔!到时候,我要骑着马走在前面,看他绕着安陆县城跳一整圈!
第25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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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光在外人眼中,黑夫的这种训练方式是在自寻死路,在站了一天后,连癸什里也有了异样的声音
平家住县城,是个中人之家,平日里没怎么吃过苦,今日在烈日炎炎之下晒了半天,就为了学会站立,他坐在稻草榻上,揉着酸痛的脚,开始小声抱怨起来。
这公士黑夫,果然是第一次服役啊,我看其余各什都练得热闹,唯独吾等呆立半响,朝伯是老行伍了,你说句话啊!
朝伯默然不言,半响后才道:黑夫的训练法子,的确与我过去十几次服役不大一样
正是如此!
他的话得到了平的赞同,可不可两兄弟也点了点头,他们都觉得,这种训练方式没什么用。
这些话在黑夫和东门豹推门而入后消失了,这两天里,曾经势如水火的二人倒是惺惺相惜,日渐亲密起来。
东门豹虽然个人武艺,气力都不错,但学习行伍规则却很慢,好在他是个不甘人后的,十分要强。所以黑夫还会在下午时给他开半个时辰小灶,毕竟作为伍长,绝不能有失。末了,在日落之前,二人还会对着树桩投一投匕首,聊以娱乐。
什长伍长联合起来后,一切反对的声音,都只敢暗地里嘟囔,不敢当面抱怨。
不过众人却不知道,这些话,都早已被捂着被子装睡的季婴听在耳中。
入夜前,黑夫去如厕时,季婴追上了他,向他吐露了自个装作睡觉时听到的抱怨。
无妨,等再过两日,他们便知道今日训练的好处了。黑夫笑了笑,不以为然,一个标准的站立,是行伍队列的基础,站都站不直,还谈什么其他复杂的动作呢?
到了第二日,也就是十月四日清晨,太阳再度升起。校场之上,黑夫他们这个什的人,已经大抵知道自己该站什么位置,不必像昨天一样如无头苍蝇一般绕来找去了。
此外,众人的站立也勉强符合标准,至少能做到不歪不斜,黑夫可不敢以前世警校的标准要求这些秦国士伍黔首。
于是整个上午的工作,便是学会在黑夫的带领下,做到同时蹲下同时站立,这便是吴子兵法中的坐而起之。
打仗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排兵布阵;前沿部队上去作战后,预备队也要等待很久,有时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士兵们当然不可能像古装电视剧里一样傻乎乎地持刃站着,而是要坐,其实就是蹲着,这样能省点气力。
为了让动作看上去整齐划一,黑夫做了改良,将整个动作进行了分解。当听到坐时,大家不要一屁股蹲下,而是先一起右脚退半步,然后才下蹲身体,让脚跟支撑身体,起时亦然。
有了昨天站立的基础,待到朝食的时候,全什的人已基本能做到同时蹲下,同时起立了,谁若是坏了节奏,就会遭到无情的抽打。这下连老行伍朝伯也啧啧称奇,觉得黑夫的训练法子,的确比他过去的十几二十次训练快速多了。
不过,在其余什看来,黑夫他们这个什还是一早上啥都没干,就在原地起起蹲蹲,蹲蹲起起了
一时间,之前对黑夫扬言要夺魁感到不满的什长伍长们都面露轻蔑之色,开始觉得黑夫只是个好夸海口,没有真本事。
黑夫他们隔壁的甲什,就在途经癸什的时候,突然起哄道:这不是要得大比第一的癸什么?为何一早上在此处起起伏伏,难道是怕得走不动路了?
癸什众人遭到嘲笑,但大都敢怒不敢言。
好胆!唯独暴躁的东门豹勃然大怒,差点跳起来过去将那几个起哄的人打一顿,黑夫连忙死死拉住了他。
对面甲什的人,也被其什长训斥了一番,停止了戏谑的笑。
方才真是得罪了。对面甲什那个衣着得体的什长还主动走过来,和黑夫拱手作揖。只见他体型微胖,面色红润,这在普遍营养不良的更卒中是少见的。
这还是第一次与其他什的人交流,黑夫应道:我乃癸什什长黑夫,不知君如何称呼
我乃是甲什什长,爵为上造,曾多次服役,也是个老行伍了。
来者看似客气,可明显能感到他的傲然,毕竟爵位比黑夫高一级,年龄也大不少,而且看衣着打扮,尤其是那条腰间的鞶带,各种花纹,上面的铜兽口衔着还衔着一颗绿松石呢。
黑夫目测,光这条鞶带,起码就值七八百钱,比自己一身衣裳都贵。嗯,这家伙像个有钱人。
我叫垣柏。那人做了自我介绍。
垣柏?黑夫琢磨着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听到过,过了好一会,他才忽然想起来!
这个垣柏的名,前世的电视节目里好像提到过,不就是在军营里借给黑夫兄弟钱,而后拼命逼债,逼得他们写信回家求救的那个家伙么!不曾想,居然在这碰上了,那句话说的真对,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垣柏也不客套,随便寒暄了几句,就道明了来意。
黑夫什长对癸什夺得大比第一,信心十足啊,莫非真的想让宾百将在校场上距跃曲踊?
黑夫也不谦虚,笑道:没把握的事,我不会说出口。
垣柏嘿然,他自是不信,却依然和气地说道:既然如此自信,不如顺便与我甲什较量一番,何如?
甲什想与癸什较量一番?
在听完垣柏的来意后,黑夫警惕起来,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很有钱,满面红光的家伙。
旬日大比,本来就是十个什在县尉面前做考核比较,还较量什么?
垣柏摇了摇头,笑道:我说的较量,是你我定下约定,若旬日大比中,癸什得第一当如何,癸什不得第一又当如何
黑夫有些明白了,不就是来约架的么,前世在警校时,也经常会有班级之间的对抗的比拼,输了要请客吃饭啥的
不过垣柏的胃口很大,他伸出一个手指道:若癸什得第一,我给你一千钱,若癸什不得第一,你给我一千钱,何如?
一千钱,刚好是黑夫擒获盗贼,从官寺处得来的赏钱,这个叫垣柏的家伙算得很精啊。
黑夫对自己的训练心里有谱,当然不会怕垣柏,只是欲擒故纵地露出犹豫之色,摇头道:这不妥罢,我听说,秦律有言,士民赌博,可是要罚二甲的。
这可不是赌博!
垣柏连忙解释道:你我又不是玩六博对弈投壶下注赌金,而是以金钱为奖赏,勉励对方训练,这是好事,岂能称之为赌?你若不信,我还能让官府的文吏来做见证,帮你我定契券!
是这样?黑夫笑呵呵地说道:若如此的话,我倒是愿意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
黑夫看了看垣柏腰间那价值不菲的腰带,笑道:只是一千钱,太少了!
第26章 重振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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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少?
垣柏微微吃惊,他将黑夫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轻蔑地说道:看黑夫的衣着,家中不似富裕,能拿出多少钱来?
我钱确实不多。黑夫笑道:但我可以用自己为注啊,若是没能得第一,我可以亲自去给垣柏家做两年仆役,为你耕田种地,何如?
两年仆役?垣柏有些犹豫,不过这黑夫体格雄壮,应该是个干庄稼活的好把式,而且他出了名的勇猛,就算用来看家护院,也不亏啊。
于是垣柏便伸出四个指头道:一言为定,若癸什不得第一,你要为我做两年仆役;若癸什真得了第一,我便给你4金!
4金?
黑夫笑了起来,说道:垣柏欺负我不识数么,4金便是2304钱。据我所知,一个仆役一天的工钱,最低也有6钱,日夜不息劳作,两年下来,便是四千多钱!垣柏什长,你家租仆役的价钱,为何如此便宜?
垣柏被拆穿了把戏,脸色通红,事到如今,他不加价的确有点说不过去,只好咬咬牙道:好,若你得了第一,我便给你四千钱!
四千钱,虽然不算多,但对于现在的黑夫而言,已是一笔巨款了,黑夫当即颔首:一言为定!
善!垣柏也很开心,感觉自己占了大便宜,便道:我这就去让县中一个相识的文吏来,为你我撰写契券,剖木为信,绝不反悔!
说着,垣柏便回到甲什,给自己的下属们说了这件事,他是当做一个大笑话说的,那群人顿也时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个都嘲笑黑夫愚不可及,不自量力。
殊不知,黑夫在转过身后,心里也乐开了花,暗道:缺什么来什么,我前几天还愁钱不够花呢!四千钱,便要到手了!
什长,那垣柏与你说了什么?这时候,黑夫什中其他九个人也走了过来。
等黑夫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们听后,家住县城的平可不可三人顿时大惊失色,说道:什长,你怕是上当了,那个垣柏,他家本是楚国时的商贾,十分富裕,常借债给给普通的士伍公士,待收还时,必收重利。
东门豹也面色沉重地说道:我父还活着时,也曾向垣柏家借债,结果到还时,却多出了不少!
黑夫点了点头,看来这垣柏家,就是依靠借债发家致富的啊,虽然秦国也在法律里禁止从质为债务担保,而且无法还清债务的人,可以用劳役偿还,但垣柏一家应该是很小心地游走在法律边缘。
他问道:这样的人家,是如何做到上造的?
东门豹道:我记得那是今王四年的时候,秦国闹了饥荒,大王下令,说士伍缴纳1000石粮食,就可以得一级爵位。这垣柏家已是公士,便是在那时一口气缴纳了千石粮食,得到了上造爵位。
那是秦国绝无仅有的一次以粮换爵,可惜黑夫没有赶上,就算赶上了他也没粮。一千石粮食,按照今年的粮价,相当于8万钱了,如此看来,这垣柏一家,还真挺富裕的。
这时候,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平可不可等人忍不住埋怨了起来,看得出来,他们是怕黑夫将自己牵连进去。
黑夫却笑了起来:二三子宽心,此事只是我与垣柏的私人契约,即便我输了,也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什中众人无涉。
什中的朝伯等人这才松了口气,毕竟他们才认识黑夫没几天,完全没必要陪着他趟这趟浑水。
唯独季婴出于关心,急得都快上火了,在他看来,这件事简直就是黑夫自个往火坑里跳。他嘟囔道:我这还有千余赏钱没花,到时候若是不能得第一,我便将这些钱都给垣柏,好歹能让黑夫兄弟少做几个月仆役。
季婴虽然平日里看似不靠谱,但关键时刻却挺讲义气的,黑夫有些感动,拍了拍季婴道:休要说丧气话,我相信,吾等定能夺魁!
东门豹赞同道:然也!休要说那些无用的,届时吾等一定要夺得第一,让垣柏,让甲什,让其他所有看不起吾等的更卒无话可说。
然而,其他人依然是面面相觑,没有太大反应。
到了这一日的下午,垣柏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从县中请来了一个文吏,外加陈百将为二人做见证,撰写契券,剖木为信。
一半的契券被交到了黑夫手中,只见上面写道:
廿一年十月戊子,县百将陈,文吏某等爰书:云梦乡公士黑夫自言谒,旬日后更卒大比,若不能得最,愿为上造垣柏之仆役,为其耕田服役两年。上造垣柏亦自言谒,若公士黑夫得最,愿以钱四千予黑夫
这之后,就是他们二人自己签上去的名。
至此,这件事不但已经闹得所有更卒都知道,更是板上钉钉,有了律法保障,若是事后有人反悔,另一方就可以上告到县狱,让令吏强制执行了,相当于后世的私人合约,并有公证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黑夫真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不但跟宾百将较劲,如今又签了这看上去必输的契约,黑夫走在路上,满校场的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经过这件事后,黑夫虽然嘴上依然说的轻松,但也开始不知不觉,加紧了对本什众人的训练。
但要让一群几乎没有任何教育经历的农家子弟学会停止间转法,第一时间分清向左转向右转谈何容易?而向后转时,也总有人转错方向,看上去十分混乱。
还是经验老道的朝伯帮他想了个法子,让大家把左脚的履脱掉,只右脚穿着,这样一来,果然犯错的次数少了。
而且秦**队训练不比后世军训,是可以打的,但凡弄错,黑夫就毫不留情地一棍子下去!算下来,县城的三个人,平可不可,还有有些木讷的牡是被打得最多的。
倒是那个话少的小陶再度让黑夫刮目相看,居然是队伍里最少犯错的一个,他忍不住夸奖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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