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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黑夫看出来了,鲁荡长史是在等人!那人应就在这船上。

    什么样的人物,能让南郡郡守的长史亲自来等?黑夫不由好奇了起来。

    这时候,他也看清楚了,那大木船上,用漆涂了一只白虎的图案,而那船上下来的船员,其发式衣也与众不同,多是腰缠兽皮,上身**的蛮人,发或椎髻,或剃得精光,只剩下头顶一撮

    待他们走近后,黑夫还看到了这些人腰间挂着的柳叶形剑。

    这群人的身份立刻呼之欲出:巴人!

    这是一个古老的部族,除了巴郡外,如今在南郡西部的夷道夷陵姊归巫县也有不少巴人分布。黑夫在江陵城里也偶尔见到几个,巴人骁勇,常作为忠诚的武士,为当地豪长看家护院。

    然而,被一群巴人众星捧月簇拥着朝这边走来的,却是一位作秦人衣着打扮的年轻人。瞧他年纪和黑夫差不多,却已经戴着单板冠,俨然是大夫爵位了!

    莫非鲁荡要等的,就是此人?

    黑夫的疑问很快就揭晓了,鲁荡低声对他解释道:此人叫巴忠,乃是巴寡妇清之子,今日正午时,他派小船来相告,说有要事需谒见郡守,故郡守让我在此等他

    说话间,那年轻人似乎很懂秦国的礼制,远远地就朝鲁荡和黑夫作揖。

    我蛮夷也,岂敢烦劳上吏等待?

    鲁荡立刻朝那年轻人拱手还礼:此乃郡守之命,君亦是大王亲封的大夫,理当如此。

    寡妇清之子?

    黑夫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打量着那年轻人,恍然大悟,明白为何此子为何能被如此看重了。

    原来是秦国最大矿老板的儿子啊!




第227章 夷道的危机
    既然凑巧碰上了,黑夫便和鲁荡一起,引领巴忠前往夷陵县寺面见郡守。

    县寺位于县城的最高处,从码头上去,一路都是上坡的石阶,昨日才下过雨,满是青苔的阶梯有些湿滑。

    黑夫小心不要让自己摔倒,一边听着后方巴忠与一众巴人晦涩难懂的语言,一边想着来到这时代后,听闻的巴寡妇清事迹。

    他听说,秦国虽然上农抑末,商人地位很低,却有两位大商贾是例外的。

    其一是北地郡的乌氏倮,据说他拥有牛羊马匹十多万头!其二就是巴郡枳县的寡妇清,靠夫家世代相传的丹砂之穴发家,此外还杂采巴蜀金银铜铁,以及井盐,妥妥的矿老板。

    世人将这二位和春秋战国以来的范蠡子贡白圭猗顿郭纵一起,七大巨贾并列战国福布斯财富榜。

    除了惊人的财富外,他们还有出众的地位。

    秦王让乌氏倮的地位与封君相匹,得以入朝议事。巴寡妇清受到的礼遇略逊于乌氏倮,她的儿子被封为大夫,但秦王又亲自下诏,表彰其守贞之节,封其为贞妇,巴郡地方官吏,都可以免拜。

    之所以如此礼遇寡妇清,除了寡妇清家垄断了丹砂矿,专供秦国官府外,还因为寡妇清夫家乃巴中豪强,据说血统可以追溯到巴人的祖先廪君。

    廪君之后分为五族,分别是巴氏樊氏醰氏相氏郑氏,构成了巴国的统治阶层,称之为内五氏,位于核心区域,其中以巴氏最贵,仅次于姬姓王族。此外,賨(ong)濮苴共卢獽(ráng)夷蜑(dàn)则是外八部,位于巴国的周边区域。

    如今巴国虽已灭亡,但五氏八部却延续了下来。所以寡妇清的夫家,在巴人中可谓又富又贵,她又善于经营,其矿产庄园到处都是,家财数不胜数,拥有僮仆上千,矿奴上万!其影响力甚至超出了巴郡,船队马帮的足迹遍及原巴国疆域,与南郡夷陵夷道秭归巫四县的巴人部落往来密切。

    和反复叛乱的蜀人不同,巴人五氏豪强服从秦国统治,秦也投桃报李,允许他们保留产业,部族和私人武装,依靠他们来统治语言风俗与中夏大异的巴人。

    若无这些巴人豪强协助,巴地必乱,司马错伐楚也无法筹集那么多巴人武士为秦而战。

    黑夫暗想:南郡工曹的人和我提及过,南郡江北一带的铜矿,经楚人数百年开挖,已所剩不多,盐也缺乏。故每年还要仰仗寡妇清家从巴地经水道运铜锡井盐入江陵。

    正因如此,当寡妇清之子来拜见郡守腾时,叶腾亦不能怠慢,竟让自己的长史相迎。

    不多时,县寺已到,郡守腾正在夷陵县令议事,见巴忠带到,叶腾便让夷陵县令带着众吏员下去,黑夫正欲告辞,却被叶腾喊住了。

    左兵曹史,你也留下。

    叶腾面色严肃,黑夫想着肯定有事,便应诺坐于一旁。

    巴郡巴忠,见过叶郡守。

    巴忠下拜,寡妇清可以见郡守不拜,他却没有这份优待,一口夏言虽带着浓重的口音,却也流利。

    免礼。叶腾也不废话,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派小船使者相告,说有要事禀报于我,究竟是何事?值得亲自冒险前来?

    巴忠再拜:是大事,我家近来得知,南郡夷道的夷部君长,意欲叛秦附楚!

    夷道君长欲叛秦附楚!?

    听闻此言,长史鲁荡首先失声,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失态。

    叶腾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夷部叛服不定,本是常事,哪年没有一两次部民抗徭之事?最后都被当地官吏平定了,再者,夷道县长都未向我通报此事,为何却是远在数百里外的巴郡枳县先知晓了?

    巴忠笑道:郡守,秦虽在内地郡县治理甚严,但在蛮夷之道却不同,其部族聚居于溪林之中,无官吏管理,出了什么事,常常月余之后才能知晓。恰好我家的运盐马队在那一带活动,据他们所见,上个月,夷部君长接待了楚国使者,以好酒好肉招待,最后还与其饮鸡血盟誓

    此事千真万确,家母认为非比寻常,甚至来不及再去巴郡城禀报,便直接让我乘船东下,本欲前往江陵谒见,正巧听闻郡守行县已至夷陵,家母和巴忠一片忠心,还望郡守勿疑!

    秦对蛮夷君长的统治较为松散,不要求编户齐民,也不缴纳一般的赋税,只交付当地特产,派人服徭役即可。但接待了楚国使者,并与之盟誓,这是严令禁止的,叶腾的眉皱了起来,看向了黑夫。

    左兵曹史,掌兵卒,知郡内关隘地形夷情是你本职,你怎么看?

    就在他们对话的间隙,黑夫的脑子便飞速转动起来,他作为左兵曹史,管的就是兵事,南郡的山川地理道路亭舍都必须烂熟于心,对夷道的情况当然不陌生。

    夷道(今湖北长阳宜都)距离夷陵不远,就在下游七八十里外,但却是在大江之南,与夷水交界的地方,那里的土著叫做夷部,其实也是巴人外八部之一。

    于是他斟酌着词汇道:下吏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立刻查实。

    哦,说下去。

    黑夫道:去岁秦败于楚,损兵甚多,连都尉都战死七人,此事是瞒不住的。夷道地处江南,离楚近而离秦远,难免生出离心之望。去年就发生过一次夷道某君长因逃避戍役,被缉捕腰斩的事。当地蛮夷心中必有怨愤,若楚人以此事游说,再以利害诱之

    言下之意,巴忠所告发之事,还是很有可能发生的。秦国在做战争准备的同时,楚国也没闲着,试图从边角给予袭扰,让秦国无法集中兵力。

    长史鲁荡也道:郡君,楚国湘沅之地,乃是屈氏领地,屈氏在楚国东迁前便居于秭归夷陵,与巴人诸部亦有往来。屈原死后,屈氏世代与秦为仇,去岁时,本来秦楚已经讲和,就是屈氏不愿交出青阳,甚至反攻南郡潺陵夷道等地,才引发了战端,如今派人游说夷道巴人,是要故技重施啊!

    黑夫亦言:夷道若失,则夷水上游的巴人诸部皆非秦所有,此地道至险阻,蛮夷错杂,得之亦无大利,但若是当地巴人被楚人鼓动,助其攻秦,则潺陵县孤悬江南,必难保住,待到江南数县尽失,巴人再以木舟出夷水,顺流而下,助楚军越江侵扰江陵,则其患不可量也

    二人一通分析,都认为这件事必须立即查实,若是真的,一定要将其遏止在萌芽之中,否则夷道叛秦,楚国屈氏就有了直接威胁江陵的能力,南郡的兵力将被拖在本地,一兵一卒都没法往外派了。

    若连失两县,那我今年在南郡奔波劳碌做出的成绩,恐怕也要大打折扣

    如此想着,叶腾下定了决心。

    但在委派人员前,他却先看向了巴忠,笑问道:巴忠,汝母为你取名为忠,还真是对了,不远千里前来相告,足见对秦国的忠诚,若每个巴人都能像你一样便好了。

    巴忠谦虚地说道:巴氏世受秦国之恩,得以保全产业,岂敢不忠于大王,不忠于秦国?再者,夷水乃是巴人起源之地,千年前,廪君便是从夷水西行,让巴人壮大的,夷道的武落钟离山至今依然是巴人魂归之地。岂能因为夷部君长的一时糊涂,而让武落钟离山遭兵祸之灾呢?这对我家收盐贩布,也大为不利。

    对于这些场面话,叶腾只是笑而不语,巴忠毕竟年轻,被老滑头一直盯着,顿时有些心虚,索性说出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此外,家母还有一事相求!听闻南郡近来做出了一种不需人力,也能日夜舂捣矿石的器械不知郡守可否派能工巧匠入巴地,将此术传授给我家?

    听他这么一说,黑夫也暗道:果然如此。

    对于巴寡妇清家这种矿老板而言,水碓亦是节省人力成本的神器,这次来通报此事,想必是想作为交换吧。

    叶腾见猜中了巴忠所图之事,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巴忠,汝家在巴人里,素有威信。且运盐马队熟悉夷道地形,知各部据点,若能作为使者,协助官府平息此事,我定替汝家,向大王报功!南郡水碓之术,亦可以交付于你!

    这老滑头,真是做得一手好买卖!

    巴忠略一犹豫,还是应承了下来。

    叶腾又下令道:左兵曹史!

    黑夫应诺:唯!

    此事关系到两县安危,甚至可能危及江陵及全郡,干系重大,我先派人去调夷陵枝江之兵,后日能渡江南下。你先持我虎符,与巴忠乘船,星夜赶赴夷道,将此间情形告知县长县尉,立刻着手彻查,同时想办法稳住当地巴人君长。

    黑夫接过了那枚鎏银的虎符,又问道:敢问郡守,若是属实,且情形危急,无法等待援军到来呢?

    叶腾没有丝毫犹豫,杀气腾腾地说道:你可便宜行事!



第228章 夏子
    虽然郡守命令黑夫他们连夜出发,但这年头在长江水道上,没有谁敢在夜里航行,一不小心撞上礁石或冲到沙洲上,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就算是在这条水道上讨生活数十年的老船家,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所以直到凌晨时分,当天色终于露出一点蒙蒙亮光时,黑夫才带着几个兵卒,登上了巴忠的大船,他站在船尾,听着船桨划水和巴人们呼喊的号子声,望着夷陵码头的些许灯火在远方逐渐缩小。

    自己总算脱离了叶郡守那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操控,开始单独行动,黑夫不喜欢这种被人套笼头的感觉。

    虎符在手,又是一个机遇。

    黑夫手中攒着那枚鎏银虎符,乃是郡守所授。秦国虽然以郡尉掌兵,但实际上,郡守也有兵权,或者说,在最初时,郡守才是主兵之官。

    远的例子,便是秦惠文王昭襄王时的蜀守张若,他不仅在蜀地治民,还奉王命率兵东征楚国,夺取了巴寡妇清巴忠所在的枳地。而近的例子,就是曾为南阳郡守,率兵灭韩的叶腾了。

    所以,秦国不可能出现郡上的一把手郡守行县要剿灭某处山贼大户蛮夷,还需要向二把手郡尉请示的搞笑情况。

    黑夫只能为李由默哀,遇上叶腾这么个强势的郡守,李由这个郡尉过的并不自在。好在他的目的本就是训练南郡兵用于伐楚,在日常的小事上,便尽量避免与郡守冲突

    这还算好的,到了两汉,常称太守为郡将,郡尉为副将。郡守已经把兵权全攒手里,压根没有郡尉什么事了,所以你才能看到三国里,伐董的各路诸侯,大多是各地郡守。

    在秦国,无虎符而动用军队是算作乏军兴罪,通常是处死,严重的还要收妻子为奴。但黑夫现在有符在手,合理合法。

    一般的竹符只能调动五十人,这鎏银铜虎符规格甚高,配上郡守写的文书调令,可以让夷道之兵全部听我号令!

    此去夷道,八十多里水路,日出而行,大概中午就能到!

    县主蛮夷曰道,所谓的道,其实就是秦国的少数民族自治区,跟县同级别,治理部族聚居的偏远地区,其主吏不叫县令而称县长。

    非但夷道,秦戎杂处的巴蜀地区,也有很多个道。道的特点是不对蛮夷部族进行编户齐民,在赋税徭役上给予一定减免。

    比如在巴郡诸道,秦国规定,巴人部族君长每年缴纳二千一十六钱的租,每三年缴一千八百钱的口赋。其民户,每年缴纳质地粗糙的栋布八丈二尺,以及鸡羽三十筐,这是用来制作箭矢的

    比起秦国的编户齐民要缴纳将近一半收成的租赋,已经轻松了不少。

    黑夫暗暗想道:在编户齐民的秦人看来,有些不公平,但这是秦为了顺利统治这些地区,不得已实行的怀柔笼络之策。再者,若是不管当地条件如何,还收和内地一模一样的粮食和铜钱作为租赋,这不是逼着大半人口还在渔猎采集的巴人造反么

    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这就是法家的聪明之处。不过,世人看待事物,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时候,巴忠也来到了摇摇晃晃的船尾,他已经戴上了斗笠,遮挡飞溅的层层浪花,在风中对黑夫喊道:左兵曹史,船尾风不小,还是去船舱中罢!

    黑夫随巴忠钻进了船舱内,这里空间狭小,他发现除了巴忠外,还有一个臂膀纹虎纹,头发剃光,只留一撮毛发的巴人武士紧紧跟在巴忠身边。

    他背上是一块木盾,右手摸着腰间的柳叶剑,警惕地盯着黑夫,大概是矿老板寡妇清给儿子安排的保镖吧。

    这是丹虎。

    巴忠介绍道:他是賨人武士,这个部落也被称之为板楯蛮,乃是巴人八部里,最为骁勇善战的一支。据说八百年前,板楯蛮曾作为巴师精锐,参加过武王伐纣,牧野之战,巴师勇锐,作为前锋,歌舞以凌殷人,杀得殷人流血漂橹,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

    这么一说,黑夫就想起去年在魏地户牖乡,第一次去乡豪张家做客时,张负所说的周武王大武之舞,好像原型就是巴人之舞呢。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上,一边冲锋陷阵,一边唱歌跳舞,还真是一个独特的民族。

    丹虎似乎也听出主人在和黑夫夸奖他,便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臂膀,指着上面的虎形纹身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巴人方言。

    他说了什么?黑夫很好奇。

    丹虎说,他可是巴人里的射虎勇士。

    黑夫诧异:虎不是被巴人崇尚么?我看君之船上,还涂着白虎图案。

    巴忠笑道:巴人崇虎不假,以射杀猛虎为荣也不假,因为虎会吃人,人只能杀之。吾等认为,这相当于得到了虎的凶悍和气力,而射虎勇士,也将被部族推崇,在身上纹虎作为标准,不管到了哪个部落,都能被当做贵宾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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